秋棠在家里吐到苦胆水都出来了,挣扎着漱漱口,踉踉跄跄地走到沙发旁倒在上面,脑子里好像是有个录音机一样,一遍遍地回放着叶霓那粘腻的声音。
一辈子没有经历过这样的耻辱。
她将身子缩成一团,靠在那儿双手紧紧环抱住自己,还是止不住全身不由自主的颤抖。闭着眼睛,泪水顺着眼角成串地流着,空荡荡的屋子里隔一会儿就响起一声她的梗咽。
不知过了多久,电话铃声又一次尖锐地响起,秋棠擦擦眼泪慢慢起身,来到厨房,看到电话上显示的还是“私人电话 “字样,知道又是叶霓打来的,全身的神经立即紧张起来,胃也跟着绞痛起来。
她本能地不想接这个电话。电话转到了自动录音上,听见叶霓发出蛇信子一样的声音:“秋棠,我有事找你谈,你怎么都不接电话,不做亏心事,怕什么呢?”
秋棠呆呆地听着,心里突然冒出一股气,自己怎么就这么软弱,叫她欺负到这种程度,抓起电话问道:“你有什么事,说吧。”
叶霓在那头笑到:“真的在家啊,那怎么不接电话?原来就觉得你这人不知进退,现在看来你连基本的礼貌都没有。下午我话都没讲完你就把电话挂了,是不是你听浦诚忠对你讲假话惯了,你听真话不顺耳了?”
不等秋棠搭腔,她又接着说:“你都奔五十的人了,怎么还不明白事?你女儿都成人了,我儿子正是需要爸爸的时候,浦诚忠的心都在这里呢,你死乞白赖地不撒手干什么呀?怎么离了男人就活不了了?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懂吧?你自己生不出儿子来还不让别人养儿子,恶不恶毒啊你?”
“他和我说看见你那死鱼脸就恶心,你自己都不照镜子吗?一个老女人还死缠着男人不放,你有没有自知之明?人家都不要你了,你还占着那个窝干什么?”
秋棠这时已气得全身发抖,满脸涨红,嘴巴肌肉僵硬的不听大脑控制,说话都走音了,一字一顿地说:“我占着这个窝是自己的窝,光明正大,不为别的,就不想倒给你,你就当一辈子第三者吧!”
说完,把电话使劲放回去,又气又恨又感到羞辱,捂着胃口慢慢蹲了下来。
脑子里像是有千军万马碾过一样,乱成一团,疼成一团。
她恍惚间想起了十多年前发生在加州的纪然冰事件。
纪然冰是个美丽聪慧的青岛女孩,二十三岁时在大陆邂逅台湾最大的电子通信设备公司老板,时年五十八岁的彭增吉,两个人一见钟情,坠入情网。纪然冰后来怀孕了,彭增吉将她移民美国,她在美国产下一子。孩子仅五个月大时,母子俩在家中惨遭杀害,小孩被残忍的凶手用枕头捂死,纪然冰身上被捅了十八刀,开膛破肚,横尸沙发,双眼未闭,死不瞑目。
彭增吉一直有家室,太太林黎云端庄能干,陪他白手起家做大了公司,并育有两个儿子,他们一家也住在美国。
林黎云很早就发现了老公和纪然冰的奸情,曾多次逼迫彭增吉和纪然冰分手,都没有结果,后来彭又背着老婆将情人办到了美国。
纪然冰死亡现场未留任何直接证据,显然凶手当时是戴手套作案。法医从纪然冰左臂一块留有咬痕的皮肤上提取了唾液残留物,进行了DNA检测,其结果与林黎云的血样DNA相符,于是警方认定林黎云为此案最大的嫌疑犯,并诱使已回到台湾的林黎云回美接受问询。
该案从案发到最后结案历时八年,其中法庭审判过程一波三折,被誉为华人版“辛普森案”,轰动一时。
当时除DNA检测结果之外最重要的一个证据是一段对话录音。
当时林从台湾回来后拘押在看守所里,彭增吉第一次去探望她,一见面就急切地用中文问她:“到底是不是你干的?”林说:“是她先扑过来打我的!”而后还说纪然冰用孩子逼她离婚等等。旁边监视的警察因为听不懂他们说话,就用录音机将他们说的话录了下来。
检察官推断林黎云通过检查彭的通话记录发现了纪然冰在美国的踪迹,并在电话里和纪发生了争吵,后来林黎云准备到纪然冰的住处找她算账,却发现纪然冰有了儿子,因为美国非婚子女与婚生子女拥有相同的继承权,顿时心生杀机。
最后陪审团一致认为林黎云谋杀罪成立,法官当庭判她无期徒刑,不得保释。
后来彭家出钱请了 “辛普森案”的辩护团,包括华人刑事鉴识学家李昌钰,重新上诉重申该案,律师认为那个录音证据侵犯了嫌疑人的权利,不能作为证据使用;DNA证据只能证明案发时林黎云在场,却不能证明一定是她杀了纪然冰;同时李昌钰提出现场另有一个男人在场……经过反复的庭辩,最后法庭改判林为11年有期徒刑,因为她不是美国公民,所以立即递解处境。
她回到了台湾就恢复了自由身。
当时洛杉矶的大陆人和台湾人为此案分成壁垒分明的两派,在报纸电台电视台上社区等地打的不可开交。台湾人认为纪然冰不要脸,勾引别人老公,咎由自取。大陆人认为林黎云从杀人的那一刻起,就从受害者变成了害人者,纪然冰罪不该死,何况还有那个无辜的孩子。
秋棠他们当时住在洛杉矶,她记得自己在家里和浦诚忠讨论这个案子以及在朋友聚会中,都是坚决地站在纪然冰一边,谴责彭增吉的不是东西,谴责林黎云的残忍和凶狠。
此时此刻,她还会是那个立场,说同样的话吗?
她想起了林黎云被铺后说过的那句名言:一碗饭你抢去了半碗,还嫌不够,还想要整碗。
叶霓现在就是想要整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