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夏333:人生若如再见

  相亲中的奇迹。
  我竟然遇到了一年前相亲的对象,而且还是同一个人介绍的,现在的介绍人怎么这样?就不能专业一点吗?去年闹得那么不愉快,还被她数落了半天,好了伤疤忘了痛,今年怎么又介绍了他?
  还是一样的傲气,眼睛斜视得更厉害了,头也仰得更高,他一眼就认出了我,也是,去年把他气得够呛,怎么可能忘记?不过他还是好风度地递给我一张名片,哦,好象还在那家银行,不过职务已经是行长助理了,升得够快的,三十刚出头,能够混到行长助理,难怪这么拽。
  “你呢?还在教法语吗?”行长助理斜睨了我一眼。
  “是呵,还在老地方”我讪笑。
  都说会讲法语的女孩高雅,行长助理屡屡中招大概是因为介绍人跟他吹嘘我是法语老师吧?“怎么还相亲呢,上次那位先生呢?”
  看来对去年的事还是难以忘怀,也不能怪我呀,谁让他上次气焰那么嚣张,话比唐僧还要多,无非是自己多么了不起,马上要升行长助理了,这也就罢了,偏偏还有那么多废话说我与他多么多么地不般配,不满意我,直接闪人就是了,用得着数落我的缺点吗?看着他上下翻飞的嘴唇,我恨不得用针把它们缝上,唉,怎么这么倒霉,碰上这么一号人物,最近相亲的水准越来越低,看来不能饥不择食,是时候该歇一歇了。
  我陪着笑不时地点点头,眼珠却四处乱转,最好能碰到个熟人,我好趁机走人,救星还真来了。
  我抬头看到丁子峻推门进来。
  他也立刻看到了我,我冲他使了个眼色,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立刻心领神会,冲过来就搂着我的肩膀:“丁丁,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呢,我不过说了你几句,你怎么可以来相亲呢?就算相亲,也找个象样点的嘛,这种人替你提鞋都不配。好了,我错了,你就原谅我吧。”
  行长助理,不,那时候好象还是业务经理,正口吐莲花口若悬河,生生地被子峻截断,惊得目瞪口呆,许久说不出话来,良久才憋出一句:“你是谁?”
  子峻很潇洒地甩给他一张名片,我偷眼一看,是什么集团的董事长,大概是他哪个客户的吧,不过用来唬那个人绰绰有余。
  子峻很亲密地对我笑笑:“亲爱的,我们走吧。”
  “好的,亲爱的。”
  说完我们两人扬长而去,留下那人兀自看着名片发呆。
  想不到冤家路窄,今天又碰上了。
  好在我脸皮厚,假装没有听出他语气的嘲讽意味,更是故意装糊涂:“你说哪位先生?我怎么不记得呢。”
  行长助理冷哼一声:“你不说我也知道,一定是被他甩了,所以现在才又来相亲。其实我早就看出你们不般配,那种有钱人,哪有什么真感情呀,小姑娘,吃亏没关系,吸取教训就好,以后找男朋友还是得找我这种老实本分又事业有成的。不过我们是不可能的了,我对女孩子没有什么要求,难看一点没关系,笨一点也没关系,但一定要清白,清白,你懂我的意思吗?”
  傻瓜才不懂他的意思,不过他怎么知道我就不清白了,而且我长得很难看,看起来很笨吗?他要这样侮辱我?我正待辩驳几句,行长助理已经站了起来:“丁小姐,我想我们不合适,绝对不合适,我先走一步,再见。”
  怕我会缠着他?他也未免自视过高,只要样貌稍微好一点,再有几个钱,就觉得所有的女生都会对他死缠烂打,这种男人我在相亲的时候遇到的多了去了,可象他这样把别人踩在脚下用来垫高自己的还不多见,真让我恶心,不喜欢我没关系,反正出了这家咖啡馆大家就是陌生人,用得着对我冷嘲热讽,还要扯上我的清白?我叫住他,他的脸上露出一股厌恶的神情:“丁小姐,还有什么事,我说了我们不合适。”
  自我感觉还不是一般的好,我淡淡地:“你不介意把你的咖啡钱付了吧?我们各付各的。”
  笑话,装着很有品位的样子点了一杯168的蓝山咖啡,喝的时候我看他是皱着眉头喝下去的,分明平常不喜欢喝咖啡的,装什么高雅!偏偏还想拍拍屁股就走人,我怎么可以让他得逞?在对待钱的问题上,我绝对是小人。
  行长助理的脸色难看,很难看,他惊惶地朝四处看看,还好咖啡厅的人不是很多,不过也有几个好事之徒在朝这儿张望,有的还在指指点点。
  行长助理的脸涨得比猪肝还要难看,扔下200块钱,拔腿就走,临走恨恨地白了我一眼:“不用找了。难怪会被别人甩了,什么德性。”
  我笑得春花灿烂:“谢谢夸奖。”
  我是真的高兴,我刚才点了一杯30块钱的可乐,加起来一共198,剩下两块钱扔进了红十字的捐赠箱,也算日行一善,好心情。
  我缓缓地喝着可乐,这里的环境不错,空调温度也适中,再待会好了,不防一抬头发现邻座的男人在看我,用一种冷冰冰的眼神。
  大概是看到了刚才的一幕,可是跟他有什么关系,他有什么不爽的呢?看起来很正常的一个男人,长得也不错,穿着也很有品位,为什么做这种没品的事情呢?他的眼神愈发冷峻,不理他还上瘾了,我不示弱地朝他狠狠地瞪过去,他明显一愣,也不示弱地瞪我,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眼中的怒火在燃烧,那人也冷冷地瞪着我,毫无退让的意思。
  太有意思了,两个陌生人在这里大眼瞪小眼,这是干嘛,不过让我认输,太丢脸了,不行。
  我眼波流转,硬的不行来软的,我的眼神在瞬间变得温情脉脉,我用手撑着下巴,用我那水汪汪的大眼睛,很无辜地看着他,一眨不眨。
  那人看来是吃软不吃硬,他终于招架不住,率先垂下了眼帘,我——大获全胜。
  我一口气喝干了可乐,蹬着五寸的高跟鞋,摇曳生姿地走出了咖啡厅,如果不是在门口差点被自己的长裙绊倒,那就堪称完美了。
  勉强算是完美的落幕,却是不幸的开始。
  介绍人撒了谎。
  其实我不是正式的法语老师,我在一家集团公司上班,职务是秘书,只是偶尔到培训中心代个课什么的。
  没办法,现在会外语的人吃香,连相亲市场也受此牵连。
  尤其是法语,号称是世界上最美丽的语言,自从我号称自己是法语老师后,相亲的层次明显上去了,见了面也都用一种很仰慕的眼神看我,感觉还真是不错。
  不过我是见光死,和我聊过之后就知道我和他们想象中的法语的老师完全是两回事,高雅、神秘、内敛,完全与我不搭界,所以我不得不继续用法语老师去糊弄下一个对象,死了一次又一次,不过我却乐此不疲,总有一天会遇到一个合适的吧?其实我年纪也不大,二十四岁,完全用不着如此乐衷于相亲,不过看惯了身边上了年纪的女人因为想结婚想得要发疯的样子,而且看着她们在相亲场上的遭遇,直至最后委委屈屈地嫁了,我决定还是笨鸟先飞,先下手为强。
  我算看明白了,女人就象是蔬菜,一定要趁新鲜的时候卖个好价钱,等到年纪大了就只能削价处理,委屈自己。
  其实我的要求也不是很高,长得不用太帅,我怕自己守不住;也不用太有钱,嫁入豪门做做梦可以,现实中就算了,没见电视里都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我的脑袋不聪明,我玩不起;对我也不用太好,太好了我有负担,我这个人最爱的人是自己,不会对别人全心全意付出的,所以我也不要求他对我太好。
  要求不算很高吧?大概是我运气不好,竟然没有遇到过合适的,多半是别人挑剔我,我又聪明又美丽,哪有让人可挑剔的,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我怎么就碰不到我的有缘人呢?
  晚上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也是去相亲(我总是做相亲的梦,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对方背对着我,我拍拍他的肩膀,他回过头把我吓了一跳,竟然是咖啡厅里和我大眼瞪小眼的那个神经病,还是紧皱的眉、冷冷的眼——我被吓醒了。
  “你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不是说八点五十九分打卡才叫不浪费吗?”苏眉问我。
  我傻笑,我总不能告诉她我因为做梦梦到个神经病吓醒了,又睡不着所以来上班了。
  不过今天很奇怪,怎么八点半不到人到得这么齐,办公室的人差不多都到齐了,有几个和我一样是九点差一分一族,怎么也到得这么早?而且个个花枝招展,喜气洋洋的,有什么事吗?我看看神色平常的只有我和苏眉,便悄声问她:“今天这是怎么了,都穿成这样?刘德华要来?”
  苏眉叹了口气:“你说你最关心男人,怎么这个男人你倒不关心了?老板的小儿子从美国分公司调回总部了你知道吧?今天第一天上班。”
  我明白了:“她们穿成这样是为了勾引小老板?你怎么不穿得漂亮一点?我看公司就你最漂亮,性格也好,你的机会最大。”
  “谢了。那个人,外号叫零下五十度,是个冰王子,很难伺候的一个主,我受不了气,还是能躲多远躲多远。”
  苏眉在美国分公司待过一年,应该是认识的,她这么好脾气的人都受不了的人一定是招惹不得的,我也躲得远点为好,反正有的是人献殷勤。
  上午十点的时候,老板夏波带着儿子到各办公室转转,到我们办公室的时候我正在打一份文件,大家都站了起来,我敲完最后一个字才站起来,一抬头,我目瞪口呆:冤孽,竟然是昨天咖啡厅的那个神经病,他竟然是老板的儿子夏以博。
  还真是糟糕,从来没有得罪过人的我,怎么一出手就把小老板给得罪了?我的身子越弯越低,几乎埋到办公桌下了,先躲过这一劫,以后再想办法。
  不过老天不帮我,我听见夏波叫:“苏眉、丁丁,你们过来。”
  看来躲是躲不过了,只好赌他认不出我,我昨天化了很浓的妆,又是波希米亚风格,今天是标准的职业装,也许认不出来?我惴惴地走上前去,夏波介绍:“是我的秘书,有什么事可以找她们两个。”
  苏眉和他淡淡地打了个招呼,也算是认识的人,怎么会这么冷淡呢?我也学着她的样子,微笑着握住了他伸出的手,什么也不敢说,怕声音会出卖我,看他的样子好象没有认出我,命大!
  我擦了擦一头的冷汗,目送着两人出去,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却看见夏以博转过脸,看了我一眼,冷冷的。
  完了,他认出我了。
  我一直等着夏以博的召见,骂一通,给我点小鞋穿,他应该有的是报复我的方法,可偏偏他按兵不动,是个深沉的人,让人害怕。
  干脆给我来个痛快的,象这样,仿佛头顶上有一把铁锤,用一根发丝吊着,随时有掉下来的危险,就算不会被铁锤砸死也会被吓死,真是太阴险了。
  我每天提心吊胆,等着、等着,是狐狸总又露出尾巴的一天,我不以为他是个胸怀宽广的人,到公司一个月,已经换了三个秘书了,都是欢天喜地地去他那里报到,却都哭着回来的,说是太难伺候了,一整天也见不到一个笑脸,做什么事都很挑剔,做错了事也不骂你就是冷冷地看着你,看得你发毛,实在让人受不了。
  我没有等到夏以博,夏波先找到了我,他笑咪咪地看着我,我头皮发麻,我的这个大老板,轻易不对我笑,一笑就是撺掇我去干一些我很不情愿的事情,这个老头,有时候就象个老顽童,让人吃不消。
  我的眼睛躲闪着他,不想干,准没好事。
  夏波的脸沉了下来,就会这一套,软的不行就来硬的,我只好谄媚地笑笑:“老板,什么事?”
  夏波很满意自己威胁的效果:“丁丁,是这样的,你知道以博那里没有秘书实在不行,要不你去?”
  我把头摇得象拨浪鼓:“不要。你知道我这个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那么多人都干不好,我怎么能胜任?你还是让苏眉去吧。”
  “你以为我不知道苏眉比你好,可是苏眉现在手上有两个项目要跟,根本不可能,想来想去也只有你了,我知道你还是很能干的,我相信你。”
  “可不可以拒绝?”
  我知道不可能,虽然有时候象个和蔼的老爷爷,不过他说一不二,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我最近该去烧烧香了,不如意的事一件接着一件。
  他不来找我,我倒自己羊入虎口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故意把那些秘书整走再向老板要我的,如果真是这样——前途一片茫然呵。
  果然上班第一天就找碴。
  我一早就被夏以博叫到办公司,他手上拿着两页纸,语气冷冰冰的:“丁小姐,你是怎么当上秘书的?”
  他抖了抖手中的纸:“公司有严格的招聘制度,你应该不符合。”
  我知道他手上的是什么了,我的简历,真是个奇怪的人,已经是既成事实的事情,他干嘛还要秋后算帐,有意义吗?我是董事长亲自提拔的,他想找他老爸的碴?是,我的学历是不高,大专毕业,而且是三流大学,也没有什么专长,不过我认为自己还是很胜任这份工作的,一点也不比那些名牌大学的硕士毕业生差。
  学历,真的那么重要吗?
  不对,这家伙不会以为我和他老爸有什么不正当的关系吧?这种谣言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在私底下以N种不同的版本广泛流传着,他不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吧?我连忙摆手:“不是你想的那样,真的不是。”
  夏以博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冷冷的,冰冰的。
  我本不愿意解释的,清者自清,不过现在不说不行了,我总不能让老板被他儿子误会,听说父子间的关系本来就不是很好,不要再因为这种小事上让他们误会了:“我进公司其实很偶然,你可能不会相信,有一天我在马路上捡到一个钱包,里面有钱有卡,后来我把钱还给了失主,也就是你爸爸。”
  夏以博的眉挑了挑,根本不信,我讪笑:“很难相信哦?不过事实就是这样。
  董事长想要谢谢我,我那时正在找工作,就说要谢的话给我一份工作吧,后来他就真的给了我一份工作,在房地产公司做售楼小姐,有一次他来我们公司视察,我陪他去看新装修的样板房,可巧了,有一盏灯没装牢,就冲着董事长砸了下来,我眼明手快,推了董事长一把,灯就砸到我了。”
  我撩起刘海,凑近他给他看我额上的伤疤:“差点破相,逢了好几针呢。
  后来董事长就把我调到总公司做秘书了,所以公司里面的人都开玩笑说我的秘书职位是用身体换来的,那不是真的,你不要多心。”
  夏以博皱了皱眉,挥挥手让我出去,看他的样子根本不信,是呀,如果不是发生在我身上我也不信,哪有那么巧的事情,可就是真的,他不信我也没有办法。
  我努力微笑:“要不要来一杯绿茶?”
  夏以博没有抬头,只是挥挥手让我出去,我不甘心:“早上喝绿茶很好的,可以提神醒脑,还可以防癌,来一杯?”
  夏以博抬眼瞪我,我识相地:“我知道了,我这就出去,啊——”
  “又怎么了?”夏以博有些不耐烦。
  我冲到窗前,把窗户打开,一边唠叨:“这里是新装修的,空气不好,要经常通通风。
  你知道吗,你很幸运,只有少数几间房间的窗户才可以打开,为了您自己的身体健康,也为了我们这些待在外面想呼吸新鲜空气却连窗也开不了的人的健康,你有空就多开开窗吧。”
  我的话未说完,一阵狂风吹进来,哇,外面的风怎么这么大?桌上的纸张都飞了起来,夏以博的脸色——我很识相地关窗,脸上露出讨好的微笑:“今天风大,风不大的时候您还是把窗开着吧?”
  “OUT!”夏以博忍无可忍,用手指着门口,看他一脸的怒气,连打人的心情都有,我连忙朝外逃,三步五步逃了出来,怎么这么容易生气,我说的又没错,用得着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一上午平安度过,还真是个工作狂,一会儿要这个,一会儿要那个,如果是一般的人可能真受不了,可我是谁呀,我伺候过最难伺候的人——他老爸比他要求还多,所以积累了相当的经验,夏以博要的很多数据资料我都事先问相关部门要了一份,并作了分类,所以虽然他东西要得很多,又很急,可我很笃定,慢条斯理地一份一份放在他桌子上,他仔细地看着手中的资料,抬头看了我一眼,脸上的表情有些意外,终究没说什么,挥挥手让我出去。
  真是的,表扬我一下会死呀,如果是夏波一定会鼓励我几句的,虽然是无关痛痒的话,但是让我很温暖。
  我一直觉得自己不是正规途径进公司的,所以很希望能够得到别人的肯定,可是想要得到新老板的肯定好象很难,我有些灰心。
  中午吃饭的时候到了,我进去跟夏以博说一声:“没事的话我去吃午饭了。”
  夏以博点点头,又埋头看他的报表,还真是惜字如金,我应该掉头去吃我的午餐的,可我好管闲事的神经不听话:“一起去吧?你是第一次吧,我带你去。”
  夏以博有些奇怪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淡淡地:“我没有什么胃口,你自己去吧。”
  “怎么能没有胃口就不吃饭呢?饭还是要按时吃的,否则对胃不好。”我苦口婆心地劝他。
  不过他不领情,只是淡淡地扫了我一眼,继续埋头看他的报表。
  我不死心:“要不给我给你带点点心上来?公司食堂的菜做得很好,尤其是中式点心,要不皮蛋瘦肉粥?没胃口吃粥最好了。”
  夏以博瞪着我:“丁小姐,你的话总是这么多吗?”
  我点点头:“是呀,我的话是比较多,不过我觉得——”
  夏以博把手上的报表放下,站了起来,我有些吃惊:“你怎么了?”
  “与其在这里听你的废话,我还是去吃午餐的好。”
  说完率先往外走,我愣愣地看着他,他回过头:“你不是说要带我去吗?”
  我连忙迈着小碎步跟上,心情好得要飞起来,谁说他难伺候,这不乖乖地听我的了吗?
  看来我还真不是一般的人哪,连我都要佩服自己了,哈哈!
  我们的食堂,我最喜欢的地方。
  在来公司之前,我在不同的公司待过,也因为公事私事去过别的公司,没有一家公司的食堂能和我们公司的比,这也是我特别喜欢我们老板的原因。
  经历过的人才会知道每天要解决中午这一餐有多么不容易,不能吃得太贵,天天要吃的贵了吃不起;客饭或是外卖也不好,不是菜的味道太差就是不卫生,要在市中心找到一客价廉物美又干净的客饭简直比找一个好老公还难;当然大家可以AA制下馆子,可是中午的时候饭店生意都不错,不是要等位子就是上菜的速度太慢,短短的午餐时间根本来不及吃,而且人多意见多,矛盾也在所难免,因为吃饭闹得不开心也是常有的事,所以我真是爱死了我们公司的食堂。
  完全可以和网上公布的那些让人羡慕的公司食堂媲美,采用自助餐的形式,中式西式都有,还有点心,饮料,味道也是一流的,真是羡煞周围那些午饭没着落的小白领们。
  说实话,我还真是挺佩服我们老板这只老狐狸的,中午一餐饭能多少钱呀,可极大地收买了人心,同僚都说公司好,十有八九是因为公司的食堂,也没花什么大钱,落了个好口碑,夏波还真是很有一套的。
  夏以博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下,我看着他,他有些奇怪地问我:“看什么?”
  我耐心地跟他解释:“食堂是自助式的,想吃什么自己拿。”
  夏以博轻轻地哦了一声,没动:“你帮我拿好了。”
  不是美国回来的吗,应该强调的是自我,平等呵,怎么还是一副大少爷派头,我不吃这一套,我把盘子往他手里一放:“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真是搞笑,我怎么知道他喜欢吃什么,我强笑:“你不是说没胃口吗?运动一下才有胃口。”
  夏以博瞪着我,大概没料到我的胆子这么大,我理直气壮地看着他,我又没说错什么,我不怕他。他终于站起了身,我也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连忙乐颠颠地跟在他后面:“我给你介绍,我们这里的红烧肉做的最好吃了,椒盐排骨也不错,小馄饨也是一绝,你可以都试试。”
  夏以博没理我,自顾自拿菜,看来不用我伺候了,我也乐得自在,被他消遣了一早上,饿死了,我也要开吃了。
  在他对面坐定,我才发现他的食量实在很小,三两勺的米饭,几个素菜,怎么吃得这么少?我知道自己不该鸡婆,可是看看他一米八的大个,再看看盘子里只够鸡吃的鸡食,我还真是不忍心。
  我把一碗皮蛋瘦肉粥往他面前一放:“很好吃的,吃了保证开胃。
  说实话你实在吃得太少了,这样对你的胃不好,你知道,我们的胃——”
  “STOP,我吃!”
  夏以博端起粥缓缓地吃,我不由暗笑,看来是怕了我的唠叨,以后就用这招,看你受不受得了我。
  我开始安静地吃我的午餐,我拿得很多,光小馒头就拿了七八个,我喜欢吃这种炸得香香的小馒头,真是很好吃,就着鸡汤,再配点小菜,真是人间美味。
  夏以博皱了皱眉:“女孩子不是都怕胖吗?你怎么吃这么多?”
  完了,看来受了我的影响,开始多管闲事了,我睁大了眼睛看他,他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开始有些不自在,我笑得花之乱颤:“我不怕,我天生丽质。”
  我笑得太张扬了,旁边的人都在朝我看,还有几个多事的八婆对我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的,大概没什么好话吧,能够凭空想象出我与六十多岁的夏波的绯闻,那么现在这场景可讹传的就更多了。
  我无奈,也不想想,上次是谁帮她们买到了打折的LV的包包,说我坏话的时候我对她们的好处就全忘了,下次再也不帮她们买了。
  我昂着头吃饭,又没做错什么,我怕谁!一抬眼,看到了苏眉,我连忙招呼她:“苏眉,坐这里。”
  苏眉呆了呆,有点犹豫,这时夏以博站了起来,冲我们点点头,走了。
  苏眉这才坐下,我怎么觉得这两个人之间不是那么简单呢,不过不关我事,虽然我也好奇,不过我不是八婆。
  苏眉笑着问我:“第一天怎么样?”
  我做了个OK的手势:“本姑娘人见人爱,哪有我搞不定的。”
  我凑近她:“他想找我碴,不过我看气到的反是他。”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苏眉也忍不住笑了:“我还真是受不了你,怎么会这么开朗。”
  我撇撇嘴:“你想说的不是开朗,而是没心没肺吧?没关系,反正我就是这么一个没心没肺的傻大姐。”
  苏眉正想说些什么,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响起:“谁敢说你没心没肺,我就喜欢你这个没心没肺的。”
  不用听我也知道是谁,当然是我的老板夏波,说得那么大声干什么,他还嫌公司的绯闻不够多呀?想我刚进公司的时候,因为样貌甜美,性格爽朗很受公司男同事的欢迎,谁知莫名其妙就传出我和老板的绯闻,也是,没事他干嘛总对我笑,象对其他人一样板着脸就好了,为数不多的几次笑脸都是冲着我的,难怪公司有这样的谣言。
  办公室恋情,我期待已久的办公室恋情就此与我擦肩而过,谁敢和老板抢女人,疯了不成。
  24岁的我,象个疯子一样四处撒网,到处相亲,都是拜眼前的这个人,笑面虎,我恨得牙痒痒的。
  夏波在我身边坐下,又开始笑了:“今天怎么样,工作顺利吗?”
  我咧了咧嘴,表示还好,夏波很高兴,拍拍我的肩:“我就知道你行。”
  不行了,坐不下去了,虽然我很想好好地享受我的这一餐,但我知道再坐下去我一定会消化不良,找个什么借口溜呢?我眼珠四处乱转,苏眉马上接招:“你不是还有一份文件要赶吗?快点吃吧。”
  “对呀,要来不及了。”
  我连连点头,心里谢了苏眉千百遍,三下五除二干掉了盘子里的食物,站起来直接闪人:“老板,我先走了。”
  不待听到回答我就往外冲,虽然速度飞快,还是听到了一些很八卦的话语,其中有一句最经典:“别看她表面没心没肺的,骨子里最妖媚。”
  我?妖媚?骨子里?真是对我极大的赞美,如果是真的就好了,我也不用在相亲场上流连,也不会24岁的今天没有谈过一场正经的恋爱,子峻也不会一去一年连个音讯也没有。
  妖媚,我苦笑,我倒真希望有这么一天,我妖媚,我颠倒众生,我期待着这一天赶快到来。
  回到办公室刚坐下,就接到若水的电话。
  是我大学的室友,我的反面教材。
  她仿佛生来就是恋爱的,大学两年,没有一天不在恋爱,羡煞我等只有暗恋的。
  不要以为她是那种很来事的女生,其实每次她都很被动的,有人追就谈恋爱,被人甩了也不生气,反正马上会有新的恋情发生。
  谁叫她生得美,性格又好,唯一的缺点就是这个人太不懂事了,真的很不会看人脸色。
  明明知道我现在想男人都想疯了,还隔三差五地就来刺激我,又换男朋友了,真是郁闷,这都第几个了?怪不得我无人问津呢,原来都被她抢了去。
  我真是很烦她,可偏偏她最喜欢和我聊天,哪怕被我骂得狗血淋头她也心甘情愿。
  也是,她这种人,虽然男生都喜欢,却是女人的天敌,想要找个知心朋友很难。
  大学同学里留在本市的也只有我一个,不找我找谁?我认命:“大小姐,又怎么了?”
  “天野,就是我新交的男朋友,说要开公司,想问我借钱,你说我要不要借给他?”
  他们交往没两个月,怎么就开始借钱,不是个好的开始:“他问你借多少?”
  “十万。”
  他还真敢开口?我问:“你有这么多钱吗?”
  刚工作两年,吃用开销都不够,哪有这么多钱。
  “我爸妈给了我十万,让我买房子付首期的,你说我要不要借给他?我想借给他,可是我们交往时间不长,我有些担心,所以想听听你的意见。”
  那个男人看起来很有心机嘛,连若水有多少钱都打听清楚了,怎么会这么巧,唉,若水这个人总是稀里糊涂的,爱情大过天,以前就借钱给男朋友,连个借条都不打,结果毕业人家拍拍屁股走人,她连向人家要钱都不敢。
  前车之鉴,她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我得给她拿主意,早忘了上次被她气得发誓再也不管她的闲事,我斩钉截铁地:“不要借,你忘了上次的教训了?”
  “可他跟上次那个人不同,他真的有急用。他知道我有钱,不借会以为我不爱他,我很爱他的,真的。”
  每次都是这样,都说自己很爱人家的,可每次分手不久后就看她快快乐乐地投入新的恋情,她才真是没心没肺。
  我苦口婆心:“我问你,他对你怎么样?”
  “我上次不是说过了吗?对我很好呀,会送花给我,经常打电话给我,对我真的很好。”
  我知道这个人又陷进去了,恋爱中的女人都是瞎子,送花,就送一枝,而且是情人节,若水还觉得浪漫得一塌糊涂,这个白痴,我干脆问:“他送你最贵的礼物是什么?”
  “没认识多久,所以好象没送过什么礼物。”
  得了,又是一个小气鬼,虽然交往只有两个月,可是又是情人节,又是若水的生日,怎么会连礼物都没送过呢,我知道了:“你不要借给他。是你爸妈的辛苦钱,不要轻易借给别人。”
  若水还在挣扎:“可是他都对我开口了,不借不好吧。”
  “要借你就借他个两千块,够意思了,记住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就是钱,钱,你明白了吗?”
  “你怎么这么市侩呀,满口都是钱。”
  我气得啪地把电话挂掉了,我市侩?不管她了,被男人骗光了钱我也不管了,骂我市侩,满身铜臭,好,她清高,有她哭的时候。
  我浑身发抖,喘着粗气,一抬头,却看见夏以博正看着我,冷冷的眼,我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来,有些愣愣的,不知道他是不是又要发飙,现在是休息时间,打打私人电话不犯法吧。
  他冷冷地看了我几秒,只是淡淡地:“世界上最重要的是钱吗?有很多东西比钱重要。”
  说完用很轻蔑的眼神看看我,掉头就走。
  是在教训我吗?他又不知道前因后果,凭什么教训我?再说,只有他这种有钱人,不缺钱的人,才会说钱不重要,我要象他这么有钱,我也会说,世界上有很多东西比钱重要,可我是个穷光蛋,我真的觉得钱对我很重要嘛,虽然除了钱还有很多重要的东西,比如亲情,比如爱情,但——钱还是很重要。
  看来我的新老板不喜欢把钱看得这么重,我又讨他厌了,讨厌我也没办法,只能忍着呗,我也讨厌他,我还不是忍了。
  不过他不肯忍,拼命找我碴,给我安排了一大堆的工作,就算我手脚快,工作效率高,也有点吃不消了,已经加了好几天班了,都是十二点以后才睡的,脸上都有黑眼圈了,我本来周末还安排了相亲的,看来也不得不取消,没脸见人。
  我想好了,如果他今天再安排一堆莫明其妙的事,我就把文件扔到他脸上,大不了不干了,不过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走这一步,外面的经济不景气,能忍还是忍一忍。
  每天总是快下班了给我一堆文件要我处理,今天怎么都快下班了还不拿来?难道要等到下班前一秒?我敲门进去:“夏总,快下班了,还有什么事吗?”
  夏以博抬头看我:“是吗?这么快就下班了,好,你收拾收拾回去吧。”
  我一愣,今天不用加班吗?我有些呆呆的,夏以博问我:“怎么?你不想下班,要不要我给你点工作?”
  我连忙摇头,象兔子一样跑得飞快,今天怎么转性了,不虐待我了?想想也是,虐待我也没什么好处,自己也得陪着,肯定觉得得不偿失吧?不过对我是个好消息,我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好想念我的床。
  最近的运气真的很不好。难得可以早点回家,还没到家,半路就被拦截了:叮当又闯祸了。这个小祖宗,难道生来就是给我找麻烦的?新的幼儿园才去了几天呵,我已经见老师都见得脸红了。
  打架?她是流氓吗?打得一个男生要住院,不过现在的男孩子也太没用了,连一个小女生也打不过,以后在这个弱肉强食的社会怎么生存?真是让人对他的未来很担心。
  不过我还是先担心自己吧,看老师的脸色——我狠狠地瞪了一眼旁边垂着头的叮当,我的高贵的头颅哟,即便面对恶势力也没有低下过,在老师面前已经是第几次了?把她弄进这所幼儿园我容易吗我,我都已经几个月没买新衣服了?花点钱也就算了,不就指望着她好吗,可她竟然这样回报我,真是郁闷!我恨不得把那个罪魁祸首抓过来狠狠打一顿,不过当着老师的面我忍了,我陪着笑脸说尽了好话,老师也无奈:“你这些话还是和小朋友的家长说吧,好象很生气呢。”
  我一把拽过叮当,小家伙的脸涨得通红,一脸不服气的样子,还不承认错误?我狠狠地敲了一下她的头,小家伙竟然抱住头大叫:“不要打我的头,会笨的。”
  老师回过头看了我一眼,我尴尬地笑笑,冲叮当威胁地挥挥拳头,小家伙越来越没规矩了,看我回去怎么收拾她。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一张病床,一个小男孩头裹着纱布在床上半躺着,床前站着一个男人,个很高,穿着深色的西装,等等,这件衣服,这背影怎么这么眼熟呢?怎么那么象我中午跟在后面给他介绍菜式的那个人呢,我不会那么倒霉吧?我正想闪到一边先看看情形再说,老师已开口唤他:“夏先生。”
  听到老师的声音我已有了不好的预感,见到那个人的脸我更是脸色发青,是祸躲不过,我终于还是落到了他的手里。
  夏以博看到我也有些吃惊:“你怎么来了?”
  见我们认识,老师也松了口气:“这位就是那位打伤夏容博的小朋友的家长,你们既然认识那再好不过了,你们聊吧。”
  老师象是得了特赦,说完话一眨眼人已经不见了,够快的。
  夏以博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有点不相信地看着我:“你的孩子?”
  我尚未回答,身后的叮当突然探出头来:“妈妈,我可不可以和夏容博说几句话,我想向他道歉。”
  我差点喜极而泣,总算懂点事了,我拍拍她的肩膀:“你去吧,好好向小朋友道歉”,我晃晃手上的食物袋:“道完歉和小朋友一起吃,我和叔叔说会儿话,你乖乖的。”
  叮当恭恭敬敬地给夏以博鞠了一个躬,用稚嫩的声音:“叔叔,是我不小心推倒了夏容博,是我一个人的错,你不要怪我妈妈。”
  说完又鞠了一个躬,从我手中接过路上买的零食,欢天喜地地朝病床冲过去:“夏容博,我来了。”
  床上的小男孩酷酷的样子,一脸的不耐烦:“你来干什么?我讨厌你。”
  我有些担忧地看着叮当,就这样被人家直接拒绝了,会不会心灵受到伤害呢?还好,我的女儿,和我脸皮一样厚,她晃晃手中的食品袋:“我们和好吧?我妈妈买了你最喜欢的巧克力,可好吃了,你就原谅我吧,我又不是故意的。”
  看来巧克力的诱惑很大,小男孩的脸色缓和了下来,就这几秒的功夫,我的女儿已脱了鞋爬上了他的床,盘着腿,开始拆巧克力的包装,并且你一个我一个开始分赃。小男孩手里拿着一堆巧克力不敢动,眼睛巴巴地看着夏以博,叮当奇怪地开着他:“为什么不吃呢,可好吃了。”
  “吃巧克力会牙疼,大人不让我吃。”
  小男孩很苦恼的样子。“我妈妈说少吃一点没关系,吃完了刷牙就可以了。是吧,妈妈?”
  叮当转脸问我,嘴里已经鼓鼓囊囊地塞了一大块巧克力。“是呀,少吃一点没关系的,待会刷牙就可以了。”
  我剥了一块巧克力递给夏容博,他竟然没有伸手接,眼睛还是望着夏以博,真是好家教。
  我看着小男孩渴望的眼神,帮着劝夏以博:“就让他吃吧,少吃一点没关系的。”
  夏以博终于点了点头,声音竟出奇地温柔:“好,就吃几颗,吃完了不要忘了刷牙。”
  夏容博发出一声欢呼,开始和叮当热烈地讨论哪一种口味的最好吃,到底是先吃好吃的还是把好吃的留到最后。看来两个孩子之间已经没有任何问题了,剩下的就是解决大人的问题。
  夏以博尚看着两个孩子发呆,我轻声地:“要不我们到外面谈?”
  夏以博轻轻地点点头,率先朝外走去,我紧紧地跟在后面。
  我们在门外的椅子上坐下,夏以博皱了皱眉:“丁小姐,我记得你的简历上是未婚,公司是不招已婚秘书的。”
  我尴尬地笑笑:“对不起,我不该隐瞒的,不过我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再给我一个机会。”
  我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他本来就不喜欢我,没事还想找我碴呢,现在有了机会还不揪住不放?这次看来夏波也保不住我,我连他都瞒了,他最恨人骗他。
  我惴惴地看着夏以博,他轻笑:“我以为你是不肯低头的,真的这么需要这份工作吗?孩子的爸爸呢?”
  我没有作声,夏以博也没有追问,淡淡地:“我对你的私生活不感兴趣,不过几天下来,我觉得你还是能胜任现在的工作的,今天的事我就当没有看到。”
  大难不死,我又逃过了一劫?原以为他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想不到却是个公司分明的君子,还有一颗仁慈的心,以后我一定会报答他的。
  我在心底暗暗发誓。
  人一旦安全了,本能就开始作祟。
  我的本能就是好管闲事。
  我有点可怜里面那个连我女儿都打不过、连巧克力都没得吃的小男孩,太可怜了。
  我笑得有些谄媚:“其实小孩子适当地吃些零食没关系的,老是忍着也不好。你可以规定他一天吃几颗,没得吃也很可怜的。”
  夏以博白了我一眼,我立刻闭嘴,是呀,我哪有资格去同情别人,而且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小皇帝,我还是可怜可怜我自己吧,差点被炒鱿鱼,弄得不好就要露宿街头了,还有工夫管人家的闲事。
  我讪笑:“是我多事了。今天的事都是我们家叮当不好,你放心,医药费我会付的,他什么时候出院?我来结账。”
  “不用了,也没什么大事,只是裂了个口子,缝了两针,家里人小题大做,一定要留院观察,明天就可以出院了,你有空还是管好你的女儿吧。还有空管人家的闲事。”
  我连连点头称是,幸好这次是认识的,人家又不计较,要是碰上个难缠的,还不知怎么收场呢,叮当这小家伙是该好好教训一下了。
  我们走进病房,眼前的景象把我们吓了一跳,两个小家伙又扭打在一起,我连忙大叫着把他们分开,伸手给了叮当一个毛栗子:“怎么又打起来了,你是流氓还是土匪,怎么就知道打架呢。”
  “妈妈,说过了不要打我的头,会笨的。”
  叮当捂住脑袋很不满地看着我:“我们没有打架,我在教夏容博怎么打架,他根本不会打架,会被人欺负的。”
  说完她转向夏容博,很义气地拍拍他的肩:“不要怕,以后我会罩着你的。”
  她是黑社会老大吗?还要罩着人家?完了,教育出这么奇怪的孩子,夏以博会怎么看我呢?还要教夏容博打架,他会不会迁怒于我?真是被这个小坏蛋害死了,以后再也不给她看那些乱七八糟的电视了。
  我连忙把她从床上抱下来,小家伙还很不乐意,赖着不肯下来:“我还要和夏容博玩,是吧,夏容博?”
  夏容博也是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不行,再待下去不知闯出什么祸来,还是早点走比较安全。
  我低声地:“让夏容博早点休息,妈妈带你去吃批萨好不好?”
  “好耶”,叮当有得吃总是很兴奋,高高兴兴地穿鞋,穿完后她看了看夏容博,那孩子一脸羡慕的样子:“妈妈,我们可不可以带夏容博一起去?他都没有吃过批萨,连麦当劳肯德基都没有吃过,他好可怜哦,带他一起去好不好?”
  我很少带叮当去吃批萨,总是她的生日或是我发工资的时候,所以在她的印象里吃批萨是件很奢侈的事,她以为夏容博没有吃过批萨是因为吃不起,她都不知道她的这位同学买上几十个批萨店也没问题。
  有钱人家的小孩,总是讲究营养什么的,这种没营养的快餐食品没吃过也不稀奇,不过想想连这些都没有吃过,还真是有些可怜。
  我的同情心开始泛滥,说话又不经大脑,也不征求夏以博的意见:“夏容博,等你出院了,下个周末好了,阿姨带你和叮当一起去吃批萨好不好?”
  “好!”
  声音很大声,又清又脆,眼中闪着动人的光芒,看来对批萨向往已久,叮当在旁边很自豪地昂起头:“放心吧,我妈妈最讲信用了,她答应的一定会做到。”
  叮当提醒了我,我发现这次自己有点自说自划,都没有征求过夏以博的意见,看他的脸色好象很不满我自作主张,可话已经说出去了,后悔也晚了,总不能让女儿在同学面前丢脸吧,我轻轻地捅了捅夏以博,笑得有些心虚:“给点面子吧,我知道我是多事了,不过你也看见容博很高兴吧,不要让我在女儿面前丢脸好不好?就当我求你了。”
  我真怕他不给我这个面子,丢脸可就丢大了,在女儿面前的光辉形象也要毁于一旦,幸好夏以博没有这么残忍,虽然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答应了,他面对夏容博,声音柔和,脸上带着微笑:“好,不过现在你该睡觉了,否则我可反悔了。”
  夏容博马上躺下,眼睛也立刻闭上了,乖巧得令人心疼,我连忙向他们道别,叮当显得特别有礼貌,那声叔叔再见叫得又甜又糯,让我都忍不住想亲亲她的小脸蛋。
  出来后叮当仍很兴奋,嘴里嘟嘟囔囔地说个不停,我一开始也没听清她说些什么,等坐下来仔细听才知道原来说的是夏容博的哥哥长得很帅,连说了好几遍,难怪刚才那么有礼貌,小小年纪,就喜欢帅哥,长大还得了?不过,哥哥?虽然从名字上猜测是这样,但夏容博真的是夏以博的弟弟?年纪也差得太多了吧?有谣言说夏波的三个儿子都是不同的女人生的,大概是真的,我还真没想到他有一个这么小的儿子。
  看来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豪门大户的人家也不是事事都顺心的,如果我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我都不知道如何对待他,不过我敢肯定不会象夏以博那么温柔,也许,夏以博不象外表看的那么冷若冰霜,骨子里可能很温柔呢。
  那双温柔的眼睛在我眼前挥之不去。
  再见到夏以博我有些不自在。也许是因为我知道了他的秘密:他有一个那么小的弟弟、他不总是冷若冰霜的、他也有温暖的笑温柔的眼,我把这一切当作了我和他的秘密。再见到他,他依然对我冷冷的,我却不再在意,总是想起那晚他对弟弟温暖的笑颜,低柔的声音,我好象心动了呢。
  我一向冲动,总是很轻易地喜欢上一个人,所以总是受伤。一个温柔的眼神、一句关心的话语、甚至是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可能会让我喜欢,但是——我的运气还不是一般的背,从来没有一个我喜欢的男生喜欢我,所以我总是暗恋,然后失恋。
  我在寝室有一个外号,丁凄惨。大学两年,我暗恋了七次,失败了七次,成功率为零,名副其实的“七惨”(凄惨)。
  容易动情的人通常也容易忘情,虽然历经七次暗恋,不过好象真正伤筋动骨的一次也没有,每次都可以很轻易地全身而退,所以,这一次的冲动,我也可以,一定可以。
  也许是地位实在悬殊的关系,也许只是瞬间的心动,在经历了几天的调整后,再见夏以博我已经神色自若,不再脸红,不再不自在,心中再也不起涟漪。中午吃完饭回来,门口碰到苏眉,刚从夏以博的办公室出来,我见她脸色有些异常,不由问:“怎么了?又找你麻烦了?”
  苏美摇头,过了一会儿递给我一张请柬:“本来想刚才送报表的时候顺便给他的,忘了,你有空帮我给他吧。谢谢。”
  苏眉不愿多说,转身就走,我没有拦她,以前就觉得这两个人不对劲,一定有故事吧?不过现在故事好象已经到了完结的部分,月底苏眉就要结婚了,新郎不是夏以博。
  我敲门进去,触到的是夏以博惊喜的眼神,但在看到我的瞬间他飞扬的眼神立刻暗淡了下来,唇角的笑也象冻住了似的,那种失望的表情让我恨不得自己凭空消失,然后把苏眉变出来,可惜我不是神仙,我只能怯生生地把请柬放在他的办公桌上:“苏眉让我给你的。”
  夏以博一动不动,呆呆地看着大红的请柬,我悄悄地退出了办公室,轻轻地关上门,在关上的瞬间,我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男人会这么悲伤,甚至是绝望,他就象是昨天的夏容博,象个孩子,让人心疼,我的心又开始狂跳不已。
  一下午都很忙。连着开了几个会,他已神色如常,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有我知道,他始终心神不定,我偷偷地看过他记录的本子,除了几个问号和一个感叹号,一片空白,代表他的思绪也是一片空白?
  下班后,我加了一会儿班,想着办公室里的人,我犹豫了很久终于忍不住推门进去,他背对着我,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觉得这个背影孤独而寂寥,让人忍不住想上前拥抱他,给他一些温暖,我当然不可能这么冲动,但我还是想为他做些什么。
  “总经理,晚上我们搞一个聚餐吧,欢迎你到总公司。”
  “下次吧。”夏以博没有回头,声音显得有气无力。
  “哦,那就下次吧。”
  我显得很失望,本来我还想安慰安慰他呢。他却在这时突然转身,看着我:“聚会,都有些什么人?”
  我一愣,他是想去吗?我只不过是随口一说,其他人应该都下班了,现在让我找谁去?
  我只好尴尬地指指他,再指指我:“就是我和你。”
  夏以博皱了皱眉,不会以为我有什么不良企图吧,天地良心,我只是觉得他今天可能不想一个人,纯粹是想陪陪他,陪陪寂寞的人,我也曾经这样寂寞过,那时候很希望有一个人来陪。
  “容博的事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如果你不介意,我想请你吃顿饭,你当谢罪也好,当是我想与新老板沟通也罢,你自己决定吧,去还是不去?”
  夏以博瞪着我,大概没看过这么横的秘书,他笑了:“我若不去你会不会很失望。”
  “会!”我的回答很响亮:“不过你不去会更失望的,你去打听打听,我一年最多请一次客,今天你走运,放弃这次机会不知道你还要等几年,给你十秒考虑,一、二……”
  在我数到七的时候,我听到夏以博说好。
  我就知道他会去的。这样的夜,一定也会需要人来陪的吧。
  我心中窃喜,但很快窃喜变成了犯忧:看他一身名牌,西装革履的,我常去的小店显然不合适,去符合他身份的店,我好象没有这种实力。
  我狠狠的敲了敲自己的头:没事干嘛给自己找麻烦,一见帅哥就犯晕,现在怎么收场?唉,不管了,用我的绝招,把难题留给别人,让别人头痛去吧。
  夏以博已收拾好出来,我凑近他,伸出三根手指:“给你三个选择,火锅店、茶餐厅、咖啡馆,人均消费不超过一百块的那种。”
  夏以博一脸的不敢置信:“你请客都是这么霸道的吗?”
  我理直气壮:“不是给你三种选择了吗?我请客当然我说了算。”
  夏以博气得掉头就走,把我愣在当中央,他怎么这么小气?烫手山芋又回到了我的手中,我是大人不计小人过,冒着刷爆信用卡的危险请他上符合他身份的餐馆吃饭,还是借着他耍大牌的机会就此赖掉?面子好象没有那么重要,还是荷包比较重要,不过好不容易有单独相处的机会,就此错过是不是太可惜了?我挣扎得好痛苦,却还是没有结论,这时正向门口走去的夏以博突然转身:“你到底走不走?”
  罢了,到底还是骨子里的好色因子占了上风,这样的机会说不定以后再也不会有了,就放纵自己一回吧,我任命地:“去哪里?”
  就在这时,夏以博笑了,笑得如春花般灿烂,我有瞬间的恍惚,从来没有见他这样笑过,让我的心顿了半秒,我有一种惊艳的错觉,原来男人的笑一样可以倾城倾国。
  我有些呆呆地,听到他嘲弄的声音:“你不是说谁请客谁是老大吗?今天我请客,你听我的。”
  他的意思是今天他请客?我不用烦恼了?我的两眼放光,想掩饰唇边的笑容怎么也忍不住,我干脆开怀大笑,夏以博无奈地摇摇头:“别高兴得太早,我今天实在没心情去你说的那些地方,不过你是逃不掉的,下次你请。”
  还有下一次?我还有一次机会?我要晕了。幸福得晕了。
  我们吃的是日本料理。说实话,我不喜欢,而且是很不喜欢,我口味比较重,不喜欢不蘸酱油就吃不下去的日本菜,而且我也不喜欢生的东西,哪怕是我最爱的海鲜。
  我猜夏以博是故意选择这里的,这里的灯光很暗,他又选择了一个僻静的角落,背对着灯光坐着,如果不仔细看,连坐在对面的我也看不真切他的表情。既然这样,干嘛还要和我一起,一个人回家面壁不就可以了,我有些不爽。果然是个大男人,也不征求我意见,自顾自开始点菜,我连忙举手:“我不吃生的。”
  “多事,我也不吃生的。”
  夏以博白了我一眼,真是莫名其妙,我怎么知道他不吃生的,他本质上就是一个麻烦的人,我差点被他的笑容诱惑了,我一定要端正态度,我暗暗告诫自己。
  不过我很快就眉开眼笑,这家伙很大方呢,竟然请我吃和牛,而且点了两份,我刚才瞄过一眼价格,五百八,到底是有钱人。喝啤酒听音乐长大的牛的味道果然不一样,肉质鲜美,入口即化,真是美味。只是数量太少了,薄薄的五六片,他也敢卖这么贵,难道是吃金子长大的?我吃得意犹未尽,夏以博几乎没有吃,我有些不好意思,我真是太好吃了,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怎么可以这么不顾形象呢,简直象饿死鬼投胎,我的脸微微发烫,心里懊恼得要死。
  夏以博倒没在意,见牛肉没有了,又加了两份,我有些不好意思,讪笑道:“这牛肉挺好吃的,就是量太少。”
  夏以博淡淡地笑了:“以前不觉得,今天看你吃的样子,觉得好象真的很好吃。”
  我装着听不懂他口气中揶揄的意味,埋头吃菜,免得说错话又被他讽刺几句。突听他问我:“要不要喝点酒。”
  正和我意,我就说好象缺了点什么,原来是少了酒。酒很快送来了,是清酒。小小的酒盅,修长的手指,这个男人怎么喝酒的样子也这么雅呢,我着迷地看着他修长的手,恨不得化身他手中的酒盅,被这样的手握着一定很温暖吧?
  我不自觉地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清清的,淡淡的,有点甜,好喝,我又连着干了两杯,夏以博连忙阻止我:“慢慢喝,清酒也会醉的。”
  我满不在乎:“清酒怎么能算酒?我一般都喝高梁的,而且从来没有醉过。”
  见夏以博不信,我急于证明自己:“真的,我以前喜欢过一个男生,特别能喝酒,为了引起他的注意,我就在家拼命练酒,后来找了个机会和他拼酒——”
  “后来呢?”夏以博果然有了点兴趣。
  “后来——”
  说实话我不太好意思说,不过看在他今天这么大方,请我吃和牛肉,又心情不好,就当娱乐他吧:“他输了,还进了医院,胃出血,出院后见到我就逃。”
  夏以博忍不住哈哈大笑,见我瞪他,他努力想收住笑容,不过没忍住:“你也够搞笑的,这种追男生的方式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我不服气:“投其所好,我哪里有错?我一直都是这样追男生的。”
  夏以博饶有兴趣地:“那应该失败了不止一次?”
  “你怎么知道?”
  我恨不得打自己的嘴巴,没喝多少酒,怎么就开始说醉话了呢?
  “说来听听,好歹我也是男人,恋爱经历亦丰富,我帮你分析分析,争取下一次成功。”
  看来爱管闲事的毛病也会传染的,我才做他几天秘书呀,看他摩拳擦掌的样子,我的闲事他是管定了。“后来好象又喜欢过我们学校的一个法语老师,我选了他的课,每次都坐第一排,我听说他喜欢学习好的女生,所以很努力很努力地学习法语,连梦中说的都是法国话。”
  “后来呢?”
  看来对我真的很感兴趣,想做我恋爱的导师?省省吧,我的恋爱技巧绝对没有问题,缺的只是运气:“后来我的法语成绩真的很好,我还代表学校参加了市里的法语竞赛,得了第二名,了不起吧?不过我得奖的那天他订婚,是大学同学,听说法语成绩很差。”
  我顿了顿,用手指着夏以博:“你们男人最口是心非,说一套做的又是另一套,嘴上说喜欢聪明的女孩子,温柔的女孩子,骨子里最喜欢的还是漂亮的女孩子。”
  夏以博频频摇头,显然不赞成我的观点,我忍不住:“你敢说你喜欢苏眉不是因为她漂亮?”
  我立刻捂住了嘴巴,我犯了秘书的大忌,好秘书——不看不该看的,不说不该说的,我不但看了说了,还当着老板的面,我简直是在找死。他会不会恼羞成怒,把我扔在这里让我买单,他不会这么残忍吧?不过我戳了人家的伤疤,而且是刚裂开的,得此报应好象也是罪有应得。
  夏以博扫了我一眼,淡淡地:“我们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关系。”
  我撇撇嘴,你说不是就不是,你要自欺欺人我也没办法。“我们从来没有开始过”
  ,象是对我解释,又象是自言自语:“相处久了难免会有一些情感,只是明知道没有可能所以并未开始。她比我还要理智,亦比我想象得还要果敢,想不开的反倒是我。”
  夏以博自嘲地笑笑。听说有钱人的婚姻比较复杂,不过恋爱都要东想西想,连开始都不敢,眼前的这个人,虽然什么都不缺,但还真是让人同情。
  夏以博看着我,笑容里有些苦涩:“还真是羡慕你。”
  我笑:“羡慕我什么,总是被甩?能够爱不算幸运,幸运的应该是两个人相爱,能够遇上一个你喜欢的也喜欢着你的人,太难了,不知道我有没有这样的运气,哪怕不能相守到老,我也希望能够痛快淋漓地相爱一次。”
  夏以博看着我,许久没有作声,突然问:“叮当的爸爸——”
  我摇头:“有些人我虽然动了心,但就算被甩也没有伤心,所以可以说得无所顾忌,但有些人——”
  我捂住胸口:“我不想把这里扒开让自己再痛一次。所以——不要再提起那个人。”
  我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我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不提也无法忘记,不提心还是会痛,真恨不得哪天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才好,能够忘却也是一种幸福。可是,想要忘记一个人真的好难。
  那晚喝了不少酒。
  我被清酒淡淡的口感和甜味迷惑了,不知不觉中喝了许多,夏以博明显心绪不佳,也喝了不少,我们互相劝酒,终于一发不可收拾。出料理店的时候,我的头有些晕晕的,脚步亦有些踉跄,但意识还是清醒的,夏以博的酒量看来深不可测,虽然喝得不比我少,看来一点事也没有,还替我叫了出租车,我坐了进去,挥手与他告别,他俯下身子,把我往里面推了推,接着自己坐了进来。
  我有些吃惊,声音亦有些结巴了:“你,你干什么?”
  他不会因为叮当,以为我是个随便的人,想怎么怎么样吧?“我也要回家呀,顺路送你一程,我以为替你省下出租费你会很高兴呢。”
  原来是这样,不过他怎么知道我住哪里,夏以博象似看穿了我,白了我一眼,提醒我:“我看过你的简历。”
  我的脸有些发烫,为自己先前有些奇怪的想法,也因为车厢内狭小的空间,我和他挨得很近,近得让我有些心猿意马。
  我努力定了定神,为了离他远些,我靠着车窗假寐,但渐渐酒劲上来,我真的睡着了。
  我睡得很不踏实,恍惚中我仿佛看到了子峻,他走得决绝,我扯住他的衣袖,都不敢开口留他,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可怜兮兮地:“子峻,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我立刻清醒了,我的话是对着夏以博说的,我的手正扯着他的衣袖,我大窘,立刻松开了手,尴尬得不知说什么好,夏以博淡淡地:“你到了。”
  我几乎是夺门而出,太丢脸了,口口声声要别人不要提及,自己却始终不能忘怀。
  我逃回了家,未及开灯就往楼下看,借着路灯,我可以清晰地看见那辆出租车还停在我下车的地方,难道是在等我到家?我试着把灯打开,果然,出租车很快掉头离开,消失在夜幕中……
  我百感交集:夏以博,一个还不能算朋友的男人,都知道送我回家,等我到家灯亮后再离开,子峻——从来没有为我这样做过,哪怕一次也没有。
  虽然感到悲哀,但我不得不承认:在子峻眼里,我从来不是女人。认识子峻有多久了?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久。
  我们在同一家医院出生,他比我早一天,所以我们算是从一出生就认识了。父辈既是大学同学又是同一单位的同事,都住在单位分配的公房里,所以我们还是邻居,想不熟悉都难。
  我和他从小学到中学一直是同班同学,大学虽然不是同一所学校,不过也只隔了几条马路,散步过去十分钟都不要,我们就是传说中的那种两小无猜,青梅竹马。
  有很多青梅竹马自然而然地变成了情侣,我以为我们也会如此。
  对他的感情,也是慢慢地、慢慢地转变成爱情的,所以以为他也会如我一般,慢慢地、慢慢地爱上我,他一向迟钝,我原谅他觉悟得比较迟。
  但是他丝毫没有觉悟的迹象,他的爱情在渐渐萌芽开花,不过对象从来不是我。
  我早该觉悟,在他眼里我从来都是兄弟,是讲义气的朋友,不是可以爱,需要疼的女子。是我的错,从来没有让他觉得我是个女孩子。
  小时候就很强势,每次他别人欺负都是我替他出头;中学时别的女孩子都是秀发飘飘婷婷袅袅,我却是头发和男生一样短,走路虎虎生风,和陌生男孩打一场篮球没一个人认出我是女生,还总有人拍拍我的肩:“哥们,打得不错,就是矮了点”
  ;考大学前两个月他迷上了电脑,天天泡在网吧,也是我每天拽着他的耳朵把他从网吧揪出来逼回课堂,逼回家里,也逼上了大学,事后他说那时候的我真可怕,象母大虫,象雌老虎。
  是因为这样所以不喜欢我吗?那应该是他的错,为什么他看到的只是这些,他为什么没有看到:即便自己被打得头破血流我也从来没有出卖过他,咬着牙不肯说是为了什么和小朋友打架;我喜欢打篮球是因为他喜欢,我不愿只是坐在场下为他加油,我想和他并肩作战;他以为我愿意不顾形象去网吧里抓他,然后象个泼妇一样去每一家网吧骂街,直到没有一家网吧愿意收留他,我这是为了谁?我甚至都没有考上本科,而平时我的成绩一直比他好。
  我一直以为我是温柔的,哪怕象泼妇,象母老虎也是温柔的——对他。如果他肯用心,他一定能够体会到这种温柔,可是他竟然不能。
  可是,为什么我还是会喜欢他呢?是因为我被人欺负的时候他也会站出来,根本不会打架哪怕抱住我的头也要保护我?是因为他会写很美丽的诗,会弹很好听的吉他,篮球打得也很帅?是因为他有的时候对我真的很温柔?还是因为他对我来说就象空气一样存在着,让我自在,让我舒服,离开后又让我浑身不自在?从来没有想过子峻会爱上别人,哪怕他对我从来没有过我期望的那种情感,我仍很笃定,有谁会象我这样了解他?有谁又会象我一样纵容他?有谁会象我一样让他舒服又自在?总有一天,他会醒悟,然后爱上我,我对此坚信不疑。
  他终于还是爱了,爱得死心塌地,却不是我。
  是我的错,我把他介绍给了她,亦把她介绍给了他,一个是我最好的男朋友,一个是我最好的女朋友,我成就了他们一见钟情的邂逅。
  有一种女人是天生的毒药,你只要一见她就注定了沉沦。在子峻看她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完了,他从来没有用这样的眼神看过我,也没有这样看过别人,我再也不可能拥有我梦想中的爱情了。
  我试图安慰自己,他只是一时发晕,时间久了就会发现我的好了,的确,两个人因为个性不合,经常吵架,每一次吵架后我都是两个人倾诉的对象,两个人都在我面前说对方的不是,吵架也是越吵越凶,可是,无论怎样吵,怎样伤害对方,却还是离不开对方,他们虽然是水和火,也许永远不能相容,但还是为对方的魅力所折服,不顾一切地要在一起,自尊、骄傲、习惯,什么都可以不要,也要在一起。
  我终于放弃了,甚至庆幸他选择的是她,她亦是一个千里挑一的好女子,也是我最好的朋友,能够成就两个人的幸福,我小小地牺牲一下也无妨。
  我以为我会很快忘记子峻的爱情,回归最先前的状态,最好的兄弟,最铁的哥们。
  虽然知道很难,但我没有想到会这么难。
  我逼着自己不停地去喜欢别人,想尽一切办法努力去爱别人,但是——千帆过尽,是我的运气不好,没有碰到比他更好的男人,还是因为在我心里他是最好的,所以我永远不可能找到比他更好的男人。相亲,其实我自己也明白,再相一百次亲也没用,如果我不肯让他走出我心底,如果我不能真正敞开心扉。今天,一个男人的普通温情终于让我清醒,空出双手才能抓住新的爱情,也许是该放手的时候了?
  我睡得很踏实。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没有做梦,没有子峻,我甚至差点睡过头,如果不是大清早来了一个电话。
  是叮当,提醒我,上次在医院答应过请她和夏容博吃批萨,就在今天。
  幸好叮当提醒我,我差点忘了,第一次就对夏容博失信那可就罪过了,上次我就看出他对批萨有多么向往,而且他看起来是个敏感又脆弱的小孩,一旦失去他的信任,要挽回恐怕很难。
  当然我是不在乎他的友谊的,但是我不得不顾忌叮当的感受,她在幼儿园的朋友好象不多,好不容易能有这么一个朋友,我怎么也不能拖她的后腿不是?叮当仍在絮絮叨叨的,我的好处她一点也没学去,爱唠叨的毛病却比我有过之而无不及:“妈妈,夏容博还是有些担心,怕他哥哥会变卦,你会说服他的吧?夏容博都盼了好久了,你一定不能让他失望。”
  唉,尽力吧,昨天我好象表现得一团糟,喝了许多酒,还说了许多莫名其妙的话,好象还扯着他的袖子痛哭流涕来着,他会怎么想我?听我许久不作声,叮当急了:“妈妈!你答应的话一定要做到哦。”
  然后我听到她和旁边的人低声嘀咕了好久,最后她很大声地:“夏容博说他哥哥最心软了,你多求求他,他一定会答应的。”
  我有些奇怪:“那你问问夏容博,为什么他自己不去求他哥哥?”
  是呀,我看他哥哥宠他得很,他去求他就是了,何苦为难我?又是一阵嘀咕,叮当理直气壮地:“夏容博说苦肉计用一次两次还可以,用多了就失效了,他要留着用到最关键的时候。”
  我晕,现在的小孩一个一个怎么都这么神呢?我以为我们家的叮当已经够鬼马了,想不到夏容博更强,连三十六计都用上了,还知道绝招要用在关键时刻,强,实在是太强了!
  叮当一口气:“妈妈,你最能干了,没有什么事你做不到的,我相信你。如果你——我就在学校天天捣蛋,让你每天都来见老师。”
  我真是要抓狂了,现在的小孩——先是给我带高帽子,然后再是威胁,简直是威逼利诱,软硬兼施嘛,叮当没有这么聪明,一定是夏容博这个小坏蛋,看来我上次是彻底被他软弱乖巧的外表骗了,这两个小鬼,怎么这么磨人呢!我一整天都有些心神不定,幸好,夏以博一整天都在开会,我有的是时间可以好好考虑怎么对他说晚上带夏容博吃批萨的事。
  他完全有可能会变卦的,他弟弟都这么说了,如果他说一大堆这种垃圾食品的害处怎么办?而且,他也完全可以说他不记得有这回事,这时又该怎么办?我用硬的?告诉他大人不能说话不算话,得为孩子树立榜样,还是以柔克刚,用我柔媚的声音哀求他?不管怎么做,都有些不爽,我好象是被那两个小坏蛋牵着鼻子走,我不甘哪。
  我歪着脑袋,冥思苦想,苦恼得要命,夏以博猛地敲敲我的桌子,冷冷地:“公司请你来不是让你发呆的。把上个月的报表拿进来。”
  我立马站了起来,找到报表给他送进去,他的脸色很不好,我把报表悄悄地放下,想掉头就走,现在好象不是去招惹他的好时机,待会再来吧,可是,已经快下班了,好象没有多少时间好挨了,说吧。
  唉,我真是恨我自己,怎么会这么胆怯呢,触到他寒冰一样的眸子,我就再也说不出话来,我还是待会再来吧,再酝酿酝酿情绪,容博说他心软,我得去组织组织语言,用最温柔的声音去打动他,也等他的心情好些,这个月的利润不错,看到报表也许他的心情会好些。下班了,再也挨不下去了,我硬着头皮准备慷慨就义,却听他叫我进去,我连忙往里冲,却见他已经收拾好了东西,正在穿西装,我大吃一惊,有些结巴:“你要出去吗?”
  夏以博白了我一眼:“你不记得了吗?今天你答应了容博去吃批萨。他已经打了好几个电话来提醒我了。”
  我松了一口气,还好他记得:“你没有变卦吧?我们说好的,反正就一次,你就让他去吧?”
  夏以博瞪着我:“丁小姐,我说话是算数的,你以为我连答应孩子的话都会反悔?”
  我张口结舌,我总不能说是他弟弟说的吧,这个夏容博,没事干嘛要害我,害我担心了一天,还要被他哥哥骂,以后再也不好心了,我总算明白了,好心总是没有好报。
  我呆呆地愣在原地,夏以博带头往外走,见我还在发愣,不满地:“你发什么呆呢,不去接他们吗?”
  我当然要去接他们,就当我以德报怨,我连忙往前走,替他开门,一边絮絮叨叨地:“你放心,我会带他去最干净最卫生的批萨店,吃完后我会送他回家的,你放心好了,我保证。”
  我关好门,一转身,不提防就撞上了一个人,夏以博站着没动,我连忙往后退,紧挨着门站定,我恨恨地摸摸自己的鼻子:“我不是说了我会送他回来吗?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我的鼻子本来就不好看,撞塌了你负责?”
  “我负责就我负责,你告诉我你的鼻子塌了没有?如果有,我要怎么负责?”
  我傻傻地看着他,他说话的样子一本正经的,他这是冷幽默?一点也不好笑。
  我不理他,自顾自收拾好东西,准备闪人。
  穿过走廊,走进电梯,夏以博都跟着,还主动按了电梯,到了后,我让他先,然后跟着出来,不对,怎么跟着到了地下车库呢,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个坏蛋,就不知道帮我按一下一楼吗?好歹我晚上也是请他弟弟吃饭,自私,真是太自私了。
  我灰溜溜地往回走,电梯的门已自动关上往上走了,背,我怎么就这么霉呢?我正要再按电梯,却听夏以博叫我:“磨蹭什么呢?还不快点?”
  什么意思?我快走几步跟上,谄媚地冲他笑笑:“你要送我过去?不用了,离这里挺近的。”
  “近?”夏以博很佩服地看着我:“你待会准备怎么回市区?”
  “地铁呀,很方便,比开车还快。”
  夏以博的脸色很难看,我壮着胆子往下说:“我们终点站上车,有位子的,不怕。”
  那个人的脸色已经不能看了,我豁出去了:“我知道了,我们会坐出租车回来的。”
  心痛呵,又几百块没了,这个月额外的费用怎么这么多呢,本来积了点小钱,想去SHOPPING的,看来没指望了,好想购物呵!我象只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地往电梯走去。
  夏以博一把拉住我,我不满地:“干嘛?我说了会坐出租车?你要去监督?省省吧,回来问你弟弟就可以了。”
  我终于下定决心,以后绝对不滥管闲事,也不滥做好人,好人是要让人倾家荡产的,呜呜。
  夏以博的脸上露出了罕见的笑容:“我送你过去。”
  我眨了眨眼睛,没有作声,良心发现还是顺路?夏以博淡淡地笑:“你好象对钱很敏感,看你刚才的表情,我怕你待会会虐待我弟弟,给他吃些奇怪的东西,我想我还是送你好了。”
  我撇撇嘴,等我象他这么有钱的时候,我对钱也不会这么敏感,我小声嘟囔:“不送也可以,给我加工资就可以了。”
  夏以博低笑:“这个我没法作主,我总不能莫名其妙给你加工资吧?公司是有制度的。”
  我当然知道,制度就是用来压榨我们这种小职员的三座大山,我没好气:“制度?什么是制度?用来打破的就叫制度。”
  夏以博没理我的抱怨,专心开车,见我一个人生闷气,突然就道:“我虽然不能破坏规矩给你加工资,不过可以告诉你一些赚钱的门道,比如股票?”
  “谢了。我的股票还套着呢,我发誓再也不玩这东西了,会让人倾家荡产的,你也见好就收吧。”
  血的教训呵,我辛辛苦苦存了几年的钱,现在只剩三分之一了,我已经急红了眼,谁跟我提股票我跟谁急。
  夏以博轻描淡写地:“不信就算了。”
  反正已经不把股票里的钱再当钱了,大不了一分不剩,我好赌的个性又上来了,看来还是死性不改,总有一天哭的时候:“好,我听你的。”
  夏以博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你怎么总是变来变去的?这么短的时间就改变主意了?说不定我是来害你的。”
  我耸耸肩:“反正我已输无可输。再说,你为什么要害我?”
  “你的女儿打了我弟弟,你又是经常给我找麻烦的人,不怕我,敢跟我罗里巴嗦说一堆废话你是第一个;一顿饭毫不客气地吃掉我几千块的职员你也是第一个;你还敢把莫名其妙地把我当成想占你便宜的小人,你说我是不是该——”
  “停——”
  他不该是真的这么想吧,虽然是事实,但是我不是有心的,我期期艾艾地:“你不会真的这么想吧?是误会,误会。”
  夏以博板着脸:“你还撺掇我弟弟吃那些不卫生的食品,在他面前挑战我的权威,而且,在背地里骂了我很多次吧?”
  夏以博转脸看我,脸色狰狞,我害怕地点头,然后猛地摇头:“没有,绝对没有。”
  原来他这么记仇呀,我干嘛那么多事,唉,我的命真苦。
  我的头几乎埋到了膝盖下,让我下车吧,再说下去,我怕他在路上就一脚把我踹下去,却听夏以博的的语气转向平淡:“这样,你还说我不会害你吗?”
  “你为什么要吓唬我?你不说我对你没有提防不是更容易害我吗?”
  他是在吓唬我吧,没有这么笨的人,要害人还通知被害人的。“没有吓唬你,告诉你才好玩,我喜欢看那惶恐不安的样子,太有趣了,我就是要让你知道我想害你,可你根本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出手,这个过程让我很享受呢。”
  我彻底蔫了,这个人,是不是变态?我惶恐不安,对他有什么好处?真是睚眦必报的人吗?我偷眼看他,虽然板着脸,我却看到他唇角是上扬的,掩饰不住的笑意。
  我终于明白了,是逗我呢,不过他明明不是这种人呀,那么冷淡的人,开这种玩笑?我是太可爱了还是太搞笑了,连他也想逗逗我?
  我笑了:“我不信。你不会这么残忍的。”
  这下轮到夏以博吃惊了,他本来很笃定,等着看我惊慌失措的样子,他扫了我一眼:“你不相信?”
  我笑得更甜了:“我不相信你是这样的人,一点也不信。”
  “为什么?”
  “因为你很温柔。”
  “温柔?”
  夏以博大骇,从来没有人说过他温柔吧。“因为你会请我吃很贵的和牛;因为你会送我回家看我到家后再离开;因为你很体恤下属甚至会开车送我,我理解的温柔不是很轻的语言,很柔和的动作,而是心底的温情,哪怕是很粗鲁的动作,很恶毒的语言,只要是为了那个人好,那就是温柔。只是很多人都不能体会到这种温柔,因为我们是同一类人,所以你的温柔我能看到,也能体会到。你是我见过最温柔的男人,虽然总是冷冰冰的,如果能够常笑笑就更好了,你笑起来很好看呢。”
  我有些着迷地看着他的侧脸,他的脸微微有些发红,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年纪的男人也会脸红,心底涌上一股异样的温情,夏以博有些恼羞成怒,近乎粗鲁地问我:“看什么看。”
  我更笃定,我猜对了,是个很温柔,很羞涩的男人呢。
  我笑得春花烂漫:“我以前看过一个电视,有一个间谍,有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遇到了一个美女,两个人发生了一些风花雪月的事情,后来,他发现这个女人也是个间谍,还要杀他——”
  我顿了顿,看看夏以博的反应,他果然很认真地在听:“但后来死的反而是那个女的,因为这个男的早就发现她不是个好人,你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大概那个女的以前留下什么破绽吧?我又没看过那个电视,我怎么知道?”
  “那个女的临死前也问他怎么知道的,他说因为她和他接吻的时候,嘴唇没有一点温度,他说嘴唇冰冷的人一定不是好人。”
  夏以博莫名其妙地看着我,不明白我到底要说什么,我微笑:“你的嘴唇看起来很温暖,所以我相信你是好人。”
  是赤裸裸的挑逗,不过我猜想眼前这个羞涩的男人是经不起这样的挑逗的,果然,猛地急刹车,夏以博喘着粗气瞪着我,我很无辜地拍拍胸口:“老兄,好好开车,吓死我了。”
  夏以博狠狠地瞪我,可我一点也不怕他,我早已看穿了他,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呢。
  我却忘了,温柔的人才是最可怕的人。
  我们到的时候,两个孩子早已翘首以盼。
  刚一下车,两人早已欢天喜地地扑了过来,不过惭愧,叮当直接扑进了夏以博的怀里,一声夏叔叔叫得百转千回,脸皮比我这个老妈厚多了,让我汗颜。
  好在夏容博是冲着我来的,两个孩子是商量好的吗?怕我伤心,所以弥补我一下?我本来对夏容博是心怀警惕的,告诫了自己千百次不要被他的外表所迷惑了,可是看着扑进我怀里的这个天真无邪的小东西,又觉得自己多心了,毕竟还是个孩子,再狡猾能狡猾到哪里去?我们和老师告别,我从来没有见过老师的脸上有这么多笑容,以前我见她脸上总是寒霜密布,还以为她不会笑呢,今天她甚至夸叮当最近进步很大,很乖很可爱,我差点喜极而泣,进这个幼儿园几个月了,我还是第一次听老师夸奖她,虽然多半是因为夏以博的关系。
  早看出来老师对夏以博另眼相看,每次来接叮当从没见她送出来过,可今天——一还送到大门口,瞧她那副奴颜媚骨的样子,我都快不认识她了,看来帅哥,有钱的帅哥的魅力还真是大。
  按我的想法当然是我们三个人坐在后面,夏以博今天开的是辉腾,很宽敞,三个人坐在后面绰绰有余。可两个小家伙趁我不注意抢着坐了进去,并且立刻把门锁了不让我进去,我威胁着冲叮当挥挥拳头:“赶快开门,让我进去。”
  叮当把车窗打开,冲我撒娇:“妈妈,你坐前面,我和夏容博要说悄悄话。”
  我失笑:“你们准备搞什么阴谋鬼计,连我也不能听?”
  “我们想——”
  叮当几乎冲口而出,旁边夏容博急了,大叫:“叮当!”
  说完把手指放在了唇上。叮当连忙收声,把手指也放到了唇上,然后冲我嚷:“妈妈,你就坐前面吧,我们真的有话说。”
  说实话,我真不想坐前面,刚次调戏了老板一把,看他的样子还在生气,我本来想能离得远些就远些,怎么办?前面的车门自动打开了,是夏以博冷冷的脸:“上来吧,难道要我们三个等你一个?”
  就知道他小气,在孩子面前就不能给我一个笑脸吗?我不情愿地坐进去,回头对两个孩子:“乖乖的,不要乱动,当心摔出去。”
  夏容博白了我一眼:“笨,我哥早把门锁上了,怎么会摔出去?”
  郁闷,这么大年纪竟然被一个小孩嘲弄,还骂我笨,我呆呆地,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旁边的夏以博扑哧的笑更让我没面子,我干脆晕过去算了。叮当连忙安慰我:“妈妈,夏容博不是故意的,其实他很喜欢你的,他这个人有点怪,看到自己喜欢的人就会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他对我也是这样的。”
  什么意思?夏容博喜欢我?他就是这样喜欢我的?他们家的人个性怎么都这么别扭?我忍不住去看夏容博,他也正抬头看我,见我看他连忙把脸转过去看窗外,趁我不注意又转过脸来看我,正好被我抓个正着,我看着他笑:“你真的喜欢我?”
  “我才不喜欢你呢,我讨厌你。”
  不过声音越来越弱,在我的笑容和叮当的怒视下终于没有声音了。
  我笑得有些轻狂:“夏容博,我就当你喜欢我了,以后不许骂我笨,我最讨厌没礼貌的人。”
  我听到旁边夏以博冷哼了一声,我撇撇嘴:“嫉妒,你嫉妒你弟弟喜欢我。”
  后面夏容博马上说:“阿姨,我再喜欢你也不会超过哥哥的,这个世界上我最喜欢的就是我哥哥。”
  哦?兄弟情深,我对夏以博还真是刮目相看,同父异母的弟弟,两个人能够这么亲近,看来我没有看错,真的是个温柔的人呵,我沉默着没有说话,偷眼去看正专心开车的夏以博,这张冷冰冰的脸越看越顺眼,越看越喜欢唉。见我不说话,叮当连忙表忠心:“妈妈,这个世界上我也最喜欢你。”
  都说女儿是妈妈贴心的小棉袄,我第一次深切地体会到,都要热泪盈眶了,我转脸看她:“妈妈也最爱你了。”
  看旁边夏容博一脸羡慕的样子,我连忙说:“夏容博,阿姨也喜欢你,除了叮当,最喜欢你。”
  夏容博的眼睛亮闪闪的,很激动的样子,看来很少有人对他说喜欢他,他们家的人好象都是冰窖里出来的,一个比一个酷,有的时候,释放一下感情也不是坏事,至少我就教育叮当,爱一定要大声说出来,叮当每周至少会说十次妈妈我爱你,虽然大多是为了讨好我给她买喜欢的零食,不过听到有人说爱我,还真是很激动,尤其是渴望爱又得不到爱的我。
  我们三个其乐融融,旁边有人不高兴了:“你们太吵了,我都没法专心开车了。”
  嫉妒了?还真是小心眼。
  我学着夏容博把食指放在唇上,心照不宣地冲他们眨眨眼睛,两个人也学样把手指放在唇上偷着乐,这让旁边的这个小心眼更加不爽,他好象被彻底孤立了,一脸的委屈。接下来的路程尚算安静,两个小家伙在后面窃窃私语,声音低得根本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是觉得奇怪,透过反光镜,就看这两个孩子的眼睛滴溜溜乱转,一会儿看看我,一会儿看看夏以博,隐隐地透着兴奋。
  他们到底在搞什么名堂?不过不容我多想,我们很快到了。
  我选了靠近我家的那家必胜客,价钱不是很贵,东西不错也很干净,我带着两个孩子下车,让他们和夏以博再见,夏容博很意外:“哥哥,你不跟我们一起去吗?”
  不待夏以博回答,我抢着对他说:“放心好了,我会送他回去的。”
  见他瞪着我,我连忙大声地:“会坐出租车回去的。”
  夏以博白了我一眼:“你真把我当免费司机啊,到了目的地就赶我走,不行,我饿了,你请我吃饭。”
  简直是个无赖,谁要请他吃饭,他这个人在食物问题上实在太挑剔,跟他吃饭简直是在受罪,慢条斯理的,吃得比鸡还少,还不许我说话,我实在不习惯,会消化不良的。未及我开口,叮当已经眉开眼笑地:“太好了,叔叔你快点,我们等你。”
  夏以博去停车,我让两个孩子跟我先进去,两个人异口同声“不要”,非等着夏以博到了一起进去,他们两个手牵手在中间,我们旁边一人牵一个,怎么这么别扭呢,象是一家四口?
  夏以博果然麻烦,这个没营养,那个对人体不好,哪里有那么多意见,好吃不就可以了,我干脆撇开他,直接对小姐发号施令:“我们要超级至尊12寸的、鸡翅两客、薯格……”
  夏以博还要发表意见,我瞪他:“我请客,我最大。”
  夏以博还以颜色:“那我来请客好了,听我的。”
  “今天我是专门请夏容博的,你要请客,下次。”
  我的话夏容博听得手舞足蹈,对付小孩子我还是很有一套的,叮当也有过很漫长的一段叛逆期,那段日子想起来真是生不如死,不过幸好我及时醒悟,孩子,只要你对她用心,她定会对你好,当然有时候你也得把她当大人,尊重他,信任她。因为夏以博的关系,我们吃批萨吃得象西餐,全程都用刀叉而不用手,说实话,他们兄弟两个还没什么,吃得很高雅,我和叮当就有点受不了了,尤其是叮当,她终于把刀叉一扔,发脾气了:“妈妈,我受不了了,我可不可以用手。”
  的确,看她用刀叉对付鸡翅膀,累得满头大汗,我看着都着急,豁出去了,我拿起鸡翅膀递给她:“就用手吧,小心点,不要吃在身上。”
  叮当用手抓着鸡翅膀,吃得不亦悦乎,夏以博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我讪笑:“用手抓着吃比较香,而且吃得比较干净,不浪费。”
  说完我自己也开始用手抓着啃,顾忌到两位绅士在场,我努力吃得比较文雅一点,果然用手抓着吃比较香。夏容博呆呆地看着我们,忍不住问叮当:“抓着吃真的比较好吃吗?”
  叮当忙着啃鸡翅膀,没空回答他,只是频频点头。夏容博犹豫了许久,大概是被我们两个的吃相诱惑了,竟然也伸手去抓盘子里的鸡翅,不过在触到鸡翅之前还是小心地去看他哥哥的脸色,夏以博的脸色已经不能看了,我以为他会缩回手,想不到他不怕死,还是伸手去抓。
  夏以博终于发话了,声音不大却很严厉:“容博。”
  夏容博抓着的鸡翅当地落了下来,幸好掉在盘子里,他的嘴瘪瘪的,一副委屈的样子,我连忙抓了一个鸡翅给他:“不哭了。鸡翅膀就是用手抓着吃比较好吃,阿姨支持你。”
  我又转脸去劝夏以博:“小孩子嘛,讲规矩不是不好,但还是应该有点童真的,看他们吃得多高兴,就一次,下不为例?”
  我看夏容博手上拿着鸡翅,却还是不敢动,真是好家教,我连忙捅捅夏以博:“大人,你就发句话吧,没看到你弟弟很可怜吗?就让他尝试一次吧?也许他觉得不好吃,以后就会更好地守规矩呀。”
  夏以博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你还真是麻烦,下次不要再自作主张了。”
  “是,是”我连连点头。
  夏以博终于和颜悦色地对夏容博说:“吃吧,当心衣服。”
  看来小孩子还是不喜欢那么多规矩的,我看夏容博用手抓着吃比叮当还要开心,夏以博的脸也越来越臭,我们三个用手,脸上喜气洋洋,他一个人用刀叉,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好象被彻底孤立了。
  我又叫了两客鸡翅,要吃就吃个过瘾,惹来两个孩子的一阵欢呼,也招来夏以博更多的白眼,反正我努力不去看他的脸色,今天我豁出去了。
  我看两个孩子嘴角吃得脏脏的,小心地用纸给他们擦擦:“慢点吃,当心点,不要吃在身上。”
  两个孩子互相看了看,同时递上了餐巾纸,不是给我,而是给夏以博,叮当先说:“妈妈,你的脸上也脏了。”
  是吗,我连忙用手碰了碰嘴角,好像有批萨屑,我正要去拿纸,夏容博下面的一句话把我惊得差点跳起来:“哥哥,你给阿姨擦擦。”
  还自作聪明地补上一句:“阿姨自己看不见,你帮帮她。”
  我和夏以博面面相觑,眼前两个孩子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们,这么小的脑袋到底在想些什么呀?
  我要晕过去了。
  晚饭草草结束。都怪两个小家伙,莫名其妙搞什么飞机,弄得我和夏以博都很尴尬,不是一般的尴尬,是很尴尬,我都不敢去看他。幸好他弟弟也有份,不然一定以为是我背后挑唆的,以为我想男人想疯了,打主意打到老板头上去了。
  我们在门口告别,我盯着夏以博西装的第一粒纽扣,象背书一样:“今天很愉快,谢谢你送我们,再见。”
  我也不敢去看夏以博,牵着叮当正要离开,夏以博叫住我:“我送你们回去吧。”
  “不用不用,我家就在后面。”
  我向后一指:“走路五分钟就到了。那我们先回去了,再见。”
  我努力想让自己表现得自然一点,可是努力不成功,真是别扭死了,这两个小坏蛋,我到底是哪里得罪他们了,要这样整我?夏以博也不强求,对着夏容博:“容博,我们回去了,跟阿姨再见。”
  我这才注意到两个小家伙又凑到一起嘀嘀咕咕,算我怕了他们,还是让他们早点分开比较好,我连忙也叫叮当:“叮当,跟叔叔再见。”
  两个人恋恋不舍,不甘不愿地分手告别,我忍不住回头看已经走远的两人,夏容博竟然还在一步三回头地往我这里看,叮当也是,才多久,他们已经结下了这么深厚的友谊吗?前段日子还打得头破血流的,小孩子的友谊,真是让我们这些大人无法理解。
  我忽然想起了包里的东西,虽然不愿再多事,不过看到夏容博依恋的表情,还是忍不住,我叫住了夏以博,然后拖着叮当跑了过去。
  夏以博皱了皱眉:“又怎么了?”
  我从口袋里拿出中午抽空去买的巧克力:“夏容博,阿姨送给你的礼物,谢谢你喜欢我,是你最喜欢的口味。不过一天最多只能吃五颗,吃完不要忘了刷牙。”
  我事先把巧克力装在了一个手工的斜挎包里,给他背上,另一个给叮当,我拍拍手:“一人一个,以后你们要做好朋友,互相帮助,好不好?”
  “好!”
  两个人欢天喜地地,尤其是夏容博,眼睛亮闪闪的,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崇拜,让我汗颜,我怎么知道这个豪门小皇帝只用几颗巧克力就对你死心塌地的,我不是故意的。
  我好象又多事了,我等待着夏以博的冷哼,竟然没有,我忍不住抬头去看他,他也正看着我,外面的灯光昏暗,我看不清他的表情,隐隐觉着看着我的眼神很温柔,是我看错了吧?
  这时叮当扯扯我的衣袖:“妈妈,让夏容博到我们家玩一会儿吧,你给我新买的玩具,我想和他一起玩。”
  我尚未答话,夏容博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我,看得我几乎冲口就要说好,幸好他年纪小,若是夏以博这年纪,估计我早就着了他的道,我用剩余的理智悄悄指了指他哥哥,求我没用,要他哥哥答应才行,不过我估计这种可能性不大。夏容博马上转脸去求他哥哥,看来对他无辜又渴求的眼神,夏以博一样没辙,几分钟以后,他也败下阵来,很无奈地:“好吧,不过只能玩一会儿。”
  还是老样子,两个小孩中间,我们一人牵一个,我脸有些红,真是很让人别扭呢。尤其是进了我们小区后,总有熟人和我们打招呼,笑容很暧昧,甚至有一两个好事的阿婆忍不住问叮当:“叮当,这是谁呀?”
  叮当很自豪地:“现在是叔叔,以后是爸爸。”
  我连忙捂住她的嘴巴,讪笑着解释:“是公司的同事,同事。”
  看他们的表情哪里肯信,明天一定谣言满天飞,这个小祖宗,还嫌我在这里不够出名吗?我开始发觉让夏以博他们来这里真是一个错误,极大的错误。夏容博却很羡慕,他不停地问叮当,这是谁,那是谁,叮当耐心地跟他解释,这是李家阿婆,会给我们送好吃的粽子;那位是王家妈妈,织的毛衣比店里卖的还漂亮;还有这位是宋家小姨,我们到她的理饭店剪头发从来不要钱……听得夏容博好生羡慕:“原来你们有这么多朋友啊。
  我们家就没有,你们这里真好玩。”
  叮当很自豪地:“那当然,我妈妈说我们的朋友遍天下,走到哪里都不怕,放心,以后我的朋友就是你的朋友,你也会有很多朋友的。”
  幸好很快到家了,否则不知道叮当还要说出什么奇怪的话来,第一次,我觉得她的话实在太多了。打开灯,我连忙收拾起沙发上散落的衣物,茶几上未收起的零食,脸有些红,房间好象太乱了,幸好没有内衣之类太刺眼的东西,否则丢脸可就丢大了。
  我把他们让进屋,给他们倒果汁,幸好有鲜榨的果汁,喝这个夏以博应该没有什么意见吧?夏容博象个小大人一样背着手东看看西看看,最后摇摇头:“叮当,你们家太乱了。”
  叮当不服气:“我妈妈说这不叫乱,这叫随意又温馨。家就该这个样子。”
  我脸红,上次若水来我家时也说乱,我就是这么理直气壮地跟她说的,想不到被叮当听了去,我冲夏容博笑笑:“是有点乱,阿姨马上收拾。”
  夏容博摇头:“虽然有点乱,不过我喜欢。”
  我简直哭笑不得,现在的小孩都这么老气横秋的?他才多大?讲话怎么象个哲学家似的?
  幸好叮当替我解了围,两个人高高兴兴地到她房间里玩她的新玩具去了。只剩下我和夏以博两个人,我有点紧张:“要不要给你倒杯茶?你好象不喜欢吃甜的,果汁可能太甜了。”
  夏以博淡淡地:“好。”
  我倒了杯茶给他,他接过,没有说话,我顺着他的眼神望去,他在看一张照片,我和子峻的,那一年我们高三。神采飞扬的年纪,笑容自信又不羁,与现在的笑容自是不同。
  我走过去,挡在相片前,微笑:“是老照片了,现在老了。”
  我请他沙发那边去坐,他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走了过去。
  我松了口气,悄悄地把照片合上,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虽然知道有些事情越描越黑,但我还是想解释:“叮当的那些话,不是我教她的,可能是她太希望有个爸爸了。”
  夏以博点点头:“我理解。容博也一直希望有个妈妈,所以对你可能很依恋,你不要嫌他烦,除了家里人,他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外人呢。”
  我微笑:“怎么会?容博很讨人欢喜呢。不过我觉得孩子,就让他象个孩子吧,撒撒娇、吃点零食,说点小谎,让他有一个快乐的童年吧。”
  无语,我们就这么僵坐着,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夏以博本来就是个寡言的人,偏偏我这个多嘴的人也找不到合适的话来说,要怪就怪自己,没事干嘛去挑逗他,再加上两个小家伙在一边煽风点火,弄得我都不敢跟他说话了,生怕说错了引起他的误会,两个人就这么干坐着,真是让人如坐针毡,太难受了。幸好客厅的钟响了,九点了,夏以博站了起来:“不早了,我们该走了。”
  我连忙附和:“是,是,我去叫他们出来。”终于要走了,我松了一口气。
  夏容博本还想再赖一会儿,不过这回我也不肯帮他,他只好灰溜溜地跟着夏以博往外走,走到门口突然听他对夏以博说:“哥哥,我们也搬到这里来吧,这里多好呀。”
  不要,我在心里大叫,他们要搬到这里来,这里的七大姑八大姨,这些好事的邻居,哪里还有我的活路。
  夏以博停了下来,仔细看了看他的弟弟:“你真的这么喜欢这里吗?”
  “是呀,可以天天和叮当一起玩。”
  “你们在学校也可以天天见面呀,反正一周才回来一次,住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我连忙劝他。
  “可是人家周末也很无聊,搬过来周末也可以过来玩,叮当也可以和我一起上学放学,多好。”
  是挺诱人的,不过比起他的坏处这点便宜我不想占。
  夏以博沉思了一会儿:“我考虑看看。”
  我大惊,连忙劝他:“这里不适合你们住的,房子老了,绿化也不行,物业也不负责任,不适合你们的,绝对不适合。”
  夏容博眨了眨眼睛:“阿姨,你不欢迎我们?你不是真的喜欢我?”
  “不是的,不是的,我只是怕你们在这里住得不习惯。”
  这个小家伙怎么这么敏感,反应又这么快,我都快招架不住了。
  夏以博偷笑,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会好好考虑的,再见。”
  好好考虑是什么意思,不会真的考虑搬过来吧?那我不要活了,罪魁祸首在哪里?我大叫:“叮当!”
  叮当连忙跑过来,乖乖地坐在沙发上,一本正经,我奇怪:“你这是干什么?”
  “我想和妈妈好好聊聊。”
  好,我也正想好好和她聊聊,为了以示尊重,我坐在她对面,很认真地看着她。
  “妈妈,你知道我喜欢夏叔叔吧。”
  我点点头,看得出来,只要是帅哥,我女儿都喜欢。“可是我更喜欢妈妈。”
  这个也是当然,否则我不是白养她了,可是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我本来想长大以后嫁给夏叔叔的。”
  看着小姑娘一本正经的脸,我不由想笑,那时候她的夏叔叔已经变成一个老头子了,她哪里还会喜欢。“妈妈,我在和你谈很严肃的问题,你认真一点。”
  叮当板着脸。好好,我严肃,我正襟危坐,很认真地看着她。“所以,我决定把夏叔叔让给妈妈,妈妈,你和夏叔叔结婚吧。”
  我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看叮当的样子,好象还很舍不得,我问她:“我为什么要和夏叔叔结婚?”
  “夏容博说你们结了婚,我们就可以住到他们家去,他们家很大,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夏容博也喜欢你,不过他也同意把你让给他哥哥,所以,妈妈,你们结婚吧,我们四个人在一起,多好。”
  我真是快晕了,两个孩子还真是伟大,都肯忍痛割爱,很有牺牲精神嘛,我假装伤心:“叮当,你就为了那些好吃的好玩的就把妈妈出卖了,妈妈好伤心。”
  叮当理直气壮:“夏叔叔人很好的,我喜欢他。”
  那个人哪里好?除了长的还不错,我耐心地解释:“叮当,结婚是很复杂的事情,妈妈想和自己喜欢的人结婚,那个人不是夏叔叔。”
  “你为什么不喜欢夏叔叔?”
  “也不是不喜欢——”
  “那就是喜欢了?”
  叮当欢天喜地地:“我要告诉夏容博,妈妈喜欢他哥哥。”
  我一把抓住他:“不许去。”
  “为什么,妈妈自己说爱一定要大声说出来。”
  我真是欲哭无泪,怎么向五岁的孩子解释这一切。谁来救救我?
  我和夏以博的关系悄悄地发生着变化。他对我渐渐好了起来,虽然外表还是冷冰冰的,不过——总之就是不一样。
  会带我出席一些商务酒会,也不用社交,好象带我去唯一的目的就是免费大吃一顿,不用花钱,打车回家公司也给报销,如果我脸皮厚一点还可以报销置装费(当然我脸皮没有那么厚);周末的时候也会叫上我一起去接叮当,当然应两个孩子的强烈要求顺便吃顿晚餐,对两个孩子的胡言论语非但不生气,反而好象乐在其中;也会有意无意地让我关注一两个股票,我抱着试试看的心情买了一些,竟然大涨,不但把历年的亏损补回来了,还小赚了一笔,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我可能要变成一个小富婆了,我如果有钱了——该是一件多么扬眉吐气的事情呵!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好呢?我总结了一下:首先,当然是因为我太可怜了,未婚妈妈带着一个孩子总是让人同情的,想帮帮我也是人之常情;其次当然是我和叮当实在是既善良又可爱,把他弟弟给迷晕了,一定替我说了不少好话,爱屋及乌,对我好一点也是自然的;剩下的理由当然是我的老板骨子里就是一个好人,善良充满爱心的好人。
  唯一让我有点别扭的是,我和老板好象见面得太频繁了,上班见面那是不可避免的,中午他也喜欢和我一起吃饭,说看着我吃才有食欲,摆明了讽刺我能吃,这也就算了,可晚上的酒会,周末的聚餐,几乎天天见面,在外人看来简直就象是在约会,这样下去不太好吧?当然不是担心他,他是见过世面的人,有的是美女投怀送抱,断不会对我这种庸脂俗粉起什么念想,我是担心我自己。
  我好象孤独得太久了,一点点的关怀与温暖都会让我很敏感,我的本能告诉我,他开始变得危险了,我要躲开他……夏以博丝毫没有察觉到我的变化,不知道我一心想躲开他,仍然不停地制造着见面的机会,当然是因为夏容博:“你礼拜六有空吗?容博说想去动物园,带叮当一起去吧?十点来接你们。”
  我想也没想:“我礼拜六没空。”
  夏以博没想到我会拒绝,皱了皱眉:“你还会有什么事?”
  干嘛,他以为我是个黄脸婆,除了带小孩就没有其他的事?我的活动很丰富的:“礼拜六我要相亲。”
  我没有撒谎,隔壁王伯伯介绍了一个帅哥,约了周六下午见面。
  夏以博有些吃惊地看着我:“相亲?”
  我不知道哪里来的脾气,他的表情让我很不舒服:“谁规定我不能相亲?谁规定我不能结婚?”
  夏以博耐着性子:“没有人规定你不能相亲,也没有人规定你不能结婚,我只是担心叮当,你明天相亲她要怎么办?有没有人照顾?要不要送到我这里和容博一起玩?”
  我羞愧得要死,原来他的表情是这个意思,我还以为——真是的,我在心里哀叹,不要这么善解人意,不要对我这么好,我怕自己真的会喜欢这个男人,很容易让人喜欢呢。
  我连忙摆手:“不用了,叮当每个周六下午要去学画画,她上课的时候我正好约会。”
  “是么?”
  夏以博淡淡地:“那好,如果你改变主意了打电话给我。”
  我点头道了声谢谢,但我知道,这个电话我肯定不会打。如果我知道周六的相亲遭遇,我宁愿打这个电话。
  我在心里骂了一万遍的王伯伯,眼前这个年近四十,头发比眉毛还要少的男人就是他口中年少有为的帅哥?我就知道不能信他,说是阿姨的妹妹的邻居的姐姐介绍的,转了这么多道弯不走样才奇怪呢?我天生好色,对眼前的男人实在提不起兴趣,不过还是勉为其难地坐下来与他聊天,反正叮当要两个小时以后放学,我也没地方可去,而且我也觉得我的这种以貌取人的态度是极端错误的,也许是败絮其外,金玉其中,被我捡了个宝呢?
  一交谈,我又把王伯伯骂了一万遍,不是说潇洒不羁吗?简直是小气鬼转世,跟我讲的竟然是在超市里买菜如何把称好的水果掉包,换更大的;交通卡可以用到负一块;还问我有没有存款,放到他的户头他可以帮我炒股票,保证比银行利息翻一倍,我的老天,王伯伯到底从哪里找来了这一号人物?我不是说节约不好,我平常也很吝啬,但我不小气,不贪小便宜。
  我的生活是很艰难,但我不想象他那样生活。看着他喋喋不休的嘴,我真是欲哭无泪,又不敢打断他,也不敢逃走,王伯伯在小区里可是重量级人物,跟着他混好处多了去了,买个便宜货,看个专家门诊,他有的是门道,得罪了他等于得罪了小区一半的人,我断没有这个胆子,难道我要让我的耳朵一直被蹂躏下去?
  “妈妈!”
  一个清脆的声音从天而降,让我简直象听到了福音,太好了,我就顺势来个将错就错,先认了这个儿子,把对面的这个人赶跑了再说。不过声音怎么有点耳熟,我抬眼一看,竟然是夏容博。
  我瞪大了眼睛:“你怎么来了?”
  夏容博眨眨眼睛,很大声地:“妈妈!他是谁?”
  我也顾不上问他为什么叫我妈妈,好不容易来了一根救命稻草,先把对面的人打发了再说,我估计王伯伯没有跟他说我有小孩,到时就告诉王伯伯我们遇到了叮当,所以穿帮了王伯伯也不能怪我。
  那位先生瞪大了眼睛,指着我的手不停地颤抖:“你,你已经有小孩了。”
  我含羞低头:“ 不好意思,让你看到了,我想你不会在意的吧,你说你很有爱心的——”
  我的话未完,那位自称很有爱心的男人早已逃之夭夭,让我怀疑他是不是为了逃掉饮料钱,不过能够让他闭上嘴巴,我宁愿付双份的茶钱,反正那个小气鬼点的是最便宜的白开水。
  我死命地搂住夏容博:“容博,阿姨真是爱死你了,你怎么这么可爱呢,想吃什么我请客。”
  夏容博向后一指:“我们坐在后面。”
  我们?我回过头,就看到了正站起来的夏以博,他的脸上带着戏谑的笑,让我恨得牙痒痒的,这就是我对他大喊为什么我不可以相亲,为什么我不可以结婚的对象,太过分了吧,我刚才的表情一定全落入了他的眼中,他才会于心不忍让容博来解围的吧?真是丢脸。
  我的脸微微发红,一半是因为难堪,另一半是因为——夏以博今天好象特别帅。没有穿西装,浅灰色的毛衣,休闲裤,看惯了西装革履一本正经的他,反而觉得这样随意休闲的打扮更适合他,配合唇边浅浅的慵懒的笑,真是很让人心动呢。
  我的心狂跳不已,我不敢看他,转向夏容博:“你们怎么也来了?真巧,帮了阿姨一个大忙。”
  夏容博很大声地:“哥哥说我们来碰碰运气。”
  夏容博还想说些什么,被他哥哥很及时地捂住了嘴巴,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吗?碰碰运气,难道是到这里找我的?我一般相亲就约在这里,离叮当上课的学校很近,上次碰到夏以博也是在这里,难道他是故意到这里找我的?他找我干嘛?我有些疑惑地看着夏以博:“你怎么来了?找我?”
  夏以博有些气愤:“我为什么不能来?我也是经常来这里的。”
  不是就不是,用得着这么激动吗?他这种表现我可以理解为心虚,我本来还不确定他是来找我的,现在我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那你来碰什么运气?”
  夏以博语塞,许久说不出话来,旁边夏容博连忙举手:“我知道,我知道。”
  夏以博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把他想说的话硬是憋了回去,夏以博指着夏容博:“他说想找叮当玩,我想你可能在这里相亲,所以来这里碰碰运气。”
  早说不就好了,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我转向夏容博:“叮当马上就下课了,我们一起去接她,然后阿姨请你们吃大餐好不好?阿姨今天很感谢容博,帮了阿姨一个大忙呢。”
  “是哥哥让我过去的,所以你也要请哥哥。”
  “好好”
  ,面对这个史上最年轻的红娘我只有乖乖认命。接了叮当,我们开始研究去哪里吃饭,两个孩子异口同声:“必胜客!”
  我和夏以博交换了一下眼色,最近批萨吃得太多了,一听就反胃,夏以博也面有难色,不过看两个孩子欢天喜地的样子,打击他们也不忍心,让他们自己学会取舍吧,对付小孩子我自认很有心得:“如果你们不去吃必胜客,吃完饭我请你们去游乐场玩。”
  我知道这对他们还是很有吸引力的,两个小家伙商量了一会儿同意了,我得意地瞥了夏以博一眼:对付小孩我还是很有办法的,学学吧。
  我心情大好,振臂一呼:“好,出发!我们去吃——”
  “肯德基!”
  两个孩子一阵欢呼,我的手就此晾在那里,这是不是就是人们常说的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我,聪明绝顶,对小孩子很有一套的我,就这么被两个五岁的小孩涮了?说出去我哪还有脸见人。
  夏以博同情地看了我一眼,耸耸肩,从我身边掠过,和两个小家伙又笑又闹,心情大好的样子,真是气死我了,这家伙竟然幸灾乐祸!我的心情糟透了,一直延续到游乐场,好歹我也是玩游戏的高手,竟然玩不过据说第一次来这里的夏以博。
  我们玩的是那种会出奖券可以兑换奖品的游戏机,那个人的运气怎么会这么好,随便敲一下奖券就源源不断地出来了,而我,今天真是很背,轮到我玩,游戏机里总是孤零零地滚出一两张奖券,太丢脸了。
  两个孩子都用崇拜的眼神看着夏以博,把最好的赞美都留给了他,连叮当也不帮我,小脸紧绷:“妈妈,你不要再浪费机会了,让叔叔来。”
  两个孩子集体倒戈,让我通彻心扉,偏偏某人不识相,还在一边张牙舞爪的,笑得格外张扬,他笑起来怎么这么让人讨厌?大家都兴高采烈的,除了我。两个小叛徒一人抱着一个大抱熊,简直把夏以博当英雄了,有什么了不起,地摊上一百块钱就可以买两个,我们总共花了五百块,有什么可得意的?
  我的喜怒哀乐都表现在脸上了,两个孩子冲着我乐,叮当推推夏以博:“叔叔,把东西拿出来吧,妈妈不高兴了。”
  什么东西?夏以博微笑地看着我,掌心一摊,竟然是一只小小的兔八哥,大大的眼睛,长长的腿,最有特点的是一双大脚,太可爱了,我接过来,放在手上把玩,那双大脚太好玩了,我简直爱不释手。叮当讨好地看着我:“妈妈,喜欢吧,是我们三个人一起挑的,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我哪有生气?”
  我当然不承认,不过在三个人不满的眼光下我不得不承认:“刚才是有一点生气,不过现在不生气了。”
  叮当很得意:“我说了我妈妈很好哄的吧?只要送她个小礼物就搞定了。”
  这个坏家伙,我正要K她,夏容博的话让我脚下一踉跄,几乎摔倒:“阿姨,那只兔子很象我哥哥,我哥哥的脚也很大。”
  夏以博及时扶住了我,我注意到他的脚好象真的挺大的,一抬眼,却触到他含笑的眼眸,我的脸微微发红,并且在三个人的注视下越来越红……
  如果——如果不是后来遇到了苏眉,我想我还没有那么容易清醒。
  就在我的脸越来越红之际,我发现夏以博的笑容渐渐消失了,眼睛定在一处,似是再也舍不得移开,我顺着他的眼光望去,我看到了苏眉,还有他的未婚夫。
  两个人很亲昵,低头好象在商量着什么,一抬头就看到了我们,苏眉显得有些惊讶,但很快露出了笑容,笑着给我们介绍,寒暄,然后挥手与我们作别,显得深色自若,根本看不出一点异样的神情,倒是身边的夏以博,显得有些不自在,整个过程都是冷冷的,虽然他平常也是这个样子,但我注意到他的指尖在微微颤抖。
  欢乐仿佛在瞬间被夺走了,在回去的路上,夏以博没有说一句话,两个善于察言观色的小家伙也不敢说话,我们就一路沉默着。
  我和叮当一下车他立刻掉头就走,第一次,第一次他未等我们到家,未等那盏灯亮就离开。他不是说这段感情从来没有开始过吗?不是说这段感情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吗?看来不是呵,我的心竟然觉得有些酸酸的、涩涩的,幸好我知道的还不迟。
  周一上班,我有些惴惴的,不知道老板的心情有没有好一点,也不知道他被自己心仪的女子看到和我在一起,会不会迁怒于我。
  进了公司才被告知,他出差了,去了外地的分公司,要下周才回来,事前没有听他说呀,好象那个分公司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要他去一个礼拜,受了这么大的刺激吗?还是他想躲开——周六,苏眉的婚礼。
  我是伴娘,虽然我已发誓再也不做伴娘了,都说做过三次伴娘就会嫁不出去,我已经做过两次了,我不想做老处女。
  可是苏眉求我,温言软语地求我,我投降了。苏眉自有她的考量,公司那帮人最会闹酒了,唯一不敢闹的大概就是谣传和大老板有一腿的我,再说我的酒量还不错,长相与她比差了一截,但又不至于太难看,做伴娘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陪了她一天,化妆,拍外景,一大堆的事,结个婚还真是不容易,到了酒店又是一阵忙活,好不容易等到仪式开始,我已经是又饿又累,唉,下次再有人找我做伴娘,打死也不干了。
  仪式结束,我刚吃两口就陪苏眉去换礼服,换完就开始敬酒了。
  最先敬的当然是夏波这一桌,夏波算是很给面子了,不但来了还做了主婚人,可见他对苏眉的喜爱,他笑盈盈地说了一堆恭喜的话,转而就是老生常谈要新人早生贵子,说完还瞥了一眼旁边的那人:“你也学学他们,早点安定下来吧。”
  我本来一直在扯身上的衣服,苏眉给我做的旗袍有点紧了,勒得有些难受,所以没注意坐了些什么人,听他这么说我忍不住看过去,竟然是夏以博,他终究还是来了。
  他的脸色比那晚好了很多,脸上挂着浅浅的笑,说得文绉绉的,无非是百年好合之类的,心情真的平复了?我不相信,在我们向下一桌进发的时候,我忍不住向他望去,他的眼神有些空洞,又很迷茫,仿佛不知何去何从,女友结婚了,新郎却不是我,这种在电影里才能看到的桥段,让我对眼前的这个男人深深地同情。
  我的伴娘前半段都很顺利,只是到最后一桌的时候出了问题,亲友是不会闹的,我们单位的同事是不敢闹,剩下最后一桌是新郎的同事,都是年轻人,不肯轻易让我们过关,非闹着新娘喝酒。
  苏眉本来就没什么酒量,今天确实已经喝多了,再喝大概洞房都没得闹了,大家准备了许多节目等着为难她,她先倒了怎么可以?新娘不能喝,那就伴娘代,代就代呗,谁怕谁,我很爽快地干了一杯,谁知不喝还好,一喝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我,人人都要和伴娘干一杯,变着法子要我喝酒,我本不想多喝,可是我不喝他们就为难伴郎,好象也是他们的同事,一个很斯文秀气的男生,笑起来有点羞涩,象极了子峻,连皱着眉为难的样子都跟子峻一模一样,我最看不了他这个表情,我从来都不忍他为难。
  我接过了伴郎手中的酒杯,一杯又一杯,等到终于把那些好事之徒一个一个都喝趴下了,我也差不多醉了。
  我抱住苏眉:“苏眉,你一定要幸福。”
  苏眉拍拍我的肩:“我知道,我让人送你回去吧?你这个样子,我有点担心。”
  我摇头:“你什么时候看我醉过?我是不会醉的,不过洞房我不去闹了,我去了反而不热闹了。苏眉,我先走了,一定要幸福哦。”
  苏眉还想说些什么,我挣脱了她,踉踉跄跄地冲到屋外,冷风一吹,我再也忍不住,哇地吐了出来,许久,我才止住呕吐,我擦了擦嘴,找了个台阶坐下来,有点冷,我缩了缩脖子,但是不想动,一点也不想动。
  我真是恨自己,都过了这么久,只是一个相似的表情,我就全线溃败,不是说要忘了他吗?不是要开开心心地重新开始吗?为什么,看到那样的笑容,看到那样的表情,心还是会痛,还是会情不自禁?
  好象真的很冷,冷得我格格发抖,一件衣服适时地披在了我的肩头,我抬头,竟然是夏以博,他不是应该早走了吗?
  夏以博轻轻地在我身边坐下,什么话都没有说,可我觉得好多了。这样的夜,幸好我不是孤单的一个人,我感谢身边的男人,在这样寒冷的夜里,给了我一点点温暖。
  我们默默地坐了许久,夏以博突然道:“太冷了,我送你回家吧。”
  我摇头:“我不想回家。不如我们再去喝酒?”
  夏以博吃惊地看着我,继而眼神变得柔和,声音温柔如水:“你今天喝了很多了,再喝就醉了。”
  “你不愿意?”
  我都这么求他了,他却还是不肯,我终于起身,把衣服还给他:“我走了,再见。”
  夏以博一把拉住我,眼神中带着怜惜:“你这是何苦?”
  我仿佛被电击了一般,想起很久以前,子峻也如是这般,无限凄苦地对我说:“你这是何苦?除了她,天下的女子对我来说都是将就,若是旁人便也罢了,我怎肯让你将就。”
  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我却不可以,我不明白,明明那么温柔的一个人,为什么对我这般残忍?我已经分不清眼前的人到底是谁,我做了一件让我自己都大吃一惊的事,我抓起眼前这个人的手,狠狠地咬了下去,象我一直想做的那样。没有听到咒骂声,也没有甩开我的手,夏以博静静地看着我,眼睛又清又亮,我彻底清醒了:我都做了些什么?
  我有些惊惶失措,看着他手上两排清晰的牙印,更是语无伦次:“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没脸继续说下去,那么深的牙印,还要狡辩,人家好心给我披件衣服,我竟恩将仇报,怎么会有我这种不知好歹的人?我狠狠地敲敲自己的脑袋,我刚才一定是疯了,疯了。
  夏以博抓住我的手,我偷眼看他,不会想打我吧?却见他的脸上挂着戏谑的笑:“就算我不请你喝酒,你也不用咬我吧?算我怕了你,我们去喝酒。”
  我仔细地看他的表情,不象是生气的样子,我呆呆地看着他,不会是被我咬傻了吧?否则怎么会是这种反应?夏以博把衣服依旧给我披上,叹了口气:“今天我也不想一个人,你就当陪陪我吧。”
  说完率先往前走,我呆呆地看着他,没动,他转脸看我,脸上浮现出若有若无的笑:“你不来吗?”
  我迟疑了一秒,只是一秒,终于朝他奔去,管它呢,两个失意的人,温暖对方,也温暖自己——今夜我不想一个人。
  我在车上迷迷糊糊睡着了。车内开着空调,身上盖着他的衣服,有一种温暖的气息。
  我睡得并不踏实,车一停,就醒了,我坐起身,向外张望,借着路边晕黄的灯光,依稀能看出个大概,怎么看着象高档住宅小区呵,不是去喝酒吗,在这里?我疑惑地看着夏以博,他淡淡地:“是我家。”
  我有些吃惊地看着他:喝酒,有的是地方,不用到家里来喝吧?夏以博平静地看着我,眼睛清澈如水:“我觉得家是最温暖、最舒适的地方,没有地方比这里更适合我们今天喝酒了。如果你介意,我们可以去附近的酒吧。”
  我有什么好介意的,看他今天黯然神伤的样子,应该没有风花雪月的兴致,就算他要逢场作戏,断不会选我这种没有什么姿色又离得太近容易惹麻烦的女人,我昂首挺胸:“我有什么可介意的,前面带路。”
  看我一副慷慨就义的烈士表情,夏以博忍不住笑:“不会后悔的,我家的酒比酒吧的要好。”
  夏以博家的客厅很大,而且纤尘不然,让我猜测他并不是经常在这里住,以我的观点来看,这里未免有点不食人间烟火,不太象个家。
  夏以博递给我一条干净的毛巾,让我去浴室洗把脸,我开始不明所以,觉得他这个人真是麻烦,两个人喝个酒难道还要盛装出席不成?
  及至看到镜中的自己,才明白他的用意,还有他为什么要坚持在家中喝酒了。镜中的我,状如鬼魅,头发凌乱如枯草,还沾了一点污物,可能是刚才呕吐的时候不慎沾上的,因为做伴娘我今天还化了浓妆,现在妆都化开了,眼睛象熊猫,整张脸象打翻的调色盘,五颜六色,惨不忍睹。
  我在浴室里整理了许久才出来,客厅里已不见夏以博的人,厨房的灯亮着,夏以博招呼我:“过来坐。”
  我在餐桌旁坐下,桌上放着两碗热气腾腾的粥,夏以博正忙着从冰箱里往外拿小菜,我有些发晕,他已换过衣服,穿着很随意,却仍然好看得一塌糊涂,他在我对面坐下:“我煮了点粥,你晚上好象没有吃什么东西,先吃点我们再喝酒。”
  我的心微微一动,我没有见过男人下厨,厨房是女人的天下,至少我妈妈是这么教育我的,我很少见爸爸下过厨房,难得洗个碗什么的是有的,但做饭从来没有。子峻更是高喊着 “是男人就不进厨房”
  的口号远离厨房的,所以我以为全天下的男人都是这样的,可是——在厨房里忙碌的这个男人很让人心动呢。其实我没有什么胃口,不过我还是很捧场地吃了满满一大碗,一个人生活,过得比较潦草,最怕的就是生病,所以再虐待自己也不能虐待自己的胃。更何况是对面这个男人亲手为我做的,温暖牌,又香又糯,好吃得不得了。
  我忍不住打量起对面的男人,有点看不透他呢,办公室内冷静淡薄甚至有些冷漠的他;在容博面前温和好脾气的他;面对感情彷徨犹疑又情难自禁的他,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夏以博突然凑近我,一本正经:“我有这么好看吗?”
  我一慌,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些什么,夏以博就在这时候突然笑了,如孩子般天真:“你好象特别喜欢看我,我真的很好看吗?”
  我突然就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彼此大眼瞪小眼的,私底下我愿意承认他是一个很好看的男人呢,我忍不住就笑了,夏以博也笑了,一种无拘无束的亲昵在我们之间蔓延,虽未开始喝酒,我们都感到了醺醺然的醉意。
  我们喝的是红酒,酒当然是好酒,不过象我这种连94还是98都分不清楚的人,再好的酒也是浪费。不过我还是很兴奋,是我的梦想,和迷人的男子,高雅地喝着红酒,静悄悄地说一些贴己的情话,如果对面的男人是子峻,那就堪称完美了,不过人生怎可能完美,这样的夜,不用独自一人,我已满足。
  我举起酒杯:“为失意的人,干杯!”
  夏以博含笑与我干杯,笑容中难免有一些苦涩,我的心在这样酸涩的笑容里变得如水草般柔软,我终是忍不住,一声轻叹:“我看今天的新郎虽然不错,但若你肯用心,苏眉断不会被他抢了去。”
  夏以博摇头,淡淡地:“你以为我伤心是因为她被别人抢了去?”
  难道不是吗?“我只是伤心我竟然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婚姻、爱情,没有一样是我自己能作主的。爱情对我来说是奢侈品,我甚至连开始的勇气也没有。”
  什么意思?虽然不用想也知道有钱人家的规矩多,不过连恋爱都不能,甚至连开始的勇气都没有,也太过分了吧?夏以博的脸色苍白,唇边浮现一丝自嘲的笑容:“如果注定了没有结果,又何必开始,害人害已。而且,因为我现在的身份,我甚至分不清那些对我有好感的人是喜欢我的人,还是喜欢我的身份。那天我说羡慕你是真的,能够什么都不考虑,尽情地爱,我羡慕这样的你,一次,哪怕有一次也好。”
  见我脸上露出同情的神色,夏以博斜睨了我一眼:“看到比你更可怜的人,心情是不是好些了?”
  我耸耸肩:“还不是你自找的?如果我是你,就算有伤害,就算会结束,我还是会争取,我从不不战而降。”
  我拍拍他的肩膀,很豪气地:“不是说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吗?那就更应该轰轰烈烈地爱一次,等到老了至少还有回忆。
  我觉得人的一生无论如何都该有这么一次的,一次就够了。”
  夏以博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是经验之谈?你也觉得哪怕没有结果我也应该试试?”
  他戳到了我的痛处,我立刻象泄了气的皮球,没声了:我是最好的教训,那场我自以为是的暗恋,耗尽了我全部的心力,换来的却是伤痕累累,满心疲惫,甚至丧失了重新再爱的勇气,我自身亦变得敏感又脆弱,自卑又寒碜,这样的恋爱我还要夏以博开始吗?我岂不是将他误入歧途?
  夏以博没有追问,用一种很温柔的目光看着我:“被你爱着的那个人一定很幸福吧,很让人羡慕呢。”
  我苦笑:“等有一天,你也被一个你不爱的人不顾一切地爱着,你就会知道那绝不可能是幸福,是痛苦,绝不会比爱一个不爱自己的人的痛苦要少。如果不幸,两种情况都让你碰上了,那就绝对是灾难了。”
  是的,灾难。互相折磨,互相伤害,直到把最后一点情分磨光。幸好在最后一刻,我的理智回来了,我放开了他的手,给了他想要的自由,也解脱了自己。
  我举了举手中的酒杯:“不要学我,我是个坏榜样。不过我还是相信爱情,虽然目前有一点坎坷,但我相信一定能够遇到两情相悦的爱情,你也一定会遇到的。为我们早日遇到新的爱情干杯!”
  我们把手中的红酒一饮而净,夏以博笑着问我:“我是不是也该准备相亲?你经验丰富,有没有什么可以传授给我的?”
  我摆摆手:“你这种男人哪里用得着相亲,勾勾小指头就有一大堆女生扑过来了。”
  “是吗?”
  夏以博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这个男人是真的不知道还是矫情,不知道自己的条件有多好吗,哪里用的着去相亲,那种劳心又劳力有时还伤自尊的相亲活动就留给我这种可怜的苦命人吧。
  夏以博很奇怪地冲我勾了勾手指,我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你干什么?”
  夏以博一脸的失望:“你怎么还不扑过来,我不但勾了手指,还抛了媚眼,你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原来他刚才挤眉弄眼的是这个意思,我不由好笑,想不到他还有这么搞笑的一面,我很神气地:“虽然你很有吸引力,不过我不希罕,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夏以博很有兴趣地:“那你喜欢的类型是怎么样的?”
  我语塞,我到底喜欢怎样的人呢?可能我自己也不清楚吧,其实子峻并不符合我的理想,但是,喜欢就是喜欢,一旦喜欢了,原先的那些标准要求早就抛到九霄云外了。
  我看了夏以博一眼,他还在等我的回答,我想了想:“你对我来说太老了。”
  夏以博一副受伤的表情:“我才比你大五岁,不算很老吧?老实交待,我为什么不可以?”
  好象很认真的样子,那我也坦诚以待:“因为受过伤害,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感觉——我不想再承受一次。”
  虽然我先前鼓励他勇敢地开始,但——是站在他的立场。换作女主角是我,我不肯,也不能。与我和子峻的爱情不同,我和他虽然也没有走到终点,但过程依然让我依恋,最苦的部分现在回想起来依然浩长荡气。如果一开始就知道是今天的结局,我想我也没有开始的勇气。
  明知道没有结果还愿意开始,那么这个人不是怀有其他目的,就是已经爱了并且爱得不能自拔,这两种情况无论哪一种对夏以博来说可能都没有什么好的结果,我是不干脆劝他认命?
  夏以博沉默了,只是默默地喝酒,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唯有喝酒,一杯、又一杯,我怕我是醉了。
  我依稀听到夏以博的声音:“如果是你,也许我有重新开始的勇气。”
  我一定是醉了,肯定是醉了,夏以博根本不可能这么说,也许他根本什么也没说,我一定醉得厉害。
  我真的醉了。
  我好象开始交桃花运了。以前总是乏人问津,相亲也多是见光死,不过最近我好象吃香起来,有好些个人表现出了对我的兴趣。 两个是苏眉老公的同事,我那天的表现虽不能堪称完美,但胜在有个性,够豪气。
  一个是我替他挡酒的那个伴郎,我算是救了他半条命,因此对我心存感激,婉转地托苏眉表达了他对我的谢意以及想请我吃饭当面道谢的意思,举手之劳而且事过境迁,还要当面道谢,应该是对我有意思吧?
  另一位是婚礼那天闹得最凶的那位,也是和我斗酒坚持到最后还是败下阵来的那一位,他是自己打电话给我的,想约我喝酒再斗一场,斗什么斗呀,上次几个人车轮大战都败给了我,一个人还想和我单挑?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想泡我吧?上周相亲的对象也托介绍人表达了对我的好感,并约我看电影。
  是个公务员,比我年长两岁,长得斯斯文文的,条件还不错,有车有房,我原本以为他看不上我呢,谁知——看来我真的要转运了。
  不过真让人为难呢,要么一个也没有,一来就来三个,让人头痛的选择题。
  首先出局的是伴郎,他笑起来真的和子峻很象,我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忘掉子峻重新开始,而不是有人在身边时时刻刻提醒我他的存在,忍痛割爱!接下来是那位斗酒的朋友,虽然喜欢他的幽默,也欣赏他的豪气,但是我真的好色得无可救药,我还是喜欢那种斯文俊朗的男子,五大三粗的他只能沦为候补了。
  我对那个公务员的印象还不错,工作稳定,家里条件不错,人很斯文,说话也挺幽默,还很会照顾女生,我希望能有稳定的感情,安定的生活,爱情——一生一次足矣,他好象是最合适的人选。
  我定下心,给公务员回了个电话,从容又矜持地答应了他今晚的约会,吃饭,看电影,我——终于要约会了。心情好得象天上的云彩,轻飘飘,软绵绵的,连被夏以博骂的时候我也是笑盈盈的,害得他实在骂不下去了,他有些疑惑地望着我:“你是被我骂傻了?被骂还这么高兴?”
  他怎么会明白我的心情,是第一次,和我有好感的男人约会,心情怎会不好?夏以博要骂就让他骂好了,最近新的工程刚开工,他压力大,让他发泄发泄好了,我就当日行一善好了,左耳进右耳出,对我也没有损失。
  我但笑不答,想知道?偏不告诉你。
  我和夏以博最近的关系——自从那晚我在他家留宿后,变得有些奇怪。
  孤男寡女,共处了一夜,虽然什么都没有发生,可还是让人尴尬,至少我觉得尴尬。
  这个好心肠的男人还为我准备了早餐,并且开车送我回家,有点不对劲吧?可是他做这一切的时候很自然,自然得让我惭愧,是我想多了吧?从那以后,他对我就越来越随便了——以前他虽然冷冷的,但却很少骂我,,现在笑容虽然多了,可骂我的时候也多了,骂得好凶,骂得不遗余力。
  我对这种状况有些担心,不是担心他,我知道他是因为把我当作自己人才会这样无所顾忌,我是担心我自己,担心自己这颗蠢蠢欲动的心——这样继续下去,我很难把他单纯地当作老板,会很辛苦的。
   夏以博小心地观察着我:“这么高兴?礼拜六又相亲?”
  我摇头:“相亲哪里是让人高兴的事?”
  我忍不住微笑:“是约会,约会!”
  我好象有点兴奋得过头了,一个约会有什么了不起,也敢拿出来炫耀,夏以博果然不以为然地摇摇头:“一个约会能让你这么高兴?那我们也约会好了,让我的秘书心情这么好,我也愿意牺牲一下的。”
  我撇撇嘴:“你——怎么会一样,如果今天约会顺利,我们以后就会继续约会,然后我们可能会结婚,组成一个美满幸福的家庭,今晚,对我很重要——”
  我一脸的媚笑:“老板,我今天可不可以早点下班?”
  我尚沉醉在自己的幻想里,没有顾及老板的脸色,只听到他冷冷的声音:“干嘛?”
  我偷眼去看他,怎么脸色这么难看,嘴唇抿得紧紧的,眉头也皱着,眼神亦很凌厉,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不过我脸皮厚,而且仗着最近的关系不错,我壮着胆子:“我想去弄弄头发,化个妆,如果有时间我还想去买件新衣服。”
  夏以博淡淡地:“不可以。”
  “为什么?”
  我不满地,自从他来了以后,我天天走得很晚,早过了下班时间,这点小事都不肯通融,我还以为我们的关系不错呢。“又不是去选港姐,你已经够漂亮了。”
  在开玩笑吧?他总是说些冷笑话,可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根本不象在说笑,他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夏以博把一堆文件重重地往我手中一放:“处理完才能下班。”
  说完背着手,摇摇晃晃地出去了,我敢打赌,他的脸上一定挂着得意的笑。有病,绝对是有病,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也做得出来,自己不幸福就不能看别人幸福吗,我的幸福来得容易吗?不过,我还是准时去约会了,虽然没有化妆,没有弄头发,不过效果反而不错,那个人说是喜欢我这种自自然然的样子,我窃喜,想不到因祸得福,一定要说给夏以博听,气气他。
  我们在电影院附近的餐馆吃饭,地方不大,却很幽静,三菜一汤,不多,却很精致,看电影的时候也征询我的意见去看了我想看的爱情喜剧,总总表现都让我觉得我这次真的是开始走运了,看来是个很懂得生活也很体贴的男人?一直到送我到家的那一刻他都表现得很好,如果他能够象夏以博那样等我到家灯亮后再离开,那我就认定他了,我暗暗下定了决心。事情就在这一刻发生了巨变,我略带羞涩地与他告别,他突然提出想到我家坐坐。
  我有些吃惊,已经很晚了,而且我们只是第二次见面,不合适,我面有难色:“太晚了,下次吧。”
  他伸手就过来揽我,笑得很轻浮:“你装什么清纯,不是连孩子都有了吗?”
  我呆呆地看着他,他轻笑:“我就喜欢你装清纯,既妖媚又清纯。”
  说完嘴凑了过来,竟然想亲我。
  我简直气疯了,一把推开他,狠狠地给了他一个耳光:“你,你要干什么?”
  那人恼羞成怒:“你是什么东西,敢打我?可以给别人玩,我玩玩为什么不可以。”
  我气急,刚才怎么会觉得他斯文俊朗,简直是个斯文败类,我想也没想,伸手又去打他。
  大概没想到我会再动手,我很轻易地击中了他,声音又响又脆,终于激怒了他,他狠狠地扬起了手,我摆好架势,准备和他奋战到底,是我的地盘,大不了我大声呼救,他决讨不了便宜。
  一只手很适时地抓住了那人扬起的巴掌,并且轻轻一扭,那只披着羊皮的狼就痛得哇哇乱叫,并且在一声冷冷的“滚”的命令下夹着尾巴逃跑了,看他斯斯文文不经打,想不到跑得倒挺快。
  其实不用看光听声音我也知道救我的是谁,我有些心虚,下班前赶完那些文件是不可能的,我利用我在公司的人脉让别人替我干完再回家,自己趁夏以博一个不当心溜了,是来抓我的吗?我的打手出什么差错了吗?我吐吐舌头:“你怎么来了?出什么事了吗?”夏以博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这就是你抛下工作,抛下我去约会的对象?简直是个流氓!”
  我先前也不知道他是个流氓,他表现得完全象个谦谦君子,谁知道后来会变成这样,我也不想的。
  我瘪着嘴,委屈得不得了,我是受害者,已经够倒霉了,他干嘛还要骂我?
  不过我多少有些感动,看他义愤填膺的样子,好象被欺负的是他最亲近的人,我的心情好多了,我咧着嘴努力笑得灿烂一点:“我就说我没有这么好的运气——我还以为我开始走运了,有不错的男人喜欢我呢,原来是这样——”我的话没有说完,夏以博突然径直走过来,紧紧地搂住我的腰,狠狠地吻住了我的唇。
  我的脑袋一片空白,整个人都呆呆的,竟然忘了推开他,决不是一个缠绵的热吻,我根本没有反应,而他亦更象是发泄,我呆呆地看着他那张因愤怒有些扭曲的脸,在我的注视下他亦很快清醒,放开了我。
  我有些迷茫地看着他,夏以博有些手足无措,良久,才低声:“对不起,是我失误了。”
  失误?我的吻竟然是别人的失误?我还真是可悲。
  我不记得我是怎么到家的。只记得夏以博一脸的仓皇,连着说了几声对不起,竟然转身就跑,连车子都不要了。
  他这是干什么,怕我赖上他?他不是说了只是失误吗,我也可以象他一样把这当作是一次失误,绝对可以,所以他根本不用害怕,根本不用逃。
  我颓然地倒在沙发上,头一直在疼,今天发生太多的事了,我得好好想一想,一定要好好想一想。
  他为什么要吻我?应该是当时的我既愚蠢又可怜,所以——怎么也不能自圆其说,他到底为什么要吻我?难道喜欢我?没有理由,他自己也说过不想害人害己,他是没有勇气开始的,连苏眉那样的人都不能给他勇气,我怎么可能?我下意识地用手指碰了碰自己的唇,仍有一种热辣辣的疼痛感,我忍不住拿出镜子,我的唇红艳艳的,脸色却异常的苍白,眼睛迷朦朦的,象笼罩着一层雾气,温柔得能拧出水来,我的心一颤,这样的眼神,这样的眼神——还有我的心,跳得这样厉害,难道我——不可以,不可以,他已经给我打过预防针,我和他,是绝无可能的。
  我怎么还是任由自己沉溺下去呢,一定要阻止自己这种疯狂的念头,绝不可以,谁来救救我?我连忙冲到书桌前,打开抽屉,拿出我和子峻的相片,自从夏以博那次来过后,我就把他放进了抽屉里,我仔细看着照片中的子峻,觉得自己狂跳的心好象沉静了下来,是的,我也是一时的失误,我爱的人是子峻,绝对是子峻,我不可能忘掉子峻爱上另一个男人的,我只是一时的迷惑,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
  我轻轻地抚摸着子峻清俊的脸庞,幽幽地:“子峻,你快回来吧,再不回来我就要爱上别人了。”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我好象越来越不能控制自己的心了。
  半夜起来过好几次,两张脸交织着在我的梦中出现,我在害怕中惊醒,那个人都开始侵入我梦中了,他已经和子峻一样重要了吗?
  我起得很早,反正睡不着,先去外面吃个丰盛的早餐,吃了才有力气,那些头痛的事等吃饱了再想。
  我在路口看到了夏以博的车,半夜起来看车子一直都在,他准备什么时候开回去?看到车子就想到那个人,气得鼓鼓的,没事干嘛来招惹我,弄得大家都难堪,我终是忍不住,狠狠地踹了车子好几脚,没敢踹其它地方,只是车轮胎,踹几下应该没事,车门却突然开了,夏以博走了出来,把我吓了一跳:他什么时候来的?看他一脸的倦意,难道一夜没回去?夏以博缓缓地打开车门:“我送你去公司。”
  也好,早上公车挤,有免费车搭总是好的,我二话没说上了车。
  夏以博大概本来以为我会很有骨气地拒绝上车,张口准备劝我,见我很听话,反而张大了嘴愣住了,我嘲弄地:“你不开车吗?”
  一路无话,夏以博的脸紧绷着,哪里又得罪他了?该生气的应该是我,莫名其妙地吻人家,还敢给我脸色看?快到公司的时候,夏以博突然问我:“吃过早饭没有?”
  当然没有,看我一脸的菜色就知道了,不过不想和他一起吃,看他的脸色肯定没有什么胃口,我点头:“吃过了。”
  “那就陪我再吃一点。”
  我气结,那你还问我干什么?多此一举。
  夏以博选择了一家广东餐馆喝早茶,他晃了晃菜单:“真的吃过了?”
  反正来都来了,撒谎也没有意义,我老老实实地:“没有。”
  夏以博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脸色更加难看,我别转脸不去看他,耳朵却竖着,如果他点的都是我不喜欢吃的,我要及时抗议,虽然很可能被驳回,这个人一向自我得很,根本听不进别人的意见,但我也要争取我的权益,在吃的问题上我也是很挑剔的。
  我的脸慢慢地有了笑容,真是难得呢,点的都是我喜欢吃的,我一向只喝白粥的,他就点了白粥,还特地向服务员多加了一碟酱菜,点心也是我喜欢的,我最爱的蒸凤爪来了两份,什么时候我的口味他了解得这么清楚呢?我决定从心底原谅他了,昨天的那个吻,不管他到底是什么原因,我就把他当作一个失误吧,我对他的朦朦胧胧的好感,也当作是失误,一起忘了吧。
  我吃得很饱,夏以博几乎没吃,我把他眼前的粥放到他手里:“粥是用来吃的,不是用来看的,要看看我,我比粥好看。”
  夏以博果然很仔细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埋下头,嘴里嘟囔着:“哪里好看?”
  不好看还吻我?我对他极大地蔑视。
  夏以博几口把粥喝完,抬起头看我,眼中有一丝犹疑:“昨天的事——”
  他的脸上又有了昨天仓皇的表情,好象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不忍他为难,淡淡地:“你说过了,是失误。”夏以博涨红了脸:“不是你想的那样,也不能说是失误,我的意思是——”
  我打断他:“我们就把昨天的事当作失误好了,这对你我都好。昨天本来就是一个失误——我是未婚妈妈,昨天又遇到那样一个斯文败类,你可怜我,同情我,然后做了一些出格的事,我能理解,我也知道那个吻没有任何意义,我不会多想的,就当是我们不小心嘴唇碰到了,而且你们从国外回来的人,接吻是很平常的事,我绝对不会小题大做的,你放心好了。”
  我一副赌咒发誓的表情,就是想让夏以博明白,他担心的事情,绝不会发生,我是有分寸的,也是有自知之明的人。
  夏以博的表情很复杂,绝对不象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焦灼、愤怒、失望、痛楚,怎么与我想的不一样呢,他不就是想跟我说这些吗?我替他说了,他怎么会是这副表情?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他是喜欢我的?那就更不可以了,事情会很复杂,复杂到我承受不起,我不喜欢复杂的局面,我也应付不来,我要趁变复杂之前快刀斩乱麻清理干净。
  夏以博的唇边浮线一丝苦涩的微笑:“你还真是——我的心情你怎会理解?”
  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夏以博,声音温和却很坚定:“我不必理解你的心情,那不是我需要理解的,是不是?”
  夏以博深深地看着我,我亦看着他,我想他能从我的眼中看到我的决心:虽然我曾鼓励他勇敢地开始,但是我不愿意做那个和他一起开始的人。
  我是一个懦弱的人,亦是一个自私的人,我顾虑得太多,亦计较得失,我想我不可能爱得单纯,亦不会为爱勇往直前。
  我会很努力地不让自己爱上他,也会很小心地不让他发现——我已经开始在爱他了。
  会很难吧?
  我和夏以博的关系——我努力心无旁骛,做一个合格的小秘书。
  工作上尽量做到完美,最近他烦心的事很多,我想尽可能地帮他;开始的时候中午饭还是会一起吃,不过我有些食不知味,原本叽叽喳喳罗嗦得让人受不了的我,现在反而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到后来,夏以博就借口忙,让食堂直接送饭上来了,我终于松了一口气。
  在这之后,很明显,夏以博也开始把我只是当作一个秘书。
  他又恢复了原先冰冷的模样,对我冷淡又疏远,是我想要的结果,为什么会觉得怅然若失呢。
  最先察觉到我们关系变化的是公司那些好事的八婆们,前段时间公司广为流传的我又勾搭上了小老板的流言立刻被我被小老板甩了的新八卦所替代,有幸灾乐祸的,有落井下石的,当然也有深表同情的,好在我对这些已波澜不惊了,以前刚传出我跟夏波的小道消息时,我还极力辩解,却被人理解为心虚,敢做却不敢当,现在我学乖了,谣言就是谣言,你越在乎越解释,谣言就会越传越凶,反而是你什么都不做,时间久了倒是自动消散了。
  对于公司那些好事的同僚们,我根本懒得向他们解释。
  但是,有一个人我却是不得不顾及她的感受,也不得不对她解释,而且根本不知道怎么解释。叮当。叮当一直都很敏感,见周末都是我去接她,几次下来,她忍不住问我:“夏叔叔为什么不来?”
  才多久,对夏叔叔就这么念念不忘的,我故意嘟起了嘴巴:“妈妈来接你不好吗?”
  “当然不好,夏叔叔来的话我们就不用坐地铁了,地铁好挤,我不喜欢。而且夏叔叔很大方,会带我去吃好多好吃的,又会送礼物给我,比妈妈大方多了,我想念夏叔叔。”
  夏以博你这个卑鄙小人,为什么要送那么多芭比娃娃、变形金刚给叮当,弄得她一看到那些玩具就叫我小气鬼妈妈,如果没有对比,我在叮当眼里可是全天下最大方的妈妈,现在我竟然成了小气鬼,真是郁闷。叮当眨巴着大眼睛看着我:“妈妈,我们可不可以去找夏叔叔?我想念他了。”
  又是想念,小小年纪哪里来的这么丰富的感情,我摇头:“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
  当然是因为我和夏以博之间发生了一些问题,我们不能再这样无拘无束地见面了。
  我早就知道男女之间频繁地见面是很危险的事情,好比是火与冰,不是冰浇熄了火就是火熔化了冰,想要安全共处几乎没有可能。先前是我失误了,如果不是明知他心有所属,不是那样忧伤地告诉我他没有重新开始的勇气,我决不会去淌这趟浑水的,如果没有淌这浑水,我也不会慢慢地被他吸引,被他小心地悄无声息地侵入我的心,我不能再给自己犯错的机会。
  我胡乱找了个借口:“夏叔叔最近很忙。”
  “妈妈撒谎,我跟夏容博通过电话,他说哥哥在家发呆,空得很。”
  原来她还有情报网,看着他气呼呼的小脸,我只好陪着笑脸:“就算夏叔叔不忙,妈妈也很忙的呀,你不是想要爸爸吗?妈妈得很努力才行。”
  叮当的小脸绷得更紧了:“妈妈,我已经说过了,我喜欢夏叔叔,其他人我都不要。”
  叮当认真的表情吓了我一跳,她不会是认真地吧?夏以博,你这个王八蛋,招惹了我还不够,还招惹这么小的孩子,我若是因为叮当的阻绕嫁不出去,我一定跟你势不两立。
  我很认真地看着叮当,一副为难的表情:“我知道你喜欢夏叔叔,我也很想帮你完成这个心愿,不过夏叔叔不喜欢我。”
  我把两手一摊,很无奈地:“我也没有办法,要不你去跟夏叔叔说,要他也喜欢我,好不好?”
  叮当恨恨地看着我,大声地:“我不信。如果他不喜欢你,他怎么会给我买这么多好东西,夏容博说这叫爱乌鸦所以爱乌鸦。”
  应该是爱屋及乌吧,夏容博小朋友懂得还真多,不过真的是这样吗?难道我还没有一个小朋友看得通透,不可能。
  我看着叮当:“夏容博说得不对,难道我对夏容博好也是因为我喜欢他哥哥,我明明不喜欢他哥哥。”
  叮当小脸一绷,转身就进了里屋:生气了?让她气一会儿吧,总是这么闹,我也累了。
  过了一会儿,叮当眉开眼笑地出来了:“妈妈,我刚才问过夏容博了,他说夏叔叔很喜欢妈妈。”
  我说怎么好一会儿没有声音,原来是搬救兵去了,不过这真的是夏以博说的嘛,我看不会,要么是夏容博在撒谎,要么就是他叫叮当这么跟我说。
  我很笃定地:“妈妈不信,夏叔叔不会这么说的,是你在撒谎还是夏容博?”
  叮当把小脸一扬:“我没有说谎,夏容博说是他哥哥说的,说喜欢象妈妈这种表面看起来很——强——强——强壮,内心却很温柔的女孩子,他哥哥真的是这样说的。”
  我心一惊,我想起那日去接叮当的时候,我跟他说起过我们都是同一类人,我们的温柔别人都很难体会,也许只有同一类人才能了解,真的是他说的?他真的喜欢我吗?就算真的喜欢,又有什么用?我们两个是不可能的。叮当小心地观察着我的脸,突然伸手去拿电话:“妈妈不信,我让夏叔叔自己跟你说。”
  我一把夺过她手中的电话:“不许打,以后也不许再提夏叔叔,不可以。”
  叮当哇地一声就哭了,哭得那个惨烈,揪得我心那个疼呀,我搂过她,哄她,许诺她买好吃的,什么招都用尽了,可她还是哭得山崩地裂的,我没辙了,只好使出绝招,我也哭了,开始只是装装样子,可后来就悲从中来,眼泪吧哒吧哒的,再也止不住了。叮当害怕:“妈妈,是我不好,叮当听话,再也不提夏叔叔了,真的,真的。”
  说完用软软的小手给我擦眼泪,我也给她擦眼泪:“好了,我们都不哭了,不哭了。”
  一个下午都很太平,哭过之后的叮当很乖,一个人在客厅里看电视,我在房中准备简历,看现在的情况,在公司也呆不长了,早做准备总是好的。临近晚饭的时候,叮当走了进来:“妈妈,我们晚上去吃批萨吧?”
  “妈妈买了菜呢,就在家吃吧?”
  “好。”我微笑:“叮当今天真乖。”
  叮当默默地走了出去,到门口突然转脸问我:“妈妈,我们真的不能去吗?我好想吃批萨。”
  说完用一双清明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我。
  我举手投降,认命,我一把抱起她:“好,我们就去吃批萨。”
  “好耶”,叮当兴奋地往屋里冲,不是应该往外跑吗,到屋里来干什么?
  叮当打开衣橱,很有经验地从里面拿出毛衣、裙子:“ 妈妈,穿这套,你穿这套最好看。”
  然后从抽屉里拿出我的化妆品,爬到我的腿上:“妈妈,我给你涂口红。”
  我一把抱下她:“就在门口吃个饭,换什么衣服,还要化妆——叮当——”
  不会是有什么阴谋吧?叮当用很清澈的眼神看着我:“妈妈,怎么了?”
  是我多心了?我微笑:“我们出发!”
  叮当满意地笑了:“我妈妈穿什么都好看,不换衣服,不化妆也好看。”
  这个小马屁精,说得我还挺得意,我抱起她:“我们吃饭去,出发!”
  我们一路小跑着来到批萨店,有点乐极生悲,门口排了一长串的队伍,我怎么忘了周末的批萨店生意特别好,我们应该早点来的。
  我正想征询叮当的意见,是等还是买好回家吃,却发现叮当已经冲进了批萨店,不是教过她要排队吗,怎么又没规矩了?
  我跟着她进了批萨店,脸立刻冷了下来,叮当正冲我招手:“妈妈,真是巧,夏叔叔他们也在,我们一起吃吧。”
  我才不相信真有这么巧的事,现在的小孩真是——一个叮当已够让我头痛的了,再加上一个更精灵古怪的夏容博,看来我以后没什么好日子过。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都可以其乐无穷,可千万别和小孩子斗,一定会死得很难看。
  我看着眼前两张既天真又无辜的小脸,一股怨气由内而生,不能对两个小孩子发泄,只好都泼向夏以博:“你怎么来了?”
  夏以博淡淡地:“是你家开的?为什么我不能来?容博想吃就来了。”
  我怒视:“你们家门口也有,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吃?”
  “这里的比较好吃。”
  夏以博一脸的无赖。
  我气结,正想反击,叮当一本正经地:“妈妈,如果他们不来,我们就没位子了,我们应该谢谢他们的。”
  说完一摇一摆地走到夏以博跟前,冲他招招手:“夏叔叔,你头低下来一点。”
  夏以博听话地低下头,叮当轻轻地亲了他一口:“夏叔叔,谢谢你。”
  然后叮当转向我,一本正经地:“妈妈,现在轮到你了,你也应该谢谢夏叔叔。”
  我真是恨不得抓过这个小坏蛋暴打一顿,夏以博已经忍不住暴笑出声,促狭地冲我眨眨眼睛,而另一个小坏蛋,刚才一直默不作声的夏容博,悄悄地冲叮当竖起了大拇指,受了他的鼓励,不怕死的叮当还过来拽我:“妈妈,快点。”
  夏以博落井下石,一副很期待的表情:“是呀,快点。”
  说完还把半张脸凑过来,让我恨不得狠狠地给他一个耳光,好,是你自找的,我心定决心,狠狠地咬他一口解解气算了。
  我张大了嘴,准备狠狠咬他一口,却不妨他在这时转脸过来,我一惊,张大的嘴下意识地闭上了,正好碰到他的唇,他的唇如羽毛般轻轻地刷过我的唇,软软的,酥酥的,麻麻的……
  我的脸上飞起了一片可疑的红晕,害羞竟然让我忘记了发脾气,我应该发脾气的,看夏以博一脸的窃喜,他是故意的。旁边的叮当发出一声叹息:“妈妈,你和夏叔叔亲亲了,原来你真的喜欢夏叔叔呀。”
  旁边的夏容博一本正经地:“我早说过了他们相互喜欢,现在事情简单多了,让他们自己搞定吧,我们可以吃饭了。”
  简单?我怎么觉得事情更复杂了呢?
  吃完饭,照例四个人手牵手回家。夏容博想到我家玩,在一对三的较量中,我照例败下阵来,我已经开始认命,随他们吧,我一定会成为历史上第一个被孩子决定爱情的妈妈,真是好惨,呜呜。一进小区不停地有人来跟我们打招呼,个个脸上挂着笑,隐隐地透着兴奋,我也懒得再跟他们解释,夏以博见人就笑,还主动和大家打招呼,说是以后请多加关照,他表现得这么积极,我多说还有什么意义?
  最可气的是当王伯伯,扯着个大嗓门对我笑:“丁丁,以后不用再给你介绍对象了吧?王伯伯也可以省心了。”
  省心?他什么时候用过心了?他还有脸说,一共介绍过两个人,一个是小气鬼,一个是流氓,脸皮还真是厚。旁边的夏以博连忙握住他的手:“不用了,以后她要是再敢去相亲,烦劳您告诉我。”
  王伯伯哈哈大笑:“小伙子,我喜欢你。有你这样的男朋友,她还去相什么亲呀。你放心吧,我们替你看着她。”
  旁边一堆竖着耳朵的邻居们也异口同声:“我们替你看着她。”
  我可爱的邻居们把夏以博团团围住,这个说丁丁是个好女孩,那个说叮当是个乖孩子,七嘴八舌地把他们所知道的我的信息一五一十详详细细地透露给了我身边的男人,夏以博连连点头,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哄得那些大妈大婶恨不得把所有关于我的事一股脑地都告诉他。
  我终于耐不住了,大吼一声:“你到底想知道什么,问我就可以了。”
  我的邻居们做鸟兽散,临走不忘拍拍他的肩,让他自求多福,说丁丁什么都好就是脾气不好,那个最可恶的王伯伯笑着冲他眨眨眼睛,指着我:“别怕她,她是只纸老虎。”
  夏以博看着慢慢散去的邻居们,发出一声叹息:“真是好人呵。”
  然后转脸看我:“他们喜欢我,你不高兴了?”
  我怎么会高兴,他现在一时高兴在这里兴风作浪,搅乱一池秋水,以后他不爽了拍拍屁股走人,我还得留在这里收拾残局。邻居们都是善良的好人,可好事多口的毛病与一般人无异,对每个人解释一遍就够我受的了。
  我黑着脸,夏以博识相地闭嘴,把食指压在唇上,冲两个孩子眨眨眼睛,两个孩子了然地把手指放在了唇上,轻手轻脚地往楼上去了,什么时候这三个人成了统一战线,而我成了被孤立的那个?
  几个月的时间,夏以博已经鹊巢鸠占,抢去了我的位子,他什么时候这么受小孩子欢迎了?
  我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受欢迎了,一进屋就忙不迭地送叮当礼物,这次竟然是一条很漂亮的公主裙,粉色蕾丝的,有种梦幻仙女的味道,叮当睁大了眼睛,发出一声叹息:“真漂亮,是送给我的吗?”
  夏以博笑着说:“不给你给谁呢?你妈妈穿不下。”
  叮当发出一声热烈的欢呼,抱起裙子翩翩起舞,还不时地转脸问我:“妈妈,漂亮吗?我漂亮吗?”
  叮当一直很男性化,穿着上尤其如此,我一直以为她是不喜欢这些的,前不久刚知道她也喜欢芭比娃娃,现在又明白原来一条漂亮的公主裙会让她兴奋得尖叫,原来有很多东西是我不知道的。
  我这个做妈妈的可真失败,对女儿的了解反不及一个只认识几个月的外人,难怪女儿要倒戈了,是我的失误。裙子只是一个序幕,夏以博今天带了不少礼物,因为多,所以还特地下去拿了一次,足球、变形金刚,巧克力,弄得叮当尖叫连连,象在过年。
  我看着一旁酷酷的夏容博:“你哥哥给叮当这么多礼物,你不嫉妒吗?”
  夏容博很不屑地白了我一眼:“我哥当然先把我搞定了,否则我怎么会这么卖力地帮他?”
  大概自觉失言,他马上义正言辞地:“我和叮当是好朋友,我怎么会妒忌。”
  夏以博,我鄙视你,讨厌的资本家,只会用钱收买人心。叮当突然定住了,冲夏以博招招手,夏以博俯下身子,叮当在他耳边叽里咕噜咬了好一阵耳朵,夏以博频频点头,还不住地“谢谢你,叮当。”
  说完悄悄话,叮当很神气地:“我们进去玩了,剩下的你自己搞定。”
  我很好奇,待两个孩子进屋后我忍不住问夏以博:“叮当对你说什么呢?”
  夏以博笑:“秘密,叮当说不可以告诉你。”
  无语,屋内一片寂静,这样的寂静让人有些不安。
  我努力让自己显得自然:“谢谢你,叮当今天很高兴。不过——”
  我顿了顿:“在物质上我希望你不要太纵容她,她还小,我不希望她从小就养成一些坏习惯。”
  夏以博点点头:“是我欠考虑了,可是我看见她收到礼物这么高兴,我就忍不住,我以后会注意的。”
  虽然夏以博态度很诚恳,可我还是有些不高兴,因为我们太可怜了所以忍不住想救济我们?我冷淡地:“你记住就好,我不希望有下一次。”
  夏以博有些吃惊地看着我:“你不高兴?生气了?”
  夏以博看起来有些不安,隐隐的透着些委屈,我不由心软了,他说对了,我外表看起来很强悍,却有一颗柔软的心,日后他若用这种表情对付我,我一定会死得很难看。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若刚才没有说过就好了,现在该怎么把话圆回来?我只好厚着脸皮开玩笑:“我没有生气,我只是有些妒忌了,怎么只有叮当的礼物,没有我的?”
  夏以博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微皱的眉舒展开来了,笑嘻嘻地:“原来你只是吃醋,我还以为你生气了,吓了我一跳。”
  夏以博拍了拍胸口以示压惊,换了任何人都能听出我不过是客套,他却一点也没有怀疑,还真是个头脑简单的家伙。
  夏以博犹豫了一会儿,突然从身后拿出一只盒子郑重地放到我手里:“其实我有准备你的礼物。”
  他笑得有些羞赧:“我本来还不知该怎么给你。”
  我的脸涨得通红,太丢脸了,我岂不是伸手要礼物,我脸皮可没厚到这个地步。
  我连忙把盒子塞回他手中:“我刚才跟你开玩笑的,不是真的想要礼物。”
  夏以博笑:“我知道。”
  我坚持:“我会有负担的。”
  夏以博比我更坚持:“你一定不会有负担的。”
  见我不动,夏以博伸手打开盒子递给我:“如果你还觉得有负担,你就还给我。”
  我接过盒子,天啊,竟然是一套一套的小衣服,有西装、有牛仔、甚至还有苏格兰裙,领结、领带,还有一双可爱的小拖鞋,这是给我的礼物?我怎么觉得应该是给叮当的。
  我不解地看着夏以博:“你确定是给我的?”
  不会是用来讽刺我太幼稚吧?
  夏以博笑:“叮当说你很喜欢那只兔八哥,所以我给他添置了行头,你可以经常给他换换衣服,会更好玩的。”
  我忍不住笑了,这个男人有够搞笑,不是说喜欢我吗,怎么会想到送这种东西来讨好我,他大概是真的没有谈过恋爱,要么就是被两个小孩子误导了,送女孩子不应该送些花呀首饰什么的,哪有人送这种东西?可是这些小小的服饰看着是那么可爱,我简直爱不释手,尤其是那双拖鞋,软乎乎的,配在兔八哥的大脚上一定很合适,不过这些衣服怎么这么眼熟呢?夏以博笑:“我衣服的缩小版,都是按照我的衣服样子做的,以后我可以事先告诉你我穿什么衣服,你再给他换上,那就等于我在你身边了。”
  这个人到底是个恋爱白痴还是一个煽情高手?我一点也分不清,我只是知道,这份小礼物,我很难拒绝。象他说的那样,是在经济上绝对没有负担的小礼物,但是,精神上呢?
  “喜欢吗?”
  夏以博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点轻颤,我忍不住抬眼看他,他的脸微微发红,眼睛又清又亮,闪着动人的光芒。
  我连忙垂下眼帘,不敢再去看他,只是低声地:“喜欢什么?兔八哥?”
  夏以博悄悄地握住我的手,指尖仍止不住微微颤动,声音温柔如水:“你——喜欢我吗?”
  我的脸烫得吓人,一定红得厉害,我想用手去捂自己的脸不让夏以博发现我脸上的红晕,他却紧紧地握着我的手不肯松开:“你喜欢我吗?我想知道。”
  这种事要我怎么回答?再说,他都没有说过喜欢我,为什么先要我回答,我摇头,再摇头:“我不知道。”
  夏以博笑了:“叮当说,如果妈妈回答不知道,那就表示答案是肯定的,容博也说女人如果不否定那就是肯定的意思,所以,你喜欢我,是不是?”
  “不是!”我大声地。
  岂有此理,他怎么事事都听两个小孩子的,他没有自己的判断吗?
  “是吗?”夏以博的脸上闪过一丝忧郁,无法掩饰的失落与伤感揪得我心酸酸的,他低声地:“那么你不喜欢我?讨厌我?”
  我垂下头:“那倒也不是。”
  夏以博凑近我:“那就还是喜欢?”
  “讨厌!”
  我伸手推他,却没有推开,他轻轻地把我拥入怀中:“不管你喜不喜欢我,我想要你知道,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我的心很奇怪,酸酸的,痒痒的,又甜甜的,是第一次听到男人告白呢,原来是这样的感觉,这样的美好。
  我忍不住:“你再说一次。”
  “说什么?”
  夏以博一脸的茫然。这个白痴,我轻轻地拧了他一下:“当然是我喜欢你。”
  夏以博笑:“原来你喜欢我?”
  我亦笑:“是呀,我喜欢你。”
  我把脸埋入他的怀中,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是呀,原来我是这样喜欢他,喜欢到不需掩饰也无法掩饰。原来,喜欢一个人也可以这样的甜。
  我有很多问题想要问夏以博。最重要的当然是他什么时候喜欢我的。怎么看我和他都象是两条没有交集的平行线,不知怎的竟然会擦出火花,我尚可理解,因为我本身就多情,而且无可救药地好色,喜欢他不奇怪,他就未免让我有些想不通了。
  夏以博笑:“什么时候喜欢的,我要好好想想。”
  他歪着脑袋冥思苦想,久得让我以为他故意在拖延时间不想回答我,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呢?“大概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吧?”
  就是我们大眼瞪小眼的那一次?骗人,我那天给他的印象一团糟,怎么会从那时候就开始喜欢我,不可能。
  “从来没见过你这么多事的女孩子,我只不过是多看了你几眼,你竟然怒视了我好几分钟,我当然不能示弱,所以也回瞪你,那时候我就想我倒要看看,我们两个到底谁先投降,我对自己很有信心。可是——你竟然耍赖——我不明白,那么愤怒的眼神一眨眼竟然可以温柔似水,而且理直气壮地勾引我——我甘拜下风。
  我心里就想,这个女孩子挺有意思的,还有这个女孩子的眼睛很漂亮,尤其是你蹬着高跟鞋一扭一摆地出门却差点摔一跤的时候,你的表情可爱透了,你给我的印象真是深刻呵。”
  我对他的印象也很深刻呀,我记得当晚夜里还梦到了他,不过绝对是噩梦,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缘分?夏以博继续:“真是冤家路窄,想不到你竟然成了我的下属,我本来想给你点颜色看看的,想不到遭殃的却是我。没见过比你更多事的人,也没有见过比你更多舌的人,可是很奇怪,并不让人讨厌,反而觉得很贴心。真是没有见过你这样的人,没大没小,也不怕我,还敢挑逗我,调戏我,做事总是先斩后奏,做完了才低声下气地求人原谅,可我偏偏没志气,明明应该板起脸来训你的,可你温言软语地求我,我就不自觉地点头,我好象对你一点办法也没有。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喜欢,见不到你会不安,做什么事都没有心情,看到你就觉得欢喜,心里想着这家伙今天又要闯什么祸了?我真是满心期待,我好象特别喜欢看你闯祸,也喜欢帮你收拾残局,看你眨巴着眼睛对我说谢谢的时候,我的心就快活得象要飞起来。
  我是一个怯懦的人,我曾经跟你说过,我没有开始的勇气,我想我不该去招惹你的,但是——你那么热衷于相亲,我想如果我什么都不做,你很快就会被别人追走了,我嫉妒得要命,我发现我连你去相亲都不能忍受,于是我想,无论如何我也要把你留在身边,我不能失去你。”
  夏以博伸出手,紧紧地握住我的:“幸好我觉悟得没有太迟,我是认真的,我真的很喜欢你。”
  我有些害羞,听了这样的表白,我好象没法继续大大咧咧的,我的脸一定又红了,因为夏以博笑:“我一直以为你的脸皮很厚,可是怎么动不动就脸红?是故意的吗?因为知道这样的你最吸引我?”
  真是个无聊的家伙,谁会故意脸红,而且故意装出害羞的样子是可能的,脸红也能装?我怎么会知道他喜欢我脸红的样子?不过他这个人还真是奇怪,一会儿喜欢我大大咧咧,一会儿又喜欢我羞涩的表情,他到底喜欢我什么?我忍不住问他。“喜欢你什么?说不清楚,就是喜欢你这个人吧?你没心没肺喜欢,你胆大包天喜欢,你温柔的时候喜欢,你气得跳脚的时候也喜欢,你认真工作喜欢,你玩得很疯的时候也喜欢,我喜欢你笑颜如花,我也喜欢你眉头深锁的样子,只要是你,怎么样的你都喜欢。”
  我呆呆地看着他,怎么先前还认为他在恋爱上是个生手,简直是个一等一的煽情高手,我怕我是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了,我还在做垂死的挣扎:“你不介意我有个孩子,真的不介意?”
  夏以博看着我,眼睛一眨不眨:“叮当真的是你的孩子吗?我是说亲生的孩子?”
  我一呆:“你为什么这么问?”
  “她应该不是你的亲生女儿吧?如果真的是你的女儿,按照叮当的年纪,你应该是十九岁的时候生她的,可是你,从高中到大学,一直都很正常,也没有中途休学,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叮当应该不是你的孩子吧?”
  我没有说话,夏以博把我的手拢在他的手心,他的手很大,很温暖:“其实叮当是谁生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确是你的孩子,我从来没有见过比你们更契合的母女,是不是亲生的有什么重要。说实话,如果不是见过叮当,我还不会这么快喜欢你,也不会对你死心塌地的,她真是太可爱了,看着她,我常想,教育出这么可爱的孩子的妈妈,一定是值得我去爱的。”
  夏以博伸手抚摸着我的脸,怜惜地:“一个人带着孩子很辛苦吧?放心,以后有我呢。”
  不是什么豪言壮语,只是一句短短的“放心,以后有我呢”,竟然让我感动得无以复加,我的眼泪都忍不住要落下来了,夏以博吓坏了,连忙低头问我:“丁丁,你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你怎么哭了?你不要吓我。”
  我摇头,拼命地摇头:“不是的,不是的。”
  我努力笑得灿烂:“只是太久没有人对我这么好,有些不习惯。”
  夏以博连连摇头:“爱哭鬼,我还一直以为你是个女强人呢,想不到是个爱哭鬼。这么爱哭怎么行,以后我会每天都对你好,一天比一天对你好,你要是每次都这么哭一场,我怎么受得了?”
  我忍不住笑了:“你说过的,会每天都对我好的,不许食言。”
  “我说过的我自会做到,不过,你呢?”
  我不解:“我?什么?”
  “你问了我这么多,我都回答了,现在轮到你了,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我扭捏地:“我怎么知道?”
  确实不知道,莫名其妙就发现自己喜欢看着他的脸发呆,莫名其妙地发现自己喜欢听到他的声音,莫名其妙地就发现自己对苏眉有一点小小的妒嫉,莫名其妙地就发现自己患得患失忽悲忽喜陷入爱河了,就这样不知不觉莫名其妙渐渐地喜欢上了这个人。
  夏以博不放过我:“到底什么时候?你到底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声音太大了,连叮当和夏容博都跑了出来,叮当举手:“我知道,我知道。”
  夏以博很意外:“叮当,你知道吗?”
  叮当很肯定地点点头:“我们第一次去吃批萨的时候,妈妈吃得很——不象平常的妈妈,然后我们要你给她擦擦的时候,我妈妈的脸就红了,她一定是那个时候喜欢你的。
  我妈妈的脸皮很厚,只有看到自己喜欢的人才会脸红。”
  饶我脸皮再厚,我也想要找个地洞钻进去,被自己的女儿这样说,我的脸红得像番茄。
  果然见到喜欢的人就会脸红。
  夜深人静。
  我打开电脑,找出这些年写给子峻的信,从他离开那天起,断断续续地给他写了好些信,开始还期待他收到这些信能够回来,到后来,便只是一种习惯,生气的时候、哀伤的时候,我便会写信给他,他有没有收到,有没有读过这些信已经不重要,太压抑、太痛苦了,我需要发泄。
  我点开其中的一封、又一封……子峻:你过得好吗?找到了你想要的吗?虽然我放开了你的手,但我不是真心的。有人说离别可以让曾经相熟的男女找到另一种情感,我宁愿相信,是因为我们从来没有过别离,所以你才看不到我。不知道离开了几天的你,是不是开始想念我了呢?我已经开始想你了,无可救要地想你。子峻:今天给叮当换了一所寄宿制的新学校,没有了她在身边吵吵闹闹,竟然很不习惯。不知道没有了我,你是否习惯?现在的叮当很乖,很可爱,除了偶尔会闹点小别扭,闯点小祸。
  我想,有一天她要是真的离开了,我一定会舍不得,非常舍不得。这些日子,我发现,不仅是她不能没有我,我也离不开她。
  幸好不是所有的人都离开了我。子峻:我今天又去相亲了。你知道吗?竟然是去年你冒充我男朋友赶走的那个男人。还是一样的罗嗦,一样的市侩,一样的让人难以忍受,只是,这一次,再也没有人帮我。
  我一个人很辛苦,你到底还要不要回来?子峻:今天的心情很不好。
  我又被大老板算计了,乖乖地去给他的儿子当秘书,我心不甘情不愿。是个很难相处的人,我已经是第四任了,同事们已经开始打赌,看我能坚持几天。
  怎么会有那样的人呢,我几乎没有见他笑过,总是一幅冰冷的表情,和总是喜欢笑,喜欢闹的你是多么的不同呵。可是,对于我来说,你一样是很难相处的人,你对我真是太坏了,太坏了。
  你竟然还是没有回来。子峻:叮当今天闯大祸了。她打了我老板的弟弟,就是我先前给你提过的那个从来不笑的帅哥。他弟弟真是很可怜,竟然连叮当也打不过,连巧克力也没得吃,又不是吃不起。不过,我第一次觉得这个男人不是总是冷冰冰的,他对弟弟很温柔,听说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能做到很不容易呢。
  而且,知道叮当是我的女儿后,他表现得很平淡,我本以为他会借机发难的,也许并不是我想的那种冷酷的人?他的骨子里应该也有温柔的一面。子峻:我今天吃了传说中的和牛。果然美味,好吃极了,等咱有了钱,俺要把和牛当米饭吃,我一定会努力赚钱的。
  我今天还有一件好事,比吃和牛还要有意思的事。
  我终于看到那个人笑了,我从来不知道一个男人可以笑得那么好看,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我想说倾国倾城。晚上我喝多了,竟然扯着他的袖子叫着你的名字,我问他你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肯回来,我把他当成了你。子峻,你大概不会回来了吧,我再求你,你也不会回来了吧?子峻:我一定是疯了,我竟然挑逗我们老板。
  我给他讲了一个故事,就是以前我们一起看的那部有关间谍的电视,那个男的间谍不是说过一句很经典的话“嘴唇冰冷的人一定不是好人”
  ,我看着这个男人柔软的嘴唇,就给他讲了这个故事,还不经大脑地挑逗他“你的嘴唇看起来很温暖,所以一定是个好人”,我是不是疯了?
  他竟然没有生气,虽然他表现得很生气的样子。真是一个有意思的人,我第一次见这个年纪的男人也会脸红,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决不会相信。
  我想这个人骨子里一定很害羞,很温柔。子峻:我今天的脸好红。因为叮当,因为那个人。叮当一直希望有个爸爸,你知道她选中的爸爸是谁,就是那个人。
  那个人的弟弟也很喜欢我,就是连叮当也打不过的小少爷,不过真是人小鬼大,我被他整得无地自容。怎么有这种孩子呢,我发誓以后再也不给叮当看那些连续剧了,把孩子都教坏了,她们竟然把纸巾递给那个人,要他帮我擦嘴角的批萨屑,看着那个人的表情,我恨不得自己晕过去算了,好丢脸。
  子俊:我第一次觉得自己很危险,因为那个人。
  我好象有点喜欢他了,可是,他是绝不会喜欢我的,他对我说过没有开始的勇气,连苏眉那样的人都不能给他勇气,我怎么可能?我又去相亲了,想让自己蠢蠢欲动的心尽快沉静下来。可是,相亲的对象跟那个人比相差太多,我更觉得那个人好了,我该怎么办?子峻:我今天收到了一份礼物,那个人送的。是一只小小的兔八哥,有一双很大的脚,象他一样。
  我又脸红了,在他含笑的注视下,我的脸越来越红。可是我的欣喜只维持了几分钟,苏眉出现了,夺走了那个人所有的好心情,他变得忧郁,变得沉默,他说他们从未开始过,那么心呢,心也没有开始过吗?我的心有些痛,被一只叫嫉妒的小虫咬得千疮百孔。子峻:我在外面过夜了,和他。不是你想的那种过夜,只是单纯地共度了一夜,没有发生什么,但又发生了很重要的一件事,我喜欢他,真的喜欢他。看着他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我有一种想抱住他的冲动,他的背给我一种很温暖的感觉,与你的不同,你的背是那样的冰冷,总是一次又一次地离开,让我对你的背影深恶痛决,但是——那个人的背,看上去是那么的温暖。子峻:那个人吻了我。他也是喜欢我的,我能够感觉得到,虽然我给自己找了无数个他不可能喜欢我的理由,但是,我知道他是喜欢我的,我就是知道。但是,我和他,可以吗?我们好象是完全不同的人,在一起会很辛苦吧?
  你就不能帮帮我吗?快回来吧,回来阻止我,我不想让事情变得复杂,只有你才可以救我,你会回来吧?也许你回来也没有用了,我真的爱上那个人了。
  我把所有的信,一封、一封,看完,删除,我的手仍止不住地颤抖,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子峻,这一次我是真的放你走了。
  喜欢一个人已经不容易,可是要相处,好象更难。不是夏以博的问题,他对我很好,一如他承诺的那样,但是——以他的方式对我好,未必是我想要的。说实话,我们有点格格不入。
  我本来最喜欢逛街购物的,虽然通常都因为经济原因光看不买,可还是很有乐趣,在一堆衣服首饰中惊喜地发现自己喜欢的东西,也可以试穿试戴,还可以跟老板娘讨价还价,买到价廉又物美的东西在姐妹面前炫耀也是很大快人心的事,与同事们分享杀价的乐趣,更是茶余饭后最好的消遣,总之,购物在我的生命中绝对是一件快乐又很重要的事情。不过和夏以博出去购物,毫无乐趣可言,我不过是试衣服的工具,他选中的衣服我去试,不错就买下,不看价钱,也不征询我的意见,我知道他有钱,可也不用这么糟蹋吧,同一类型的衣服一买就是几套,我怎么穿得过来,而且,在公司穿这么贵的衣服未免太奇怪——真的很贵,贵得让我咂舌,去掉两个零还差不多。
  我不是矫情,收到礼物我自然高兴,可这样的礼物,让我有负担,而且不实用。虽然我已经几次提出抗议,可是抗议无效,他只需用温柔的眼神看我一眼,然后柔声说“我想对你好一点”我就没辙,彻底没辙,只会象个傻瓜一样笑,可是,真是很不讨喜又很有负担的礼物。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我们的兴趣爱好相差好远,我喜欢看演唱会,看周星驰的电影,可他——我跟他去看过几次歌剧、芭蕾,无聊得我差点睡着了,有一次还真的睡着了——在蝴蝶夫人的咏叹调中,后来是被夏以博狠狠地拧醒的,他气得差点把我扔在大街上,还威胁我,如果有下次就真的把我扔下不理我了,我嘟囔着回击“那就不要再逼我来这种地方”,看硬的不行,夏以博采用怀柔政策,用他那杀死人不偿命的笑容诱惑我:“我想让你变的高雅一点,当然你已经——很——高雅了”,我又没原则地投降,继续在大剧院里神游太空。偶尔他也会陪我看去看喜剧电影,只是看完后总是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我,还不住地摇头:“你怎么喜欢看这么幼稚的东西,一看就不真实,太假了。”
  只是看场电影,又没有请他发表影评,好看让人笑不就好了,管他真不真实?真实的场景在现实社会中还没有尝够吗,到电影院还要看写实影片那不是有病吗?可是,我是辩不过他的,在哈佛大学法学院高才生的面前我还是乖乖闭嘴,大不了以后不和他一起看电影就是了。还有一个大问题,吃饭。
  我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当和牛、牛排这些顶级食品,你吃起来象米饭一样平常的时候,它们也就和米饭没有什么区别。
  我真是吃腻了这些东西,每天都是这些,我快消化不良了。
  我好怀念那些川菜、湘菜还有火锅,我已经好些天没有见过它们了,真是怀念。可是,和夏以博一起去吃是不可能的,他不吃辣,一点也不能吃,火锅是不科学的饮食方式,不但不会陪我去,也不许我去。
  我不知道,如果这些都不能吃,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我于是总躲着他,尤其是吃饭的时候,我现在看到皮鞋都反胃,对牛肉简直是深恶痛决,幸好,那个罪魁祸首出差了,我终于可以暂时和牛肉说再见了,实在是太好了。
  我觉得自己象飞出笼子的鸟,分外地快活,我早给自己安排好了,逛街,吃川菜,再去看一场极其幼稚极其好笑的电影。可是,怎么回事?我竟然不觉得开心,:试衣服不觉得开心,和老板娘讨价还价也没了劲头,川菜好象也没有以前好吃了,明明是很搞笑的电影,我却笑不出来,反而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我想念那个人,虽然分手不过几个小时,我已经开始想他了。想他——我试衣服时他赞美的笑容;想他——吃饭时看着我宠溺的眼神;想他——看电影时在我耳边的低语;想他——走路时让我靠里走;想他——过马路时牵着我的手;想他——天冷时把外衣脱下披在我肩上,想他——累了的时候,可以靠在他的身上;想他——会温柔地对我说“别怕,有我呢”。
  我是不是有病?我成了被虐狂?喜欢被虐待?否则,我为什么在他离开不到五小时,就开始发疯似的想他,早知道就跟着一起去了,原来,在笼子里呆久了,竟然习惯了那里的生活,能够自由地飞翔我反而不习惯了,我想回到笼子里。灰溜溜地一个人回家——还是回家等他的电话吧,不知道还会不会给我打电话,我找了无数个借口拒绝和他一起出差,他好象生气了,不知道会气多久,如果我一起去了该多好,现在可以手牵手在西湖边漫步,是我一直很想做的事,和自己爱着的男人,手牵手,在西湖边,微风拂面,是何等浪漫的场景,我竟然错过了。
  我斗胆篡改了那首名诗“自由诚可贵,爱情价更高”,爱情大过天,比什么都重要。
  我一定是疯了,莫名其妙就疯了,一定是被爱情冲昏了头,什么自由、什么个性、什么爱好,好象在爱情面前统统都不重要了,这样的我,一定会死得很快,而且死得很难看。
  我狠狠地敲敲自己的头,赶快清醒过来,清醒过来,我定了定神,心好象平静了些,待会一定不能主动给夏以博打电话,就算他来电话,也要表现的矜持一点,绝对不能咧着嘴哈哈大笑,也不能主动说我很想你之类肉麻的话,一定要矜持,矜持。
  我边走边想,直到快到家门口才发现门口好象蹲着一个人,什么人,天还不晚,应该没有这么猖狂的歹徒吧?我退后几步,努力做出一副凶狠的表情:“是谁?”
  那个人缓缓地站起身,朝我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我,在抱着我的前一瞬,我看清了他的脸,子峻,竟然是子峻,他终于回来了。他紧紧地抱住我:“丁丁,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声音很激动,带着欣喜。
  我百感交集,你为什么要回来,我要你回来的时候你不肯回来,现在——我好不容易放开了你,想要重新开始的时候,你为什么要回来?我呆呆地看着他,子峻松开了我,仔细看着我:“丁丁,你怎么了,我是子峻呀,我回来了,我真的回来了。”
  比起两年前他仿佛瘦了些,不过精神却很好,看着我的眼睛充满着重逢的喜悦,他张开双臂,大概期待我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一如多年前他每一次受伤后总是到我这里寻求温暖,这一次——我狠狠地踹了他一脚:“丁子峻,你去死吧。”
  子峻没有想到我会这样对他,我踢了个正着,我今天又恰巧穿了一双粗跟的皮鞋,这一下力道不清,子峻下意识地捂住了腿,他大叫:“丁丁。”
  我怒视着他:“你给我滚,我不想再看到你。”
  子峻呆呆地看着我,大概从来没有看过我这样对他,想得到爱又得不到爱的人是卑微的,自从我爱上他,而他又很不幸爱着别人的时候,我们就不是平等的,今天我终于可以平等地站在他的面前,就为这个,我也要感谢夏以博,感谢他给了我这样的勇气。
  我更大声地:“你不走?不走我走。”
  我拿出钥匙,打开房门,进去后马上关门,我看到一只手很适时地插进门缝里,我犹豫了几秒,一狠心还是关门,我听到子峻一声惨叫:“丁丁,痛呵。”
  我无奈,只好开门,他的手好象真的被夹到了,我没好气:“你干嘛把手伸进来?”
  “丁丁,我的手真的受伤了,你看,你看。”
  丁子峻伸手给我看他手上的夹痕,看着看着,他的人就闪进了屋里,然后大模大样地坐在沙发上,笑嘻嘻地看着我:“我就知道你不会忍心赶我走。”
  我白了他一眼,从药箱里找了支软膏给他:“自己擦擦。”
  子峻一边擦药一边小心地看着我:“你怎么这么凶,都不象以前的你。”
  “以前的我怎么了?我一直都是这样的,你不是叫我母老虎吗?母老虎凶起来有什么奇怪的?”
  “我觉得你这次不同了,以前你虽然凶,但是——但是不一样了。”
  当然不一样,我现在爱上了别人,再也不会傻傻地追逐自己得不到的东西,我不再奢望他的爱情,所以我变得刚强,我看着他:“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下飞机,”子峻讨好地对我笑笑:“我一下飞机就来找你,我在这里等了好久了。”
  “找我干嘛?我这里又没有金子。”我冷冷地。“丁丁,你不要这样,你怎么这么冷淡呢?我们就算——你说过我们还是朋友的。”
  我忍不住:“朋友?是朋友会一走两年,连个消息也没有?丁子峻,你摸摸自己的良心问自己,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朋友?你虽然不把我当朋友,但我还是把你当作我最重要的朋友,你不觉得应该对关心你的朋友交代一声吗,哪怕是一句简单的“我很好”也可以,你怎么可以这么吝啬!现在你回来,难道还要我放鞭炮欢迎你回来?丁子峻,你不要欺人太甚!”
  子峻这一次是彻底没有声音了,过了许久,他才怯怯地:“我不是存心不给你消息的,我只是不知道该跟你说些什么,我怕再惹你伤心。”
  我冷笑:“你还会怕我伤心?”
  我突然想起:“这两年你到底去了哪里?”
  “英国。”子峻犹豫了很久,还是说了。虽然早已猜到,但是从子峻的口中说出我还是深受打击,他到底还是去了,他到底还是舍不得她。过了许久,我才问:“你见到春晓了?”
  子峻默默地点点头:“是,我见到她了。”
  “她好吗?”
  其实问了也是白问,这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女子怎会不好。
  “好,”子峻苦笑:“她快结婚了。”
  我一惊,瞪大了眼睛看着子峻,他的笑容有些憔悴:“新郎不是我,是当地一个富有的华侨,年轻有为,和她很般配。”
  我不解地:“那么,芭蕾呢?她不跳了。”
  子峻嘲讽地笑:“她说她最爱的是芭蕾,为了芭蕾放弃了我,现在又为了一个男人,不,为了钱,放弃了芭蕾,她根本谁都不爱,她最爱的人是她自己,只可惜我到现在才明白。”
  我终于明白了,原来春晓要结婚了,他没希望了,所以又回过头来找我,我是什么,替代品,备胎?我有这么可怜吗?也许,我应该拿起扫帚把他赶出去,但是——他好象真的受了打击,那种黯然神伤的表情,哪怕在他和春晓闹得最凶的时候也没有见过,我心软了:“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子峻笑:“当然还是做律师,多亏了振声,我们的事务所还在,而且业务不错,我准备回事务所帮他。
  我觉得我这个人很幸运,有振声、有你这样的朋友。”
  丁子峻讨好地看着我,这种眼神,可怜巴巴,象个孩子的眼神,他一定有事求我,我不动声色,淡淡地看着他,果然,他舔了舔嘴唇:“丁丁,我饿了,有没有吃的?”
  我就知道,一回来就差我煮饭,我不干,我再也不是以前那个丁丁了,我指指冰箱:“冰箱里又冷饭,也有菜,热热就可以吃,自动动手,丰衣足食,我去洗澡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子峻看来我好久,终于:“我知道了。”
  早该这样了,以前我真是太宠他了。
  我自顾自去洗澡,等我出来的时候,我真是大吃一惊:子峻在厨房里,挽着袖子,正在做饭,我凑近了,原来是蛋炒饭,桌上还有热好的菜,那个架势,很熟练,这真的是那个号称“君子远厨房”的丁子峻吗?子峻回头冲我笑:“我不是以前那个丁子峻了,虽然还不是很拿手,但是普通的菜式还是没问题的。”
  他把蛋炒饭出锅装盆,做了个请的姿势:“小姐,可不可以赏光,尝尝看?”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还真没想到子峻还能做出这样像模像样的蛋炒饭,看来,英国这一趟还是有收获的。不只是做饭的手艺,做饭的积极性也很高,饭后还抢着洗碗,这是我认识的那个子峻吗?吃晚饭,我们坐在客厅喝咖啡,已经很晚了,他还没有走的意思,我忍不住问:“你现在还住在老地方吗?”
  我想提醒他该回家了,他前两年赚了不少钱,已经贷款买了房,离这里不远,丁子峻没说话,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那个房子?”
  子峻见瞒不住,只有交代:“我在出去之前就卖了。”
  我再也忍不住,霍地站了起来:“你说什么,丁子峻,你再说一遍,房子你卖了?”
  子峻垂着头:“我那时候缺钱,所以——”
  我颓然地倒在沙发上:“他竟然卖了?是我每天抽空去打扫的,是我亲手选的窗帘,橘红色的窗帘,他冬天怕冷,我想给他温暖的感觉,我跑了好几家大卖场,才找到这个花色,我费了多少工夫装饰那个家,我以为那也是我的家,想不到他连说都不说一声就卖了,丁子峻,你真是够狠。原来你早就安排好了,你走的时候,根本没有想过要回来,你早已截断了自己的后路,那么——你今天根本就不应该再回来。
  我打开房门,平静地:“丁子峻,你给我走,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我恨眼前的这个人,真的开始恨他了。
  我到底没有把他赶出去。是一出生就认识的朋友,虽然恨他,并且恨得咬牙切齿,但我还没有狠心到绝情的地步,看着他深受打击的表情,我心软了。他刚刚遭受重创,我不忍心在这个时候弃他不顾,如果我再这样对他,他未免太可怜了。“就今晚,我只收留你一个晚上,明天,你是找房子也好,住酒店也罢,你自己看着办。”
  “一天怎么够?你不知道找一所好房子比找一个好老婆还要难,去酒店住不舒服,而且很贵。”
  子峻可怜兮兮地看着我。
  我冷着脸:“那是你的事,我管不着。”
  “一个礼拜,就一个礼拜。”
  丁子峻开始耍赖。
  我硬起心肠,不能让他得寸进尺:“不行,周末叮当要回来,没有你住的地方。”
  “叮当?”子峻不解地:“她怎么还跟着你?安宁呢?她就这样把女儿扔给你不管了?”
  我淡淡地:“一个人在美国,好象很辛苦的样子,咬着牙说一定要等成功后再回来,让我帮忙再带一阵子。大概真的很辛苦,最近连个电话也没有,只是偶尔发个MAIL,隔阵子寄点钱来,其他倒没什么,我怕日子久了,叮当都不记得这个妈妈了。这半年,我都没有听叮当提起过她,我真是有些担心。”
  “她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做人妈妈的,做人怎么可以这么不负责任!”子峻义愤填膺。
  我冷冷的扫了他一眼:“你好象没有资格批评她吧?我看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子峻有些奇怪地看着我:“丁丁,你怎么了?难道你觉得我说得不对?难道安宁做对了?至少我觉得就算为了成功也不能这样做。”
  “你——”
  我想了想还是忍住了。既然安宁要我发誓保守这个秘密,我又何苦?虽然我知道她的想法,是酒后的失误,双方又各有所爱,但是,我觉得还是应该让子峻知道。不过就算告诉子峻真相,也应该由安宁自己告诉他,由他们两个共同解决,以我的处境,实在不该生事的。
  “你说得没错,可能她太渴望成功了,你应该理解她,她经历了那样的事——如果是我,可能表现得比她更糟。她能这么快地振作起来,是好事。”
  我们都沉默了,安宁,那么骄傲的安宁,经历了失恋、男朋友另娶他人、未婚生子,如果她渴望成功那也是情有可原,让人同情的。子峻叹了口气:“丁丁,你真是滥好人一个,你怎么会答应她的?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别人会怎么看你?”
  我摇头:“我想不了这许多,我只是想帮她。”
  我怎能不帮她?是我到大学第一天,手把手地教我挂蚊帐、洗衣服的师姐;是我被人欺负时挺身把我护在身后的姐姐;是我知道子峻和春晓在一起独自垂泪时,将我揽入怀中的朋友,我怎能弃她不顾。子峻忍不住伸手点了一下我的脑门:“你呀,说你什么好?犟得象头牛,现代社会哪里还有你这种死心眼的人,我知道你们姐妹情深,也知道她以前很照顾你,可是,又不是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都已经两年了,如果她一辈子不成功,你照顾叮当一辈子?”
  “我没有那么伟大,说实话,我反而要感谢安宁,如果这两年没有叮当在我身边,我一定会觉得日子更难捱,我反而觉得,这些年叮当给我的要远多于我给她的。”
  是真话,如果没有叮当,子峻离开的这些日子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度过,幸好有叮当,我们相互鼓励,相互照顾,彼此给与对方温暖,现在反而是我更离不开这个可爱又捣蛋的小东西了。
  子峻有些恨恨地:“那你怎么办,谁会要一个带着孩子的妈妈?”
  我的心没由来地觉得温温的、暖暖的,我想起了那个人,那个人说如果不是那个孩子,他还不会这么喜欢我,我的脸上不自觉地浮起满足的笑容:“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子峻有些吃惊:“你有男朋友了?真的?相亲认识的?他知道你有孩子说什么?是一个怎样的人,对你是真心的吗?”
  他的问题还真多,不过心底对他的怨恨减轻了几分,毕竟他还是关心我的,哪怕只是作为朋友:“是公司的同事,很不错的人,以后我介绍你们认识。”
  子峻很兴奋:“说说,快说说,是怎么样的人,记得应该是你的第一个男朋友吧,对你好吗?我还是不能相信,怎么会喜欢你这样的假小子,他知道你又懒又馋,不愿干家务,房间乱得象狗窝,脾气犟得象蛮牛,凶起来象母老虎,这些他都知道吗?你不会是在他面前装淑女,回来又是老样子,看你的家就知道,你的老毛病一点也没改。虽然是我教你人前假装淑女的,可是后来我想过了,这也不是办法,还是让他喜欢上真实的你更可靠,虽然你有很多缺点,但是——相处久了还是会觉得你是个很不错的女孩子,所以——”
  “他喜欢的就是这样的我。”
  我打断了丁子峻的长篇大论,他未免有些奇怪,这些前后矛盾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到底是不是好女孩用不着他来评判吧?“真的?”
  子峻有些怀疑地,嘴里忍不住嘟囔:“那他不是眼睛有问题就是脑子有问题。”
  “丁子峻!”
  我忍不住又要发飚,不过我干嘛要生气,我看着他的眼睛:“子峻,你这样是不是叫做妒忌?”
  子峻一下子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妒忌?你疯了?我干嘛要妒忌,我只是怕你上了别人的当,你知道现在有些男人很坏——”
  我幽幽地:“我遇到的最坏的男人就是你。”
  我的心忍不住轻微地疼,他对我太坏了,总是让我哭,还不敢在他面前哭,他怎会知道在他面前笑盈盈的我在背后哭得怎样的撕心裂肺;受伤的时候总是到我这里需求安慰,总是夸我是全天下最善解人意的女孩,可是,他为什么不选择这个善解人意的呢;每一次总是决然地转身,留给我一个凄凉的背影,夜夜萦绕在我梦中挥之不去,他对我还真不是一般的坏。子峻沉默了许久,脸上浮现出苍白的笑容:“我好象对你真的很坏,对不起,以后我一定会对你好的,我发誓。”
  我努力让笑容灿烂些:“你可记住了,以后不许反悔!”
  子峻的声音低沉:“丁丁,你一定要相信,不管是现在还是从前,包括将来,你都是我最重要的朋友,不可替代的朋友,我一直希望你能够幸福,是真的。虽然我的所作所为好象不是这样的,但是——我明白你的心,可是我怎么能把这样一颗心给你呢,爱着别人,为别人喜为别人悲为别人痛的心给你呢?如若是别人便也罢了,可是你,我怎么能这样对你呢?一定会有一个更好的男人,比我好一千倍一万倍的男人,全心全意地对你,带给你幸福,我是这样想的,我真的是这样想的,你能原谅我吗?”
  是我早已明白的道理,只是我不愿意接受,毕竟我付出了这许多,我当然希望他能有所回报,但是,是我一厢情愿的感情,他没有理由一定要回应的,他这样做何尝不是为了我好,我可以忍他一时心里尚有春晓,难道能忍一辈子?我相信,春晓在他的心里,会珍惜一辈子的,她对他再坏,她仍是他心底的痛,我要委屈自己一辈子?我能委屈自己一辈子吗?我伸出了手:“那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子峻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是,朋友,我会是你最好的朋友,一生的朋友。”
  我们同时笑了,一笑泯恩仇。
  我觉得有些奇怪。先前因为忙着处理子峻的事还不觉得,等静下来,一个人躺在床上的时候才发现有点不对劲。
  今天,夏以博竟然没有来过电话,难道真的生气了?不会这么小气吧?可是,每天要打几个电话的他,今天这么安静,还是有点奇怪,真的生气了?要不要主动给他打电话?现在想来多半都是他打电话给我,他本不是一个多话的人,也不是一个细致的人,但——喜欢给我打电话,话不多,有时甚至只是“我到家了”
  几个字,反而是我,叽叽喳喳象只麻雀,说个不停,他主要是听,我能感觉到他喜欢听我说话,不过是些家长里短的小事,他却很喜欢听,我的声音有那么好听吗?但是,今天——到底是怎么了,竟然连一个电话也没有。
  我应该主动给他打电话吗?可是,这好象是示弱,好象是我做错了,不可以,不是说要矜持吗,一定要矜持,所以绝对不可以给他打电话。
  我有些害怕,如果他知道我这样想着他,会不会象子峻那样对我?安宁说过:“男人,不能对他太好,一定要若即若离,这样才能收放自如。”
  我想收放自如,所以决不能主动打这个电话。一个晚上的挣扎,好辛苦,我很佩服自己,几次都已经拿起了电话,最后还是放下了,我不想重复以前的悲剧,我一定不能让他知道我已经这么在乎他,我很害怕再失败一次。
  子峻尚在沉睡,看来他真的太累了,睡得象个孩子,眉头还微微皱着,又想春晓了吗?要忘掉那段记忆,要忘记那个人,会很辛苦吧?我轻轻地关上门,给他留了一张纸条,我留了一把钥匙给他,让他出去时把铁门锁好,把钥匙扔进信箱里,经过了昨晚,我好象不恨他了,真的不恨了,反而有些可怜他,也许因为自己现在很幸福,所以一点也不恨他了。
  夏以博还是没有消息,让我有些担心,交通意外、生病?他不会出什么事吧?他当然没事,中午吃饭的时候听苏眉说大老板很高兴,夏以博来过电话了,说是事情很顺利已经成功签约了,两个人聊了好久,大老板眉开眼笑的。
  我心里恨得咬牙切齿,这个坏蛋,就不能抽五分钟给我打个电话吗?他是存心折磨我,真是个坏蛋,大坏蛋。
  我一整天都无精打采,那个坏蛋看来是要将我折磨到底,始终没有一点消息,我连上洗手间都是小跑着去的,就怕错过了他的电话,无数次拿起手机察看,生怕他打来的电话我没有听到,可是——真是个坏家伙,不知道我这么想他吗?我几乎就要投降,可是——我想起了安宁的告诫:“一定不能让你的男人知道你这么在乎他,否则他就不会在乎你了。爱情是场不公平的游戏,受伤的总是爱得多的那个人。”
  我不想再受伤。
  浑浑噩噩捱到下班,一路上有点失魂落魄,宛如丧家之犬,连叮当都觉得奇怪:“妈妈,你今天很没精神呢,夏叔叔惹你生气了吗?是你生他的气还是他生你的气?他今天为什么不来接我们?”
  小家伙的眼睛还真毒,当然是我生他的气,我现在气得要命,要是他在今天以内再不给我打电话,我就——我就主动给他打电话,去他的爱情忠告,爱情格言,受伤也是以后的事,听不到他的声音我现在就难过得要死掉。叮当瞪大了眼睛看着我,我只好笑笑:“夏叔叔出差了,所以没来,我们没有吵架。”
  叮当撇撇嘴:“要不要我帮忙?一定是你惹毛了夏叔叔,放心,只要我出马,保证帮你搞定。”
  我的眼睛一亮,是呀,大不了让叮当给夏以博打电话,哈哈,我还真是聪明,我都有点佩服自己了。叮当看着我,一本正经地:“妈妈,你笑起来好奸诈,你不要欺负夏叔叔,他喜欢你已经够可怜的了,你不要再欺负他了。”
  我的笑容僵住了,这个吃里爬外的小东西,白对她好了,不过现在不能生气,待会还要哄她给夏以博打电话呢,我努力让自己的笑容柔和一些:“叮当,妈妈昨天买了好多菜,我们赶快回家做好吃的,你也帮忙好不好?”
  “好耶!”
  果然是我的女儿,一听说有好吃的,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不知道安宁回来看到女儿现在这个德行会不会怪我?打开房门,立刻察觉屋里有人,难道子峻还没有走?我顺着声音朝厨房走去,果然是子峻,正在厨房里炒菜,见我过来,仰起脸冲我笑:“还有一个汤,马上就好,洗手吃饭吧。”
  我呆呆地看着他,他把最后一个炒菜出锅,走向我,从口袋中掏出钥匙递给我:“给你钥匙,我找到房子了,我想无论如何应该为你做点什么,谢谢你昨天收留我,我走了。”
  他一眼看到了躲在我身后的叮当,他蹲下身子,惊喜地:“是叮当吗,还记得我了吗?”
  叮当的表情很奇怪,用一种敌视的眼光看着子峻,她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这样过,我连忙对她说:“叮当,不记得了吗,是干爹呀,你以前最喜欢干爹了,不记得了吗?”
  叮当大声嚷嚷:“妈妈,我讨厌这个人,总是让你哭,还一个人走掉,我讨厌他。”
  说完叮当直接跑进了自己房里,砰地把门关了,任我怎么敲门也不肯开门,我抱歉地冲子峻笑笑:“时间太久了,她可能不记得你了,我会好好劝劝她的,时间长了就好了。可能是怪你不辞而别,好象又被抛弃了一次,你也别放在心上,小孩子,只要对她好些,时间久了也会对你好的。”
  子峻神色黯然:“看来我对你们还不是一般的坏,小孩子过了这么久还记得,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弥补这一切的,我一定会对你们好的。”
  送走了子峻,我去敲叮当的门,听说子峻走了,叮当这才开门出来:“妈妈,那个人真的走了吗?我讨厌那个人,你以后不要让他到我们家来。”
  我有些生气地:“叮当!怎么一点礼貌也没有,你不记得了,干爹以前对我们很好的。”
  “才不是,我记得他来过后妈妈就哭,他最后来的那一次妈妈哭得最凶,还打了我,我讨厌他。”
  想不到她竟然还记得,那次子峻铁了心要走,我虽然人前很潇洒地与他告别,在家里却哭得肝肠寸断,偏偏那天叮当不听话,我再也忍不住,第一次动手打了她,等我去浴室洗把脸出来后才发现叮当不见了。
  那时叮当和我还没有现在这么亲,她也只唤我阿姨,那时的她敏感又脆弱,就这样离家出走了。
  我四处找她,外面下着滂沱大雨,我却怎么也找不到她,在外面找了一个多小时也没有看见她,我抱着试试看的心情回家看看,一不小心在家门口又摔了一跤,我终于忍不住在雨中大哭,这时叮当冲了出来,抱着我叫我妈妈,抱着我一起哭。
  从那日起,叮当便唤我妈妈,我也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女儿,我们的关系就在这一天发生了转折。上帝毕竟还是仁慈的,在关上一扇门的同时打开了一扇窗,幸好这段哀伤的日子,我不是一个人。
  好不容易把叮当哄睡了,看她的样子对子峻还是不能释怀,看来个性也象我,犟得很。
  我独自在房中发呆,思前想后,忽然发现一件大事,我竟然忘了让叮当给夏以博打电话,唉,又错过了,明天,明天一定要打这个电话。电话突然响了,竟然是夏以博,我忍不住微笑,在两个人的角力中好象是我获胜了,我定了定神,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我清了清嗓子,接起电话:“喂?”
  “是我。”
  夏以博的声音很温柔,还是惜字如金。
  我有些扭捏:“我知道。”
  夏以博笑:“想我了吗?”
  当然想,不过当然不能告诉他,我粗声粗气地:“没有,你才去了几天呀,我干嘛要想你,又不是去十天半个月——”
  “可我想你了,很想你。”
  我的脸微微发红,这个感情内敛的家伙,除了那次表白有些不正常,说了很多热辣辣的情话,自那以后就很少说这些,今天这是怎么了?不过听着真是让人高兴。不过我也很奇怪,不就是“我想你了”,这么平常的话用得着这么兴奋吗?连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你现在在哪里?”
  夏以博没有答话,却问:“你真的不想我吗?一点也没有?”
  我本想抵赖的,可是那么温柔的声音,我觉得再撒谎好象是一种罪过,我终于老老实实地:“我也很想你。”
  夏以博笑:“你到窗前来。”
  窗前?难道——我冲到窗前,果然,他正站在窗下,仰着脸看我,我听得他温柔地问我:“是你下来还是我上来?”
  他竟然回来了。
  我一阵忙乱。衣服,穿什么衣服?衣服多了也烦恼,选择起来让人伤脑筋,女为悦己者容,怎么着也得把自己打扮得水水的、美美的,可是太着痕迹也不行,不能让他看出精心打扮过的痕迹,他一向自我感觉良好,不能让他再自我膨胀了。
  好不容易选定了衣服,我又为要不要化妆犯愁,待会说不定——唇上的口红,脸上的香粉,还是不擦得好。
  我照了照镜子,镜中的女子双颊嫣红,嘴唇红艳,眼波流转,够了,已经够美了,我闭了闭眼睛,稳了稳心绪,拔腿朝楼下飞奔而去。
  到了底楼,我停下了飞奔的脚步,慢慢地、慢慢地朝那个人走去,但是——我的心怎么会跳得这么厉害,脸也烫得吓人,我竟然觉得紧张,手脚冰凉,我甚至不敢去看他含笑的眼睛。
  夏以博静静地看着我,脸上带着微笑,我被他看得脸红心跳,不由有几分薄怒:“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夏以博但笑不语,我益发地恼怒:“你干嘛不说话,再不说话我——”
  就在这时,夏以博突然伸手揪住了我的鼻子,很用力,隔了许久才松开。
  我呆呆地看着他,这家伙不是说很想我吗,难道就是这样想我的?我揉了揉鼻子,好痛!我怒视着夏以博,想不到他比我还凶:“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些天怎么一个电话也没有,电话是摆设吗?”
  他的表情很凶,我被他骂得有些呆呆的,只是傻傻地看着他,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刚才不是很甜蜜的吗,怎么一眨眼就变了?我的样子一定傻透了,因为夏以博忍不住笑了,轻轻地将我揽入怀中,伸手又揪了一下我的鼻子:“你这个残忍的坏东西,如果我不先给你打电话,你是不是死都不给打电话?”
  被看穿了?看他的表情,又是气愤又是无奈,更多的是宠溺,我忍不住笑了:“原来你是故意不给我打电话的?你应该再忍忍的,因为我绝捱不过明天早上。”
  夏以博忍不住又伸手要揪我,我连忙护住自己的鼻子:“不要再揪了,已经够塌了,再塌就没人要了。”
  夏以博温柔地看着我,慢慢地俯下头,柔软的唇,轻轻地、轻轻地覆上了我的,我听得他一声叹息,还有含糊的低语:“谁说没人要,我要定你了,给一百个杨贵妃都不换。”
  我忍不住笑出了声,再也没法继续了,这家伙,是讽刺我胖吗?夏以博一本正经:“我认真的,我要定你了,给谁都不换。”
  我有那么好吗?神呵,请让我再漂亮一点、再聪明一点、再能干一点、再温柔一点,让我站在这个男人身边的时候能够自信一点。
  夏以博牵着我的手:“我们散散步吧,在杭州的时候我就想着和你这样手牵着手,在西湖边漫步,什么都不做,只是牵着手,走一走,可是,你这个坏家伙,真是个坏家伙,连谁先打电话都要计较的坏家伙,你到底爱我吗?”
  夏以博斜睨了我一眼,我忙不迭地点头,夏以博心满意足地牵着我的手继续往前走,他的手很大,很温暖,我忍不住抬眼看他,他有一张漂亮的侧脸,在月光下显得分外柔和,我心头突然升起一种强烈的愿望:就这样,牵着我的手,一辈子,不要停下来,不要放开我的手。
  我有一些不安,这样的夜,这样温柔的男人,我益发地不安,我突然发现自己原来是这样的怯懦,我很怕会失去这美好的夜色,这个温柔的男人。
  我犹豫了许久,连夏以博都看出了我的异样:“你怎么了?”
  我终于下定了决心:“我有话跟你说。”
  我们在小区一角的长凳上坐下,夏以博看着我,眼睛沉静如水。“我,我——”
  我不知道怎样开口,夏以博看着我:“如果不想说就不要说,你不一定所有的事都要告诉我的,如果你觉得我不知道会更好的话,你就不要说。”
  他的话让我终于不再犹疑:“你可能知道,我以前喜欢过别人,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只是我们的感情没有一起成长,我爱上了他,可他爱上了我的朋友。他一直不知道我对他的感情,以为我和他一样只是把对方当作好朋友,我本以为我会一直小心地掩藏着这份感情,可是,我掩饰得不好,尤其是那个女孩去了国外以后,我觉得我尚有机会,但是——有些事情是没法勉强的,挑开了更糟,他终于也走了。”
   夏以博静静地看着我:“就是照片上的那个男孩子?你叫他子峻?”
  我点点头,夏以博轻轻地握住我有些颤抖的手:“你不用告诉我这些的,都是过去的事了。”
  “可是昨天他回来了——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可是如果不说,我怕由别人告诉你,你会更不开心。
  我以前虽然喜欢过很多男孩子,但真正喜欢的只有他一个。”
  我觉得夏以博的手僵了僵,我轻轻地握住了,我的声音低沉,有一些胆怯,也许我不该这么坦白,对我们两个都没有什么好处,可是我若不说,我过不了心里这一关,我不想瞒他:“我们现在是朋友,只是朋友——”
  夏以博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我不想知道这些,我只想知道你现在爱的是——?”
  “你”,我没有一丝的犹疑:“我现在喜欢的人是你,只有你。”
  夏以博笑了,笑得有些天真:“我就知道,既然认识了我,你怎还会喜欢别人。”
  更笑得自信满满。怎么会有自我感觉这么好的人,可是,我就是喜欢他自信又张扬的笑,我呆呆地看着他,有些痴了。
  夏以博误会了,他笑得有些羞涩:“其实叮当给我打过电话,大惊小怪的,说妈妈有外遇了,要我赶快回来,所以我已经知道他回来了。”
  “那你怎么不问我?”
  “不知道该问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问,又觉得不该问,你要想说你自会告诉我,你不想说自有你的道理,我至少应该给你这样的自由。可是,说实话,我还是想知道,也有些担心,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也担心你会不会动摇了,甚至害怕你会甩了我,所以我一路上都在琢磨着该怎么问你,想不到你不打自招了。”
  夏以博反过来紧紧地握住我的手:“谢谢你,你不知道我听到你毫不犹豫地说现在爱的人是我的时候,我有多兴奋,你一直表现得那么理智、那么淡然,我以为你只是被动地接受我的感情,根本没有想过你会这样爱我——我现在一点也不担心,一点也不害怕了。”
  我低声地:“你也会担心,也会害怕吗?”
  “我只是担心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太短,我只是害怕我们的感情还很脆弱,与他和你在一起的二十几年相比,我们相处的时间实在太短了,可是我敢说,我的感情绝对不会输给任何人,我会比世界上的任何人都爱你,也会比世界上的任何人爱你都要长久,从今天起,我会爱你一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
  如果在电视、小说中看到这样的情节,我一定会起鸡皮疙瘩,太肉麻了,可是,为什么现实生活中听到这样的声音,只是觉得舒服,熨贴,心里甜甜的,能拧出蜜来。原来爱情是这样的甜蜜。
  三个人的晚餐。一个是以前喜欢的男人、现在的朋友,一个是现在喜欢的男人、男朋友,三个人在一起吃饭未免有些奇怪,我不知道这样的安排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可是那两个人都那么渴望认识一下对方,我只能顺应民意,安排了今天的饭局。
  一个觉得我傻,听说对方又是有钱的公子哥,怕我这个小白吃亏上当,所以无论如何要替我把把关;另一个嘴上虽然口口声声对我的前程往事毫不介意,满不在乎,可骨子里还是好奇得要命:是何样的人物,让我这般念念不忘?大概心里还憋了一口气,无论如何也想要赢过对方的一口气。
  饭店是夏以博定的,潮州菜馆,菜很精致,价格也让人咂舌。
  我们先到,子峻一直是个迟到大王,要他准时很难。
  夏以博点完菜,悄声问我:“你看,我今天怎么样?”
  看得出他今天经过精心的打扮,西装、领带以前没见过,应该都是新的,看来很重视今天的饭局,还会紧张?真是太可爱了,我忍不住拧了一下他的脸:“帅呆了。”
  “真的?”看起来有点不自信。“真的!没见过比我男朋友更漂亮的男人,我眼光很高的,不是最好的我不要的。”
  “那也是,若论长得好看,我是绝不会输给任何人的。”夏以博变得极度自恋。
  不过他的自负在看到子峻的瞬间分崩离析,子峻穿得很随意,衬衫牛仔裤,外面随意地套了浅灰色的毛衣,洒脱自如,让人想起那句著名的广告词“不要太潇洒”,子峻亦是相当出色的。
  夏以博略微有些失望,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把子峻当成了假想敌,今天准备来一场正面交锋,一决胜负,可惜,对手根本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看他眉头微皱,估计一定在琢磨是对手已经放弃了这场战争?还是因为有稳操胜券的把握,所以根本无需用心?不管怎样,如果真有这么一场战争,那么他已输了第一回合。
  夏以博急于扳回一城,下面的表现就——他殷勤得有些过分,给我挑鱼骨头、剥虾壳,故作宠溺地替我擦拭嘴角的菜渍,我一不小心餐巾掉在地上他马上帮我拾起,很温柔地递给我,我真是又好笑又无奈,他好象太紧张了,也太做作了。他上洗手间的时候,子峻上下打量着我,极力忍住笑:“你是哪里来的千金小姐,连虾他都替你剥,好羡慕你。”
  我有些尴尬:“平时他不是这样的,今天——他对你可能比较在意。”
  子峻看着我:“干嘛要在意我,你是怎么跟他介绍我的?”
  “以前喜欢的男人,现在的朋友。”
  子峻狠狠地敲了敲我的脑袋:“你是猪呵,这种事也告诉男朋友?你不知道男人最小气吗?人家若水每一次交男朋友都会害羞地说是第一次交男朋友,你怎么——真是气死我了,怎么有你这么蠢的女人?明明就是第一个男朋友,你把我扯出来干什么呢?不要说我们没有交往过,就算交往过,你也该藏着掖着,千万不能让他知道,你怎么还不打自招呢。”
  子峻恨铁不成钢,又敲了敲我的头。
  正好夏以博回来,见我捂着头,忙问:“怎么了?”
  我和子峻对视了一眼,几乎异口同声:“没什么。”
  夏以博的表情僵了僵,但很快神色如常,和子峻聊一些金融地产国际形势这些男人们喜欢的话题,他们聊得甚欢,我也吃得很高兴,先前怕他们处不好,紧张得没什么胃口,现在见他们聊得这么开心,我的馋虫又出来捣蛋了,真是美味的一餐!买单的时候,有一波小插曲,两个男人都抢着买单,当然是夏以博赢了,子峻笑着说:“谢谢你。说实话,如果让我买单的话,我会心痛好些天的,可是不抢着买单的话又不象男人,幸好你坚持,谢谢你。”
  夏以博愣住了,大概没想到子峻会这么坦白,我也有些尴尬,到底谁笨得象猪,这种事当然是打肿脸充胖子,他干嘛要说出来?他不说,谁会知道?子峻见我们有些发愣,苦笑:“没办法,人穷志短。”
  他顿了顿,随即变得自信满满:“不过我不会永远这样的,一年,只要一年,我们约好了,下一次,就这里,我买单,那时你就不要和我抢了。”
  “好。”
  两个男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看来两个人一见如故,我曾经担心两个人合不来,算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我希望他们成为朋友。
  夏以博送我回家,因为离家近,我建议走着回去,夏以博牵着我的手,默默地往前走。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我忍不住:“你觉得子峻怎么样?是我的好朋友,我希望你们合得来。”
  “你一定要和他做朋友吗?”
  什么意思?我忍不住抬眼看夏以博,他微微地皱着眉,一副很苦恼的样子。
  他是认真的吗?我停下来,看着他:“我不能和他做朋友吗?你不喜欢他吗?其实他是一个很好的人,对朋友尤其好,我和他现在没什么,只是朋友,真的只是朋友。”
  我的朋友不多,子峻是最重要的一个。
  夏以博没有作声,牵着我的手继续往前走,过了许久,我才听得他说:“其实我觉得他人很好,人很坦白,又有自信,个性也很洒脱的样子,也有幽默感,对事情的看法很全面,是一个很不错的男人。”
  我松了一口气,明明很欣赏人家,干嘛摆出一副臭脸,吓我一跳:“其实他没有你说的那么好,他这个人有时候很主观的,决定了什么就一路走到底,就算撞到墙也不肯回头;还有,他的个性很马虎,大大咧咧的,人家做错了事他也不生气,就算生气也维持不了几分钟,他这样算不算没有男子汉气概?”
  夏以博淡淡地:“丁丁,你刚才说的不算是缺点,对一个男人来说,率性执着算是很大的优点了。”
  是么?既然子峻那么好,他这副要死不活的表情是什么意思?我听得夏以博长叹一声:“我倒是希望丁子峻不是这样一个人,为了男人的颜面硬着头皮买单,也不要这么坦白,不要穿得这么随意但显得更帅气,说话也不要这么幽默,反应也不要这么快,还有,和你不要这么随便,看着你的眼神不要这么温柔,他随便是怎样的人都可以,但不要是我今天认识的这个男人。”
  夏以博握紧了我的手:“这个男人让我有压力,我好象变得有些不自信了,是这样的一个男人,你们又有二十几年的感情,我,我——”
  他会不会想得太多,可是他看起来真的有些不安,我伸手抚摸他略显苍白的脸庞:“你想太多了,他对我没有那样的感情,一点也没有。”
  “那他如果有了呢,如果有一天他突然发现对你有了那种感情呢?这也不是不可能的。”
  二十多年都没有,难道一觉醒来突然发现喜欢我,又不是演电视剧,怎么可能?我白了他一眼:“这是夏以博吗?我怎么闻着酸酸的小男人味道呀,那个自大狂夏以博到哪里去了?”
  我作势满地寻找,夏以博一把拽住我,他紧盯着我,不肯放松:“如果,如果我要你不要和他做朋友,你会答应吗?”
  我呆住了,愣愣地看着他,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我的慌乱、我的忧疑、我的苦恼,他一览无余,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个凄凉的笑容:“你看,你看,你还是舍不得,他比我重要是不是?”
  怎么会这么想呢?只是一个老朋友,而且又处于人生的低潮,我怎么能在这时候抛弃他呢?可是,可是——我咬咬牙:“如果,如果你一定要这样,我答应你。”
  我的眼睛清澈如水:“对我来说,你是最重要的。”
  子峻,原谅我,我也想自私一次,就让我自私一次吧。
  夏以博猛地拥我入怀,一连声地:“我知道,我知道会这样的,我只是有些不自信,我不是真的想要你和他绝交,可是你们的感情那么好,我有些嫉妒了。可能,我真的是一个很小气的男人。”
  我紧紧地拥住这个又小气又喜欢吃醋还有些软弱的男人,不知怎的,他总是很轻易地拨动我心中最温软的那根铉,我无可救药地爱着这个坦白、霸道、有些孩子气的男人,我忍不住微笑:“那我和子峻还可以做朋友?”
  “可是可以,不过你记住了,只是朋友,如果他对你有什么想法,你要很明确地拒绝他,还有,我是个很小气的男人,以后,你不可以让他打你的头,也不可以冲他媚笑,更不能有什么事你们两个知道而我不知道,还有——”
  怎么会有这么罗嗦的男人,我拉起他的手就往前跑,夏以博有些莫名其妙,被动地跟着我跑:“怎么了?怎么了?”
  我转脸温柔地笑:“这里太亮了,找个暗点的地方,我想吻你了。”
  夏以博的眼睛一亮,拉着我的手跑得飞快,我终于又知道了他的一个缺点——好色的男人。
  多么美好的夜晚呵。
  我总觉得幸福来得太快,有点不真实。
  无可挑剔且明显是我高攀的男友,却视我如宝,让我仿佛身处梦中,担心随时都会醒来——得到的越多,得到的越好,总是更害怕会失去。
  我一直觉得我和他之间进展得太顺利了:我们相处得极为融洽,甚至连吵架都没有,可能因为先前有过一次的痛苦经历,所以我分外珍惜今天的拥有,而夏以博,相处久了就会发现,其实不象外表看起来的那么冷漠,是个温柔体贴甚至有点羞涩的男人,和他相处是件很容易的事,我们甚至都没有吵过架,他是一个温和的人,对我又及其宠溺,要和他吵架也是一件很难的事;电视里一般都有一个蛇蝎美人出来搅局,可看他谈情说爱时生涩的样子,我多半就是他的第一个;最可能让我们之间产生误会的子峻,亦表明了态度,与我断无发展为情侣的可能,饶是夏以博再小气,也不至于醋海生波。
  我们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我是不是太幸运了?可是——幸福的人总是患得患失,我本又是一个多心的人,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一帆风顺,我有一种山雨欲来的隐忧,可是,明明我们很好,没有任何问题,可我——这是不是就叫做杞人忧天?
  事实证明,女人有一种天生的直觉——对危险、对未来,我们称之为预感。
  事情的起因是子峻的一句话。
  那天收到老妈寄来的包裹,是一堆好吃的,再三叮咛要分一半给子峻,于是好心给他送去,他最近很忙,吃住都在公司,我正好送上门,就被他抓了壮丁帮忙,等忙完了我就逼他请我吃火锅。
  已经好久没有吃火锅了,我馋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就着啤酒,和子峻推杯把盏,吃得满头大汗,却又不亦悦乎。子峻看着我,突然冒出一句:“以后,等你结婚了,我们就不能这样了吧?”
  我一愣,子峻的脸有点忧郁,我抓了抓头皮,也许吧,那个家伙是个小气鬼,一天到晚乱吃飞醋,可是——结婚,仿佛是很遥远得事情。子峻见我的表情,不解地问我:“你们也认识一年多了,没有想过结婚吗?”
  还真的没有想过,根本提也没有提过,我很满意目前的状况,他仿佛也是,根本没有想过改变。
  结婚?也许这就是我感到不安,我有隐忧的原因?因为我们的爱情没有未来?
  见我一脸茫然,子峻的脸变得有些严肃:“你们真的没有想过结婚,一次也没有?”
  真的没有,一次也没有,可是,这也不代表有问题吧?我也没有考虑过结婚的事,虽然先前忙着相亲,但那是因为怕年老色衰后挑不到好男人,急于先下手为强,既然有了男人,结婚倒也不急,我也想过几年自由的生活。
  至于夏以博,工作那么忙,应该也不至于急着结婚吧?那么,我们不提结婚应该也没有什么问题吧?
  我笑笑:“我们年纪都不大,干嘛急于结婚?”
  子峻的脸色依然很严肃:“想不想结婚和结不结婚是两回事。”
  什么意思?我不解地看着子峻。子峻有些不耐烦:“我就问你吧,你们单位同事知不知道你们在谈恋爱?”
  “干嘛要让他们知道?知道了我还不被她们的唾沫淹死,有的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八卦女,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得出口。
  我们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好象还没人看出来。很有意思,以前我没和他谈恋爱的时候都在谣传我和他恋爱,现在我们真的谈恋爱了,她们说我失宠了,你说她们傻不傻?”
  子峻冷冷地看着我:“我看最傻的就是你,把你们的关系保密是他的主意?”
  我摇头:“我想这么做,不过他也没反对。本来嘛,老板和秘书谈恋爱,大家知道了,有些事情他很难做,不让大家知道对两个人都好。”
  子峻象看白痴一样看着我,过了许久才问:“你有没有见过他的朋友?”
  “他刚从美国回来,这里应该没有什么朋友。”
  子峻的脸色不能看了,他瞪着我:“你意思是没见过他的朋友了?一个都没有吗?”
  好象真的没有见过他的朋友,不过他本来就很忙,难得有空自然是两人世界,这不是很自然吗?子峻为什么这么生气?子峻怒视着我:“你这个白痴,如果那个男人安心要和你结婚,一定会急于把你介绍给他的朋友,记不记得我和春晓,那时我在所有的朋友面前象献宝似的把她介绍给大家,丁丁,你记住,一个男人,如果羞于把你介绍给他的父母,他的朋友,那么,即便他爱你,也爱得有限,至少他没有想过和你共度一生,他的爱没有未来。”
  是这样吗?就算子峻是这样,并不代表所有的男人都是这样,他可能不是不想把我介绍给他的朋友,而是他根本没有什么朋友,亦或是没有机会介绍我们认识,也许象我一样,我也不敢把他介绍给若水,怕被别人抢了去,他也怕我被别人抢了去,可是,可是——虽然我极力说服自己,可是我自己也知道,这些理由好苍白。
  子峻有些怜惜地看着我:“其实,我看他对你的感情也不象是假的,只是——如果他真的不想和你结婚——你——”
  子峻叹了一口气:“你还是问问他吧,问清楚了你早作打算,我听说有钱人家的规矩多,婚姻上尤其麻烦,我不希望你受到伤害。”
  是这样的吗?他从未承诺过给我未来,他对我的爱也根本没有未来,真的是这样的吗?
  我怕我真的会受伤。
  我一直羞于启齿。
  不知道该怎样问夏以博,难道抓住他的衣领质问他“你到底有没有想过和我结婚?”,我问不出口,我也很害怕答案,如果他真的说没有,我该怎么办?我好象离不开他了,以前如果哪个女人跟我说她离了哪个男人会死的话,我一定会说,那你去死吧,因为你是个白痴,现在,我也成了白痴,离开了他,我也许真的会干枯致死。
  我整晚都有些心神不宁,眼睛虽然盯着电视,不过具体什么内容我是一点也没看进去,夏以博在一旁看文件,平时我总是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女主角是不是很白痴,男二号是不是更深情,故事情节是不是太过离奇,所以今天的我显得特别安静,连夏以博都觉得奇怪:“今天怎么这么安静?有心事?”
  说完放下文件,摆弄起我的手:“说来听听。”
  我犹豫了良久,还是没法开口,我骨子里就是一个怯懦的人,我根本不敢开口问他,我怕那个答案,不知道还可以自欺欺人,知道了也许面临的就是结束,我不想结束,这个温暖的怀抱,能赖一天是一天。
  我摇头:“没什么。”
  电视上正好放大结局,皆大欢喜,有情人终成眷属,幸福的婚礼。
  看着两个幸福的男女相拥亲吻,我终是忍不住:“你想过我们的婚礼吗?”
  夏以博呆了呆,小心翼翼地看着我:“你说什么?”
  我更大声地:“你想过我们的婚礼吗?”
  我豁出去了,如果是死,我也宁愿来个快活的,这样憋在心里,好比一刀一刀剐我的心,痛得要命。
  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生怕错过他的一点点表情,生怕漏听他的一个字,夏以博看着我,下意识地重复着:“我们的婚礼?”
  我有些胆怯了,脸色亦变得苍白:“你没有想过,是吗?”
  他是不是也根本没有想过要和我结婚?夏以博伸手揪了一下我的鼻子:“那你的意思是你想过啰,说来听听,看我能不能做到。”
  我的眼睛一亮,他的意思是——他不是没有想过和我结婚,是我多心了,我闭了闭眼睛,只觉得激动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结婚的那天,我一定要把今天的心情告诉他,告诉他我有多害怕,又是多么的忐忑,可是,当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又是多么的快活呀,所有的怀疑,所以的不安都一扫而光,我的心象轻飘飘的云彩,越荡越高,我快要飞起来了。
  “你怎么不说话,快告诉我呵,我很好奇。”
  夏以博微笑地看着我。
  我告诉他什么呀,我根本就没想过,婚礼,在我的印象里都是乱哄哄的,拼命喝酒,然后被闹得花容失色,总之如果可以,还是不要婚礼的好。
  可是看着夏以博含笑的眼神,难道我告诉他我根本不想要婚礼,我只好耍敷衍他:“其实我也只是随口说说而已,我也没有想好。”
  夏以博伸出一只手拥住我,让我舒舒服服地靠在他的怀里,我喜欢他身上淡淡的却又温暖的气息,他微笑着:“我想象过我们的婚礼,想过很多地方,香格里拉、普罗旺斯、因斯布鲁克、北海道、或者你爱看韩剧,我们去济州岛?也想过象电视上那样送你很多很多玫瑰花,或是在某个古堡或是庄园,举行一个盛大的晚宴,如果你没有恐高症,我们也可以在热气球上举行婚礼,我想了很久,可是觉得都没有什么特别的,于是我想——”
  夏以博停了下来,眼睛柔情似水,我催促着他:“怎么样呢,你想到怎样的婚礼?”
  “我想,婚礼那天,我还是什么事都不要做,只是看着你,抱着你就好,做其他的好象都太浪费了,我决定了,我不要做其他的,抱着你就好。”
  我不由好笑:“这就是你的好主意?只是抱着我?那我干什么?”
  “当然也抱着我啰,你又口是心非,就不能诚实一点吗?比起其他的事,你明明更喜欢和我亲热,我可是想你所想。”
  这个人真是——我一把推开他,虽然有点舍不得,我好象真的很喜欢和他亲热,我再一次地口是心非,只是声音有些心虚:“谁,谁喜欢和你亲热?“夏以博府近身子,撩拨着我的头发:“哦,是么?可是,怎么办呢?我好象很喜欢和你亲热。”
  我呆呆地看着他离我越来越近的脸,面红耳赤,心更是跳得厉害,都象在敲战鼓,夏以博一定听得很真切,因为他笑得更厉害了,让人讨厌又很着迷的笑,还有,看着他离我越来越近的嘴唇,我忽然想起那日调戏他的时候说的话“你一定是好人,因为你的嘴唇看起来很温暖”,是很温暖,尝起来更温暖,还有些甜甜的,可是——他绝对不是个好人,他太好色了,又欺负我了……
  话虽如此,明明知道他不是个好人,明明知道他是个大色鬼,可是,我的唇,还是无可救药地迎了上去,原来我也很好色,我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我爱你。”
  更热烈的拥抱,更温软的唇,更缠绵的热吻,我听得他说:“我也爱你,只爱你一个人,请你相信我,这辈子我只爱你一个人。”
  我没有作声,只是更紧地搂住他,更热烈地回应他的吻,什么都不用说,不说我们也能了解彼此的心意,他是爱我的,他要我相信他只爱我一个,我想相信他。
  只要他爱我就够了,我想忽略掉——在我提到婚礼时他颤抖的手指,慌乱的眼神。
  只要他真的爱我就够了。
  我越发地不安。
  自那日以后,夏以博对我愈发地好,好得让我更加忐忑。
  会主动提议去吃被他斥为垃圾的火锅;也会耐着性子陪我去看那些幼稚白痴的喜剧电影,并且难得不发表任何评论;买衣服的时候也会先征求我的意见,所有的一切,让我觉得他是在讨好我,可他为什么要讨好我?他到底做错了什么?有一次我故意在他最忙的时候要他撬班陪我,他竟然这也肯——他这般地纵容我,到底为什么?
  他是爱我的,即便迟钝如我,亦能感觉得到,那么什么事让他为难成这个样子?无数次,我能感觉到他凝视我的目光,但当我转脸去捕捉他的目光时,他的眼睛倏地转开了,他甚至不敢与我对视,但我看得到他眼里急于隐藏的焦灼与无奈——到底是为了什么?我终是忍住没有问,只怕问了他也未必会说,他想说的时候自会告诉我,我忍耐着。
  只是我终于没有等到他亲口对我说这些,如果,如果他能坦白地告诉我这一切,也许,也许——我宁愿是他亲口告诉我,而不是我自己发现。
  那日我和苏眉一起吃饭,是新开的一家泰国餐厅,我们爱死了那里的咖喱蟹和冬荫功汤,便相约中午再去吃一次。
  因为夏波出差的关系,所以她先溜过去点菜,我到的时候她已经点好了菜,正悠闲地看着一本杂志。
  我坐定,见她看得专注,不由问:“看什么呢?”
  苏眉把杂志递给我,是一个女孩子的专访,附有几张照片,在看到的第一眼,我立刻就有一种惊艳的感觉,怎么会有这么美丽的女子,虽然美丽,却不耀眼,安静得象一潭深幽的湖水,让人不由自主地沉溺进去,文章的标题再贴切不过了“误入凡尘的仙女”,真是美丽不可方物。
  我粗略地浏览了一下内容,好象是新近在国际小提琴大赛上获奖的音乐界才女——方可柔,我看着照片,不由发出啧啧的叹息:“怎么会有这么美丽的女子,轻柔如水,灵气逼人,不知要迷倒天下间多少男子,就算是我,看到她的第一眼,都差点被她的美丽夺去呼吸,唉,千万不要在我的身边出现,否则哪里还有我的活路。”
  苏眉有些奇怪地看着我:“你不知道她是谁吗?”
  “书上不是说是小提琴演奏家方可柔吗,连名字都这么好听,唉!”
  我免不了长吁短叹,怎么会有这么美丽又有才情的女子,好象生来就是克我们这种平凡女人的。
  苏眉叹了口气:“你真的不知道她是谁,好好想想。”
  我拿起杂志,仔细看照片,好象有点眼熟,尤其是眼睛,我突然想了起来:“她,她不会是方氏的——”
  “你总算想起来了,是方董的二女儿,就是她。”
  难怪有些眼熟,在周年酒会上见过一面,方氏是我们公司最大的合作伙伴,我们的许多地产项目都是和方氏联合开发的,两家公司的关系可以说是一荣俱荣,唇寒齿亡。
  我在心底发出一声哀叹,生得这般美丽,又事业有成,还出生在富豪人家,怎么天下的好事都被她占尽了,还真是让人羡慕得不行。
  我忍不住发牢骚:“也太让人羡慕了吧?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人生,不知道怎样的男人才配得上她?”
  苏眉笑:“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你老板。”
  我一愣,没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只是下意识地问:“你是说夏以博?”
  “是呀,听说两个人快订婚了。”
  我手中的筷子握不住,“当”地落在了地上,我连忙俯身去拾,却怎么也捡不起来,我的手止不住地颤抖,根本不听使唤,我终于放弃了努力,招手让服务员再拿一双新的筷子。
  我苍白着一张脸,眼神空洞迷茫,脑海里只有苏眉刚才的一句话“听说两个人快结婚了”,他快要和别人订婚了,是真的吗?苏眉小心翼翼地看着我,过了许久才轻声地:“公司的人都说你和那个人在谈恋爱,我不信,原来是真的。”
  苏眉看着我,眼神带着一丝责备:“丁丁,你是个聪明人,怎么也会让自己淌入这趟浑水?那个人——他也真是的,不是说没有开始的勇气吗,怎么还是开始了,明明没有未来,明明没有结果,他为什么还要开始——”
  我呆呆地看着苏眉,她的话,我好象听懂了,又好象一点也不明白。
  苏眉叹了一口气:“你可能也听过我和他的一些传闻,我在美国分公司的时候,和他——都是寂寞的人,相处久了难免有一些好感,其实那时候我还是很喜欢他的,也能感觉到他是喜欢我的,我等着他向我表露他的情感,可是,每一次,我进一步他便退一步,我退一步他又进一步,这种兜兜转转的游戏持续了一年,我累了。后来,我辗转听说了方可柔,我终于明白了他为何这般——两个人是青梅竹马,早晚是要结婚的,就算为了公司,为了两家的利益也必须那么做。你知道,两家虽然都是现代企业,但家族企业的老观念还是根深蒂固,现在两家公司合作的项目那么多,那么大,不成为一家人怎么可以?更何况——”
  苏眉拿起照片:“这样的人,谁会不爱呢。”
  我的脸色一定不能看了,因为苏眉被吓到了,她伸手握住我的手:“丁丁,没事的,我刚才说的只是小道消息,外面人捕风捉影的,感情的事外人怎么会了解?一定是假的,我刚才胡说八道的。”
  应该是真的吧,不是百分之百,也八九不离十。
  这就是夏以博在我谈到婚礼时会有那么慌乱的眼神,会手指止不住颤抖的原因,因为根本不可能有这么一个婚礼,和我的婚礼。
  最近他把我宠得无以复加,又总是喜欢偷偷地凝视着我,难道是因为——订婚,那个订婚仪式应该快了吧?所以才会这么犹疑,这么为难。
  是考虑着如何和我结束还是考虑着瞒着这些与我继续偷偷摸摸地交往?子峻还真是说对了,都不把我介绍给他的朋友,我们的感情根本没有未来。
  苏眉同情地看着我,见我呆呆怔怔的,忙安慰我:“那个人,是一个很理智的人,他自己也说过没有开始的勇气,但是他却肯跟你开始,他一定是很爱你的,他——”
  我惨然一笑,指着杂志上那人:“你觉得如果你是他,你会爱她还是爱我?”
  苏眉看着我:“爱情,有的时候是没有道理的,就算她再完美,夏以博也绝对有可能会爱上你,也绝对有理由爱上你,你是我认识的人中最善良、最热情、最温暖、最善解人意的女孩子,你要对自己有信心。”
  “也是最傻的一个,是不是?”
  我自嘲地笑笑:“别人都知道的事情,只有我这个傻瓜一无所知,还自以为是,以为别人真的爱上我了,我还真是天下第一号的大傻瓜。善良、热情、温暖、善解人意,这些有什么用?你不是男人,你怎么知道男人喜欢什么?如果他真的喜欢我,就算为了我,他也不应该开始的,就象他为你做的那样。可能他觉得我傻,没心没肺,就算开始也没关系,或者他根本不在乎我的感受,这只是一场游戏,有钱人最喜欢的逢场作戏。”
  苏眉大骇:“丁丁,你怎么可以这么想?你知道他不是这种人,你也不是自己说的那种傻瓜,你干嘛要妄自菲薄,而且否定一切?”
  “那你要我怎么想,你告诉我?难道你还要让我相信他爱我,因为爱我,所以——如果我爱一个人,我决不会让她沦落到这么可怜又可悲的境地,你觉得这是爱吗?”
  苏眉沉默了许久,最后有些担忧地看着我:“你准备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当然是结束——他都要和别人结婚了,我难道还赖着他不成?就当做了一场梦,现在是该清醒的时候了。”
  如果真的是梦就好了,心也不会这么痛,痛得几乎不能呼吸,如果真的能马上清醒就好了,虽然已是铁证如山,我还是想给他一个辩护的机会,希望他能给我一个——无需满意,只要可以让我接受的答案。
  我仍然在自欺欺人。
  我一整天都有些精神恍惚。
  中午回来后,我就一直处于神游太空状态,送错了文件,打翻了咖啡,说话语无伦次,幸好夏以博今天忙得连骂我的时间也没有,否则我一定会被他骂得很惨。
  其实,我现在何必再在乎这些,我应该不会再在这里待很久了吧?想到要走,我就觉得好舍不得。
  很好的老板,虽然经常会小小地算计我一下,但夏波对我算是很不错了,教会了我很多东西,我敢说我现在是一个很出色的秘书,如果重新找工作我断不会象当初那般彷徨,我完全有信心凭自己的实力找到不错的工作;很好的同事,有苏眉这样可以交心的朋友,也有很多虽然八卦但还是很热心很好相处的同事;还有食堂,饶是我能找到比现在更好的工作,那里未必有这么好的食堂,就算有,那里的菜也未必有这里的口味,我恋旧,无可救药地恋旧;还有,最舍不得的——我忍不住望向里屋那个忙碌的身影,最舍不得的是那个人。
  离开那是一定的,如果他真的要和别人订婚。
  先前在苏眉面起那那样地坚定,其实内心还是很彷徨,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有勇气离开——已经象空气一样存在着,想呼吸一样不能停止地爱着这个人,离开了他,我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或者怎样活下去。
  在猛地听到他马上要订婚的消息,下意识地反应就是他在玩弄我,他对我不过是逢场作戏,可静下心来想了一下午,还是觉得应该不是那样的。
  他流露出对我的情感不象是假的,那种自然而然的依恋、那种下意识的宠溺,那种只要有时间,哪怕只是几分钟也想和我在一起的冲动不象是骗人的,如果是假的,那他还真是一个一流的演员,如果连感情都可以收放自如,那我被这样的人骗也不冤枉。
  可是,如果感情是真的,不是更辛苦吗?我的心,那么柔软的心,一定更硬不起来,那样的话,我要怎样才能让自己的心离开?我尚在胡思乱想,却听耳边夏以博说:“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我看你这样下去早晚要换一份工作了。”
  我一惊,连忙想解释,一抬眼却触到他含笑的眼神,我一慌,连忙垂下眼帘,不敢再抬眼看他。
  夏以博笑:“还会害羞,看来还有救,不过我看你还是换一份工作好了——”
  夏以博顿住了,没有继续往下说。
  我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心里有些发慌,夏以博忍不住揉了揉我的鼻子:“真是很矛盾,你在外面我根本没心思工作,恨不得把你抓进来——”
  他重重地在我的唇上亲了一下,脸上露出很得意的笑。
  我一把推开他:“你疯了,被别人看见怎么办?”
  “你看看几点了,早就都下班了,我们也走吧。”
  我看了看手表,原来已经这么晚了,可是怎么不饿呢,平常我一到这个时间若还没吃饭一定饿得不行,原来失恋真的可以减肥,既不会饿也没有什么胃口,我下意识地问:“去哪里?”
  夏以博露出惊异的眼神:“怎么年纪不大就健忘了,不记得了吗?你上午自己说的,晚上去看周星驰的电影,还威胁我如果我敢不去,就给我脸色看。你的脸色实在太难看了,算我怕了你,我们先去吃饭,看九点的那一场应该来得及,走吧。”
  我站着没动,今天,应该周星驰也不能让我笑出来吧,而且,今天我不知道怎样对待眼前的这个人,我不能象从前那样腻着他,对着他笑对着他闹,我不能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可我也不能把他只是当老板应酬,我也不知道该怎样应酬他。可是,我还是没有勇气主动问他——能赖一天是一天,我真是没救了,怎会如此怯懦,又是如此的脆弱。
  夏以博低头看我:“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我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额头:“有点,大概有点发烧。”
  一只温热的大手,轻轻地摸了摸我的额头,夏以博微微地皱了皱眉:“好象有一点发烧,有没有感冒?喉咙疼不疼?”
  我摇头:“没有,大概是昨晚睡觉的时候没盖好被子,有一点着凉,没事的。”
  夏以博略微责备地看了我一眼:“怎么就一点也不懂得照顾自己呢?多大的人了。”
  我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大概是受我的影响,他最近变得越来越罗嗦了,夏以博无奈:“好了,不说了,走吧。”
  上了车,我立刻闭上了眼睛,我不想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装睡好,什么都不用说,也就不会说错话了,我怕那些质问的话会不经大脑冲口而出。车停了下来,我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我立刻睁大了眼睛看着夏以博:“不是去看电影吗?怎么到你家来了。”
  夏以博斜睨了我一眼:“不是病了吗,今天就老老实实待在家里,电影又不会过期,等你好了再看。”
  我坐着没动,小声嘟囔着:“那你可以送我回自己的家。”
  “拜托,你那叫家吗?只要叮当不在家,你冰箱里什么都没有,还有,我看你根本就懒得动手做饭,放心,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我给你弄点吃的,吃完了我送你回家。”
  见我还在发呆,夏以博摇摇头:“丁小姐,你是否等我抱你上去,你很沉的,我今天忙了一天,有点虚,你就饶了我吧。”
  我连忙跳下车,窜得比兔子还快,夏以博在后面笑:“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调戏我,明明很容易害羞,还敢装厚脸皮。”
  上了楼,夏以博先给我泡了一杯泡腾片,递给我:“感冒还没有发出来之前,喝一杯最有效了。”
  很甜,我用手捂着杯子,觉得很温暖,我仰脸看他:“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夏以博失笑:“你病糊涂了?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说罢从我手中接过杯子:“去房里躺一会儿吧,我做饭,好了叫你。”
  我摇头:“我没事。”
  夏以博摇头:“你呀——那就在沙发上躺一会儿,想吃什么?皮蛋瘦肉粥?”
  “我想吃青菜粥。”
  “不行,太没有营养了,加一点肉吧。”
  “我不喜欢吃肥肉,油腻腻的,看着也没有胃口。”
  夏以博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会把肥肉都剔掉的,保证一点肥肉也没有。小没良心的,我做给你吃,要求还这么多。来,躺下。”
  我乖乖地躺下,夏以博给我盖上毯子:“好了,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马上就开饭。”
  我依言闭上眼睛,我也不能再看他,只怕多看一眼,我的眼泪就忍不住夺眶而出,为什么要这样温柔地对我,是不是因为知道你能给我的温柔已经不多了吗?我,不是下定决心要离开吗,可是,我好像越来越舍不得了。在确定他离开后,我睁开了眼睛,静静地看着厨房里忙碌的背影,我就这样看着他,看着他,我竟然舍不得把眼睛闭上,我要怎样才可以离开?
  我思量着该如何开口。喝完粥,我的心更是仓惶,粥很绵,很好吃,果然一点肥肉也没有,他这样待我,让我怎么硬起心肠?饭后,夏以博坐在沙发上看文件,我蜷缩在他的怀里,把玩着他的手指。
  他的手很大,手指修长,当初我最先迷上的就是这双手,我记得那日与他第一次吃日本料理,他手上握着小小的酒盅,脸色怆然,举止却又出奇地优雅,我当时就恨不能化身为那小酒盅,就被他那样握在掌心,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酒盅吧。
  我温柔地抚摸着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最后,停在了他的无名指上,我怔怔地看着这根手指,轻声地:“这里是不是很快会戴上一枚戒指?”
  夏以博一怔,并没有从文件中抬起头来,我甚至看不清他的表情,过了许久,也许只是几秒,但我觉得象一个世纪那么长,他转脸看我,脸上带着微笑:“最近某人好象有一颗恨嫁的心呢,你是不是暗示我可以求婚了?”
  我抬脸看他,他肯这样说,是不是表示——我的脸微微泛红,我有些害羞,这样好象是我在逼婚,我的声音低得不能再低了:“那么怎样呢,你愿意吗?“夏以博伸手拧我的脸:“怎么有你这种厚脸皮的,求婚当然是我们男人来,你瞎起劲什么。”
  看他的表情语气,我也变得轻松:“谁规定一定要男人求婚,你一直不肯,那就只好我先来。”
  我正襟危坐,摆好姿势:“我已经准备好了,你可以向我求婚了。”
  我笑颜如花,乖乖地等着,夏以博的表情有点奇怪,很复杂,我看不透那是什么意思,但我至少知道那决不是欣喜,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我就知道我没有这样的好运。
  夏以博有些为难地看着我:“丁丁,一定要现在吗?你可不可以给我一点时间?你知道我现在很忙,有好几个项目在谈,还有几个工程马上要动工了,现在不是时候,等过一阵子,等我空下来了,我一定会——”
  我静静地看着他:“你要我等多久?”
  夏以博象是意识到了什么,连忙伸手过来紧紧地抓住我的手,我的手冰凉,把他吓了一跳,他不安地看着我:“丁丁,你真的这么想结婚吗?”
  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看着这个到现在还在给我希望、还在让我混淆、还是无法让我恨的男人,我真是悲从中来,我的笑容惨淡:“我想结婚有什么用,你会和我结婚吗?我可以等,可是,你会要我等多久?等到你和方可柔结婚,还是等你和她离婚?”
  夏以博呆呆地看着我,脸色苍白,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只是更紧地握着我,握得很紧很紧,生怕我会逃脱。被他这么紧地捏着,本应该很疼的,可是,我仿佛已经麻木了,因为心更疼,其他的疼痛我已经根本感觉不到了。看着他的表情,那种痛楚又绝望的表情,我恨得要发狂,我冷冷地:“你为什么要这么伤心呢,比你更心痛的人是我,你有什么资格对我做出这种表情,是我让你伤心了吗?你把我玩弄于股掌之间,在这样的我的面前,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
  我真是无可救药了,看着他哀恳的眼神,我竟然说不下去了,我应该狠狠地给他一个耳光,然后骄傲地告诉他“我们结束了”
  昂首挺胸地大步走出去,走出这个人的世界,但是,但是——我竟然不能。看着他的眼睛,我竟然不能。
  我真是一个软弱无能的人,活该有此下场,我别转脸,不再看他:“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我会辞职的。”
  我努力想把手从他的掌握中挣脱出来,就在这时,夏以博突然拥紧了我,抱得死死的,一连声地:“你不要离开我,你不要走,不要走。”
  曾经是最温暖的怀抱,但现在——已经被禁止了,我厌恶这样的拥抱,我死命想挣脱他,但是没有用,他的力气太大了,我用脚踹他,还是没用,他的唇劈头盖脸地落在我的额头、耳垂、唇上……
  任我怎么努力也推不开他,我放弃了挣扎,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夏以博终于松开了我,一脸的沮丧:“因为我不能和你结婚,所以你现在讨厌我了吗?”
  我终于开始恨他了,他竟然是这样看我的,因为不能成为夏太太,所以我才会这么愤怒——原来在他的心底我是这样的人,我对他的了解到底有多少呢?我要感谢他,我终于可以挺直了脊梁离开。
  我静静地站起身,再也不看他一眼,朝门口走去,夏以博一把拉住了我:“我只是这样说了一句,你就觉得愤怒,生气了,那么我呢,被你说成花花公子,玩弄你感情的我是不是更应该生气呢。”
  夏以博的唇边露出一个嘲讽的微笑:“如果我真的是玩弄你,我怎么会把自己弄得这么惨,明明陷得更深的是我!你可以轻轻松松地说我们不要再见面了,可是我——我的生活中若没有了你,会怎么样,我连想都不敢想。”
  我强忍住内心的激动,淡淡地:“那是你的事情,我管不着。”
  夏以博狠狠地瞪着我,捏着我的手快把我的骨头捏断了,我强忍住痛,不示弱地回瞪他,明明做错事的是他,他怎么还敢这么凶?夏以博缓缓地松开了我的手,凶狠的眼神渐渐变得幽伤,我的头又痛了,我最怕他这样的眼神,我的心,好不容易硬起来的心没由来地又变得柔软起来。
  我别转脸,不再看他,我,不能再动摇了。
  我的心从来没有坚定过。只一句轻轻的“就算要判我死刑,你也要给我一个申辩的机会”
  ,我好不容易武装起来的心,便无可就药地全线溃败,我太想给自己一个机会了,一个原谅他的机会。
  夏以博有些踌躇,仿佛不知道该怎么说,这让我怀疑自己的决定,留下来——听他现场编织的谎言,或是一些无可奈何的推诿,我何苦要留下来听这些,何苦让自己的心再挣扎一次。
  “可柔,我们认识很多年了,最近,家里确实在考虑让我们订婚。”
  我吃惊地看着他,一直在想着他会怎样对我讲可柔的事情,没有想到会这么坦白,不过现时的我欢迎他的坦白,只有最真实的声音才能让我清醒。
  我静静地看着他,夏以博继续:“两家的关系一直很好,也早就计划好了用联姻来巩固两家的关系,所以,我一直很克制,就算心动了,就算心已经开始了,却从未在有所行动。在婚姻上,我不是一个自由的人,我不想害人害己。”
  我恨恨地瞪着他,既然知道会害人害己,他何苦要来招惹我?我看起来这么好欺负吗?
  夏以博象是看透了我的心,他轻轻地摇摇头:“不是因为你傻,更不是因为你好欺负,而是因为——”
  他看着我,眼神专注:“你真的不明白吗?”
  因为爱?我苦笑:“一个是俯首皆是的尘埃,一个是天空中最闪亮的星辰,你要我怎么想?”
  夏以博心疼地看着我,忍不住伸手轻轻地抚摸我的脸庞:“傻瓜,真是个傻瓜,你怎么会是尘埃呢,对我来说,你是独一无二、象空气一样存在着,是能够让我自由呼吸的人。”
  他自嘲地笑笑:“你怎么可能明白呢,有时候连我自己都不明白,怎么会喜欢你,又怎么会这么喜欢你。”
  我呆呆地看着他,不是不想相信他的感情,可是在那样的女子面前,我怎么可能不自卑?
  夏以博淡淡地:“可柔,在她的面前难免会有些自卑,她好象太完美了,连性格都很好——如果说我一点也没动过心,那是骗你的,我曾经以为我们是最合适的,我们是同一类人,性格相似,爱好也相同,可是,看着她我就仿佛看到了我自己,和她在一起,我很累,我想过得轻松些、自在些——”
  夏以博的眼神中透出一丝厌倦,但在转眼看我的瞬间变得柔和,他温柔地看着我:“我以为我永远就那样了,象一台冰冷的机器,只是习惯性地运转、运转——可是,我遇到了你。
  你没有她漂亮,没有她高雅,甚至会在看芭蕾的时候睡着,脸皮很厚,人也懒,话又很多,可是,跟你在一起,我觉得开心,觉得自在,我前所未有地快活。
  我觉得自己好象又活过来了,每天看见你就觉得欢喜,晚上睡觉前就想着明天又可以见到你了,真好,我甚至觉得上班是一件很快活的事情,因为有你。
  你可能不知道我的改变有多大,我竟然觉得火锅好吃,还会主动去吃;也觉得那些没营养无厘头的喜剧电影不是那么难以忍受;我的家,我曾经纤尘不染的家,脏一点、乱一点我竟然觉得更舒服,我中你的毒太深了,深得已经不象我自己了,我已经回不到原来的生活了。”
  他回不去了,那么,我又能回去吗?回到认识他之前,至少回到爱上他之前——我有些心灰意冷,我不该留下来听他说这些的,其实内心深处何曾怀疑过他对我的感情,如果不能确定他是爱我的,我怎会挣扎得如此痛苦。
  有时候爱比不爱更加残忍,他的爱,让我没有了决绝的勇气;他的爱,成为我自由的牵绊;他的爱,是困住我、折磨我的绳索。
  我看着他,轻声地:“就算你爱我,你还是要和那个人订婚,是不是?”
  夏以博的声音很轻,我要很仔细才能听清:“其实,这两年我们的婚事没有再提了,可柔一心想在音乐上有所成就,我哥哥又和她姐姐结婚了,我们结不结婚本来已经不是很重要了。可是——最近,两家公司有很多合作的大项目,牵涉的资金又很大,虽然是很多年的老朋友,可是总没有自家人来得放心,偏偏我哥又在这时候离婚了,所以,所以我和可柔的订婚就势在必行——”
  我缓缓地站起身:“我明白了。”
  再明白不过了,是无论如何都要举行的婚礼,他的身边已没有了我的位置,我再不走,未免太可怜了。
  夏以博一把拉住我,我的身子轻飘飘地象一张纸,被他轻轻一拽便倒入了他的怀中,夏以博苍白着一张脸,只是喃喃地叫着我的名字:“丁丁,你不要抛下我一个人,不要让我回到原来的生活,你就当可怜我,不要离开我,不要。”
  我连挣扎的力气也没有,一动不动任由他抱着。
  夏以博轻轻地抱着我:“你说说话吧,求你了,说你不会离开我,永远都不会。”
  我终于愤怒了,他未免太自私了吧,都是要订婚的人了,却要我不要离开他,他把我当什么了,我冷冷地:“要我留在你身边做什么呢,情妇?”
  夏以博的脸变得惨白,手也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过了许久,他的手渐渐松开了,他轻轻地牵起我的手:“我知道我这样很自私,可是——你可不可以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处理好这件事情的,在这之前,不要辞职,也不要离开,待在能让我看到你的地方,这也不能答应吗?”
  他想怎样处理这件事情?如果很好处理,他也不会这么为难,当初也不会连开始的勇气也没有,我应该斩钉截铁地拒绝他,可是——我恨死了自己,这样的软弱。
  我闭上了眼睛,不想看那双祈恕的眼睛,我轻轻地:“你也给我点时间,让我好好想想。”
  夏以博死寂的眼睛在瞬间有了光彩,他轻轻地拥住我,轻得几乎没有任何感觉,声音却坚定无比,在我耳边久久回荡:“我爱你,一辈子只爱你一个。”
  是对我的补偿吗,如果不是在这种情况下听到这样的告白,我该多高兴呵,可是现在,我的眼泪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夏以博并没有看到我的眼泪,见我身子止不住地颤抖,于是更紧地抱住我,声音也更柔和了:“我爱你,我什么都可以给你的。”
  什么都可以给我,除了一样。婚姻。
  婚姻。不在乎的人可能说,只不过是一张纸而已,可是决不会是一张纸那么简单。
  我的父母相濡以沫,携手一生,这让我对婚姻很向往,曾经陌生的男女,因为婚姻,结成比血缘还要亲密的关系,不是很神奇吗?我并不是那么保守的人,因为种种原因,哪怕是为了钱,成为别人的情人,我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可是,虽然不保守,但我也不开放,就算因为爱,我也没有这样的勇气。
  一个人呆在清冷的屋中,愈发觉得凄凉,我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被一种莫名的忧伤扼住了咽喉,痛得几乎连呼吸也不能。不能再这样,我抓起外套,从柜子里随手拿了一瓶红酒,连鞋子也顾不得换,汲着拖鞋就往外冲。
  我想起了我还有一个朋友,给过他那么多的安慰,现在轮到他善解人意一回了。
  我拼命地按门铃,也顾不得路人怎样看我,我知道我的样子很糟糕,赤着脚,满头的乱发,眼神空洞,就象个疯子,我大概真的要疯了,那种绝望与犹疑快把我逼疯了。子峻果然吓了一跳,一连声地问:“你怎么了来了?怎么了?”
  我没理他,顾自冲了进去,把酒瓶往桌上重重地一放,我用脚踢了踢尚在一旁发呆的丁子峻:“发什么愣,赶快招待客人。”
  子峻还是一副傻乎乎的样子:“客人,谁是客人?”
  我指着自己的鼻子:“这么大的活人没看见?我就是客人,赶快把好吃的统统给我端上来。”
  子峻愣了愣,我冲他瞪眼,他就乖乖地去冰箱里拿杯子拿小菜,我上下打量着他新租的小屋,上次来没有细看,房间不大,收拾得——对一个男人来说已经算是很不错了,很符合我的标准,随意又温馨,我想起夏以博的话,如果他和方可柔是同一类人,那么我和子峻无疑是另一类人,对自己的要求不高,对别人也不挑剔,我大概更适合他那种率性随意无拘无束的生活。
  子峻在厨房里忙碌着,我悠闲地看着他,心里有一丝小小的得意,自从发现自己爱上他之后,在他面前我从来没有这么自在,这么张扬过,我竟然可以甩着手心安理得地看着我爱过的男人忙忙碌碌,果然是无欲则钢,原来爱一个人,会心甘情愿地把自己踩进尘土里,只有不爱了,才可以重新昂起头。
  我哀叹自己的不幸,更怒自己的不争,好不容易跳了出来,却掉进了一个更大的坑。
  这一次我要费多大的力气才能爬出来?我兀自发楞,这次轮到子峻踢我了:“你是地主婆呀,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我懒洋洋地:“你就不能把我当地主婆伺候一回吗?想当初我是怎么对你的,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子峻呆了呆,没有说话,默默地把菜放在茶几上,我也沉默了,想起了许久以前——每次他和春晓吵玩架,总是带着一身的酒气来敲我的门,无论多晚也不管自己有多累,总会替他弄好醒酒的热汤,饿了给他煮好吃的,吐了给他收拾,这也罢了,还要听他喋喋不休地说和春晓的一些琐事——我那时候一定很爱他吧,竟然这样也能忍受,爱一定是让人发昏的迷幻药。
  子峻把菜摆好,倒上酒,递给我:“给,地主婆。”
  我看看桌上的菜,很不错,有热热的汤,下酒的花生米,还有我喜欢的鸭脖子,以前什么都不会干的子峻终于长大了,我想起那句“好女人是所好学校,让男人学会成长”,看来真的是爱则乱,不爱才能看得分明。
  子峻递给我一条薄薄的毯子:“晚上凉,盖住脚,寒从脚起,不要着凉了。”
  我不由感慨:“子峻,你当年若象今天这般体贴,春晓未必舍得离开。”
  我轻轻的抿了一口酒:“子峻,你真的很坏,既不温柔也不体贴,脾气也很坏,活该春晓甩了你。”
  子峻轻笑,笑容掩饰不住的苦涩:“是呵,我就是这样一个人,也只有你受得了我,也只有你对我一直这么好。”我笑:“因为我傻嘛,我真是太傻了。”
  我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伸手给自己又倒了一杯,也干了,又是一杯,子峻连忙拦住我:“慢慢喝,又没人跟你抢。”
  我轻声地:“子峻,要怎样才可以醉呢?我每次总是越喝越清醒,你有经验,要怎样才可以醉呢,最好不省人事,可以把所有的事情都忘记。”
  子峻愣住了,看着我,眼里竟有几分心疼,他挨着我坐下:“丁丁,出什么事了吗,告诉我,看我能不能帮你?”
  我缓缓地摇头:“没有人能帮我,连我自己也不能。”
  子峻看着我,脸上隐隐有了几分怒气:“是因为那个人?他欺负你了?”
  欺负?他吗?也许是我在欺负自己,是我自己在为难自己。子峻见我不说话,忙追着问:“他跟方家可柔的事是真的?真的要订婚了?”
  我的心灰灰的,竟然连子峻都知道?我还真是失败,我这个当事人,竟然是最后知道的一个。
  我心灰意冷地:“大概吧。”
  “什么叫大概?你今天来——你们分手了?”
  我没有作声,许久才轻声地:“我也不知道我们算不算分手。”
   子峻瞪着我,表情象是要吃人:“什么叫你也不知道?”
  我有些胆怯:“他说要我给他一点时间,他会处理好这件事的。”
  “哈哈”,子峻干笑了两声,伸手狠狠地敲了敲我的头:“你这个笨蛋,这你也信,是男人的花招,耗着你的伎俩,你问问他,怎么解决,可以不和别人结婚?他可以吗?”
  子峻戳住了我的痛处,让我更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心,是我一直在给自己借口,我的心——想捂住耳朵、蒙住眼睛、把思想冻住也不想离开他的心。子峻恼怒地看着我,狠狠地跺了跺脚:“丁丁,你到底在想什么呢,你,你,你难道想,想做他的,他的——情妇?”
  子峻很艰难地吐出了最后两个字,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我也讨厌这样的自己,可是,可是——我可怜兮兮地:“可是他说他爱我,一辈子只爱我一个人。”
  子峻一副要晕倒的表情,他冷笑:“那么你是安心做情妇了?你还出息了,你看看你,哪有做情妇的资本?你是风情万种还是脸皮够厚,心肠够硬?你疯了,可我不能看着你疯。”
  一个字,一个字,砸得我的心生疼生疼的,我知道他说得都对,可我好象真的疯了:“我管不了那许多,只要他爱我,就够了。”
  子峻强压住怒火,苦口婆心地劝我:“爱是会变的,你能保证他爱你多久?就算他一直爱你,不能袒露在阳光下的爱,你又能坚持多久?你说过你很自私,你可以和别人分享一个男人吗?”
  我摇头,拼命地摇头,我不要听他说,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已中了那人的毒,早已病入膏肓,无药可解。子峻扳住我的肩膀,让我看着他,他柔声地:“丁丁,你不要糟蹋自己,对自己好一点,求你了。“子峻从来没有对我这样地低声下气,我安静了下来,看着他,我沉默了良久,最后我轻轻地:“谢谢你,子峻,可是——我怕我以后再也遇不到这么爱我的人,我不想让自己后悔。”
  子峻颓然地松开抓着我肩膀的手,但随即更紧地抓住我,他看着我的眼睛亮得吓人,象是一团火在燃烧,我听得他一个字一个字:“那你嫁给我吧,我保证会比那个人更爱你。”
  我猛地甩开他的手,有些惊恐地看着他:“你疯了。”
  子峻很冷静:“没有你疯得厉害。
  我不能看到了火坑,还眼睁睁地看着你往里跳,我告诉过自己,一定要看着你幸福,如果你不能,就让我来让你幸福。”
  象是一盆水浇息了我心头肆虐的疯狂,我终于彻底清醒了。
  我刚才的想法一定很荒唐吧?竟然要子峻牺牲了自己拼了命也要阻止我,我——不能这样。
  我无力地垂下头,子峻轻轻地拥住我:“丁丁,我理解你,我也有过你这样的疯狂。在英国的时候,我也想着无论如何也要留在她的身边,可是——会忘记的,渐渐地忘记,时间会是最好的良药。”
  会忘记的,渐渐地忘记,可以吗?
  有点难,要把关于他的一切割舍掉。昨晚好象喝得太多了,头痛欲裂,我看着镜中的自己,眼中早已没有了光彩,显得空洞又迷茫,从此欢笑应与我无缘了吧?不知道需要多少时间才能将一个人忘掉,如果能知道就好了,现在就开始冬眠,等过了那一刻再苏醒,如果能够这样该有多好。
  门铃响了,是夏以博,浅浅的笑:“我来接你上班。”
  我有些愣愣地看着他,夏以博笑了:“有这么奇怪吗?看来我以前对你不够好,我知道了,会每天来接你上班的。”
  说完从身后拿出一个纸袋子,晃了晃:“没吃早饭吧?我们一起?你最喜欢的炸馒头,我亲手做的。”
  夏以博的脸上露出孩子气的表情,巴巴地看着我,象个等待夸奖的孩子,我怎么办呢?面对这样的表情,说出我的决定?我的心还不够硬。
  我默默地喝粥,吃炸得焦香焦香的小馒头,是我最喜欢的,我却食不知味。
  我偷眼去看他,正迎上他望向我的目光,我们的视线交织在了一起,他的眼睛清澈如水,我甚至能从他的眼中看到自己:茫然、困惑、不安,还有一丝内疚。
  我的心一颤,慌忙垂下眼帘,不敢再去看他。为什么会觉得内疚呢,我做这样的决定也是无可奈何的,本不是我的错,可是,为什么就是没有办法坦然地看着他的眼睛,内心深处更是深深的自责,我觉得自己象是在战场上做了逃兵,在他最需要的时候背弃了他,他能理解吗?
  我有些心不在焉,连夏以博叫我都没有听见,他连叫了几声我才回过神来,我看了他一眼,他的脸上隐有忧色,强自忍耐着:“吃完了?我们走吧。”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我今天不想上班,你自己去吧。”
  夏以博本来已经拿好车钥匙,准备出发了,听到我的话,一愣,用一种探究的眼神看着我,我窝在沙发里不去看他。他愣了半晌,缓缓地走过来,挨着我身边坐下,用手探探我的额头:“怎么,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
  我摇摇头,避开他的手,夏以博的手就这样僵在半空中,过了许久才无力地垂下,他呆了呆,然后朝沙发上一仰,摆了一个很舒服的姿势:“不上班就不上班,我陪你。”
  这么聪明的人他怎么就不明白呢?我低声:“不止今天,明天、后天、大后天,我以后都不会去上班了。”
  沉默,许久的沉默,安静得让我的心不由自主地提了起来,我忍不住去看他,他的脸色惨白,死死地盯着我,一个字、一个字地:“你是什么意思,我不懂,一点也不懂。”
  他的眼中有一种骇然的死寂,又有一种孤注一掷的绝望,我害怕地低下了头:“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我们,我们是不可能的。”
  夏以博用手托起我的下巴,让我正视着他,他的眼里有了几分怒气,只是强自压抑着:“这就是你的决定?我说过让你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处理好这件事情的,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你都那样求你了,为什么你还是这样。”
  他的手很用力,捏的我的下巴生疼生疼的,我痛不过,忍不住叫出了声:“你说不会让我委屈,可我现在就觉得委屈,你的爱有那么了不起吗,因为你爱我,我就要眼睁睁地看着你成为别人的丈夫?因为你爱我,所以我要愉快地和别人来分享你?我现在是不是还该表现得受宠若惊,因为你爱我?”
  我缓缓地摇头,眼中已隐有泪光:“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不觉得过分吗?你要和别人结婚,还要我留在你身边,你提出这样的要求时已经让我很委屈了,如果我象方可柔一样是名门淑媛,你还会这么要求我吗?”
  夏以博捏着我下巴的手不自觉地松开了,怒气渐渐地消失了,脸上浮现出深深的内疚与自责,他的脸愈发地苍白,张大了嘴久久说不出话来。
  我有些恨自己的鲁莽,都已经要分开了,何苦还要说这些?看着他痛心疾首的样子,我的心何尝不是心如刀割。过了许久,夏以博慢慢地走近我,轻轻地拥我入怀:“对不起,对不起。”
  我任由他抱着,有些贪婪地汲取着他的气息,最后一次,也许是最后一次了,我放纵着自己,紧紧地拥抱着他,想把他的一切,所有的一切,都深深地记住,刻在心里。
  夏以博不肯放弃:“我知道是我不好,让你受委屈了。可是,你对我不要这么残忍,我好不容易有了你,却又马上要失去,你让我怎么办?既然你招惹了我,你一定要负责到底。”
  他简直有点无赖了,到底是谁招惹谁?我一直是有心避开他的,是他穷追猛打,不肯放过我,可是——是他早已没有了爱的资格,他怎么还有脸要我负责?负责,就算我想负责,能吗?
  我冷了心,淡淡地:“我连自己也管不好,你的人生你自己负责。”
  夏以博看着我,一动不动,过了许久,我听得他轻轻地一声叹息,然后,猛地伸出手将我揽入怀中,吻,一个个轻柔的、如蝴蝶般翩跹的吻劈头盖脸地落了下来,他的唇清凉,带着点薄荷的清甜,落在我的眉心、眼睛、鼻尖,最后,辗转流离在我的唇上,久久地,久得我以为这就是一生了……
  我不自觉地伸出手,搂住了他的脖子,回应着他的热情,夏以博喃喃地:“不要离开我,我是这样地爱你,你就答应我吧。”
  我的脑子又混乱了,他的热吻,他哀伤的眼神,他无意中流露的黯然神伤,都成为我离开他的牵绊,“好”字差一点就冲口而出。幸好,电话响了。幸好。
  我清醒了。
  我一下子懵了。是老师的电话,说叮当被车撞了,现在正在医院。怎么可能,昨晚晚上还兴高采烈地给我打电话,说今天要去博物馆参观,怎么会为了捡东西被车撞了呢?我的整个人呆住了,手上拿着手机,却根本听不清老师说些什么,心里一种不好的预感象野草一般疯长,我忧心如焚,叮当,叮当,你一定不能有事。见我神色异常,夏以博轻轻地推推我:“丁丁,怎么了?谁的电话。”
  我立刻反应了过来,想也不想就往门外冲,到了门口,我不自觉地停了下来,刚才老师说是哪个医院?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呢?我连忙拿起电话,电话早已挂断了,老师的电话是多少,她应该在医院,她的手机号码我有没有?我放在哪里了?我象只没头的苍蝇在房间里乱转,翻箱倒柜,我已乱了方寸。
  夏以博一把拉住了我,扳住我的肩膀,直视着我,眼中的关心与忧虑一览无遗:“丁丁,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我一下子扑到在了他的怀里,眼泪忍不住扑簌扑簌往下掉:“叮当,老师说叮当出了车祸,可是,我怎么也不记得我把老师的电话号码放在哪里了?”
  夏以博冷静地:“你的电话有没有来电显示?”
  我真是急昏了头,怎么会忘了有来电显示这回事,我连忙拿起电话,正要埋头找号码,夏以博伸手把电话接了过去:“我来。”
  熟练地找到号码,拨通了电话,我在旁边呆呆地看着他不住地嗯嗯啊啊,点头摇头,最后听得他说了一句“我们马上来”然后挂断了电话。
  我巴巴地看着他:“怎么样?叮当怎么样?”
  夏以博温柔地看着我:“老师说叮当伤得不是很重,没有生命危险,你去擦擦脸,收拾收拾,我们马上出发。”
  夏以博的沉着让我慌乱的心安定了下来,我暗自庆幸:幸好有他在身边,我进屋简单收拾了叮当的一些衣物,揣上家里所有的现金,再把卡带齐,缺什么也没有关系,可以再买。
  夏以博正在打电话,他的脸上带着微笑,不住地点头:“是,是我一个朋友的孩子,李院长,那就请您就多费心了,我们三十分钟以后到,谢谢了。”
  夏以博挂断了电话,从我手中接过装衣服的小包,耐心地向我解释:“医院的院长是爸爸的老朋友,所以打个招呼,熟人好办事嘛。”
  刚才还要和他一刀两断,现在却巴巴地全指望着他张罗,我有些内疚地看着他:“谢谢你。”
  “傻瓜,我不是说过吗,你什么都不用担心,一切有我呢”
  夏以博牵住我的手,温热的大手把我牵得紧紧地,他柔声道:“叮当一定会没事的,一定。”
  看着他坚定的眼神,我的心,慌乱不已的心渐渐沉静下来,仿佛有一种奇异的力量通过他温热的大手传递给了我,我不再因为恐惧而颤抖,冰凉的身体也变得温热起来,叮当,一定不会有事的。
  一路上,我催促着夏以博开得快点,再快点,夏以博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停下来的时候就握着我的手,仿佛想把镇定、温暖、信心一起传递给我。
  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子峻,应该通知子峻,如果叮当真的有什么——现在我不应该瞒他。
  我拨通了子峻的电话,只说叮当出了车祸,让他马上赶到医院,挂上电话,我更矛盾了:要不要告诉子峻实情?子峻知道了事情会不会变得更复杂更混乱?可是——子峻应该有权利知道这件事,万一叮当有什么——我尚未作出决定,车已经停了下来,医院到了,一切都很顺利,老师和一位医生在门口等,领我们直接去了主治医生办公室,院长也在,向我们介绍了治疗情况。叮当伤得不算太重,没有伤到头部,最严重的是左腿,已经进行了急救,没有什么大问题,唯一有点伤脑筋的是——主治医生有点为难地看着我们:“小朋友失血过多,最好能输血,问题是——她的血型比较罕见,是AB型RH阴性血,目前我们医院没有这样的血液储备,只能请家长输血了。”
  叮当竟然是这种血型吗?我从来都不知道,我又变得紧张,安宁不在,只有子峻能帮她了。正想着,子峻冲了进来,大概是用跑的,气喘吁吁的,见我忙问:“叮当,怎么样了?”
  我一把抓住他,推到医生面前:“这是孩子的父亲,他的血型应该合适。”
  子峻震惊地看着我,一脸的不置信:“你在说什么,叮当是谁的孩子?”
  主治医生轻咳了一声,正色道:“你的血型是AB型RH阴性血 吗?”
  子峻尚未从震惊中摆脱出来,听到问,只是下意识地答道:“不是,我是O型。”
  我真是昏了头,子峻的血型我是早知道的,他从小在我面前显摆他是万能输血者,那么他的血也不能用,现在怎么办?安宁尚在美国,不对——我猛地想起,安宁的血型和我是一样的,我记得在学校的时候我有一次大出血,学校医院的血液不够,还是安宁给我输的血,她和我一样都是A型血,那么——常识告诉我,叮当根本不可能是子峻的女儿,我的脑袋一片混乱,到底是怎么回事,安宁为什么要骗我?主治医生又是一阵轻咳,我这才发现自己又在发呆,可是我要怎么办呢,我总不能凭空变一个AB型RH阴性血的人出来,我现在都恨不得把自己都血液统统换成AB型RH阴性血,我哀恳的眼神转向院长,指望他们能从其他血库里抽调血液。
  这时旁边一直没有作声的夏以博突然伸出了手:“我是AB型RH阴性血,抽我的吧。”
  我愣愣地看着他,他拍拍我的头,冲我温柔地笑笑:“叮当一定会没事的,你放心吧。”
  刚才还闹轰轰的办公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寂静得有些可怕,子峻一把拽住我,把我拉出了屋子,在走廊上找了个僻静的地方,他的眼睛象要喷出火来,因为愤怒:“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叮当是我的孩子?谁说的,安宁吗?”
  我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子峻不放过我,捏着我胳膊的手又加大了力道,我痛不过,叫了出来:“安宁说是你的孩子,我怎么知道她会骗我?”
  我也觉得委屈,安宁,为什么要撒这么大的一个谎,担心我不会善待叮当?重色轻友,她就是这样看我的吗?子峻的怒气不降反升,看着我的表情象是看一个陌生人:“你疯了吗?我和安宁?我怎么可能跟她有什么,你和她、春晓三个人一个寝室,又是好朋友,我和她?我疯了不成?这种鬼话你也信?你有没有脑子?我看起来是那种脚踏两条船,玩弄感情的人吗?”
  我有些怯怯地:“她说你们都失误了,那时候你和春晓吵得很凶,她的心情也不好,我以为,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我和春晓都没有过,我怎么可能和安宁!”
  子峻的脸微微发红,恨恨地:“你这个笨蛋,大笨蛋!”
  子峻不再理我,坐在长椅上一个人生闷气,我走过去踢踢他的腿:“好了,不要生气了,是我错了,对不起,你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小的这一回吧。”
  子峻别转了脸,不理我,看来真的生气了,我不满地推了推他:“你怎么这么小气?丁子峻,小气鬼,不要再生气了。”
  子峻就在这时忽然站了起来,我害怕地往后退了一步,他一把抓住了我的衣襟,手一紧,我就顺势倒入了他的怀中,他轻轻地抱住我,声音中带着几分心疼,又有一分薄怒:“你这个傻瓜,世界这么凉薄,怎么有你这样的傻瓜?你有那么爱我吗,竟然连我和别人的孩子也肯养。”
  我呆住了,怎么会有这样的误会呢,不可否认,因为以为是子峻的女儿,所以我更上心,但是——到了后来,与子峻无关,叮当就是叮当,我的孩子叮当。
  我轻轻地挣扎,想要挣脱他的拥抱,却反而让他拥得更紧,我轻轻地扣扣他的肩膀:“子峻,放开我,不是你想的那样。”
  子峻固执地不松手,他把下巴抵在我肩上,轻轻地在我的耳边:“我会对你好的,一辈子对你好。”
  我的眼睛微微有些湿润,这句话,我等得太久了,久得对他——我的心早已是死水,再也不起微澜。
  我只是觉得悲凉,我们终究还是错过了,时间,让我们错过的是时间,如果他早一年回来,如果我晚一年认识夏以博,那么——错的又岂止是时间,我错在不够执着,他又错在太过执着,错!错!错!我抬起头,极力不让自己的眼泪落下来,一抬眼,我看见了夏以薄,他的一只手袖子卷着,另一只手按着肘部的棉花,刚刚抽完血出来,看着我的眼神怔怔的,说不出的酸涩。
  我呆若木鸡。
  叮当无恙,我长舒了一口气。
  除了腿上绑了石膏不能动,偶尔会疼得呲牙咧嘴,叮当鲜活依旧、唠叨依旧,活泼的个性与先前无异。
  人小鬼大,仗着自己有病在身,支使这个批评那个,一副神气活现的样子,让先前还心急如焚抱着她久久不肯松手的我恨得直咬牙。
  两个大男人,被这个小公主耍得团团转,却一副心甘情愿的样子,我心里酸酸的,两个人什么时候对我这般千依百顺过?这小家伙,小小年纪就把男人弄得服服帖帖,长大以后还得了,不知以后要祸害多少男人?两个大男人如此殷勤,我也乐得在旁边冷眼旁观。
  据我的观察,叮当还是对夏以博好些。
  其实,通过前段时间的努力,叮当对子峻已经不那么抗拒了,他和夏几乎已经站在了同一条起跑线上,但是——在知道夏以博给自己输过血后,叮当明显与夏以博亲近了许多,子峻好象又落后了。
  在谁留下来陪夜的问题上子峻和我起了争执,他坚持要留下来陪夜,后来还是夏以博劝,要他明天来替我他这才作罢,走的时候还依依不舍的,明明被叮当气得跳脚,可偏偏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在知道安宁撒过那样的弥天大谎后字峻对叮当的态度未免有些奇怪,我以为他会迁怒于叮当呢,子峻好像成熟了很多。
  叮当睡了,病房里寂静得有些可怕,我不敢去看夏以博,虽然看到那样的场面,但夏以博什么都没有说,没有问,这更让我害怕,我有一种山雨欲来的仓惶。
  我搓搓手,面对着夏以博,眼睛却溜向一边:“很晚了,你也回去吧,今天辛苦你了,谢谢。”
  夏以博本来坐在空着的病床上,听我这么一说,点点头:“是有些辛苦。”
  说完顺势倒在了床上:“好累,我休息一下。”
  说完拍拍身边的空处:“你也累了,躺一会儿吧。”
  他的脸上掩饰不住的疲惫,确是一副很辛苦的样子,这几天他应该也不好过,我的心柔软得象湖底的水草,我轻轻地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夏以博轻轻地抓着我的手,在他的脸上摩挲着,游走着,他的脸色苍白,抓着我的手更是一丝血色也没有,我忽然想起他刚才刚抽过血,只顾着叮当,根本没有想过他也需要照顾,我站起身,伸手要拉他起来:“起来,你该回去好好休息,忙了一天,又输了血,你应该累了。”
  夏以博温柔地看着我:“我躺一会儿就好了,我不累,看着你我就不累了。”
  我的脸一红:“我不是红牛,也不是日加满,喝一口就精神百倍。”
  夏以博笑:“你是我的药,补药,周星驰的电影里不是有吗,看一看精神百倍,闻一闻,闻一闻——”
  他低头冥思苦想,我忍不住笑:“很有长进嘛,连台词都能背了。”
  夏以博拉着我的手:“看多了,自然就记得了,其实还蛮有意思的,我现在喜欢了。”
  我扮了个鬼脸:“可是,那些歌剧芭蕾什么的我还是不喜欢,大概很难喜欢了,以后你不要再逼我去看那些了,为了不睡着,我真的很辛苦。”
  “好”夏以博答应得很爽快,我有些迟疑地看着他,以前也求过他,可从来没有答应过,今天这是怎么了?夏以博更紧地抓着我的手:“以后只要我迁就你就好,你不必勉强自己。”
  我有些迷糊了,只是他迁就我,那我不成了无赖了吗?谈恋爱当然是双方迁就对方的,我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你今天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这次轮到夏以博瞪大了眼睛看着我,过了许久才低声地:“我本来就该对你好的,我怕再不对你好,你要被别人抢走了。”
  我就说他没那么大方,看见我和子峻拥抱还一副没事人的样子,这个小气鬼没有这么容易介怀的,他现在应该是又嫉妒又有些担忧,整整他,出出先前的恶气,我故意垂手不作声。
  夏以博更是不安:“你,你真的那么喜欢那个人吗?到现在还喜欢?”
  夏以博的语气中带着苦涩与不安,神色沧然,把我吓到了,他轻声地:“我以为你现在喜欢的是我。原来不是,真的不是吗?”
  我从未见过如此不安的夏以博,他总是自信张扬,甚至有些独断专行,这样的他让我心疼。
  我伸手抚摸着他有些苍白的脸庞,他最近好象真的瘦了很多:“傻瓜,你会不会想太多?我不是说过了吗,子峻,是过去式,你是现在时。”
  夏以博的眼睛在瞬间变得又清又亮,看着我的眼神温柔得如蔚蓝的湖水,唇边的笑让我的心脏停顿了半秒,原来男人一样可以一笑倾城,我沉溺在他的笑容中,有些痴痴傻傻的,就这样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的唇轻轻地覆上了我的,听得他含糊的一句“我也是你的将来时”,我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在几乎分不清身在何处的热吻后,我们同时发现自己变得饥肠辘辘,我去外面的茶餐厅买了粥,他猪肝粥补血,我照旧青菜粥,还买了肠粉、虾饺等点心,夏以博,他也会有今天,我恨不得用DV把他的吃相拍下来,简直又是一个饿死鬼投胎,他的风度呢,他的优雅呢?夏以博砸巴咂巴嘴,一副恨不得舔舔手指的表情让我忍不住发笑,夏以博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小没良心的,是谁害我这样的?我中午根本食不下咽,我以为你要和我分手是因为和子峻旧情复燃。”
  我突然想起来了,我刚刚在早上向他提出了分手,刚才一忙一乱,我根本忘了这些,难怪夏以博刚才的表情那么奇怪,可我真的是忘了,今天一天,他都在我身边,他的手那么温暖,笑容那么亲切,做事又那么冷静果敢,一整天他的那句话一直在我脑海里转悠,那么亲切温柔的声音“别怕,有我呢?”,依赖他好象已经成了我的一种习惯,我——恐怕离不开他了。
  夏以博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我:“你怎么了?”
  我笑笑:“我忽然想起我们早上已经分手了,可是,我竟然忘了。”
  夏以博脸上的笑容冻住了,我有些可怜他了,我的跳越性思维他那古板的脑袋恐怕永远也跟不上,他脸上的血色仿佛一下子被抽干了,有些茫然地看着我,我轻轻地倒入了他的怀中:“我想过了,我——不要和你分手,我想和你在一起。”
  夏以博的脸色我不敢看,他一定恨死我了,刚刚狠狠地抽了他一记耳光又马上给了他一颗很大的甜枣,他的心脏可得经受考验了。
  他缓缓地抬起我的脸,我早已泪流满面,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哭呢,那么爱我的人,又是自己深爱着的,有人不是说过吗:老婆是付出青春体力金钱养男人,男人还总觉得你做得不够好;情人是钱花着,爱收着,对方还觉得很愧疚,总觉得对你不够好。
  我有什么可哭的,可是,我的眼泪,还是忍不住吧嗒吧嗒往下掉。
  夏以博正要说话,电话突然响了,我趁机跑出去接电话。
  竟然是安宁,难道真的有所谓的心灵感应,叮当一出事,差不多有一年没有打电话的安宁竟然会打电话给我?我有些心虚地:“安宁,你怎么会打电话给我?出什么事了吗?”
  我的声音有些沙哑,与平时明显有些不同,安宁立刻察觉了:“丁丁,你在哭?什么事?叮当出什么事了吗?”
  医生说叮当没什么事,住几天就能出院了,我不想让她担心,连忙否认:“没有,怎么会?我有点感冒,叮当很好,你放心吧。”
  安宁在电话里长舒了一口气,她今天的声音与往日明显有些不同,以往总是很累,说不出的疲惫,今天却隐隐地透着兴奋,一定有什么高兴的事,果然,不一会儿她就很兴奋地告诉我,她升职了,在她们银行亚洲籍的雇员中她是第一个升到这么高位置的,她觉得很自豪。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安宁,我相信她一定会成功,父母早亡的她比任何人都要努力,比任何人都要坚强,却从不怨天尤人,既开朗又热情,她早晚一定会成功的,我一直这么坚信着。
  可是——成功,成功是没有尽头的,她所谓的成功到底要走到哪一步?我不希望叮当将来恨她。
  我有些期期艾艾地:“安宁,现在你也算成功了,回来一趟吧,至少打打电话,叮当很想妈妈,我怕长久下去,她要不记得你了。”
  安宁沉默了许久,突然问:“丁丁,你要结婚了吗?如果是,我马上回来带她走。”
  “不是的,我这里没有任何问题,我只是觉得你太疏远她了,她还是个孩子,需要你。”
  安宁冷静地:“现在还不是时候,我努力到今天好不容易有了一点成绩,我不能前功尽弃。”
  这样的安宁真有些陌生,她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人,冷淡的外表下有着一颗温柔的心,她的心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硬?听我不说话,安宁柔声道:“丁丁,一年,最多两年,你再帮帮我,我这一辈子从不欠别人什么,就欠你一个,只怕一辈子都还不清,我以后一定会报答你的,一定会的。”
  我叹了一口气:“你没有欠我,我反而感谢你让叮当陪着我,我只是可怜叮当,她很想你。”
  安宁就在这个时候崩溃了,她的声音中已带着哭腔:“丁丁,我也很想她,想得都要疯了,可是我不能打电话给她,我怕我听到她的声音我会坚持不下去,你不知道,在一个陌生的国家,孤身一个人打拚有多辛苦,可是,想着她,我就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我一定要坚持下去,请你告诉叮当,妈妈很爱她,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
  安宁在哭声中挂断了电话,我呆立了良久,安宁,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叮当,难道她不明白对叮当来说,最好的就是待在母亲身边,她到底明不明白?我回到病房,一愣,夏以博竟然闭着眼睛在床上睡着了,他的整个身子蜷缩着,眉微蹙着,象个不安的孩子,我轻轻地走过去,伸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他大概太累了,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我突然间有了一个疯狂的念头,并且在自己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已经躺在了他的身边。床很窄,我甚至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呼吸,我静静地看着他的脸,安静的、带着一点淡淡的忧伤的脸,我突然生出一种绝望:我好象真的离不开他了,只是看着他的脸,我就觉得心疼,想久久地,久久地待在他的身边……一只手突然悄悄地揽住了我,我一惊,夏以博,他的眼睛仍然闭着,搂着我的手却渐渐地加大了力道。
  我的脸一红,挣扎着要爬起来,夏以博轻声地:“别动,就一会儿,求你了。”
  我放弃了挣扎,不过两个人挨得那么近,又是脸对脸,我快不能呼吸了,我静悄悄地背转身,这样好多了,不用看着他的脸让自己的脑袋发晕,却可以汲取他身上的温暖,我喜欢他从背后抱着我的感觉。“我不会和那个人结婚的,你相信我,除了你,我不会和别人结婚的。”
  我一愣,身子僵住了,作为他的秘书,我多少知道他的处境,公司最近扩张太快,投资太多,如果和方家的关系破裂,没有方家资金的支持,一旦资金链断了,后果不堪设想。
  我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如果注定我们两个中必须有一个牺牲自己来成全这段爱情,那就让我来牺牲吧,至少我的牺牲比较少些。
  我轻声地:“我只要你爱我就够了。”
  夏以博更紧地搂住了我:“我想过了,我不能让你这么委屈。你给我一年的时间,一年就好,我会想其他办法解决资金的问题,或者撤掉一些太激进的项目,寻找新的合作伙伴,总之给我一点时间,我会解决的,你相信我好不好?”
  我的眼泪忍不住又要落下来了,我拼命地点头,夏以博的声音有些犹豫:“我会尽快和家里说的,不过,可能,也许会很难,为了让方家放心,我也有可能会和方可柔订婚的,只是一个形式,我答应你,我尽量说服两家人,如果不能,请你体谅我,我一定不会和别人结婚的,不会的。”
  夏以博扳过我的身子,看着我泪流满面心疼不已:“怎么又哭了呢,我好象总是让你伤心,我这个人,真是太坏了。”
  夏以博温柔地替我拭去脸上的泪痕,摸索着从口袋里拿出一根项链,递给我。细细的白金链子,上面的吊坠竟是一枚小小的钻石戒指,夏以博的声音有些羞涩:“我买了很久了,现在只能给你当项链戴,一年以后,我答应你,一年以后,不管公司情况怎么样,我一定会亲手给你戴上这枚戒指的。”
  我看着戒指,心欢喜得象要跳出来,我故意粗声粗气地:“为什么戒指上的钻石这么小?你是不是敷衍我?”
  夏以博连忙摆手:“不是的,不是的,那么多的戒指中我一眼就相中了它,它安安静静地在那里,虽然不大,款式却很别致,钻石也很耀眼,我觉得就象你,不张扬,却让人心动。”
  我的脸红了,无可救药地红,那个人说过,我脸红的样子让他心动,可是,怎么办呢——在他心动之前,我更早地心动了。
  忙乱后我暂时空了下来。叮当出院不久就是暑假,我按照旧例把她送去我爸妈那里,两位老人已经退休,每日里闲得发慌,叮当去正好给他们解闷。以往这个时候,叮当总是兴奋得不得了,这老两口什么都依着她,快把她宠到天上去了,今年有些反常——她好象有些犹豫。“妈妈,我还是不要去了,我想待在这里。”
  那可不行,幼儿园不上课,我一个人怎么照顾她?我故意逗她:“你不去怎么行,小海哥哥会伤心的,你不想念他吗?”
  小海是邻居的孩子,一个比夏容博还要帅还要酷的小帅哥,是叮当的初恋。
  叮当更犹豫了:“我也很想小海哥哥,可是——妈妈太不会谈恋爱了,如果我不在,你和夏叔叔会出大乱子的,吵架了怎么办?你又有外遇了怎么办?我还是不放心。”
  小小年纪操心的事还真多,这不是瞎操心吗?我连忙保证:“我们保证不吵架,你放心好了,我早点去接你回来就是了,我保证。”
  叮当歪着脑袋看了我很久:“我还是不相信你,我让容搏看着你们,这样我才放心。”
  我无语,我一个大人,竟然不及一个五岁的小孩可靠?我干脆买块豆腐撞死算了。
  叮当刚走的那几天,我真是很不习惯,总是觉得空落落的,闷闷的,觉得什么都不对劲,夏以博笑我是思春了,也说不定,叮当在我的生活中或许就象爱人,不可或缺。
  我并没有思春多久,因为——中午吃饭的时候,夏以博很随意地:“晚上一起吃饭吧,我介绍妈妈给你认识。”
  最近几乎每天都一起吃饭,我习惯性地点头:“好”,但随即反应了过来,我有些结巴了:“你说介绍谁给我认识?”
  “我妈妈,我跟她提了我们的事,她想见见你。”
  我有些不确定地:“你说你妈妈要见我?还是今天?”
  夏以博点点头:“是呀,她那么急切,我当然要满足她的愿望。”
  我立刻紧张了:“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你应该早点说的,你看我的衣服,这么随便,我的头发,我已经两天没洗头了,还有,还有——”
  我有些语无伦次,什么都不能让人满意,我该怎么办?
  夏以博过来轻轻地从后面搂住我:“不要紧张,我妈妈人很好的,不会为难你的。
  我喜欢的人,她一定会喜欢的。”
  “可是,可是——我真的很怕她不喜欢我,我,我——”
  夏以博轻轻地把下巴抵在我的肩上,手更紧地搂住我的腰:“对不起。”
  我不解地:“怎么好好地说不对起。”
  “就是觉得对不起你,应该把你一起介绍给爸爸妈妈的,可是,爸爸比较固执,考虑得比较多,所以我想如果妈妈站在我这边,爸爸那里就比较好办了,对不起,暂时只能这样。”
  我的心,温温的、软软的,为拥抱着我的这个男人,他是真的在努力,很努力,我已经满足,就算没有结果,我也打算一辈子待在他的身边。
  我笑:“你爸爸可能比你还了解我,还用得着你介绍吗?”
  夏以博有些紧张:“喂,什么意思,难道你真的和他有什么什么的,他怎么可能比我还了解你?”
  这个单细胞生物,想什么呢,欠揍,我反手给他一拳,被他轻轻地接住了:“玩笑,纯粹玩笑,现在不那么紧张了吧。”
  好象是,不过他一提,我又紧张了,连呼吸都有些不顺畅:“如果你妈妈不喜欢我,怎么办?”
  “有可能的”,夏以博一本正经:“我妈妈的潜意识里一定对你是抗拒的,把自己的儿子迷得七荤八素的,她不喜欢你也很正常。”
  我大急:“那我要怎样才能让她喜欢我?她喜欢怎样的女孩子?肯定不是我这种类型的——”
  “她呀,她喜欢——”
  夏以博拉长了声音卖关子,气得我直捶他,他终于促狭地笑了:“她喜欢我喜欢的女孩子,只要是我喜欢的,没有她不喜欢的。”
  如果是真的就好了,没有这么简单的事吧?晚餐约在公司附近的一家中餐馆,装修得很雅致,我来过几次,菜做得很好。
  在门口,我忍不住再一次问夏以博:“我怎么样?头发要不要扎起来?妆是不是太浓了?第一次我是不是该准备点礼物?我——”
  夏以博无奈:“小姐,你已经问过我无数次了,你今天很完美,真的很完美,所以——我们进去吧,我妈妈不喜欢别人迟到。”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夏以博笑着过来牵我的手:“受不了你,又不是见国家元首。”
  他的手很温热,暖暖的,让我镇定了不少,可是,心还是跳得厉害,会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夏以博的妈妈林善言——美丽、优雅、亲切,一如夏以博形容的那样,她的笑容很温暖,让她看起来很亲切,声音温和,听着很舒服。对我很好,用一种温柔的目光看着我,她应该是喜欢我的,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我的心,我紧张的心渐渐松弛下来。
  “我已经认识你很久了。”夏以博出去接电话的时候她突然说。
  我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夏以博是怎么对她说的,不会是些很夸张的话吧,那还真是让人脸红,我从来没有象他说的那么好。林善言笑了,她笑起来很美,年轻的时候一定能颠倒众生,夏以博笑起来有些象她:“你一定以为我是听以博说起你的吧?”
  难道不是吗?“是容博?那小家伙,我有一副手链,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不过手链上的兔子还是很可爱的,他闹着非要我送给他,我问他派什么用场,他说大的送给哥哥的女朋友,小的送给自己的女朋友,还说我戴着肯定不如你好看,真是让我哭笑不得。后来以博就真的问我讨了去,原来是送给了你。”
  我缩了缩手,我的手上正戴着她所说的小兔子的手链,上次叮当住院也是为了去捡这手链,想不到是这么来的,我有些尴尬:“我不知道是您的东西,如果知道——我就不要了。”
  “为什么不要?果然是你戴着比较好看,小家伙还挺有眼光的。”
  她很和蔼地看着我:“听说是朋友的孩子?叫叮当是吗?”
  我点点头:“是,她和容博是同学,两个人很要好。”
  “真是难为你了,现代社会还有你这样的人,很了不起呢。”
  我笑了:“不是这样的,其实反而是叮当在照顾我,我这个人,比较懒,也不太会做事,花钱更不理智,不太会生活,可自从有了孩子以后,我好象变得比较会生活了,知道存钱,会烧几个简单的小菜,也经常收拾收拾屋子,还——”
  我用手捂住了嘴巴,恨不得用铁锤砸自己的脑袋,一定是昏头了,我现在到底在说些什么呀,有我这样的白痴吗,不是说要好好表现的吗,怎么把自己的缺点一个不拉地端在她的面前,我太得意忘形了,我结结巴巴地:“我,我其实,其实我——”
  我认命地:“其实我就是这样一个人。”
  林善言抿着嘴乐,夏以博这时正好接完电话进来,见我一脸颓败的模样,忙问:“你怎么了?”
  我悄声地,声音里带着懊恼:“我好象说错话了。”
  不是有一句话叫言多必失吗,我干嘛这么多嘴。
  夏以博转向他妈妈:“她说什么了,很严重的失误吗?她有的时候是有些无厘头的,不过人很好的。”
  林善言笑:“是,我知道,你的女朋友很有意思。”
  有意思是什么意思?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夏以博有些抱歉地看着我们:“公司里有点事,我要回去一趟,你们慢慢聊。”
  不要,我巴巴地看着夏以博,想用温柔的眼神把他留住,不过嘴上还是口是心非地:“当然工作要紧,你去吧。”
  夏以博一点也没有听到我内心的呼唤,绝尘而去。说实话,我有些胆怯,我甚至不敢说话,害怕又说错了什么。林善言微笑地看着我:“你好象有些怕我?”
  “能不怕吗?”
  我冲口而出,我这一次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割掉,免得下次再闯祸。
  林善言笑得更厉害了:“干嘛要怕我?我又不是老虎,吃不了你。”
  我低声:“我怕你对我不满意,我怕你不喜欢我。”
  “我很喜欢你,真的很喜欢你。”
  真的吗,我表现得这么糟糕她竟然还喜欢我,是真心的还是只是安慰我?我抬起头看她,她也正看着我,眼睛里确是欣赏、喜欢的表情,可是,还有一种类似怜惜的表情是我不懂的。
  “可是——”
  过了许久,林善言终于开口了。可是?为什么还有可是呢。
  我反而平静了。
  我静静地看着林善言,虽然不知道她要说些什么,但结论,我多少有了准备。
  “我曾经是夏波的秘书。”
  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开场白,好奇之心人皆有之,我亦不能免俗。
  我专注地看着她,虽然过程已经不重要,但这个开场白很吸引我,我很好奇她会说些什么。
  “我曾经也是秘书,象你一样爱上了自己的老板。你多少听说过一些吧?”
  我点点头,传闻多少听过一些,林善言一直是夏波背后的女人,直到前几年夏波的第一任妻子过世才正式嫁给了夏波。
  虽然不是什么秘密,但我没想到她会跟我说这些,应该是不愿向外人道的伤痛,怎么会说与我这个陌生人听。
  林善言淡淡地:“你一定奇怪我为什么要说这些给你听,其实我一见你就觉得喜欢,我喜欢你的坦白不造作、帮朋友却又不居功,看起来明媚又温暖,和以博再合适不过了。可是——我怕你变成第二个我。”
  林善言的眼神悠远,仿佛陷入了沉思:“我象你这个年纪的时候,爱上了夏波,明知道他是有未婚妻的,可是,你也知道感情的事是很难控制的,我知道他是爱我的,所以他叫我等他的时候我等了,心甘情愿地等了。可是,你知道吗,一等就是三十年,如果不是他的妻子生病去世,我不知道还要等多久,或者能不能等到?其实,等到了又怎么样,我所等的早已不是我当初要的东西了。”
  林善言的嘴角浮现出一丝苦涩的笑容:“等待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尤其是根本看不到出口的等待,会把一个人的意志磨光,把所有的快乐都带走,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
  林善言悄悄地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了我的手:“我来的时候有些不安,不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我怕是以博一厢情愿,他外表冷漠,其实是个温柔有些腼腆的孩子,我怕他遇人不淑,他一直渴望被爱,我很怕我要亲手打碎他的梦。”
  我的指尖忍不住微微颤抖,林善言更紧地握住了我:“见到你,我更矛盾了,我反而希望你是那种人。”
  林善言颓然地放开了我的手,眼中多是怜惜:“你要我怎么办呢?你是以博唯一介绍给我的女孩子,他是明白自己处境的,却不惜与他父亲起冲突,可见他是极爱你的。
  我当然不希望他和父亲起冲突,可是,作为他的母亲,我更希望他幸福,我本也希望你能够陪在他的身边,我相信你会让他快乐。可是——”
  我在心底哀叹: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可是?“可是,看着你,我仿佛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走上我的老路呢,那条路有多艰辛我太清楚不过了。”
  那条路有多么艰难我不知道,可是我不能轻易地放弃,我负气地:“那条路你走得,我便也走得。”
  林善言没有生气,只是轻轻地摇摇头:“可是,我告诉你,我现在后悔了,从心底后悔了。”
  我呆呆地看着她,她的表情一点也不象装出来的,那种疲惫那种厌倦,恐怕是装不出来的。
  我仍倔强地:“我不是你,我不会后悔。”
  林善言轻笑:“因为爱吗?你这个年纪的孩子,总是过分夸大了爱情的力量,可是,爱是最脆弱、最不可靠的东西。有很多东西会动摇你们的爱,折磨你们的爱。他是另一个女人的合法丈夫,光是这一点就够折磨人了,你和他永远不能曝露在阳光下,这种偷偷摸摸又压抑的爱,你觉得你能够维持多久呢?你还会不安,担心他随时会爱上身边的那个女人,就算他没有,你还是会嫉妒,会生气,因为你需要他的时候,他可能正在陪在陪妻子过生日。他还会有孩子,他只能在精神上保持对你的贞洁,你也有可能会有孩子,到时候你对孩子说些什么?嫉妒、不安、怨恨、现实,会一点一点把你的爱磨光的。”
  我的心发凉,身子微微地有些颤抖,虽然脸上装出一点也不相信的表情,但我知道,几乎都是真的,现实应该更冷酷,我捱得下去吗?林善言自嘲地笑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我也以为爱就是一切,等捱到现在这个年纪,我发现只有爱是远远不够的,更可悲的是,爱,我曾经仰仗的爱,早已面目全非,而我,也根本不是原来的我,你也想象我一样,到几十年后再来后悔?”
  我垂下了头,冥思苦想了许久,终于——我看着林善言,坚定地:“我不知道我以后会不会象你一样后悔,可是为了以后不确定的事情就放弃他,我不甘心,如果现在就放弃,我不用等到那个时候就一定后悔了,所以——我想相信他,相信他的爱,就算将来后悔也一定比现在放弃他要好。
  我脑子比较笨,看不了那么远,我只看眼前就好。 他是你的儿子,你相信他吗?至少我相信他,除了相信他我也没有别的办法,因为我真的很爱他,我不想离开他,无论如何,哪怕象你一样只是做他背后的女人,我也不想离开他。”
  这次轮到林善言愣住了,她呆呆地看着我,许久才长叹了一口气:“你们这些孩子,怎么都这样呢,我对以博说这些的时候,他也这么跟我说,说是相信你,只能相信你,因为什么都比失去你要好。你们一个一个都这样,叫我怎样是好?”
  我有些迷糊了,林善言的态度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她明明一开始是喜欢我的,再后来无非是想让我知难而退,可现在听她的口气又分明很同情我们,她到底是什么态度,把我都弄糊涂了。
  林善言一副无奈的表情:“我现在也不知如何是好了,不如你劝劝以博吧,他是下定决心要和你在一起了,我让他表面上和可柔订婚他也不肯,说不能委屈了你,可是如果你们真的要在一起也只有委屈你了。他爸爸是断不会在这个时候得罪方家的,那个人,为了公司,什么都可以牺牲掉,爱人、儿子,对他来说都及不上公司重要。展博,以博的哥哥,也有自己喜欢的人,可硬是逼着分手了,娶了方可心,后来实在过不下去了,却还是要他们维持下去,知道怎么才离的婚吗?自杀,现在还躺在医院里,你说我该怎么办?看着以博象他哥哥一样?我真怕会变成那样。
  我也担心你,他对自己的孩子都这样,对外人就更不会手下留情了。”
  夏波,一脸严肃、偶尔会算计我但总是对我很亲切的夏波,会是这样的人吗?也许吧,在商场上他确是个毫不留情的人,谈笑间也会暗藏杀机,我做秘书期间因为我们公司破产的公司就有好几家,他是这样的人也不奇怪,他对我说过,公司就是他的生命,有人要他的命,他怎会不拔刀相向?可是对自己的儿子也这样,太过分了吧?现在不是气夏波的时候,林善言还巴巴地等着我的回答,我下定了决心,再听到林善言说夏以博说不能委屈我的时候,我已下定了决心,有他的这份心意就够了,我不觉得委屈:“我会劝他的,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其他的我不在乎。”
  林善言凝重的脸色慢慢缓和下来,正要说什么,却听旁边有个声音插了进来:“不可以。”
  是夏以博,一脸的凝重,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我们刚才的话他都听到了?他大步走过来在我身边坐下,紧紧地搂着我:“妈妈,我已经下定决心了,我不会和可柔订婚的,丁丁这么信任我,我不能辜负她。”
  林善言忧心忡忡:“可是,你爸爸那儿——”
  “我自己会跟他说的,大不了我不做他儿子就是了。”
  夏以博说得很轻松,可是他搂着我的手微微地有些颤抖,我应该高兴,我的男人终于站稳了立场,我也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他对我的感情,可是——代价,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呢?我付得起吗?
  该来的终究要来。当我面对的夏波的时候,我反而长舒了一口气。“你要怎样才肯放弃?”
  夏波眯着眼看着我,象只老狐狸。面对他难免有一种恩将仇报的内疚,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是下意识地反问他:“你要怎样才会放弃?”
  夏波误会了,以为我在挑衅,他笑了,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我:“你所仰仗的不过是我儿子的爱,”夏波轻蔑地笑笑:“他只是一时昏了头,他能抛得下名誉、地位、金钱,永远和你谈恋爱吗?”
  我老老实实地:“我不知道,这要问你儿子。”
  夏波为之气结,以为我在耍他,可是我是真的不知道嘛,我看不了那么远,我鼠目寸光,只要现在就好。不过他很快镇定了下来,看着我的眼神——他一定把我当成不知道感恩反咬农夫的毒蛇,是厌恶、不屑,还有一点轻蔑,然后,他突然很笃定地笑了:“你好象有朋友开了一个律师事务所?听说是很好的朋友,你不想他们的律师事务所这么快关门吧?”
  商场上的不折手段竟然对儿子也用上了,我没有料到夏波真是这样的人。
  我的脑子很混乱,象马达一样转个不停,却根本理不出头绪,我有些茫然地看着他。夏波误会了我的眼神,以为我不信:“你不信?我要是想让他们关门大吉,他绝捱不过这个星期。”
  我当然相信。
  我好象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本以为只是自己的一场风花雪月,想不到却要连累他人失业,我有些动摇了。可是,看着夏波得意的笑脸,我有些不甘心,我咬咬牙:“我相信我的朋友能够处理好这件事情的。”
  夏波啧啧地摇摇头:“丁丁,你连帮朋友带孩子,被误会成未婚妈妈都肯,现在这样,不象你呵,你真得放得下吗?”
  他知道得还真多呀,我看着他:“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夏波笑了:“我什么都知道,连你不知道的都知道。”
  连我不知道的都知道,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我疑惑地看着夏波。“那个孩子,是不是叫叮当?”
  我点点头,难道与叮当有关?“孩子的妈妈,如果我记得没错应该叫安宁,她曾经和我儿子在一起,还有了孩子——”
  我吃惊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太让人震惊了,叮当竟然是夏展博的孩子,会是真的吗?我的脑子转得飞快,虽然对安宁神秘的男朋友所知甚少,也从未见过庐山真面目,但依稀地记得她打电话时好象称那个人做博;夏展博结婚的那天安宁好象拿着登有他们结婚照片的杂志大醉了一场;叮当特殊的血型,据说一万个人里才出一对的特殊血型,夏波说的是真的?我瞪着夏波,想从他的眼里找出一些撒谎的证据,可是,夏波的表情很坦然,一点也不象骗人的样子,我喃喃地:“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
  夏波说得很肯定。
  我兀自挣扎:“我不信,她也算是你的孙女,你怎么任由她跟着我吃苦。”
  “我能怎么办呢,难道和方家说他们的大女婿在外面拈花惹草有了孩子,所以请他们海涵把孩子接过来抚养?而且,展博根本不知道有这个孩子,若知道他怎肯乖乖地结婚?”
  夏博叹了口气,语气已不象刚才那样咄咄逼人:“你以为我真的弃她不顾吗?我为什么要给你这份工作?而且你不觉得你的工资高得有些离谱吗?叮当进的幼儿园你知道每年的费用是多少,你付的那点学费后面加个零都不够——就象你说的,她是我的孙女,我怎么会不管她?”
  我呆住了,我一直以为是我的运气好,原来竟然是这样。夏波看着我,竟然换了一种温柔的眼神,声音也充满了感情:“我一直很喜欢你,叮当和你在一起,比和她那个所谓的妈妈在一起好多了,我很放心。如果,如果不是展博不争气非要和可心离婚,弄得两家的关系一团糟,急需用新的联姻来巩固两家的关系,我是不会反对你们的。可是现在——”
  夏波摇摇头:“我无论如何不能让你们在一起,哪怕用最卑鄙的手段,我也要阻止你们。”
  我怔怔地看着夏波,心里乱成了一团麻,夏波柔声道:“你知道公司最近的情况吧,前期铺得太大了,比你想象得还要糟糕,如果方家撤资,公司撑不了多久的,破产、倒闭是早晚的事,你希望以博经历这些吗?你的爱不能再高尚一点吗?”
  我勉强武装起来的心被彻底击溃了,我想起了张爱玲的倾城之恋,一座城池的陷落成就了一段爱情,我难道也要用公司的破产来成全我的爱情?我的心还不够硬。夏波小心地观察着我,突然伸出手:“我们做一个交易吧?”
  我静静地看着他,我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吗?“我知道孩子的妈妈在美国生活得很辛苦,她所做的一切努力无非是想得到我的认可,我答应你,会尽快和她取得联系,如果她愿意,她和展博得婚事我不再反对,叮当会有一个完整的家。当然不能马上,至少得等以博订婚以后,我也要顾及方家的面子。你觉得如何?”
  未及我答话,夏波又道:“你朋友的律师事务所我会关照的,公司的法律事务我可以交给他们。还有——”
  夏波递给我一张支票——电视剧中的老桥段,想不到我还有这样的好命,我拿起支票,后面有好些个零,夏波淡淡地:“我不是个小气的人。”
  我点点头:“很大方。既然是交易,你要我做什么——离开他,到他找不到我的地方,够不够?”
  夏波摇头:“不够,你得让他对你死了心,绝了望才可以。”
  我把支票还给他:“那是你的事,我只答应你,离开他,要怎么说,怎么做是你的事情,他好不容易才相信爱情,要我亲手毁了他,我做不到。”
  夏波把支票推还给我:“我知道了,钱你收着,你既然替我做了事,这就是你应得的,我不喜欢欠着别人。”
  我笑容惨淡:“我不是为你做的,是为我自己,所以你不欠我。再说——”
  我想起了某个电视剧里经典的台词:“用这些钱买我的感情不够。”
  我骄傲地抬起头:“你给我两天的时间,然后安排他出差,我会在一周内消失。”
  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你不会后悔吗?”
  夏波避开了我的眼神,眼睛望向远处:“也许吧?可是就算会后悔我也要这么做。”
  我闭上了眼睛,此刻,我们竟然心意相通,我——一定会为今天的决定后悔的。
  但我别无选择。
  与他的时间不多,我一分一秒也不想浪费。清晨,我提着南记买来的早点,对着因大清早被吵醒而有些恼怒的夏以博露出可爱的笑容:“陪你吃早饭。”
  闲适、慵懒的早晨,幸福得让人想哭。夏以博把碗一推,舒舒服服地半躺在椅子上,冲我嬉皮笑脸:“你收拾。”
  “好”,我象只勤劳的小蜜蜂在厨房里飞舞,夏以博看得一愣一愣的,待我洗完碗站在他面前,他尚张大嘴在那里发呆,就算我以前从来没有收拾过,他也用不着这么夸张吧?
  夏以博发出一声轻叹:“以前都是我伺候你,总算等到你伺候我一回,我死而无憾。”
  我的心微微地发疼,原来我对他一直是这样的不好,直到临分手,我才发现有许多事我从来未曾替他做过。
  我悄悄地背转身子,拼命地眨眼睛,极力忍住几乎夺眶而出的眼泪。
  我转过身子,努力让笑容灿烂些:“我们今天去约会”
  我很神气地:“如果你敢有异议——”
  我凑近他耳边,笑得千娇百媚:“你一定会后悔的。”
  夏以博笑着将我揽入怀中:“我明天就要出差了,一去就是一个礼拜,就在家里约会吧,出去就太浪费了。”
  说完附在耳边,几句话,说得我脸红心跳,我象兔子一样跳得老高,脸红得象樱桃:“你这个大色狼,赶快起来。”
  我伸手去拉他,夏以博赖着不动,我无奈,俯身在他的唇上重重地亲了一下,夏以博这才满足地起身:“这还差不多,你等我一下,我去换衣服。”
  我一把拉住他,递给他一件衣服:“穿这件,下面穿牛仔裤。”
  夏以博有些不解地看着我,我挺了挺胸,让他看我穿的T恤,有些扭捏:“是一套的,情侣衫。”
  夏以博仔细地研究我的衣服,是一根鱼杆,长长的鱼线没有尽头,他一副很迷茫的样子:“什么意思?”
  说完凑近我想看T恤上的小字,我推着他进屋:“小笨,换上你就明白了。”
  只一会儿,夏以博就冲了出来,嘴里嚷嚷:“为什么我是一只死鱼?”
  拜托,什么死鱼,只是一只张大了嘴巴、瞪大了眼睛,咬着鱼钩的鱼,表情很生动,是一只快乐的鱼。
  我插着腰:“你从哪里看出是一只死鱼?”
  “上钩的鱼还不是死鱼吗?”
  我推着他来到镜子前面,与他并排站好,镜子里我的鱼线正好连着他的鱼钩,我指指自己胸前的字,再指指他衣服上的鱼:“这就叫做愿者上钩。你不觉得是一条幸福的鱼吗?”
  夏以博笑:“是,很幸福,就算马上要下油锅也是世界上最快乐的那条鱼。”
  说这抄起桌上的车钥匙,做了个请的姿势:“走吧,我这条笨鱼听从您的召唤。”
  我笑着从他的手里拿过车钥匙:“是不是都听我的?那我们今天来一个平民约会,不开车,坐公交。”
  夏以博有些诧异地看着我,我挽起他的手:“一次,就一次,我想和你一起乘公交车,想和你逛逛街边的小店,吃吃大排档,手牵手在月光下散步,我想和你这样约会,一次就好。”
  夏以博深深地看着我,伸手拧了拧我的脸颊:“这有什么难的?干嘛说一次,只要你喜欢,一辈子都可以。”
  一辈子?我们只有一天,唯一的一天。
  我强忍住不断涌上心头的凄凉,下意识地重复他的话:“一辈子。”
  “是,一辈子。”
  夏以博伸出了手,我紧紧地牵住他的手,紧得他忍不住嘲笑我:“怎么握得这么紧,怕走丢了?放心,无论你走到哪里,我一定会找到你的,一定。”
  我的心越发得疼,看着一脸阳光,不知愁滋味的夏以博,我——我紧紧地牵着他的手,我很怕——怕我走丢了,怕他再也找不回我。公交车上的人都偷偷地在看我们,主要是因为我们的情侣衫太可爱了,还有夏以博,这个穿着T恤牛仔笑得象个大男孩一样的男人太帅气了,对于别人羡慕的目光,我很是得意,夏以博有些不自在,这种平民化的生活他可能真的不习惯。车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夏以博忍不住擦擦额头上的汗,我看他的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一个年纪不是很大但又有些年纪的阿婆偏偏挤了过来,这让他更不自在了,他悄声问我:“我要不要把座位让给她?”
  他一向都有洁癖,要他和一堆人挤在一起,他肯定受不了,我悄悄地站起来:“阿婆,你坐我这里吧。”
  她若离我远些我可以假装看不见,可偏偏就在我眼皮底下,我善良的心不允许我视而不见。
  夏以博连忙按住我,自己站起身,让阿婆坐下,车厢的人太多了,他的个子又高,后面的人一挤他都直不起身子了,样子很狼狈,幸好他穿的是简单的T恤,如若是平常的行头,只怕——我不敢想象。就这么挤,他似乎还有话说,看他几次欲言又止的样子,那位阿婆忍不住了:“小伙子,你有什么话对我说?”
  夏以博有些腼腆:“你要是先下车,一定要把位子还给我,我好不容易才和她坐在一起。”
  旁边的乘客忍不住吃吃地笑,阿婆也笑了:“我还有两站就下车,一定还给你。”
  旁边有多事的也忍不住插嘴:“我们不会和你抢的。”
  我有些脸红,觉得很丢脸,不过看到旁边那些比我还要漂亮的女生看着我的羡慕眼神,我又有了几分得意,我站起身,拉着夏以博就往车门走,夏以博忍不住问:“怎么了?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我轻声地:“傻瓜,我们到了。”
  下了车,夏以博还有些意犹未尽:“怎么就到了呢?那位阿婆都说把座位还给我了,我们可以坐到终点再坐回来。”
  还坐上瘾了,可是看他满脸的汗,皱巴巴的衣服,我第一次觉得自己做对了,若要走进我的世界,他一定会走得很辛苦。
  我们去逛街边的小店,这个没大脑的男人,只要我试过的都说好,都说买,而且二话不说就掏钱,还当着老板一口一个便宜、真便宜。
  我耐心地一点一点教他,不要因为便宜就什么都买,如果是我喜欢的东西,我就给他一个暗号,然后他就拼命说不好,我就借机拼命杀价,果然是配合默契,我心仪的东西无不手到擒来,价钱更是便宜得没话说。
  夏以博似乎杀价上了瘾,到了一家著名的不杀价的小店也敢开了十分之一的价钱,差点被老板娘赶出来,我笑着问他:“有趣吧,比你的那些大商场如何?”
  夏以博不住地笑:“有意思,真有意思。”
  我们边逛边吃,冰糖葫芦、里脊肉、鹌鹑、珍珠奶茶,我的嘴巴没停过,夏以博对这些食品有些犹豫,但架不住我劝,勉强吃了一些,可看他的表情,象是在吃药,我终于不再劝他。
  在一家花店的门口,我赖着不肯走,夏以博笑着骂我:“看到花就走不动了,说吧,喜欢什么花,我买!”
  什么花呢?一种淡淡的伤感在我的周遭弥漫,我忽然没了兴致,我淡淡地:“满天星,就满天星吧。”
  夏以博很奇怪地:“满天星?不是点缀用的吗,白白的,又小又干涩,有什么好看的?”
  我轻声地:“好象有本书上说过,满天星的花语是甘为配角的爱。”
  正好是我的写照,只是在他的人生旅途中陪他走一段路,我注定只是一个小小的配角。
  夏以博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说什么呢?你怎么可能是配角,你是主角,绝对的主角,唯一的主角。”
  说完他二话不说冲进了花店,不一会儿他出来了,手放在背后,冲我调皮地眨眨眼睛:“把手伸出来。”
  我依言伸出了手,一个小小的袋子放在了我的手心,夏以博的手上还有一个,我不解地看着他。
  夏以博温柔地:“是玫瑰花的种子,我们回去就种下,一年,一年后,会开出最美丽玫瑰,她们说是红色的,最热烈的红。”
  夏以博有些腼腆:“也许你喜欢百合、天堂鸟,或是其他什么花,但我还是选了玫瑰,因为我听说玫瑰代表爱情。”
  如果不是在熙熙攘攘的大街,我真想扑进这个男人的怀抱,抱着他痛哭一场,把这些天的挣扎、委屈、艰难的抉择一起告诉他,我想听他温柔地对我说“别怕,有我呢”。可我毕竟不能。
  晚上,我们窝在一起快乐地分赃。好象买得太多了,连夏以博都忍不住皱眉,拎着长长的围巾问我:“我们买这些是不是太早了?现在是夏天!”
  我把围巾绕在他的脖子上,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成果,笑嘻嘻地:“你不觉得很好看吗?跟你真的很配。”
  夏以博在镜前左照又照,一副很臭美的表情,他的个性越来越正常了,不再是冰冷的脸,有温暖的笑容,有点自负,会发点小脾气,偶尔也会在我面前撒撒娇,眼前的男人越来越好,也越来越让我依恋,越来越让我不舍。
  我兀自发楞,夏以博转脸冲我笑:“虽然很不错,不过我还是觉得大热天的买围巾有点神经。”
  我轻轻地抓住他的围巾,把他拉向自己,重重地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空着的手也没闲着,狠狠地拧了他一把:“你敢说我是神经病?”
  我得逞了就想逃,夏以博不放过我,反扣着我的双手不让我动弹,唉,我为鱼肉,只能任由刀俎欺负,偏偏我又没志气,还非常喜欢被他欺负。
  夏以博给了我一个悱恻缠绵的热吻,他果然什么事都比我做得好,第一次接吻的时候,我们都是初学者,站在同一起跑线上,现在——我越来越喜欢他的吻了。
  我渐渐地呼吸急促,几乎透不过气来,幸好夏以博放开了我,他斜睨了我一眼:“你现在是不是认为我说得很有道理?”
  我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当然不敢明着反驳他,只是连连点头:“是,是,你说的当然有道理,不过——”
  我放肆的本性很难改:“不过,我觉得好东西当然要先下手为强,被别人抢光了怎么办?”
  见他脸色不好,我连忙讨好地笑笑:“譬如你,我就是先下手抢到的呀,晚了被别人抢去了怎么办?”
  夏以博的两眼放光,就知道这个单细胞动物很好哄,他温和地拍拍我的头,频频点头:“有道理,有道理。”
  突然,他象是想起了什么,有点困惑地看着我:“既然你这么辛苦地把我抢到了,怎么没见你好好维护,我好象还从来没有收到过你的礼物。”
  我也有些困惑:“没有吗?”
  “有吗?”
  能够很顺嘴地说出周星驰的台词,带他去吃一些不健康的食品,灌输一点他可能永远也永不上的经验,除了这些,我还给过他什么呢?一直都是他在付出,我只是心安理得地享受他对我的好,我真是太坏了。一定不能这样离开,不能。
  夏以博推了推我:“不许耍赖,我要礼物,我今天一定要收到礼物。”
  我想了想,拿起桌上一根闲置的缎带,轻轻地系在脖子上,打上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完了后我拍拍手:“好了,满意吗?”
  夏以博有些口吃:“你,你是什么意思?”
  我轻轻地白了他一眼:“别装了,你不是说想我想了很久吗?我把自己送给你,你心里一定很高兴吧,还有比这个更让你满意的礼物吗?我很大方的。”
  夏以博看着我的眼神真是好复杂,不会误会我水性杨花吧?不过不管了,看他手足无措的样子,估计要他主动是不可能的,我咬咬呀,深深地吸了一口起,脑海里飞快地回忆了一下电视里那些狐狸精勾引男人时的表情,我学着他们,身子往夏以博身上靠,媚眼如丝,声音也带着挑逗的意味:“你不拆你的礼物吗?”
  我闭上了眼睛,虽然表现得极其大胆,但是我的身子仍止不住簌簌发抖,我感到他的手,我为之深深着迷的那双手,轻轻地佛过我的脸庞,替我将碎发绾至耳后,在我的颈后停留了许久,终于缓缓地离开了,我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夏以博看着我,眼睛宁静如水,他的声音温柔沉静:“不可以,虽然我很想,但现在不可以。等到明年玫瑰花开的时候——”
  可是我恐怕等不到那一天了。
  我心里愈发觉得凄凉,只想抓住一根浮木救赎自己,我亦温柔地看着他:“是我自己愿意的,不用你负责。”
  “傻瓜,我当然要对你负责,所以不可以。”
  我看着他,眼睛亮闪闪地:“那你对我负责不就好了?我想给你一点压力。”
  我的声音已经低得有些听不清了,我觉得有些丢脸,主动送上门,想不到人家还拒收。
  夏以博有些犹豫,挣扎得很痛苦,良久,他才无奈地:“你就不要再诱惑我了,总之不可以就是不可以。”
  我点点头,上下打量着自己,声音有些委屈:“是不是我太瘦了?要不就是我的胸部不够丰满?还是我的——”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软软的唇堵住了,我被夏以博紧紧地拥入了怀中,他哑着嗓子:“要是你后悔了怎么办?”
  我笑:“那你就不要让我后悔。”
  我的声音虽然温柔却很坚定:“我不会后悔的,因为是你。我爱你。”
  夏以博深深地看着我,很自然地:“我也爱你。”
  “那就可以了”,我双手搂住了他的脖子,献上了自己的唇。
  夏以博温软的唇轻轻地在我的耳垂、眉心、嘴唇游走,最后——他轻轻地抱起我,我的身子象羽毛一样轻,心也象云彩一样轻飘飘的,我暂时忘了痛、忘了躲不开的离别,忘了所有的悲伤,只有眼前的这个男人。
  我的男人。
  并不是一次完美的体验。很痛,真的很痛,痛得我差一点忍不住大叫要他停下来,可是,他生涩隐忍小心翼翼的动作,额上细密的汗珠,脸上温柔有些心疼的表情,让我的心象果冻一般柔软,并且心神摇曳,我紧紧地搂着他,全身心地迎合着他。
  我觉得好些了,他温柔的爱抚、喃喃的情话、细碎缠绵的亲吻,我紧张的心渐渐松弛下来,疼痛似乎也减轻了,我似乎有点明白为什么称之为做爱了,也许是因为做过以后更相爱吧。
  我原本是个羞涩的人,先前这方面所受的教育也不多,只是怀着补偿的心理借着一时的孤勇——我对此并无期待,更象是一种奉献、一种赎罪,但是——虽然不完美,但确是一次美好的体验。
  肌肤相亲,裸裎相见,我以为我会羞愧得无地自容,比想象得要简单,在最初的羞涩过后,我一点也没有了做坏事的感觉,反而觉得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我和他,亲密无间,再无隔阂,我从心底觉得欢喜。他温存的指尖,温软的唇,温热的身体,温暖的气息,都让我沉醉,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这让我的周遭弥漫着淡淡的忧伤,我有意放纵着自己,想把一生在这一夜走完——激情过后,我背转身子,夏以博怯怯地碰了碰我的身子,我没有动,他有些担心地:“你不高兴了?后悔了?”
  我本不想理他,可是这个傻瓜竟然开始做自我检讨:“是我不好,我——”
  看他忧心忡忡的样子,我只好转过脸:“我没有不高兴,是害羞,害羞!”
  当然会害羞呵,我可以感到脸上的燥热,我根本不敢看他的脸,只好又把身子背转过来。
  我听得身后的夏以博长舒了一口气,看来提着的心算是放下了,这个傻瓜,这么怕伤害我吗?
  没了心事的夏以博开始不安分,他悄悄地从身后搂住我,手轻轻地在我的身上游走,我轻斥他:“不要动手动脚。”
  “好”,夏以博很听话,不过手不听话,所到之处让我火烧火燎的,我抓住了他不安分的手:“我们好好说会话。”
  夏以博温柔地抱着我,下巴抵在我的肩上:“好,你想说什么?”
  说什么好呢?想到明天,不,已经是今天,想到今天的别离,我的喉咙就象是被堵住了,什么声音也发不出。“丁丁”,夏以博温柔地在我耳边唤我的名字,我轻轻地嗯了一声,他又唤我,我又应了一声,有些扭捏,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暧昧的气息。他再次叫我,这次,我有些薄怒:“你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叫叫你的名字,听到你的回答才觉得真实,我一直以为是在做梦。”
  我重重地拧了他一记,笑着问:“有没有真实感了?”
  夏以博轻轻地叹息:“丁丁,其实我很自私。”
  我一愣,怎么突然冒出这一句?我转脸看他,真的是一副内疚的表情,我继续舒舒服服地窝在他的怀里,慵懒地问:“你怎么自私了,说来听听。”
  “不许生气。”
  “不生气。”
  什么事这么严重,我还会生气?“其实,其实——”
  夏以博期期艾艾地:“其实刚才和你那样以后,我觉得很欢喜。”
  原来是这个,这有什么好让我生气的,他要不欢喜我才生气呢,我忍不住笑:“我也很欢喜。”
  “不是的,我的意思是明明知道现在不可以和你这样,可我还是和你这样了。
  我很怕你会离开我,我觉得你要是和我这样了就不会再离开我了,所以我虽然嘴上说不可以要对你负责,其实心里——我是不是很自私?”
  我的心疼得有些麻木了,这个有些傻气的男人,怎么会这么坦白,怎么会这么让我心疼,我转过身子,给这个因为内疚脸色有些苍白的男人一连串热情细碎的吻,我把脸埋在他的怀里:“是我自私,我想一辈子留住你。”
  我是想一辈子留住他,在记忆里。
  夏以博更紧地拥住我,笑容有些腼腆:“你呀,以后不许离开我,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在你的前头,不要留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
  我一直很孤独,和你在一起后,觉得整个心都是满满的,觉得人生才完整,所以,就算你恼我,就算你气我,你也不许撇下我一个人,一辈子都不许。”
  “好”我重重地点头,声音控制不住,已有些哽咽,夏以博低头看我:“你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哭了?”
  我极力忍住泪,可是没有用,眼泪就象坏了的水龙头,吧嗒吧嗒流个不停,夏以博慌了手脚:“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我轻轻地捶他:“以后不许对别的女人说这些,一句也不许”,我轻轻地笑:“我不知道你还有当花花公子的潜质,这么肉麻的话怎么一点也不脸红?”
  夏以博长舒了一口气,轻轻地拧了一下我的脸颊:“你个坏东西,吓了我一跳。不过那些真的不是什么花言巧语,是我心里想对你说的话,对我来说,能认识你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我的心痛得无以复加,我忽然发现今天是一个错误,我想让自己安心,给自己一个美好的回忆,可是,对于他,会不会太残忍?看着他脸上满足的笑容,我忽然觉得自己仿佛置身冰窖,身子也止不住地簌簌发抖。
  夏以博也觉察出了我的异样:“怎么手脚冰凉呢”
  边说边替我搓手,脚也蹭着我的脚,我的身子渐渐不再发冷,反而有些发烫。
  夏以博在我的耳边温柔地:“你好象特别怕冷,以后呢,我会帮你暖被的,我就做你的电热毯,保证让你的身子热乎乎的,好不好?”
  我浑身燥热,根本没仔细听他说些什么,只是下意识地点头说好。
  夏以博无奈地摇摇头,一本正经地:“丁丁,我是在向你求婚,你认真一点好不好?”
  我呆住了,傻傻地看着他,都有些结巴了:“你在说什么,你不是说——”
  夏以博轻轻地搂住我:“我想过了,我不能让你等一年,我不能这么自私,我也等不了一年,我想让你快点成为我的,完完全全是我的。而且——”
  夏以博拉长了声音:“孩子,你没有想过吗?我们会有孩子的,也许已经有了。”
  夏以博温柔地抚摸着我的肚子:“也许这里已经有了我的孩子,我想把我最好的给他,我不能让他经历我一样的苦痛,所以——”
  夏以博热烈地看着我:“丁丁,我们结婚吧,等我出差回来就结婚。”
  我的整个人都呆住了,好不容易转暖的身体在顷刻间又变得冰冷,是更冷。
  我做了最疯狂的事情,却从没有料到后果,我甚至没有采取一点防范措施,我,我真是个白痴!孩子,我怎么一点没想到可能会有孩子呢,不是天天坐在电视前看苦情戏吗,都白看了,一点经验也没有吸取,孩子,孩子,如果真的有了孩子怎么办?难道让她变成第二个叮当?
  我的脑子混乱得紧,夏以博一点也没有发现我的异样,沉浸在幸福中的他,颤抖着从我的颈上拿下项链,把戒指摘下来,颤巍巍地想替我戴上。
  我的手下意识地缩了缩,夏以博不解地看着我:“怎么了?不愿意?”
  他笑了:“怎么着也是你占了大便宜,你就别摆臭架子,折腾我这颗脆弱的心了,答应了?答应了。”
  他的笑温暖又亲切,带着一丝的不确定,我尚沉迷于他的笑容时,夏以博已悄悄地替我戴上了戒指,拿起我的手左看右看:“果真很好看,是吧,夏太太?”
  我勉强笑笑,心里却是七上八下:怎么办?我想给自己最后的一次机会。
  我看着他,低声地:“你和我结婚,你爸爸不会答应的。”
  夏以博的眉微微皱了皱:“会有些难,不过我会说服他的,一般都是父母向孩子低头的。”
  是吗?但是夏波决不是一般人中的那一个,我的声音更低了,我不想逼他,可是,他的父亲他应该比我更了解:“要是他还是不答应呢,你怎么办?”
  “不会的”夏以博的声音有些犹疑,然后下了狠心:“如果必须在两个人之间选一个的话,我选你。”
  我的眼睛一亮,但是他接下来的一句话让我亮起来的眼神又黯淡下去了:“但是,我还是希望不要做这样的选择,我父亲,虽然很固执,甚至看起来有些冷酷,但其实他也是个寂寞的老人,公司这么多事,他的心不硬起来不行。现在又是多事之秋,就算真的要离开公司,我也不希望是现在,等公司的危机解决了,等哥哥恢复过来了,那样我才可以安心地离开,你理解我吗?”
  我微笑着点点头,我爱的男人,就是这样一个人。虽然我和他看起来有很大的差异,但骨子里我们是同一类人,我们都顾虑得太多,亲人、朋友,没有一个是我们抛得下的,我因为顾虑会有孩子而生起的奢望,而做的挣扎——我没有要最后一个机会。
  凌晨,我们相拥着沉沉睡去。看着他的脸,就算睡着了唇角仍上扬的脸,我忽然觉得自己真的很残忍,我做错了吧?
  一周后,他见不到我会怎样?我不敢去想,也不能想,夏波会对自己的儿子说些什么呢,以他的性格一定会说是我拿了钱跑路了,我宁愿他这样告诉自己的儿子,就让夏以博恨我吧,有时候恨比不爱更容易。
  夏以博起床的声音很轻,他不想吵醒我,却不知道我根本没睡,我睁着眼睛看了他一晚上,却觉得还是不够,一点都不够。
  我闭着眼睛装睡,我不敢睁开眼睛看他,怕一见他的脸,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我是这样的舍不得他。他轻手轻脚地出去了,过了一会儿又进来,他轻轻地挨近我,大概在看我,过了许久,我听得他温柔的声音“我爱你”,然后是眉心温柔的吻,再是他出去的声音、关大门的声音,然后,是寂静、揪心的寂静。
  我冲到窗前,躲在窗帘后往楼下看,果然不一会儿看见他的身影,熟悉得让我觉得凄凉的身影,“求求你,转过脸来”,我在心里祈求,象是听到了我内心的声音,夏以博竟然转过脸,向我这里看来,我连忙躲到窗帘后,他向着这个方向看了许久,终于转身,我一直望着他,直到再也看不见,我终于忍不住放声痛哭。桌上放着粥,炸得焦黄的小馒头,还有一张纸条,上面放着一把钥匙,我颤巍巍地拿起纸条,仿佛听到他的声音:“钥匙给屋子的女主人,就在这里等我回来吧,我爱你”。
  我忽然想不起我要离开的理由了,为什么要离开这个男人呢,我们相爱,这还不够吗,我为什么不可以待在他的身边?子峻的事情他自己会处理,叮当,叮当没有爸爸这么久,以后也可以,我为什么要让自己这么痛苦呢,待在他身边不就好了,夏波还真能把我怎么样不成?
  可我知道不行,那个男人放不下的东西太多,放不下公司,放不下父亲,放不下母亲,逼着他作选择他会很痛苦,虽然他说会选择我,但那样的表情一看就知道他放弃的是他根本不想放弃的,我不想他后悔;我也同样放不下的,我太了解自己了,只是自己一个人幸福,那样的我绝对不会幸福的,所以我——早已没有了选择。一周都很忙,收拾东西,找新的地方,很累,很辛苦,不过最累的是听到夏以博的声音,那么喜悦、无忧无虑的声音,问我结婚的细节,婚纱的事、一辈子要相爱的承诺,一声一声象刀子扎向我的心,生疼生疼的。明天是最后一天,后天夏以博就要回来了,我打算明天把剩余的东西都拿走,所以今天其实是我在这里的最后一夜,虽然是老房子,房子也不大,装修得也很简单,可是,我觉得不舍,可爱的邻居们,和叮当一起度过的日子,我和夏以博在这里告白,所有的一切都让我留恋,我好舍不得。
  本想去子峻那里向他告别,顺便告诉他我新的住址,想不到他自己上门了,拿着一瓶红酒,还有小菜,想起以前他来我这里的时候从来都是两手空空,现在好象真的长大了呢。
  自从叮当出院后就再没见过他,说实话见他我觉得会有些尴尬,上次在医院里他好象说过会一辈子对我好的,听起来就象是要照顾我一生一世似的,我不想他有误会,以为我还对他有所期待。从来没有想过我和子峻会有这样一天,我会怕见他,见他会觉得尴尬——不过现在无所谓了,我马上要离开了。子峻的表情有些阴郁,只是埋头喝酒,初时我还以为他和我一样是因为不自在所以喝酒掩饰尴尬,但在他连干了几杯后我觉得不对劲了,我连忙握住了他的杯子:“子峻,你怎么了?慢慢喝。”
  子峻斜睨了我一眼:“是你的杰作吧?”
  我不解地看着他:“什么杰作?”
  “我们今天和夏氏签约了,一年的法律顾问合同,是因为你的缘故吧?”
  夏波还挺讲信用的,我轻轻地点点头:“我只是推荐了你们,如果你们不行他们是不会和你们签约的。”
  子峻苦笑:“条件很不错,振声很兴奋,以为我们事务所的名气已经大到可以让夏氏找上门了,我不忍心打击他,我不在的时候事务所都靠他,我欠他太多,要他不要和夏氏签约这样的话我说不出口,可是签了我觉得对不起你。”
  我有些慌乱:“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我总觉得夏波的话里有话,说是我有一个很好的朋友,现在这样的女孩已经不多了,要我珍惜你,好好照顾你之类的。你和夏以博的事他知道了?反对?你们之间有什么交易吗?与我有关的话我有权知道。”
  真是一个聪明人,只从夏波的话中就猜出了个大概,我喜欢聪明人,如果他象夏以博一样后知后觉我还得费力气解释,我现在没有那种力气:“我和他分手了。”
  “为什么,他看起来很爱你的样子。”
  “哪有什么为什么,恋爱是一回事,结婚又是另一回事,他们家里允许我们恋爱,不同意我们结婚,所以只好分手罗。你不是说要是他不能和我结婚就早点和他分手,我听你的话,所以和他分手了。”
  我故意装的满不在乎。“你骗人,如果真的是这个样子,夏波那只老狐狸何苦送我们这份大礼。”
  “夏波说如果我们分手他就把一年的法律合同给你们,他自己要送,我干嘛要拦着,明明你们很需要这份合同。”
  我故意轻描淡写地。子峻呆呆地看着我,过了许久才轻声地:“你,你——为了我宁愿和那个人分手?”
  我哀叹,刚才还夸他聪明,怎么脑袋又变糨糊了,不会以为我还爱着他,所以——误会闹大了,我连忙摆手:“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不是为了你——”
  子峻的声音有些沙哑:“丁丁,你怎么这么傻,这么傻。”
  “STOP——”
  我连忙打断他,看他激动的表情看样子误会颇深,这样可不行:“真的不是因为你。我和他不是同一类人,生活环境差别太大,家里又反对,在一起太辛苦了,我不想他,也不想自己那么辛苦,所以就答应分手了。夏波送了好几份大礼给我,你的那份不过是附带品,小CASE,不要放在心上。”
  我把头后仰,靠在沙发上,轻声地:“子峻,你知道吗,他给了我一张支票,后面有好多个零,可能我一辈子也挣不到这么多钱,有钱真是好呵,我可以出国留学,可以带叮当去美国找妈妈,可以自己开公司做老板然后拿钱去砸别人,有钱真是好。”
  我的语气有些愤愤不平,子峻有些担忧地看着我:“你收下了?”
  我轻笑:“我干嘛不要,是他自己给我的,我甚至想我收了钱也不跟他儿子分手,气死他。可是,以博好象很爱他爸爸的样子,他从小就很孤独,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完整的家,我不想他因为我就失去这一切。说实话,我都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和他分手,是不是真的要分手,分手到底对不对,可是,我别无选择,我现在能想到的就是分开比在一起要好,对他,对我,都是。不是因为不爱,而是因为太爱。”
  我看着子峻,他有些怔怔的,我苦笑:“我竟然不敢要那些钱,虽然我很想要,而且觉得要也没有什么不可以,可是我就是不敢要,我觉得我若拿了拿钱就表示我不是真的爱他,我怕拿了那钱就不能再爱他,我怕他知道了会伤心,我怕他伤心,他可以因为和我分手而伤心,却不能因为我是为了钱才和他分手而伤心。”
  我笑得有些凄凉:“很难理解是不是?我也觉得不能理解这样的自己,可是,我就是这样爱他的。”
  子峻的脸上很认真地看着我:“我真的是不能理解你,既然爱为什么要分手,那个人怎么说,他也要分手吗?还是你一个人的决定?丁丁,如果只是你一个人的想法,我劝你还是先听听他的意见,就算你是为了他好,你怎么知道到底是不是真的对他好?还有,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你不能一句为了他就替他作了决定,他会恨你的。”
  我知道子峻的话很有道理,可是我不想听,也不能听,箭已在弦不得不发,子峻的合同都签了,已容不得我后悔,我也不想后悔。“我们已经达成了共识,你就不必为我们操心了,倒是你,好好想想如何履行这份合同吧,夏波的钱不好赚的。”
  子峻白了我一眼:“你还有空操心我的事,你管好你自己吧。”
  他很认真地看着我:“虽然那个人才是你们分手的主要原因,但是,我——我也是其中的原因之一吧?夏波用我威胁你了吗?”
  我没有作声,不能说是,说不是子峻也未必信,那就沉默吧。子峻看着我,眼中没由来地有了几分薄怒:“你怎么老是这个样子呢,你看看你们寝室其他三个,若水、春晓、安宁,哪一个不是为了自己而活,不踏着别人往上爬已经算是有良心了,哪有你这种人,为了别人连自己的幸福也不要?我是什么人哪,我以前是怎么对你的你都忘了吗?除了让你伤心什么事也没为你做过,这样的我你就让别人来惩罚好了,你干嘛多事还要顾虑我?你这个傻瓜,你就不能为自己,只为自己活着吗?”
  我的笑容苦涩,声音有些可怜:“可是,我只会这样活,你不是说我傻吗,我是真的傻——”
  我的话没有说完,被子峻的唇堵住了,温软的唇,不同于夏以博的温暖,却是滚烫的,他莫名其妙地吻了我。这个吻持续的时间很长,我是吓呆了,根本没有反应,只是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子峻却仿佛沉迷其中根本不肯放开,过了许久,我终于反应了过来,我一把推开他,如果不是子峻的脸色看上去比我还要害怕还要仓惶,我一定会狠狠给他一个耳光:明明知道我爱的是别人,还敢吻我,不是占我便宜吗?我狠狠地瞪着他:“丁子峻,你敢占我便宜?”
  利用我现在的心情,突如其来地吻我,当然是占我便宜,定子峻,你这个小人,伪君子。子峻仿佛没有从震惊中惊醒过来,只是下意识地摆手:“不是的,我不是要占你便宜,真的不是。”
  “那你给我解释一下刚才是怎么回事?”
  我咬着牙问他。子峻一脸的苦恼,埋头思索了良久,抬起头,可怜巴巴地说了四个字“情不自禁”。
  什么意思,我更恼怒地瞪着他,子峻看着我,样子有些可怜:“我好象有点喜欢你了,不是,是很喜欢你了。”
  天啊,怎么会这么混乱的,子峻,莫名其妙的子峻,在这个时候莫名其妙地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是要把我逼昏吗?幸好我明天就要离开。
  一年后。
  我尚在熟睡,突然听到叮当的尖叫声。
  我早早地起来做了早餐,想偷懒再睡会儿,可她偏偏不肯放过我,几乎每天早上都要这么折腾一回,我懒得理她,让我再睡五分钟,五分钟就好。可是,这个小家伙就是不让我安生,象一阵小旋风一样冲了进来,小脸冷冰冰的,用一种很愤怒的眼神看着我。
  我无奈只得起身,看到她小手上拿着我新买的手链,多少有些明白她愤怒的原因,我虚张声势地大声嚷嚷:“怎么了,谁惹我们的宝贝生气了?妈妈替你出气。”
  说完狠狠地在她的小脸上亲了一口,小孩子的皮肤就是光滑,我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脸,岁月无情,老了,我忍不住又亲了两口。
  叮当的小脸绷得紧紧的,一点也没有缓和下来的迹象:“妈妈,你严肃一点。”
  我有些不明白自己,小时候被爸妈管着,在学校被子峻欺负,大了竟然还要被孩子教训,我怎么就这么不长进呢?叮当仍在叙叙叨叨,我的好处她一点也没学到,唠叨的个性却学了个十成象:“又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妈妈怎么就长不大呢,太让人操心了。”
  说完拿起手链晃晃:“多少钱?”
  我心虚地伸出一个手指,叮当不信,我又伸出一只,叮当怀疑地看着我,我咬咬牙伸出三只:“真的,真的只要三百块。”
  “妈妈!”
  叮当一声尖叫,我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叮当的小脸涨得通红:“妈妈,你知不知道我们这个月的房租还没有交,房东阿姨已经来过好几次电话了,我们要被赶出去露宿街头了。”
  小小年纪还知道露宿街头,电视没白看,不过现在不是表扬她的时候,房租,是个大问题,再不交那只母老虎真的会把我们赶出去,我拧拧叮当的小脸蛋:“小小年纪,操这么多心干什么,有妈妈呢,让妈妈来想办法。”
  叮当眨了眨眼睛:“妈妈,咱们还有钱吗?”
  “当然有钱”
  我有些口吃,看叮当一脸忧色,我忙笑着补充:“妈妈一直在存钱,今天妈妈就去银行里把钱取出来,晚上我们去吃——”
  本来想说批萨的,想想还是——“肯德基”,我笑着重复:“晚上我们去吃肯德基”。小孩子果然好骗,叮当立马喜笑颜开,把手链递给我:“妈妈,手链很漂亮,妈妈戴着一定很好看”
  说完欢天喜地地出去吃早餐,晚上的肯德基够她兴奋一天了。
  我愣愣地看着手中的手链,有些发呆,我是有些疯了,都快露宿街头了,还去买这种中看不中用的奢侈品,可是——手链上有一枚小小的戒指,象极了他送我的那枚,看到的第一眼,脑子就混乱了,明明不值这个价还是发疯似的买了下来,我终于明白,有些事,不是你刻意不去想,就表示你已忘记。
  我攥紧了手链,没由来地想起一个词“相思成灾”,堆积了这许久的相思,注定成灾。
  把叮当送去幼儿园,我开始考虑怎么解决房租问题,这一年,我们过得有些辛苦,我没敢出去工作,在网上开了个小店,卖些小玩意,生意时好时坏,勉强度日,加上年初叮当生了一场大病,我的存款也用得七七八八,差不多了。所以叮当现在问我最多就是“妈妈,咱们还有钱吗”,好象真的没钱了,我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我有些后悔,当初如果拿了那张支票,现在断不会这般落魄,我亦有些恨夏以博,一年过去了,非但没有听到他结婚的消息,连预期中的订婚也没有一丝动静,这种见不得光的日子我还要忍多久?
  不过,心里隐隐地有几分欢喜,明知道他不订婚可能根本与我无关,可是,心里还是不由自主地升起奢望:他是在等我吗?怎么可能?我那样莫名其妙地消失,夏波也断不会说我什么好话,时间又隔了这么久,想想也不可能。
  我摇摇头,现在哪里是思春的时候,都快无家可归了,当然是生计比较重要,风花雪月的事等解决了温饱再说。父母那里是断不能开这个口的,老妈那个性一定以为出了什么大事非杀过来不可;我朋友本来就不多,熟到能开口借钱的更是寥寥无几,何况一年多未联系,张口就借钱我也开不了口,想来想去只有若水了,大学上下铺的铁关系,对钱也不是很计较的人,我犹豫了很久,还是拨通了若水的电话。
  若水听到我的声音简直象见到了鬼,惊叫连连,一个劲问我失踪了许久去了哪里,说是子峻到处在找我,问我们之间到底是怎么了,说了一堆,我竟然一个字也插不上。过了许久,若水才停止了喋喋不休的追问,我期期艾艾地问她能不能借我一点钱,若水沉默了许久,久得我的心跳都快停止了,我知道她有些为难,都一年多没联系,一开口就是借钱,难怪她会迟疑。
  过了许久,我听到若水的声音:“你要借多少?”
  “三千”,这个数目若水应该是肯借的,果然若水很痛快地答应了,我甚至听到她长舒了一口气,一定以为我要借几万呢,我不由好笑,若水还是原来那个若水。
  我们约了中午见面,在若水公司附近的咖啡厅,挂电话前我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要告诉子峻”,我竟然忘了若水最大的问题就是答应的事经常会忘记,尤其是重色轻友的时候。
  咖啡厅里只有一个客人,是个男人,当然不是若水,我以为我来早了,正想找个位子坐下来,背对我坐着的男人突然转身,眼睛死死地盯着我,我惊慌得差点叫出声,竟然是子峻,若水,她竟然出卖我!我拔腿就跑,边跑边回头,子峻在后面追,整张脸气得通红,我拼了命往前跑,可是我忘了,那个人是篮球健将,长跑更是他的强项,我怎么是他的对手?我终于跑不动了,喘着粗气指着子峻:“你别追了,我跑不动了。”
  子峻也有些气喘吁吁,看来这一年缺少锻炼:“你也别跑了,我也跑不动了。”
  我们忍不住就笑了,一种久别重逢的亲昵在我们之间荡漾,我忽然觉得自己这一年躲他躲得有些莫名其妙,不管他喜欢我还是不喜欢我,子峻就是子峻。
  我熟悉的子峻。
  子峻很固执。非要到我住的地方去看看,我拗不过他,只好带他去。
  我已落魄到向人借钱的地步,住的地方肯定好不到哪里去,虽然有了这样的准备,但真的到了我住的地方,子峻还是忍不住皱眉。
  是一个小小的阁楼,因为常年照不到阳光所以很阴暗,有些潮湿,我本来努力想把房间收拾得整洁些,可是东西太多,地方太小,要收拾得很像样有点难。子峻瞪大了双眼看着我:“你就一直住在这种地方?”
  “不是”
  我把椅子上的东西随意地拢了拢塞进柜子里,让子峻坐下,想给他倒杯茶,发现热水瓶里根本没有开水,我抱歉地笑笑:“烧水要到楼下的厨房,要不——”
  家里根本没有饮料,总不能让他喝白开水吧,赤裸裸地把自己的窘迫摊在别人面前,还是子峻,我觉得难堪。
  “你别瞎忙了,我不渴,你就乖乖地坐下吧,这里这么小,你走来走去把我的头都转晕了。”
  子峻粗声粗气地。
  我依言在他对面坐下,上下打量着他,一年不见,他变了,可是又说不出哪里变了,也许是因为衣着的关系,得体的西装,深色斜纹领带,与从前随意率性的风格自是不同,子峻已俨然是一成功人士,冷静的双眸、淡淡的笑容、微皱的眉,他仿佛变成了另一个夏以博,我的心微微地发疼。
  子峻亦在打量着我,眉越发皱得紧了,我知道我的样子很不好,脸色苍白,样子也很憔悴,可是我不想听他的唠叨,也不喜欢他怜惜的眼神,我过得很好,没有什么可让人同情的,我客气地笑笑,自觉笑得有些虚伪:“许久不见,过得好吗?”
  子峻冷哼了一声:“你还有心思关心我过得好不好,这一年你到底是怎么过的?一直住在这里吗?这哪里是你住的地方!”
  我住的地方应该是怎么样的呢?至少应该有独立的厨房卫生间,我也没有想到自己在这种地方竟然能住下来,而且住了这么久,可见人的潜能真是不可限量。不过看子峻的脸色,和他讨论潜能似乎不合适,我勉强笑笑:“其实没住多久,最近生意不太好才临时住到这里的,马上就要搬了。”
  “搬?”子峻白了我一眼:“用借的钱搬?”
  我哀叹:这个人脑子反应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快,跟聪明人打交道很累耶。
  “做生意?”
  子峻有些不置信地看着我“你现在还做生意?我记得你的数学和经济学得最差,能赚钱才是奇迹。”
  我讪笑:“其实本来还可以的,只是最近进货进得太多,积压了资金,而且我进的东西好象突然就不流行了,所以才会比较困难一点,过一阵子就好了。”
  流行这东西不就是这样吗,前阵子满大街都是土家掉渣烧饼,可半年一过,一下子就销声匿迹了,可是谁能担保过一年它不会卷土重来呢?
  子峻对我所说的没有兴趣,只是问:“那也不至于住在这种地方,你不是说你炒股赚了不少钱吗?都用到什么地方了?”
  “年初叮当生了场大病,存款用得差不多了,不过现在她已经没事了。”
  知道他会担心叮当,我老老实实地交代。子峻无可奈何地看着我,表情很颓丧,似乎连骂我的力气也没有了:“安宁呢,知道不知道你们过得这么苦?她没有寄钱来吗?”
  我沉默了。安宁,在我搬家后不久给我来过电话,我不知道夏波是怎么跟她说的,她一上来就骂我是笨蛋,全世界最傻的傻瓜,她一点也不感激我,咬着牙要我不要这样傻,否则她会恨我的。
  我静静地听她发泄,象她以前那样,不需要语言,倾听就是对她最好的安慰。果然,安宁在发泄过后变得平静,那个果敢理智的安宁又回来了:“丁丁,不要顾虑我,千万不要。
  我不否认当初来美国是想得到那个人的认可,不过,这么久,感情也淡了,我之所以这么拼命,只不过想证明自己,证明那个人当初错得厉害,不是想和他儿子重拾旧欢,所以,丁丁——”
  安宁热烈地:“不要顾虑别人,只想着自己,两个人能够相爱是多么美好的事情,不要轻易放弃了,会后悔的。”
  我没有作声,心里又苦又涩,后悔,我当然知道会后悔,只是我没得选择。
  安宁似乎明白了,咬着牙挂断了电话,最后那句话说得既怨毒又坚决,久久在我耳边回荡:“给我一年的时间,我一定会让他后悔的,为他这样对你后悔。”
  那是我和安宁最后一次联系,之后她就象在这个世界消失了一般,再无消息。不知道我们为什么会成为好朋友,是因为我们根本是两类人?我不理解她,一点也不理解她。
  我兀自发呆,没察觉子峻已站起身,在房里乱转,仿佛在找什么东西,我一把抓住他:“你找什么?”
  子峻象是发现了什么,从屋角抽出一个大的旅行包,递给我,我不解地:“干什么?”
  “收拾东西,去我那里。”
  子峻惜字如金,脸上的寒霜更是能冻死人。见我不动,子峻冷冷地:“怎么,要我帮你收拾?”
  我仍是未动,子峻直接冲向衣橱,把衣服胡乱地塞进旅行包,我尖叫:“丁子峻,你疯了!我为什么要去你那里!”
  “你才疯了”子峻狠狠地把手中的衣服扔在床上:“你才疯了,你看看你过的是什么日子,你干嘛要窝在这鬼地方,你是偷了还是抢了,干什么谈一个恋爱谈得这么惨!”
  子峻开始的时候很凶,嗓门也很大,不过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那一句竟然变得有些温柔了,这一年,从来没有人用这么温柔的声音,这么怜惜的表情对我,我发现自己非但被生活磨去了意志,心也变得异常脆弱,我的眼睛湿润了,雾朦朦的,我拼命眨着眼睛,我不想在此刻泪流满面。
  子峻很自然地把我揽入了怀中,带着点薄怒,又有一丝无奈:“好了,不哭了,去我那里吧,你就算不考虑自己,也要想想叮当,她还是个孩子,怎么吃得了这些苦?”
  我尚有些犹豫,子峻象是看出了我的心思:“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那次我说喜欢你,是骗你的,我只是看见你那么伤心,又说没人爱什么的,所以想给你一点安慰,我对你没有那种感情,所以不要再有顾虑了。”
  子峻笑着嘟囔:“二十年都没有的感情,怎么会突然就有了?也只有你这么笨的人才会相信。”
  我终于释怀,自己也觉得好笑,怎么当时就轻易相信他喜欢我呢,就象他说的,二十多年没有的感情怎么会突然就来了?我记得当时他好象说的是“我好象有点喜欢你了,不是,是很喜欢了”,还很喜欢,爱情又不是台风,说来就来,还一来就暴风骤雨。
  我觉得自己很冤枉,这一年,如果子峻在身边,我断不会如此辛苦吧?子峻拍拍我的肩:“收拾东西吧,今天就搬,这地方根本不能住人。”
  想了想又说:“也不用太费心收拾,不好的不喜欢的都不要了,我给你们买新的。”
  我斜睨了他一眼:“口气很大嘛,现在有钱了,很有钱?”
  子峻笑:“不止是我有钱,你也有钱了。”
  我有钱?我没有听错吧,我不解地看着他。“你不记得了,当初我和振声开事务所的时候,你投了一万块钱,我们把这钱折成了股份,现在——”
  子峻顿了顿,要我屏住呼吸:“你是本市最赚钱的律师事务所的第三大股东,所以——你现在有钱了,而且很有钱。”
  我张大了嘴巴,怎么也合不拢,怎么有一种做白日梦的感觉,是有这么一万块钱,可当时是因为他们创业阶段缺资金,讲明是借的,时间长了倒也忘了,我有些迟疑:“那一万块是借给你们,要还的,应该不算投资。”
  子峻柔声:“我和振声都同意把那一万块钱当作股份,没有你,就没有夏氏的那份合同,也就没有事务所的今天。”
  我更呆了,总希望被天上的馅饼砸中,想不到还真中了,还是个大馅饼,差点把我砸晕了。
  我晕乎乎地听着子峻还在继续:“年初分红的时候,你不在,所以我自做主张帮你买了房,地段很好,环境也好,邻居更好,是最好的邻居。”
   最好的邻居,我不信,我以前住的小区的邻居才是最好的,见我不信,子峻笑:“当然是最好的邻居,因为你的邻居就是我。”
  我也忍不住笑了,和子峻——我们一直住得很近,近得我笑称他永远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这一年,是我们离得最远的一次,比他去英国的那一次还要远——想不到兜兜转转,我们竟然又转回来了。只是,历史绝不会是简单的重复——我和他,毕竟不同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有事,暂停更新,会在周末补上。
  其实我个人比较喜欢子峻,虽然大家会觉得他先前有些自私,仿佛利用了丁丁,其实应该是他和丁丁太熟了,亦或是他觉得如果丁丁遇到这种情况他也会这样安慰丁丁,所以在失意的时候很自然地找丁丁诉苦,他亦是到后来才明白丁丁的心意,并且很坚决地拒绝了她,可能他觉得不给她一点希望会更好。
  我以为对女主来说,夏以博更象是一双好看的高跟鞋,漂亮,却不舒服,弄得不好还会扭伤脚;子峻更象是平跟鞋,样式普通,却穿着舒服。不过爱情——我现在也没想好结局,希望大家给点意见。
  谢谢大家。
我有些迟疑。整理衣物的动作也迟缓了下来,子峻不解地问:“丁丁,你怎么了?”
  我把手上的衣服一扔,颓然地倒在椅子上:“我不能离开这里。”
  我和夏波的约定——既然他已很好地遵守,我不应该成为那个悔约的人。既然现在有钱了,我会搬到好一点的地方,可是不能离子峻太近,太危险了。子峻有些丧气地看着我:“你还在躲那个人吗?”
  我抬眼看子峻,他的脸上带着薄薄的怒气,还有一点颓丧:“你要躲他躲到什么时候?”
  我有点茫然,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躲到什么时候,等他订婚?或是结婚?也许要更久,等到提起他的名字心不会怦怦跳也不会痛的时候,等到见到他能够微笑着打招呼说“嗨”的时候,等到他真正成为我的记忆的时候。子峻看着我,心痛不已,我不想看他那种既怜惜又愤怒的表情,也不想让他看我这副没出息的样子,我转过脸去,不想让他看见我眼中的泪光。子峻拖了把椅子坐在我身边,缓缓地:“你不用再躲他了,他已经去美国了。”
  我猛地抬眼看他,子峻艰难地:“临走前,他要我转告你,他不会再找你了,也下了决心将你忘记,所以,你不用再躲了。”
  我的心象是被冻住了,根本不能反应我听到的是什么意思,整个人也僵住了,竟然一动也不能动,许久,我听到自己的声音,空洞、麻木:“他真的去了美国?”
  我从来没有想过他会离开这座城市,我之所以过得这么辛苦也不肯离开,是因为喜欢这座城市,我喜欢和他共一片蓝天,我想要和他呼吸同样的空气。可是,他竟然去了美国?隔了那么远,一整个太平洋,我抬头望望窗外的天空,美国的天空也这么蓝么?子峻默默地点点头,我努力笑笑:“很好,真是太好了。”
  可是,我的样子一点也不好,我的心象是被撕裂了一个口子,血不停地往外涌,疼得都已经麻木了。这样不是很好吗?不正是我希望的吗?干干净净地把我忘记,开始新的生活,慢慢地爱上身边的那个女人,过得一天比一天幸福,我不是曾经在心底这样祝福他的吗?原来不过是口是心非,我也不过是个自私的普通女子,就算不能在一起,也希望他念我一生一世。“他还说了什么?”
  我仰起脸,看着子峻,心中尚存一丝希翼, 他应该还有话对我说吧?
  子峻有些迟疑:“他好象知道了你和夏波之间的交易”,子峻顿了顿,声音益发地干涩:“他误会你是为了我才答应了夏波的条件,你的表现让他以为在你心里我的分量重些,他觉得你不够爱他,至少不是只爱他一个。”
  我忽然觉得全身发冷,冷彻心扉,心底不由自主生起的绝望让我痛得几乎不能呼吸,我扯着子峻的袖子,下意识地:“他是真的这么想,是不是?”
  子峻同情地看着我,过了一会儿,柔声道:“去找他吧,我可以弄到他在美国的地址。
  我想他说的应该是气话,他应该还是爱你的。现在你已经没有什么可顾虑的了,夏波根本不能再拿我来威胁你了,就算可以,我也绝不希望你牺牲了自己的幸福来帮我。”
  我好象做了一件蠢事,看似清高,自觉很了不起,肯牺牲自己成全朋友,可是,我却从来没有想过,既是我的朋友怎肯要我牺牲了来成全?子峻自觉有能力解决自己的问题,安宁根本不屑夏波的承认,还有夏以博——我的心痛得更甚,我至少应该给他一个选择的机会,是两个人的事情,我却一个人做了决定,对他是何其的不公!我忽然想起以前夏以博说过“就算是死,也要让我先死,我不想再孤零零的一个人”,我第一次觉得自己这样做很自私,为了自己心安,一走了之,所有的痛苦都要他一个人承受,说过再也不会让他孤独了,却又撇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还要远走异乡,他说过不喜欢作异乡客,讨厌那种没有根漂浮的感觉,是我逼得他——我真是太残忍了。
  我的身子止不住地颤抖,如果手上有刀,我宁愿捅自己一刀,让我自己也尝一尝被背叛、被抛弃的那种痛,那应该比这更痛吧?第一次,第一次我觉得自己做错了,错得厉害。
  我的眼泪吧吧嗒吧嗒地往下落,怎么止也止不住,子峻看着我,一脸的心疼,伸出手大概想替我抹眼泪,却又硬生生地收了回去,许久,他突然一把抓住我,眼神很坚定:“不要哭了,既然知道这么爱他,去把他追回来就是了,你有没有护照?”
  “护照?”
  我冥思苦想,应该有的,公司组织过去新马泰旅游,办过,放在哪里?可是,我真的要去美国吗?一年前的阻碍依然存在,他依旧面临两难的选择,而且,一年过去了,他又误会我和子峻,他还爱我吗?我的脑子又混乱了,我有些慌乱地:“我不要去美国。”
  子峻狠狠地抓住我的胳膊,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你一定要去,电话里说不清楚,他对你误会颇深,也未必肯听你的电话,你去一趟,好好跟他解释。这里所有的事你都别管了,叮当我会照顾的,你顺便去见见安宁也好,劝她早点回来吧。”
  我尚在迟疑,子峻凶狠地:“什么都别想,听我的,现在只要想护照在哪里,好好想想。”
  我终于想起了护照在哪里,我找出来,死死地捏着护照——仿佛握住了一丝希望。
  屋里很静。叮当去幼儿园,子峻上班,我无事可做,除了等待。
  我蜷缩在沙发上,愣愣地看着窗帘发呆,橘红色的窗帘,夕阳的颜色,看上去暖暖的,是我最喜欢的颜色。
  我忽然觉得这窗帘很眼熟,凑近了细看,我不由呆住了。竟然一模一样,和以前子峻房间的窗帘,玫瑰底的花纹,我亲手挑选的样式,竟然连扎窗帘用的小熊饰物都是一样的。再环顾房间四周,坐上去几乎半个人都要陷进去的松软沙发、可以摇晃着在上面做白日梦的躺椅、散发着淡淡香气的栀子花,房间很干净,虽然不至于纤尘不染,但看得出每天都有人打扫,没有人住的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人住的房子,却天天打扫,我不由百感交集。
  我仿佛回到了三年前,亲手替子峻装饰房子,到扫房间,洗衣做饭,无休止地等待,患得患失——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子峻也会为我做这些,时间真是一剂霸道的药,改变了他,也改变了我。
  如果——如果子峻当年不曾离开,那我多半也不会和夏以博开始,那么现在会怎样?我突然有点恨子峻了,在我慢慢被夏以博吸引的时候,在我痛苦地挣扎的时候,在我呼唤他回来的时候,如果他那时候回来,如果他能看到我给他的那些信回来——信?我的心一颤,夏以博——他应该不会就这样一声不响地离开,我冲到电脑前,颤抖着打开电脑,我的手抖个不停,连鼠标也握不住,我定了定神,缓缓地点开了自己的邮箱,果然——不是一封,而是几十封,我颤巍巍地打开其中的一封、又一封。丁丁:我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提前了一天回来,想给你一个惊喜,可是有惊却无喜。你家的灯暗着,打电话没人接,手机竟然关机,这么晚了,你到底去了哪里?我以为你去了我那里,我甚至想象着你语笑嫣然,系着小围裙在厨房里忙碌,可是——我的心冰凉,我看到了桌上的钥匙,还有戒指,冰冷地躺在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要这样对我——公司说你辞职了,房东说你退租了,象是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般,可是,到底为了什么,至少应该给我一个理由吧?你是这么残忍的人吗?丁丁:我在公司见到了丁子峻,很不正常,公司忽然换了律师事务所,而且名气不如前一家,我看过合同,条件好得绝对有问题,这就是你离开的原因吗?爸爸没有否认,说跟你之间是有这么一个交易:他给了你一份合同、一张支票,你离开。爸爸说他没有逼你,你是心甘情愿地离开的,我不信,一点也不信。说你为了钱离开,我怎么也不能信,虽然你很笨,我也不知道那张支票上到底是多少数字,但我相信简单的道理你还是懂的,再大的支票也不会比夏氏的继承人值钱,你不会真的这么笨吧?
  爸爸象是看穿了我的想法:“你一定奇怪她为什么只拿了一块金子却不要金矿,因为我告诉她如果你娶了她,你就一无所有,如果我是她,我也会识相地选择支票。她也许不是不爱你,但她更爱的是你的身份,或者她更爱的是那个叫丁子峻的男人。“爸爸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信,你不是这样的人,我很清楚地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所以——你快回来吧,我想你想的快疯了。丁丁:我今天去找子峻了。
  我觉得他应该知道你的消息,你要躲的是我,不会连他都瞒着,你们的关系好得让我嫉妒。
  你不会真的爱他多一点,或者根本就只爱他一个?这么久都找不到你,让我对自己没有了信心,你们二十几年的感情,我和你只有一年,我忽然觉得害怕,我知道你是怎样地爱过那个男人,连叮当你都能视如己出,你应该没有这样爱过我吧。丁子峻似乎对你的离开一点也不知情,他吃惊的样子不象是装出来的,他是那样的惊慌失措,看着他的眼睛,我好象有点明白——那个人,你期望已久的感情,那个人好象也有了。正主回来了,所以我该让路了,是不是?如果真的是这样,你根本不必躲我,只要你说,只要是你想要的,我一定会成全你。
  我就是这样地爱着你。丁丁:我发现自己从来没有了解过你。
  我本来很安心,觉得你不会再离开我了。你的第一次,你是那样保守的人,我以为那表示——你下定了决心。可是——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那样做,如果你爱的是丁子峻。对我内疚吗?所以要补偿?可是,如果你把你的第一次当作是一次奉献,一次救赎,而不是因为爱,我觉得恶心。
  我好象不缺女人,象你说的,只要勾勾手指头,有的是投怀送抱的女人,所以——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丁丁:你知道我有多傻?我只要有空就跟着丁子峻,我找不到你,只好寄希望于他。
  我知道自己这样有点傻气,找到你又怎样?难道想听你亲口对我说你依然爱着那个男人?我何苦为难你,也为难自己?
  我跟着他去了许多地方,甚至去了你的老家,那个美丽的江南小城,也见到你的父母,是很和蔼的人,他们对子峻就象是一家人,随意温和,对我很客气却也疏远,这让我妒忌,嫉妒极了。
  丁子峻没有告诉他们你失踪的事,看他们的样子也不知道你去了哪里,怎么以前一直觉得你的心温软得象果冻,善良得象天使,原来你竟是这样的残忍。
  我还是不能相信,你没有爱过我,那些我们一起度过的日子,我不以为你是假装的。你应该爱过我吧?如果你爱过你,求你了,回来吧。
  我也可以象你为丁子峻做的那样,只要你幸福,我可以安静地走开。回来吧。丁丁:你是没有看到我的信,还是存心不回来?或者你不回来,只是因为——你已不再爱我?
  已经这么久了,你竟然忍心?我终于放弃,既然我找不到你,丁子峻也找不到你,那么,我只好让你来找我,如果你爱过我,我以为你一定会出现的。但是,你竟然真的不出现,你是这么残忍的人吗?所有的报纸上都刊登着我重病住院,生命垂危的消息,我每天都在医院等你,只要有一点小声响,我都以为是你,但是——我真的有些恨你了,原来,在你的心里——我死了,我真的死了也没有关系吗?我说过,如果可以,就算死我也要死在你的前头,一个人孤零零地被抛弃的滋味,恐怕比死还要难过,我真的很恨你。你为什么要来,来了为什么又要走,如果真的要走——我宁愿你从来不曾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丁丁:我失败了。
  我导演的独角戏,一败涂地,我本以为你就算不爱我,也会来看我的,可是——爱一个人是多么可怕的事情,我会变得这样傻气,而你会变得这样残忍。
  我决定去美国了,我本以为我再也不会回去了。虽然不喜欢那里,可是——在这座城市,有你的记忆的城市,我连呼吸都变得困难。想到就这样被你抛弃,我就不能再生活在这座城市,根本不能。
  我会在下个月离开,所以不必再躲我了,我决定要把你忘记了,忘得干干净净再回来。
  下次再见的时候,你一定会后悔的,为放弃我后悔的。这就是我对你的报复,所以,你也报复我吧,过得幸福、过得快乐,用这来报复我吧。
  最后一次说我爱你。丁丁:如果可以,我想把所以写给你的信都收回来,只留这一封。
  我说了那许多残忍的话,我根本是个搞不清楚状况的傻瓜,我怎么会那么傻,以为你还爱着子峻,我明明清楚,你对我的感情是装不出来的,而你,又是最不会假装的女孩。
  求你了,如果你最先看的是这封信,把前面的那些都删了吧,我说恨你,说了许多莫名其妙的话,都不是真的,我只是太爱你了。找了你那么久,当我决定放弃的时候,却让我碰到了你,你简直让我大吃一惊。天气尚凉,你穿着短得不能再短的裙子,瑟瑟地在风中颤抖,你的脸上挂着挤出来的微笑,对着每个人鞠躬发着广告,你的神色是那样的憔悴,我的心在疼——躲开我,你过的到底是怎样的生活。
  我跟着你,走了很多条马路,到了一条小弄堂口,你突然转身,我吓得连忙闪开,你的脸上露出明媚的笑,我几乎以为你发现了我,可是你的笑是对着弄堂口卖菜的阿婆,为了几块钱的小菜,你和她讨价还价了许久,你怎么会落魄的这种地步。你住的地方,差点把我吓坏了,你不在的时候我去看过,那么窄的楼梯,那么阴暗的阁楼,还有脏得让人恶心的卫生间,我一直觉得你是有点娇气的女孩子,难怪我找不到你,你竟然住在这样的地方!我不该怀疑你的,你怎么会拿那些钱呢,我早就应该知道,对不起,我曾经怀疑过你,我怎么可以怀疑你呢?还有子峻,我一直以为他是知道你的消息的,他是故意在我面前装傻,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让你过这样的生活?我在你的窗外望着你,你从小小的窗户探出头,看着蓝蓝的天,显得很忧郁,难过得我都忍不住要落泪了。不是因为钱,也不是因为子峻,你离开是因为我吧?那夜,你问了我许多问题,我是怎么回答你的,我说我不希望做这样的选择,在你和家庭之间作选择,你给过我一次机会,是我自己放弃了,是不是?我很想冲上楼,把你揽在怀里,象我经常对你说的“别怕,有我呢”,可是我竟然不能。
  虽然我曾经不那么坚决地说如果真的要选择,我选你,可是,我自己也知道,两个我都不能放弃,你一定早就看穿了我,所以才不忍让我为难,才替我作出了选择,你竟然这样了解我。
  我决定还是按计划去美国,你一定对我很失望吧,我选择了逃避,我是这样的懦弱,对你,竟然不能全心全意。对不起,我只能这样爱你。
  我的泪水涟涟,怎么止也止不住,伤心、委屈、心疼、痛心,心里象是打翻了调味瓶,什么滋味连我自己也不清楚了,我的身体、我的心都麻木了。结束了,就这样结束了。
  生活还在继续。
  我以为我会活不下去,但是没有,我活得好好的,甚至比许多人活得要好。
  我开始有了自己的事业,说事业有些夸张,其实就是我的网上小店,我以前进的那些货,幸好没有听子峻的都扔掉,想不到随着一部电视剧的热播,又开始大热了,让我着实大赚了一笔,更让我坚定了将网络小店进行到底的决心。
  我对此异常地投入,也因此变得忙碌,说实话,忙一些好,忙得只关心生意、只关心钱,忙得没有空去想那个人。
  我现在多少有些明白夏波的心理,他也是从小生意起家的,做到今天的成就,其间付出的、牺牲的——是他一生的心血,说是他的命也不为过,所以——就算是儿子的幸福,他也只能牺牲掉,我忽然就不恨夏波了,他——不是有句话吗,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不但有了事业,我还有了一个家。在成为生意人的同时,我也是一名合格的主妇,入得厨房,出得厅堂,那说的就是我。每天准备好热腾腾的饭菜,等着爱的人回家,我的心满满的,竟然一点也不寂寞。
  我爱的人,子峻、叮当,还有后来经常来蹭饭的振声,我觉得我好象一直漂浮的浮萍,终于有了根,我有了家的感觉。很温暖。尤其是子峻,这个我认识了二十几年的男人,这个以前有些自我、缺点很多的男人,表现得堪称完美。不只是一个好朋友这么简单,亦是一个好父亲,偶尔还表现得如男朋友般浪漫,象丈夫一样体贴,难怪振声好多次当着叮当的面要我们早点把事情办了:“孩子都有了,你们还矫情什么呀。”
  每当这时候叮当总是用一副看白痴的眼神看着振声,然后嚷嚷:“妈妈,你别理他,叔叔醉了。”
  不知道为什么,叮当一直对子峻很敏感,她不是不喜欢子峻,可是——我和子峻独处的时候她总是腻过来做一盏小灯泡,看似撒娇,可我看她的小耳朵一直竖着,只要气氛略微有一点暧昧,她就开始捣蛋;有时候我有事外出,如果子峻也有事只能把她放在振声那里,每次去接他,振声都怨声载道,说快被叮当烦死了,象是调查户口一样追问子峻的去向,我在外面也不得安生,她的电话一个接一个,有一次回来的时候正好在楼下碰到子峻,后来我们一起去接她,结果被她烦了一个晚上,真不明白她的小脑袋到底在想什么。有一次偶然看了小家伙的日记,有锁的,就那么一次没上锁,摊在桌上,我瞄了一眼,就看见一句“我要守住妈妈”,守住我,替谁?她从来没有在我面前提过那个人,我以为她已经忘了,原来没有——我终于明白她对子峻的态度为什么这么奇怪,明明不是不喜欢,却亲近不起来,因为那个人——血缘,看不见、摸不着,却有这么大的能量,我的爱情输给它,并不冤。看起来叮当有些不安,因为我和子峻太亲近了吗?我开始重新审视我和子峻的关系。
  我们是朋友,很好的朋友,很好的老朋友,比很好的老朋友还要亲近,但是,没有爱情,至少,我对他没有。
  他呢?不太想考虑这个问题,一想到这个问题,夏以博的信就在我眼前晃,他说我一直希望的感情,子峻有了,会是真的吗?子峻明明说过没有喜欢我,二十几年没有的感情一朝醒来突然说有了,我也很难相信,不过,他现在的状态,除了工作就是我和叮当,我好象成了他的负担。
  他对我实在太好了,在我被抛下以为自己孤零零一个人的时候,给了我想要的温暖,夏以博说过被人遗弃的感觉比死还要难受——我曾经死过一次,能活过来,要感谢子峻,他陪着我一起跨越了生死。
  我应该对他好些的,至少不能成为他的负担,不能成为他没时间恋爱,没力气恋爱,不想恋爱的借口,我不能成为他的负累,我一定能为他做点什么的。机会很快来了。若水。若水最近来得很勤,她的目的显而易见,当不是我,也不是象她所说的来看叮当,剩下的只有——子峻。
  我听说了,这位傻大姐,终究不听我的劝,把钱借给了男朋友,那位还有点本事,赚了钱真成了小老板,可惜,有钱的人越是抠门,不但和若水分手,若水那十几万也要赖帐,想不到世界上真的有这种不要脸的男人,若水——人财两空。是子峻帮了她,略施小计,也怪那个男人太猖狂,仗着若水手中没有凭证,嚣张地对若水说“我承认借了你十几万,我就是不还,你能拿我怎么样”,还大骂若水笨。可是笨女人不会永远笨的,那段话,若水录了音,子峻以律师的身份和他小小地交流了一下,钱就乖乖地还回来了。若水对我说这一段的时候,象是在发梦,一脸的爱恋:“怎么会有这么聪明的男人,怎么会有这么有型的男人,他对叮当也很好,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男人?”完美?我记得当年若水是根本看不上子峻的,子峻和春晓恋爱的时候,她还骂春晓没眼光,不知道是子峻变得优秀了还是若水的眼光变了,不过我承认,现在的子峻,是一个很好的男人。
  子峻和若水,我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子峻和春晓曾经爱得死去回来的,这些若水和我一样清楚,难得若水竟然不在意,如果是我——我苦笑,我现在是旁观者清,所以可以很大声地说我会很介意,但当年——我从来没有在乎过我是不是他的最爱,只要他肯回眸看我一眼,给我一个微笑,我已经可以快乐一整天了。看若水明明很在意偏偏要装得不在乎的样子,我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我想帮她,就当帮自己。不过先要探探子峻的口风,吃饭的时候,我装作不在意地:“你觉得若水怎么样?”
  “若水?”子峻有些奇怪地看着我:“她今天又来了?她不是很忙的吗,最近怎么老往你这里跑?”
  当然是为了来看你,我在心里小声嘀咕,男人就是这么粗枝大叶,看到了表象,却不能理解深层次的内涵,我撇了撇嘴,露出不满的表情。子峻忙陪笑:“我不是批评你的朋友,不过她最近来得太勤了,所以有些奇怪,最近不谈恋爱了?”
  太熟了也不好,若水的每一段恋爱寝室的人都参与了,春晓大概都说与子峻听了吧?这一次,若水再也不能含羞带怯地说是自己的第一次恋爱,她那种表情——惹人怜爱,极其的诱人,不能对子峻用这一招,而且对于子峻这种老派的男人,她那些丰富的恋爱史不能不说是硬伤,看来要当这个红娘还有点难度呢,我唯有硬着头皮:“她说最近不想恋爱。”
  子峻微微着点点头,我的眼睛一亮,若水不想恋爱他高兴什么,难道——我差点忘了,若水是个大美人,女人中的女人,男人就吃她那一套。
  我有意拆穿他:“她不谈恋爱你高兴什么?”
  子峻白了我一眼:“当然是高兴她暂时不会被男人骗,我也不用提心吊胆的,哪天又被你逼着去收拾她的烂摊子。”
  子峻一脸的无奈:“认识她这么久,怎么一点长进也没有?总是被男人骗,是现在的男人太聪明,还是她太蠢了?”
  不妙,看来我刚才的推断完全错误,我兀自挣扎:“我觉得她还是很可爱的,爱得那么纯粹,现代人谁会象她那样爱得毫无保留,全心全意。”
  我有些黯然,我、夏以博,我们都顾虑得太多,所以今天的结局也是必然的。子峻似乎察觉出有些不对劲,有些奇怪地看着我:“你今天很奇怪呵,干嘛总是和我说若水的事,你在打什么主意?”
  我连忙摆手:“我能打什么主意,正好今天她来就聊两句,是你自己说她蠢我才忍不住替她辩白几句的。”
  我当然不能承认我打的鬼主意,免得吓坏了他。子峻正色:“不管你在想什么,不要把我和她联系在一起,我和她,不合适。”
  我有些不满:“没试过,怎么知道不合适?”
  子峻微微地皱眉:“如果每一个都试的话,那我要忙死了。”
  话虽这样说,可就这样放弃不是我的风格,我依旧苦口婆心:“其实若水这个人还是很不错的,大家又是知根知底的,加上她对你又有好感,你到哪里去找这么合适的人?对了,周末,周末请她看电影吧,好象有一部浪漫的爱情片,我帮你们订票——”
  子峻的脸色铁青,看着我的眼神阴郁,手中的筷子仿佛随时会向我飞过来,我识相地闭嘴。
  子峻尚未说话,叮当开口了:“妈妈,你忘了吗,周末干爹说要带我去看电影。”
  叮当是不是进入了叛逆期,什么事都要和我对着干,明明昨天子峻说要带她去看电影的时候还一脸不乐意的样子,说不想去,怎么现在又出来捣蛋,我柔声地:“妈妈陪你去看就是了。”
  “不要”,叮当一口回绝,转向子峻:“干爹,你说话算话吧?”
  子峻的脸色已经缓和了下来,脸上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是,是,我答应过我们小公主的事怎么敢反悔?”
  叮当咯咯地笑,伸出小指:“拉钩”
  “拉钩”,两人笑得开怀,简直将我当透明的,我恨恨地看着子峻:“若水哪里不好?”
  子峻笃定地看着我,慢悠悠地:“没什么不好。”
  见我不满意这个答案,子峻很认真地看着我:“那我问你,我又哪里不好?”
  我一愣,什么意思?我下意识地:“你很好。”
  “那我们试试看如何?”
  “什么试试看?”
  我有些不明白地看着子峻。“恋爱,我们也是知根知底的,你也是个好人,我们试试看如何?”
  我惊得跳了起来:“你疯了,我们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子峻冷静地。“我们不合适。”
  我把刚才他说过的话扔给他。“不试怎么知道不合适?”
  子峻又把我刚说过的话扔回给我。
  我语塞,只是愣愣地看着子峻,子峻把手上的筷子一扔,看着我,一个字一个字:“你不能勉强自己的事就不要勉强我。”
  我呆呆地看着子峻离开,脑子还有些晕,他这是什么意思?和我恋爱,不是认真的吧?旁边叮当把筷子一扔:“妈妈是笨蛋。”
  我一把抓住她,不满地:“怎么说话呢,妈妈哪里笨?”
  叮当的小脸紧绷着:“我绝不把干爹让给别人。夏叔叔、干爹,两个我都要。”
  都要?我是大人,怎么可以这么霸道?
  我是成年人,所以不可以这么贪心。心里想着别的男人,却贪恋他给与的温暖,霸着不肯松手,我不能这样自私。
  我只会最古老的方法。拉郎配。买了两张电影票,一张给若水,一张给子峻。
  子峻有些奇怪:“怎么莫名其妙请我看电影,是何居心?”
  警惕性还蛮高的,我自然不能告诉他另一张电影票给了若水,否则难保他不象上次一样和我翻脸,不过就算翻脸我也想再努力一次,肥水不流外人田,无论是子峻还是若水,让给别人就太可惜了。
  “我哪有什么居心,不要拉倒。”
  我伸手去抢他手中的电影票。“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的道理?”
  子峻小心翼翼地把电影票放进口袋里:“要不明天在外面吃吧,反正叮当去外婆家了,晚上也不回来,我们二人世界?我知道一家很好的日本料理,想不想吃和牛?”
  我的心微微地疼,我用力甩了甩头发,想把那些自然而然涌起的记忆一起甩掉。
  我笑笑:“不用了,我明天下午有点事,可能会晚一点,你先进去好了。”
  “我不要”,子峻一口回绝:“我在门口等你,我们一起进去。”
  一起进去,那不就穿帮了吗?我只好劝他:“还是你先进去吧,我可能会晚一点到,外面的天这么冷——”
  “那你就不要迟到”
  子峻打断了我:“比起一个人进电影院,我宁愿在外面受点冻。一起进去,一起买零食,坐在一起,我希望我们象从前一样。所以——”
  子峻的语气坚决,丝毫不容我反对:“我在电影院门口等你,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事情好象有点难度耶,不管了,到时候就发短消息给他,说自己会晚很多,让他先进去就是了,只能这么办了。一晚上都有些心神不宁,不知道子峻和若水那里怎么样了,不过子峻很晚都没有回来找我算帐,估计若水应该已经把他拿下了,唉,英雄果然难过美人关,我的心在欣慰的同时竟涌上一种类似酸酸的感觉,子峻,以后就是若水的子峻了,我竟然有点舍不得,还有,有一点点后悔。
  事情完全不象我想的那样,将近十一点的时候,若水给我来了电话,带着浓烈的酒意,把我埋怨了一通,天啊,子峻这家伙,根本就没有去看电影。
  我连忙给他拨电话,通了,却没有人接,我再拨,却一直没有人接,他到底去了电影院没有?我脑中灵光一现,不见不散,这家伙不会还在电影院门口等吧?都散场几个小时了,他不会真的那么傻吧?我心急如焚,外面又降温了,我随手拿了件外套就往外跑,这家伙,这家伙到底在哪里呀?
  果然,电影院前的台阶上,坐着子峻,寒风凛冽,他竟然只穿着西装,空旷的场地,孤零零地只坐着他一个人,显得益发凄凉,我是用跑的,见到子峻的瞬间我停下了脚步,喘着粗气看了他许久,他竟然一动不动,不会是冻僵了吧?我轻轻地走近他,推了推他:“子峻,子峻,你怎么还在这里?我不是跟你说我会晚到,让你先进去,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呢?”
  子峻抬眼看我,大概是被冻得太久的关系,他的脸看起来有点麻木:“我不是说过不见不散吗?”
  子峻重又垂下头:“我怕你电话里说来不了了。”
  我呆呆地看着子峻,这样卑微的子峻、这样没有自信的子峻、这样固执的子峻,这样陌生的子峻。子峻突然站了起来,过来拉我的手:“你来了就好,我们去看电影,还来得及,可以看午夜场。”
  子峻的手冰凉,身子止不住颤抖,我忍不住叫:“子峻,回去吧,电影我们下次看。”
  子峻看着我,眼睛迷迷朦朦的,竟然让我看不懂他在想些什么,我有些不安地看着他:“子峻,你在发抖,会生病的,回去吧。
  我知道了,是我不好,电影我们明天再看,好不好?”
  子峻象个孩子般固执,嘴唇抿得紧紧的,一个字也不说,我跺跺脚:“子峻,你到底要干什么呀,电影又不是明天不可以看,我不管你了,不管了?”
  还是没反应,我气得掉头就走,却听背后子峻突然道:“明天就不是我生日了。”
  我的身子僵住了,再也迈不开步子。
  我真是该死,怎么会忘了今天是子峻的生日,而且是忘得一干二净。从来没有忘记过子峻的生日,因为就在我生日的前一天。这一年发生了许多事,我连自己的生日也不记得了,连带着忘了子峻的生日。
  我缓缓地转身,有些内疚地:“对不起,子峻,我忘了。说吧,想要什么生日礼物?我买。”
  子峻缓缓地坐下:“陪我坐一会儿吧,一会儿就好。”
  这么冷的天,坐在这里?不过看子峻的表情——我老老实实地坐下,有些不安地:“我们可以找一家咖啡馆,或者去大吃一顿?对不起,你生日却让你等了这么久——”
  “不要说对不起。”
  子峻看着前方,眼神悠远:“我记得大学那年,也是我生日,你也在电影院门口等我,我却根本忘了你在等我,直到第二天早上才想起来,那天比今天还要冷,我记得后来你给了我一个耳光,你出手好重,到晚上还热辣辣地疼——”
  子峻的神色黯然:“我现在觉得你那时出手太轻了,等待一个人的心情,我终于可以体会了——”
  子峻突然抬眼看我,眼神热烈:“给我一个机会,我以后再也不会让你等了,一辈子都不会了。”
  我看着子峻,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现在再说这些,会不会太迟了?子峻象是看懂了我的心思,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今天说这些可能太迟了,还可能会造成你的困扰,我不该对你表白的。可是,我想给你的太多,也想得到的更多,所以不想只做你的朋友。
  我知道你目前还不可能接受我,我也没有这样的要求,我只求你不要再把我推向别人,就让我静静地待在你身边,我可以等的。你一点也不用着急,我会等你慢慢地把那个人忘记,就算不忘记也没有关系,我会等你的,会比你等得更长久,更耐心。”
  我怔怔地看着子峻,不由想起许久以前他醉着对我说“若是旁人便也罢了,我怎肯要你将就?”
  我现在终于理解了他当时的心情,是最好的朋友,象亲人一样的朋友,想把最好的给他,残缺不全的感情,甚至都不是爱,怎么可以?有本书上好象说过,一旦遇到了那个人,其他人就是将就,我可以和任何人将就,但绝不可以是他。
  我缓缓地起身,背转身子,没有看子峻,我的声音很冷静:“你刚才的话我当作没有听到,我现在的心情你也一定可以体会,若是旁人便也罢了,我怎么忍心让你将就?”
  我起身便走,子峻在我身后大叫:“那你不让我将就不就可以了吗?你也爱上我不就可以了吗?”
  我加快了脚步,根本不敢回头,子峻扯着嗓子:“丁丁,我一定会让你再爱上我的,一定!”
  再爱一次?我没有这样的勇气。
  事实证明,女人远比男人脆弱。子峻那晚在外面吹了一夜的冷风,我不过二十几分钟,结果感冒的却是我,而且是重感冒。
  孤身在外,最怕的就是生病,尤其是一个人带着叮当,我根本不敢生病。
  我的身体好象也很配合,就算去年那么恶劣的环境,我也从来都是健健康康的。大概是透支的健康,到了要偿还的时候,只是小小的感冒,竟然来势汹汹,我觉得身体里的那种鲜活的生命力,一点一点从我的身体里抽离,我大概快死了吧?我的手脚冰凉,一直觉得冷,我把身子蜷缩成一团,想让自己暖和一点,但是没有用,从骨子里透出一股寒气,我浑身无力,象具僵尸一样躺在床上。不知是什么时候了,屋里黑漆漆的,我醒了睡睡了醒,也不觉得饿,什么都不想做,什么也做不了。屋外传来细细索索的声响,我根本没有力气去看个究竟,就算是小偷,我也只能任由其行窃了。幸好不是小偷,我听到了子峻的声音,他在外屋唤了我两声,我想应他,可是张了两次嘴,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
  我听到屋外又是一阵声响,子峻走了吗?我挣扎着想爬起来,再这样下去,我恐怕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我的手掠过床头柜,一声巨大的声响,大概把什么东西打翻在地上了,不过子峻也因此听到了声音,冲了进来。灯被打开了,我的样子一定很可怕,子峻一副被吓到的样子,他府下身子:“丁丁,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我的身子一直在发抖,却苦于发不出声音,我定了定神,艰难地:“水,水。”
  子峻连忙飞奔出去,一会儿拿了一杯水进来,他轻轻地扶起我,让我靠在他的身上,一只手替我拉紧被子,另一只手小心地喂我喝水,水温温的,我的喉咙本来火烧火燎的,被温水一浸润,竟是说不出的舒服,我张了张嘴,竟然能开口说话了。
  我把杯子递给子峻:“我好些了,让我睡一会儿。”
  子峻重又扶我躺下,替我掖好被角,一只手随即探上了我的额头,“怎么这么烫。”
  子峻一声轻呼,随即坚决地:“不行,你在发烧,我们马上去医院。”
  现在让我去医院等于让我去送死,我摇头:“我现在实在动不了,你让我睡一会儿,我睡一会儿就好了。”
  我的眼皮已经睁不开了,子峻叹了口气,出去了,不一会儿却又回来了,他轻轻地把我摇醒:“吃了药再睡,如果还不退烧就去医院。”
  子峻的语气很凶,我乖乖地把药吃了,重新躺下,面向子峻:“我好些了,你去忙你的吧。”
  子峻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却并未多说什么,只是重新替我掖好被角,柔声地:“好好睡一觉,等醒了就好了。”
  我缓缓地闭上眼睛,太困了,几乎一闭眼就睡着了。
  我还真是有些佩服自己旺盛的生命力,刚才还病得以为自己会死掉,睡了一觉醒来,竟然觉得神清气爽,一点事也没有,当然还是有点有气无力,肚子也饿得咕咕乱叫,我想吃东西。
  坐起身,额上的毛巾也顺势落了下来,我摸了摸额头,应该已经退烧了,不是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我怎么好得这么快呢,想装病撒撒娇都不给我机会。
  我起身走出房间,客厅里的灯暗着,只有厨房里的小灯亮着,晕黄的灯光下,一个柔和的背影、一个在梦里才能看得分明的背影,我的脑子根本不能思考,本能地开口唤他:“以博”。
  背影似乎僵了僵,几乎同时转过了身,是子峻明媚的笑:“你醒了?”
  说完走过来用手探了探我的额头,有些吃惊地看着我:“烧退了?丁丁,你的身体到底是什么构造的,刚才我还以为你病得快死掉了,你是不是不想做饭,故意装病?”
  话虽如是说,可子峻的脸上一点也没有不满的情绪,他小心地扶我坐下,指着桌上的小菜,一脸自豪的表情:“都是我做的,很了不起吧?”
  我看看桌上的小菜:其实就两个菜,油淋生菜、清蒸鲈鱼,剩下的都是现成的,酱瓜、肉松、榨菜,我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你还真了不起,就两个菜,还敢大言不惭——”
  “错”,子峻做了个手势让我稍等片刻,我伸长了脖子翘首以盼,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结果竟然是一碗白粥,我看着他,嘴巴张得老大:“这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值得你这么隆重推出。”
  “粥啊,你看不出来?”
  子峻奇怪地看了我一眼。
  我当然知道是粥,而且就是很普通的白米粥,问题是,子峻的态度为什么这么虔诚,象是宝贝似地供到我面前。子峻有些腼腆:“是爱心粥,完全按照你说的方法做的,我不停地搅拌,一刻都没有停过,所以是很辛苦才做成的,一定很好吃。”
  子峻温柔地看着我:“快吃呀,我记得你以前以生病就只喝白粥,什么都不放,只要榨菜就够了。粥很绵,趁热吃。”
  我在心底轻叹,我以前是喜欢喝白粥,可是现在——我更喜欢生菜粥,放一点点肉,没有一点点肥肉的瘦肉,我现在喜欢这样的粥。子峻仍巴巴地看着我,我放了一勺到口中,果然很绵,又香又糯,我连连点头:“好吃,好吃。”
  子峻夹了两根榨菜放在我的勺子里,眼神温柔:“好吃你就多吃点。”
  我不由笑了,想起了达利园的广告,子峻大概也意识到了,也忍不住笑了,开始还只是小声地,到后来竟忍不住大笑出声,子峻看着我,轻叹道:“你好象很久没有这么开怀笑过了,一直这样多好。”
  我的笑容有些僵硬,竟然不敢看子峻温柔的眼,我轻笑:“说到粥,我想起以前,你好象真的很笨,连粥都不会煮,还非要逞能,不要我帮忙,结果弄得一蹋糊涂,名副其实的一锅粥。春晓说——”
  我止声,子峻回来后,除了第一次,我从未听他提起过春晓,那仍是他心中不能向外人道的痛吧?我期期艾艾地,子峻却仿佛不在意,笑着说:“她说是她一生中吃过的最难吃的粥,一辈子也忘不了,我真是很笨,什么都不会做,什么都做不好。”
  子峻的声音有些苍凉,难掩落寞,让人觉得心疼,我连忙安慰他:“其实那时候我很羡慕春晓,因为那碗粥。”
  子峻有些吃惊地看着我,我淡淡地:“你从来没有替我煮过粥。
  我原本以为那是因为你根本不会煮,可是——春晓毕竟比我有福气。”
  我的思绪飞到了很远很远:“你记不记得那次你生日,我在电影院门口等你,其实安宁来要拉我回去的,说你和春晓去杭州了,不会来了,可我还是固执地在那里等你,我心里有一个很傻的念头,想让自己生病,想让你内疚,想你也煮粥给我吃。可是——”
  我不由笑了:“我冻了一夜竟然没有生病,依旧活蹦乱跳的,倒是安宁,穿着那么厚的羽绒大衣,还披着毯子,却感冒了,还发烧,内疚的反而是我。”
  我看着子峻:“记得那天我狠狠地给了你一个耳光,我不是气你没有来,而是气自己,竟然这样还是不肯放开你的手。”
  子峻一脸的愧疚:“丁丁,对不起。”
  我摇头:“我不是和你算旧帐的,而且你也没有对不起我,如果要对每个喜欢你的人说对不起,那你肯定忙不过来。
  我只是想说,我现在对那个人的感情就象那时对你是一样的,虽然没有未来,亦或是他已经不再爱我,但我现在也放不开他的手。
  我的心,那时不能不爱你,现在却也同样不能再爱你。如果是别的喜欢我的人,我一点也不会觉得对不起之类的,可是你——我怕你误会,因为我以前那样地爱过你,你会觉得我现在只是一时的迷惑或是一时的失误,我心底还是喜欢你之类的,或者觉得我既然对你有过那样的感情,所以再爱上你会很容易,我怕你有这样的误会。
  我是真的爱上了那个男人,比那个时候还要爱,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不是说爱根本不需要什么理由吗?大概是以前你对我太坏,所以难得有个男人对我好我就死心塌地了,我也知道我和他大概是没有可能修成正果的,不过就算我和他结束了,我也不会再爱你了。““为什么?”
  子峻看着我,不满意我的结论:“你怎么知道不能再爱我?既然我可以爱上你,为什么你不可能再爱我。”
  我的脑子有些混乱,原来觉得自己振振有词的,怎么被子峻一问就觉得自己的道理根本站不住脚,我胡乱地搪塞:“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哪有这么多为什么,我怎么可以一会儿爱这个,一会儿又爱那个,爱不是这样的。”
  子峻轻哦了一声:“原来你担心的是这个,你是不是觉得爱上夏以博已经不应该,再舍弃他重新爱上我就更不应该了,在你心里已经设置了一道墙,把我舍弃在你的心门之外,因为你觉得爱不可以变来变去,可是就因为这个理由,你觉得对我公平吗?”
  我的脑子益发地混乱,子峻仿佛看穿了我,不能否认,这是其中的一个原因,我甚至觉得这场突如其来的重感冒,是上苍对我的惩罚,因为我用情不专,因为我可能有的一丝动摇。
  子峻看着我,柔声道:“我可以等,等到你觉得我们可以开始,等到你觉得对他不再内疚,或者等到他从别人那里得到幸福,等到你可以开始爱我——”
  我摇头,只是摇头,等待是多么辛苦的一件事,尤其是根本没有希望的等待,那种看不到光明的悲哀,我一个人尝过就够了,如果不能爱一个人,那么对他最好的就是一点希望也不要给他。
  我坚决地摇头:“我很自私,我只希望我喜欢的人对我好,如果是不喜欢的人——我会有负担,所以,不要等我,也不要对我有所期待,甚至不要对我好。”
  子峻笑了,笑容有点苦涩:“要我对你故意不好好象很难,我说过我想给你的太多了。不过你可以把我对你的好理解为是故意讨好你,是为了打动你而故意对你好的,那样你就不会有负担了,也不用担心会被我感动,产生情愫之类的,这样也不可以吗?”
  子峻的唇边露出若有若无的笑,显得有些凄凉:“我现在知道了,世界上最可悲的事就是:你连对一个人好都不能。”还有更可悲的一件事:你连接受一个人的好都不能。
  有朋自远方来。当春晓俏生生地站在门口,冲我微笑的时候,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岁月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当我的眼角早起风霜,每天对着镜子拔白头发的时候,她却依旧娇艳如玫瑰,尚带露珠,透着水灵。她一如从前,举止优雅,蒂凡尼的项链、卡帝亚的手表,手上亮闪闪的钻戒——看起来既高贵又雍容,我看看自己因为整理货物弄得有些脏兮兮的外套,都不敢伸手抱她。倒是春晓,一点也不在意身上数万元的香奈尔大衣,冲过来紧紧地抱住我,又是笑又是跳:“丁丁,丁丁。”
  我也被她感染,象个孩子般雀跃不已,我们仿佛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大学时代,分开几年,岁月一点也没有给我们造成隔阂,我们似乎比大学时还要亲近。
  我把春晓让进屋,她左看右看,很是新奇:“整理得很干净嘛,以前就属你的床最乱,我们说你还不服气,非强调是凌乱美,现在怎么不凌乱美了?”
  “这不是长大了嘛。”我笑笑:“想喝点什么?”
  “普洱茶!”
  我和春晓几乎异口同声,忍不住相视一笑。以前寝室四个人,春晓为了保持身材只喝普洱、安宁喜欢红茶、若水是绿茶,我最不讲究,什么都喝,最喜欢的是甜甜的碳酸饮料,所以她们三个总说我最浅薄。春晓也想起了这茬,忍不住问我:“你现在还最喜欢可乐?”
  我嘿嘿地笑,没办法,我童心未泯。想想也很是奇怪,我和春晓,性格简直可以用南辕北辙来形容,爱好也大相径庭,可是,竟然会喜欢同一个男人,子峻,为什么会都喜欢上他了呢。
  春晓接过我递给她的普洱茶,用两只手捧着,仿佛所有的热量都集中在杯子上,眼波流转,我见犹怜,当年子峻就是被这副表情迷了魂魄,一见倾心,想不到这些年越发长进了,连我都快迷住了。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既然知道我住在这里,那也应该知道子峻就住在隔壁,我没由来地觉得有些心虚。“若水告诉我的,她比较好找。”
  若水在一家出名的杂志社工作,而且一直没有换过工作。
  我有些奇怪:“她怎么不一起来?”
  春晓斜睨了我一眼:“她说在生你的气,还说你重色轻友、玩弄朋友的感情,还有什么来着,总之义愤填膺,你要好好哄她了。”
  我苦笑:“她那个人,正在气头上,我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等她冷静下来再说。”
  若水现在认定了我是无耻小人,看着碗里的还惦着锅里的,骂我是假惺惺的伪君子,唉,以后打死我也不给人家做媒了,简直是惹火上身。春晓突然凑近我:“你和子峻发展得怎么样了?”
  我心一慌,连忙摇头:“什么怎么样,我和他只是朋友,好朋友。”
  “你呀——”春晓轻飘飘地白了我一眼:“就是口是心非,那时我还没有和子峻在一起,你就回答我这句,你怎么就这么不老实呢?”
  我亦白了她一眼:“如果我那时候老实了,你会不会把子峻让给我?”
  春晓想了想,摇摇头:“大概不会,我那时候太喜欢他了。”
  有个疑问在我心里很久了,我一直想问,我看着春晓:“既然你这么喜欢他,为什么你们还要分手?你那时候为什么要去英国呢?抛下他一个人,把他弄得那么惨,我那时候真的有些恨你。”
  春晓仰着脸想了许久,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如果我们两个换一个位置,如果你是我,也许我们就不会分手了。”
  我还是不明白,春晓看着我,笑得有些无可奈何:“性格决定命运,我爱一个人,就要他全心全意只对我一个人好,可能我的爱太霸道了。”
  我益发地困惑:“我怎么听不明白呢,子峻只有你一个女朋友,你最清楚不过了,他不是那种三心二意的人。”
  “我知道”,春晓的脸转向一边,声音有些低沉:“我在意的是你。”
  我惊得差点跳起来:“他只是把我当好朋友,一直是,你一定要相信我。”
  “我当然知道。”
  春晓转过脸,看着我的眼神有些疲惫:“我知道他只是把你当朋友,可是二十几年的好朋友——你很难理解我的感受,虽然是两个人的恋爱,可是我觉得象我们三个人在谈恋爱,陪我去买衣服,他会说这帽子丁丁带着更可爱;去吃饭他会要服务员把某个菜先匀出一份打包说是你最喜欢吃的;我发点小脾气他就会说丁丁从来不因为这种事和他闹别扭。
  我不知道他对你的感情到底是什么,可能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可是,你是他的一种习惯,根深蒂固的习惯,想戒也戒不了的习惯。
  不是我执意要和他分手的,我让他和我一起去英国,可是他说不可以,因为你在这里。”
  怎么和我想的不一样呢,我疑惑地看着春晓:“可是他后来不是去英国找你了吗?这不就证明你对他是最重要的吗?”
  “是呀,我开始也这么以为。”
  春晓苦笑:“他初来的那会儿,我没有搭理他,他跟着我巡回演出,几乎跑遍了整个欧洲,他对我也很好,甚至学会了做饭,所以我想再给他一次机会,我要他留在英国,可是——他还是放不下你。
  我终于死心——他只能对我一个人好,这是我对他起码的要求,子峻根本做不到,如果不能得到全部,我宁愿不要。”
  我觉得震惊,我根本不知道这一切,我只知道他不肯爱我,每次都撇下我,决绝地离开,春晓看着我苦笑:“觉得震惊吧?那个男人是全天下最不会恋爱的,根本不知道怎么对女孩子好。”
  春晓看着我,眼波流转:“他现在有没有一点长进?”
  我愣愣地看着春晓,春晓笑了:“不管他对你的感情是不是爱,你对他很重要是毋庸置疑的,所以——给自己一个机会不好吗?”
  人真是很奇怪,春晓,直到现在还承认爱着子峻的春晓,说自己的爱很霸道的春晓,现在竟然这么大方——春晓看懂了我的表情,脸上露出淡淡的哀伤:“因为我希望他幸福,他好不容易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春晓看着我轻笑:“那个男人,真是全天下最迟钝的男人,这么傻的男人,我们为什么都会死心蹋地地爱上他呢?”
  春晓一脸的费解,我笑:“可能是我们比他更傻吧?”
  恋爱中的男女哪有不傻的呢?
  我和春晓都有一种难言的伤感。春晓缓缓地把头靠在我的肩上,长叹了一口气:“爱情怎么这么烦人呢。”
  是呵,怎么这么烦人呢?爱我的未必是我爱的,我爱的又未必爱我,就算相爱却也未必能够相守,这么磨人的东西,偏偏我们这帮凡夫俗子,如飞蛾扑火,前仆后继,虽遍体鳞伤,终是不悔。爱情最磨人的地方就是——明知会疼、明知会痛,却还是——爱着的不能不爱,不爱的想爱也难。
  我亦觉得沮丧,我们两个谁都没有说话,一种淡淡的忧伤在我们四周弥漫。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连忙坐起身:“你还没有见过子峻吧?他昨天去杭州出差,我打电话给他,让他马上回来。”
  春晓一把拉住了我,我不解地看着她:“你不想见他吗?”
  我无法理解春晓,如果是我,无论如何都想见一面的。春晓仰望着天花板,半晌没有作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许久,她突然转向我,幽幽地:“若不能相濡以沫,携手一生,不如相忘于江湖。”
  她看着我的眼睛忽然就有了点促狭的味道:“我不想见他,不想见已经不属于我的男人,我怕我会嫉妒,我不能容忍他对别人比对我好,哪怕是你也不行。”
  春晓的脸上果然一副吃醋的表情,夹杂着淡淡的落寞,我忆起了和她在一起的日子,不得不讶异于我和她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我们也算是情敌,但却从来没有因为男人起过争执,是因为子峻的态度,从来没有给过我希望,更因为春晓,她的爱征服了子峻,也让我折服——与其三个人痛苦纠缠,我宁愿看着两个人幸福。想不到最后还是因为我——造化弄人。看着春晓的眼神,我难免就有了几分内疚,我想安慰几句,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春晓就在此时突然站起身,插着腰,手指着我:“你可别得意,就算子峻舍不得你,但他最爱的那个人一定是我。”
  春晓有点气鼓鼓的,我知道她的话三分是玩笑,七分是真,相忘于江湖,就算洒脱如春晓,恐怕也很难做到吧?我没由来地有几分困惑:子峻对我的感情到底是什么,恐怕连他自己也不清楚吧?
  我有些迷茫,看着春晓的眼神亦有些困惑:“春晓,爱到底是什么呢?”
  春晓有些奇怪地看着我,思索了一会儿:“爱是什么?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答案吧,如果你问我,那我会说,爱就是爱。”
  春晓的唇边露出甜蜜的微笑,重复了一遍:“爱就是爱嘛。”
  爱就是爱,这算什么答案?是要我自己去体会的意思吗?我愈发地困惑,看着春晓的眼神越发地迷惘:“我有些不明白自己,爱了这么久的子峻,没有想过会爱上别的男人,很奇怪吧,我竟然会爱上别的男人,连我自己也没有想到。本来是因为生子峻的气,所以更容易地接受了别人对我的好,可是,渐渐地,我习惯了他温暖的气息,也喜欢那个人的笑容,温暖亲切的笑容,只为我一个人绽放的笑容,我甚至连他霸道的个性也喜欢,连做他的情妇我也肯,而子峻,无论他对我做什么,我都可以视而不见,子峻不在的时候我一直想着他,可是他真的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突然发现,我已经不那么在乎他了,也不知道是慢慢地不在乎了,还是突然就不在乎了——”
  我可怜兮兮地看着春晓:“做人是不是不可以这样,爱怎么可以这么善变?我不该爱上别人的是不是?”
  春晓将我揽入怀中,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丁丁,我就知道,你的个性,真的会害死你。”
  春晓看着我,一脸的无奈:“你就是顾虑得太多,累不累呵?我可以丢下子峻去英国、安宁可以丢下孩子去美国,若水她可以要男人不要朋友,明明知道你和子峻的关系,还要你从中撮合,不要被她貌似柔弱的外表给骗了,如果今天的子峻还是几年前的那个穷光蛋,就算他帮她讨回了几百万,你看她还会这么积极?记不记得以前她说子峻什么——骨子里透着股小城市来的气息,就她,你还撮合她和子峻?”
  我摇头:“我也不全是因为若水,我觉得子峻应该有个女朋友,我不应该成为他的负担——”
  “STOP”,春晓打断我:“你的问题就在这里,你只是想当然地以为你是子峻的负担,到底是不是呢,只有子峻最清楚,也许他乐在其中,你根本是他最甜蜜的负担,你又何必庸人自扰?不要把你的想法强加给别人,也不要觉得你是为别人好,哪怕是牺牲了自己,别人也未必领情,到底什么是最好,只有当事人最清楚。所以,心安理得地享受别人对你的好,就当他是自虐狂,顺便好好出出他以前忽略你的恶气。不要因为不能接受他的感情就觉得愧疚,爱与不爱都可以,你是自由的。”
  真的是这样吗?我一直的自以为是,自以为为了别人好,也许未必是别人想要的。
  “不过——”春晓话锋一转:“我还是觉得你和子峻在一起好,没有一个人会比子峻更了解你,,也没有一个人会比子峻更清楚你要的是什么,相爱的人,爱得越深,越难相守,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们要的太多。是我的经验,虽然舍不得,但我觉得除了我,我最希望和子峻在一起的人是你。”
  我正想说些什么,门却在这时突然被打开了,竟然是子峻,明天才会回来的子峻。难道这个世界真的有所谓的心灵感应?子峻呆立在门口,一脸的震惊,慢慢地脸上的表情复杂起来,喜怒哀乐,我很少在子峻的脸上同时看到这么多种表情,我甚至感到了一丝甜蜜的痛楚,他的眼睛,从进门开始就只有春晓了。
  春晓亦然,从子峻进门开始就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呆呆地看着子峻,过了许久,我听到春晓的声音,如梦初醒:“嗨!”
  子峻的声音,低沉、温和的声音,一点也不象子峻的声音:“嗨,许久不见。”
  子峻神情恍惚,眼里是醉死人的温柔。
  我忽然就想,子峻从来没有用过这样的眼神看我,毕竟还是不同的,我竟然不觉得妒嫉,一点也没有,我摸了摸衣袋,口袋里有钱,钥匙也在,我还是出去避避风头吧——两个人的世界,三个人就太挤了。
  我在外面待了许久。逛了商场,给自己买了围巾和手套,出来的时候没有戴,有些冷。去常去的小店吃了一碗拉面,整个人都暖和起来,又去旁边的咖啡馆喝了一杯咖啡,味道一般,不过看着窗外缩着脖子行色匆匆的路人,想想自己能够在暖融融的地方悠闲地喝着咖啡,心里不由涌起一种小小的幸福感,原来幸福是这样的容易。
  我看了看表,已经将近十点,应该可以回去了吧?仔细想想觉得自己有些可笑,那两个人怎么还会待在我那里?应该去外面吃晚饭了,就算不想出去,应该也去了隔壁子峻家,我这个脑袋一根筋的家伙,白白地在外面浪费时间,怎么会弄得自己有家归不得这么可怜?要怪就怪自己太蠢了。
  我进家门前,在子峻家门口停了停,竖着耳朵听了听,没有什么动静,应该是出去了,两个人会怎么样,我真的有些好奇,太好奇了,如果能够——那就太好了。打开灯,我不由愣住了,子峻,我以为和春晓出去了的子峻竟然半躺在沙发上,双手抱着膝,一脸愣愣的样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轻轻地在他身边坐下,有些担心地看着他:“子峻,你怎么了?春晓呢?”
  子峻过了许久才似反应过来,低声地:“我送她回去了。”
  看子峻的脸色——他们到底怎么了,真是急死我了,我顾不得子峻的情绪,一连地追问:“她住在什么酒店,为什么不让她住这里呢,何必浪费酒店钱?还有,你们聊得怎么样?你怎么是这副表情?”
  “其实也没什么”,子峻似乎完全清醒了:“是她说现在更习惯住酒店,她怕在一个地方住久了会有感情,会舍不得离开。”
  “那就不要离开。”
  我看着子峻,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就不能放下你的自尊,请求她留下来吗?你明明对她还有感情,她也是,她亲口对我说的,她还爱着你。”
  子峻没有看我,眼睛望着远处的窗帘,声音有些飘忽:“我和她,很奇怪,在一起只会争吵,互相折磨,但是分开了又互相想念,所以我们总是分了合,合了又分,也许是因为我们的个性,她追求完美,而我喜欢自在无拘束的生活,所以,和她在一起我很累。她也是,我不拘小节的性格,我对你的态度,有很多很多的事情,不是相爱就可以,也不是我和她努力或者迁就对方就可以的。有很多人虽然相爱,但是很难相处,我和她就是。”
  我一点也不理解子峻的话,怎么会这样?不是相爱吗,有什么是不能克服的?我和夏以博的个性也相差了十万八千里,我以为如果两个人相爱,迁就对方、改变一下自己的个性是很容易的事,为什么轻易就放弃了呢,只是因为所谓的个性不合?世界上有的是不能相爱,有的是相爱却不能相守的人,这两个人明明可以在一起,还人为制造紧张气氛,这两个人的思维真是——我恨恨地看着子峻:“你们俩就别矫情了,看看我现在水深火热的样子,你就好好珍惜吧,没有什么比两个人能够相爱,又可以自由地在一起更幸福了,该珍惜才是——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们——”
  我是真的羡慕,羡慕得有些嫉妒了,不好好抓紧时间恋爱,瞎折腾什么呀。
  子峻看着我,过了许久才开口:“我们都已经想得很清楚了,可能是我们都太自私了,为自己想得比较多一些,或者是我们爱得不够深,不够为对方放弃自己的所有,亦或者,我们爱人的方式有问题——反而是我很羡慕你,能够这样不顾一切地爱,能够这样地爱一个人,如果我和春晓,能够象你一些,也许我们就不是今天的结局,可是我们都不是你,我没有你想得那么爱她,我和她一样,最爱的是我自己。”
  我沉默了,我没有他所说的那么高尚,我的爱也没有那么无私,离开夏以博更多的是因为自己的心,我心底惧怕的是——如果我没有离开他,他有一天会后悔选择了我,甚至后悔爱过我,我怕这样的结局,这比离开他更让我痛苦,所以我同样很自私,我是一个懦夫。子峻看着我,目光渐渐柔和:“我不能和她再在一起,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你——”
  我一惊,这是哪里来的误会,不会说他更爱的是我吧?简直莫名其妙,这样的子峻我不喜欢,我看着子峻,有些不满:“你在胡说些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你爱的人是谁我刚才已经看得很清楚了,你从来没有用过那样的眼神看过我,哪怕一次也没有。”
  我的语气很不好,子峻听了也有些不满,但他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更爱的人是你?”
  我呆呆地看着子峻,他好象是没有明说,可他的话不就是这个意思吗,难道是我理解错了?
  “我第一次见春晓的时候,我的心跳比平常快了几倍,一点也不夸张,我觉得自己的心都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了,我的脸也开始发烫,拼命想表现自己,可是动作很笨拙,话也说不连贯,我那天的表现一团糟,就算到了今天,我看到她依然觉得有一种异样的情绪在心中激荡,心也跳得厉害,语气——我明明还是有些恨她的,可该死的是,我对她就是凶不起来,心也变得象水草般柔软。”
  子峻顿了顿,看着我,神情坦荡:“我对你可能一辈子也不会这样,看着你不会脸红也不会心跳,也没有什么异样的情绪,但是——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最舒服,我最喜欢的是和你在一起的时候,轻松自在,让我觉得我们天生就该在一起的,我相信没有人会比我们在一起更默契,更和谐。
  我这样说你可能会不高兴,觉得你只是我的次选,只是因为舒服才想和你在一起,但是,这确实是我真实的想法,我不想骗你,也不能骗你。
  我对你的感情到底是为什么,我自己也很困惑:你伤心的时候我会更心痛,你高兴的时候我也觉得心情很好,你这样地思念别的男人让我很难受,真的很难受,又酸又涩,我觉得这应该也是一种爱,虽然也许不是你想要的那种爱情。对不起,我只能这样爱你。”
  子峻小心地看了看我的脸色,继续往下说:“我知道你未必认同我的想法,可能觉得很难理解,我知道你是个理想主义者,觉得只要有爱没有什么是解决不了的,你可能觉得我和春晓是自己为难自己,在瞎折腾,我打个比方吧,春晓是高级商场里卖的那种一个就要几千块的高级杯子,虽然很好看,但以我的个性,我只能把她摆在装饰橱里欣赏,如果真的拿来用,我会很辛苦,弄不好可能就把她给砸了;而你,是我用惯的那个杯子,我永远不可能用欣赏她的眼神来欣赏你,但是,我对你更有感情,如果是用一辈子的杯子,我一定选你。”
  我无言以对,我一开始的确不理解子峻,觉得他有些莫名其妙,可听了他的话,慢慢有些理解,甚至有点认同了。
  我也面临过同样的问题:夏以博就象是一双漂亮的细高跟鞋,虽然漂亮,但是穿着走路很累,弄得不好还容易把脚扭伤;子峻是穿惯了的那双平跟鞋,虽然样式普通,但是跟脚,穿着走路舒服,而且时间久了亦有了感情,两双鞋,我要选哪双?我没有子峻的定力,我对美的诱惑永远没有抵抗力,那双高跟鞋,哪怕明知不适合,明知会摔跤,我还是不忍心把他束之高阁,只是远远地欣赏我不甘心,无论如何都想试试,哪怕只是在家里穿穿,我也想试试,我太爱那双高跟鞋了。
  我的脸上一定流露出了这样的神情,子峻看出来了,看到我有些紧张,不敢看他的眼睛,他笑了:“你不要那么紧张,我没有要求你认同我的想法,也没有要你现在就接受我的感情,我说过了,我觉得和你在一起最舒服,但那只是我自己的想法,你一点也不用顾忌我,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如果你觉得现在这样很好,我们就维持现状,如果你觉得我们可以更进一步,那我会很高兴,如果有一天,你有了男朋友,他不能接受我们之间的友谊,我也可以选择离开,这一次,我希望你只想着自己,无论你想怎么做,我都会支持你的,我希望你以后可以只为自己活着。”
  子峻的眼睛清澈如水,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我看着他期期艾艾地说不出话来,他把我都看穿了,我还有什么话可说?虽然我更喜欢高跟鞋,但是穿惯了的平跟鞋太贴心了——很难取舍,是不是?
  男人和女人的差别。男人总是比较理智,女人却更浪漫,更理想化,所以子峻会选择用惯了的茶杯,而我,很难真的从心底抛弃对高跟鞋的向往和依恋,而且,女人总是比男人要固执一些,长情一些,所以,我和子峻一点进步也没有。是我的问题,我知道我不好——虽然习惯了和他在一起的生活,亦觉得舒适,但是,要真的有实质性的进展有点困难。
  我需要一点时间,也许更需要的是一个理由,一个对夏以博不再迷恋的理由。
  时间过得很快,理由也很快出现了。是我们家的一件大事,子峻不上班,我也不做生意了,今天家里的大人全体罢工,因为今天是大日子——叮当上学的第一天。叮当很神气地走进学校的礼堂,去参加新生的入学典礼,我很骄傲,她在入学考试中考了第二名,我们不用付一份赞助就进入了本市最好的学校,看着她小小的背影,想着一路走来的欢笑与眼泪,我的眼泪都忍不住了。周围都是孩子的家长,我觉得有些丢脸,连忙用手去抹眼泪,子峻正站在我身后,见状连忙用手轻轻地拍拍我的肩膀,柔声安慰我:“傻瓜,哭什么呢,应该高兴才是——”
  子峻突然止声,放在我肩膀上的手也似僵住了,我不解地转脸看他,却看他的目光定在某处,一动不动,我顺着他的眼光望去,整个人也呆住了。竟然是夏以博,他站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依然穿着得体,风度翩翩,脸上难得地带着闲适的笑容,正低头与旁边的人小声地说着什么。
  我有片刻的恍惚,只觉得时光如海,在我眼前疯狂地汹涌退却——我曾经想象过无数次的重逢,就在眼前。
  夏以博并未看见我,他脸上的笑容益深,我的心却渐渐发冷,旁边那个让他笑得灿烂如花的女子,如果我的记忆没有问题的话,应该就是那位被报纸上称之为“误入凡尘的仙女”的音乐界才女方可柔。
  我的心微微地疼,虽然不停地告诫自己,不要伤心,更不要生气,在选择离开的那一天,我不是早就料到了会有今天的场景吗?可是,我不是圣人,我的心苦涩得仿佛咬破了苦胆,苦得很,却又吐不出来,难受得要命。想过他会把我忘记,却没有想到他这么快就把我抛之脑后;想过他会和方可柔走到一起,却不希望他真心地爱上那个人;也曾真心地希望他幸福,可是我还这么伤心,他一个人幸福怎么可以?
  第一次,我发现自己骨子里是这样自私,形式上自以为是地放开了他的手,却想让他念我一辈子,我想在心里霸住他。
  我原来是这样的口是心非,又是这样的自私,我讨厌这样的自己。
  夏以博笑得益发地灿烂,他的笑容较之先前,更添了一丝温暖的气息,我有些着迷地看着他,他笑起来真的很好看,不过我立刻清醒了,他的笑容不再是为我绽放,他的温暖也是因为另外一个人。
  我开始用一种愤恨的眼神看着他:这个花花公子,这么快就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从现在开始我也要把你忘记,忘得比你还要彻底。如果眼光也可以杀人,眼前这个薄幸之人早已被我凌迟数次,大概是我眼中的电波实在太强烈了,夏以博终于发现了我们,有一点点的讶异,但他很快神色如常,脸上堆起了笑,笑得有些夸张,一看就笑得很假,我讨厌这样的笑容。重逢,我憧憬了无数次的重逢,即使不能回到从前,但我没有想过会这样,连真诚的微笑竟也成了奢望。人生若如再见,我曾想过会竭力将错过的挽回,但是——也许真的是相见不如怀念,保留那些最美好得东西,在记忆的深处。
  我的心渐渐地平和下来,凌厉的眼神也变得柔和,走到今天,是我的错,我又何苦把自己的过错迁怒于他?虽然我竭力想让自己镇定,但是——看着那个人微笑着向我走来,我的身形微微有些颤抖,我下意识地扯住了子峻的袖子。子峻轻轻地看了我一眼,悄悄地抓住我的手,给我有力的一握,并给了我一个鼓励的微笑,不知怎的,我突然就镇定下来,幸好身边有子峻,我才没有看起来象弃妇,没有那么凄凉。
  两个男人微笑着握手,客气地寒暄,夏以博没有看我一眼,我突然就涌上一种奇怪的感觉,他也许并不象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坦然自若,他在躲闪着我的视线,因为内疚还是因为愤怒?
  夏以博终于转向了我,伸出手,开口之前我甚至看到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嗨,好久不见。”
  看样子他也有点紧张,我的勇气,刚刚从身体中抽离出去的勇气似乎慢慢地回来了,我微笑着握住了他的手:“好久不见,你好吗?”
  突然很佩服自己的勇气,面对着他,我表现得如此气定神闲,一点也看不出我内心其实已是翻江倒海,这大概就是人的本能,在一个已经忘记过去的男人面前,我如果还表现出依恋那不是很可笑吗?我虽然做不到把他从心里连根拔掉,至少可以不让他看出来——掩饰自己的情感,是保护自己最好的方式。
  我们的手碰到了一起,他的手凉凉的,很舒服,只是,不过一秒,也许是半秒,他已松开了我的手,这么讨厌我吗,连碰都不想让我碰?我有些心灰意冷。正要开口说些什么,礼堂的门开了,大概是开学典礼结束了,叮当一马当先,冲在最前头,旁边被她拽着跑的正是许久不见的夏容博小朋友,两年不见,他已经架起了一副小眼镜,益发象个小老头了。叮当看到了我,向我冲了过来,跑得有些气喘吁吁:“妈妈,你看我碰到谁了?”
  她的眼睛几乎在同时看到了夏以博,她的手渐渐松开了夏容博,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眼神,眼睛又清又亮,顿了几秒,她欢呼着向夏以博扑了过去,夏以博的脸上也露出了欣喜的笑容,与冲着我的假笑一点都不同,是发自内心的喜悦,我都有些嫉妒叮当了,如果我也只有七岁,那我也可以毫不掩饰地冲向他,扑入他的怀抱,为什么我不是七岁?夏以博蹲下身子,准备迎接叮当的拥抱,但是,就在叮当马上要触到他衣角的时候,叮当突然停了下来,她转过脸看了看子峻,似乎在等待子峻的允许,子峻给了她一个鼓励的微笑,叮当这才毫不犹豫地扑入了夏以博的怀中。虽然脸上仍然带着笑,但我能感觉到夏以博明显受到了打击,他的笑容有些僵硬,动作也有些迟缓,眼神亦有些担忧。
  我也很震惊,叮当,什么时候这么在乎子峻了?或者是我太忽略子峻了,他为我们所做的一切,我早已习以为常,但是,叮当,还是孩子的叮当却深切地感受到了,所以在扑向夏以博的时候才有了迟疑,而我——我有些内疚地看向子峻,他正看着叮当,脸上的表情象个骄傲又慈祥的父亲,难怪叮当也开始倒戈。
  我忽然发现自己真的很自私,对子峻更是。
  我把他当作了救生圈,靠着他捱过了最艰难的时刻,我死而复生,安全了却不想回报,因为不是我要他救我的,再说他也没有要求我回报,连一个孩子都懂得感恩,为什么我对子峻这么吝啬呢?仿佛在一瞬间醍醐灌顶,我有种大彻大悟的清明,我看着子峻的眼神很温柔,这一次,不是做给夏以博看的,是我真心地想这样做。
  我也许早该这么做了。
  反而是我开始躲闪着夏以博的视线。
  夏以博的眼神不停地飘过来,探究、疑惑、还有一点不安,我没有犹豫,坚决地闪开了。
  我有些不安,手下意识地扯着子峻的衣袖,很紧很紧。
  夏以博的脸色凝重,我甚至能感受到他全身焦灼的气息,我竭力忍住不去看他,只是更紧地挨着子峻,仿佛他是我唯一的依靠。
  夏以博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连方可柔都忍不住频频看他,他强自压抑着自己,客气地寒暄了几句,便提议一起吃饭。未及我回答,子峻抱歉地笑笑:“对不起,我下午有个很重要的客户,我就不去。”
  说完转脸看我:“你和叮当一起去吧,我会吃完晚饭再回来,你不用等我了。”
  我轻轻地点点头,子峻转向夏以博,伸出手:“那我先走了,下次我请客,记得我们有个一年之约,我好象还欠你一顿。”
   我也依稀地记得有过这么一个约定,现时的子峻,与那时相比,多了一份淡定与从容,也显得更稳重,两年的时间,已经让他蜕变成了一个出色的男人,任何人都不敢小觑的对手,我有些骄傲地看着他——男人都是在有了责任后才变得成熟,我觉得子峻的成长,我和叮当功不可没。
  两个男人简单地握手告别,我正犹豫要不要去,方可柔也开口与我道别,她晚上有演出,要赶回去排练,临走前她给了我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让我有点莫名其妙。一眨眼的功夫,只剩下了我们四个人,夏以博的心情似乎好些了,他脱下西装,随意地搭在手上,只穿着白衬衣的他显得很随意,好看得一塌糊涂,我的心又开始狂跳不已。
  夏以博看着我:“我们去哪里吃饭?”
  还特地蹲下身子征询两位小朋友的意见,他的笑容很温和,还带着一点孩子气:“批萨,我们去吃批萨好不好?”
  回到从前?我不想触景伤情,正冥思苦想该如何拒绝,叮当替我解决了:“妈妈,你中午不是约了若水阿姨吃饭吗?她刚刚原谅你,你不去的话一定会很麻烦。”
  叮当煞有介事,很严肃地提醒我。约若水吃饭是在周末,叮当早上还提醒过我,她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难道她也不想大家一起吃饭?我无暇顾虑叮当为什么撒谎,能够有借口不去吃饭我很高兴。
  我连忙频频点头:“是呵,我差点忘了。”
  我抱歉地冲夏以博笑笑:“不好意思,我跟朋友早就约好了,我们——下次吧,下次我叫子峻一起。”
  夏以博微笑着点点头:“好,下次。”
  他缓缓地伸出手:“再见。”
  我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这一次,不是短短的一秒,他握着我的手,紧紧的,紧得让我有些疼,他看着我,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深深地看着我,许久,久得我以为会是一生。
  他终于放开了我的手,飞快地说了一声再见,决然地转身,牵着容博的手缓缓地向前走,再也没有回头。
  我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那个给过我许多温暖、许多记忆的背影,几乎忍不住开口唤他,我拼命地用手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我紧紧地牵着叮当的手,转身大步往前走,我也没有回头,因为我们再也回不去了,真的回不去了。
  我和叮当还是去吃了批萨,我有些食不知味,叮当好象也没有什么胃口,一只鸡翅吃了半天也没吃完,我有些不解地看着她:“怎么了,你不是说你想死了这里的鸡翅吗,怎么又不吃了?”
  “我心情不好,吃不下。”
  小小年纪,哪里来的这么多讲究?不过看她手撑着小脸,一脸苦恼的样子我也不敢笑她,只好耐心地:“那么告诉妈妈,你为什么心情不好?”
  “妈妈,我好烦。”
  叮当的语速很快,我听得很仔细,总算听明白了:“我觉得我还是好喜欢夏叔叔,可是我又觉得如果我比喜欢干爹还要喜欢夏叔叔的话,好象有点对不起干爹,我又不想干爹不高兴,所以我快烦死了。”
  叮当果然很烦,拼命地抓头发,我目瞪口呆,都忘了阻止她。和我的心情一样乱呢,我也烦得想抓头发,因为我发现——我还是很喜欢夏以博,我的心跳得比平常快好几倍,虽然拼命忍住不去看他,但是——他尚在我心里。可是——我和他不会有结果的,我现在要想的是子峻,这两年,一直在我身边的子峻,是的,子峻。
  我一直想着子峻,想得有些出神,连他进来都没有发现,直到他手上的袋子在我眼前晃,我才反应过来。子峻把袋子递给我:“你最喜欢的芒果冰淇凌,叮当的草莓冰激凌,叮当呢,睡了?”
  “是,明天要上学,我让她早点睡,你怎么又买冰激凌?不是刚买过吗?”
  “早吃完了。”
  子峻笑:“你只知道吃,不知道买。”
  我打开冰箱,果然,装冰激凌的盒子空着,我有些不好意思:“什么时候吃完的,我怎么不知道?”
  我把冰激凌放进冰箱,转脸问子峻:“要不要咖啡?”
  “我自己来吧。”
  子峻卷起袖子,我连忙止住他:“不要,我来。”
  我泡好咖啡,递了一杯给子峻,子峻有些好奇地看着我:“今天怎么对我这么好,以前你总是一句‘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打发我的。”
  “哪有?”
  我的脸微微有些红,嘴上自是不肯承认。子峻也不和我争辩,只是静静地喝咖啡。
  我在他身边坐下,最近他很忙,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一起喝喝茶,聊聊天。
  我喜欢这样的时刻,说说话,看看电视,或者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地坐着,我也喜欢这样的生活,如果没有遇见夏以博,我会以为这是最惬意的生活,如果没有遇见夏以博,这种生活我会过得甘之如饴。可是,就算我遇见了夏以博,我还是想选择这种生活,最安全的、最适合我的生活。
  “子峻”,我悄声唤他,子峻随口应了我一声,我又叫他,他抬起头,认真地看着我:“怎么了?你想说什么?”
  子峻有些紧张,我更紧张,我有些羞涩,鼓足了勇气:“子峻,你说过我们的关系由我来决定——”
  子峻点点头:“是,我说过,你现在有了新的决定吗?”
  子峻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的声音有些轻:“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你现在还要我吗?”
  子峻呆呆地看着我,脸上的表情绝不是喜悦,一种很复杂,我看不懂的表情,我有些胆怯:“因为我到现在才决定,所以你不高兴了?请你理解我,我已经习惯了我们之前的关系,我需要一点时间。”
  子峻看着我,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柔和:“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我轻轻地握住他的手,有些腼腆:“是我不好,我不该让你等这么久的。”
  子峻的手很凉,他更紧地握住我的手,许久,他慢慢地松开,用一种很温柔的眼神看着我:“不要勉强自己,我说过,请你以后只为自己活,所以不要顾虑我的感受,到你爱的人身边去吧。”
  我吃惊地看着子峻:“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呢?子峻,我是真心实意想跟你在一起的。”
  子峻缓缓地摇头:“看着你的眼睛,你看着他的眼睛,我就明白了——和我在一起你为什么不快乐,你为什么始终不愿给我肯定的答复,还有——如果你不是今天给我答复,而是过一阵子,我也许会以为你是慢慢地对我有了新的感情,你是喜欢和我在一起更甚于他,可是,你这么快给我答复,我反而觉得——你要么是因为对我内疚,要么是因为在他那里受了刺激,无论是哪种原因,我都觉得我不应该和你一起疯。
  我说过我不是很清楚自己对你的感情到底是什么,但我确实喜欢和你在一起,比起和春晓在一起的感觉我更喜欢和你在一起,所以,如果不是和我有相同的感觉,不要因为可怜我才和我在一起,千万不要。”
  “子峻呵,不是你想的这样,我怎么会是可怜你,你误会我了。”
  我有些着急,却苦于不知该怎么解释。子峻淡淡地看着我,缓缓地:“我刚才在楼下看到一个人,一直仰望着你的窗户,这个人你应该认识——”
  我连忙扑向窗台,急急地往楼下看,子峻骗我,什么也没有,路灯下连个鬼影也没有,我转身,有些惭愧:“子峻,我,我——”
  我无话可说。子峻走近我,柔声道:“骗我也就算了,不要骗自己,你明明想和他在一起。我——”
  子峻顿了顿:“说这话,你可能觉得不是真话,可是我真的是这么想的,我想要的,应该说比起要你,我更想要的是你的幸福,虽然我很想亲手给你幸福,但是好象能带给你幸福的那个人不是我,没办法了,只好把你让给他了。”
  子峻无奈地摊摊手:“虽然有些吃味,也有些不爽,但是——我喜欢看你笑,你在他身边时的那种笑容。”
  我呆呆地看着子峻:“子峻呵——”
  我今天是怎么了,除了叫他的名字,我好象什么也不会说。
  子峻笑着敲敲我的头:“不要再婆婆妈妈的了,更不用可怜我,明天我就去找一个比你好一百倍,不,好一千倍的女孩子来气气你,放弃我,你知道放弃了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我放弃了最了解我的那个人,也放弃了我最了解的那个人,我也许放弃的更是最适合我的那个人,抛弃了舒适的生活,却选择了一条艰难的路来走,也许还是一条没有结果的路,我是不是有些傻气?可是,爱情不都是这样的吗?爱情的魅力也许就是——无论多么艰难,都不会后悔,爱过就不会后悔。子峻看着我笑:“其实我刚才真的看见那个人了,不过不是在楼下,是在小区的大门口,他一直在门口转圈,大概在犹豫要不要上来——”
  我连忙就往门外冲,子峻突然叫住我:“丁丁,无论什么时候,你都不会失去我这个朋友的。”
  朋友,我忽然发现自己是这样地喜欢眼前的这个朋友。
  我真是幸运。
  夏以博果然尚在门口徘徊。
  我有些生气,都已经走到门口了,就不能再往前迈一步吗?虽然只是短短的几步路,可是,有多少人就因为小小的一步,错过了一生,他就不能勇敢一点吗?也罢,既然他不肯过来,那就我过去,总有一个人要迈出这一步。
  我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近前,都能看清他微蹙的眉,我故意很大声地:“嗨!”
  夏以博吓了一跳,象是正在做坏事的孩子被抓了个正着,他有点尴尬地同我打招呼:“嗨”。
  我故意问:“你怎么在这里?不会是等我吧?”
  “怎么可能?”
  夏以博很快否认,随手一指:“我朋友上去拿点东西,马上就下来,我在等朋友,真的是等朋友。”
  鬼才相信,子峻上来的时候就看到他了,朋友就算去月球拿东西也该回来了,不过既然他不老实,就让他吃点苦头,我淡淡地点点头:“那好,你慢慢等吧,我先走了。”
  我慢慢地往前走,心里小声地数着数,果然,当我数到五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唉”的声音,我转过身,静静地看着他。
  夏以博慢慢地走近我,他默默地看着我,过了许久,讪笑道:“今天的天气挺好的。”
  我气得掉头就走,他到底是去了哪里回来,怎么脑子变得这么迟钝?天气,这么热的天气还挺好的,我再也不要理这个笨蛋。
  我的步子很急,但我没有走多远,就被人从身后紧紧地抱住了,我的整个身子僵住了,一动也不能动——是他的手,他的身体,带着他的气息。他的下巴抵在我的肩上,呼吸有些急促,吹得我的有些痒痒的,他的声音柔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恼:“我是不是来得太迟了?”
  我挣脱了他的拥抱,转过身,有些恼怒地看着他:“你不来更好。”
  夏以博的样子有些呆呆的,他不会把我的话当真吧?我又气又急,忍不住扑入他的怀中又捶又打:“你为什么要回来?你这个坏蛋,大坏蛋。”
  我越说越觉得委屈,眼泪忍不住吧嗒吧嗒往下掉。
  夏以博猛地把我拥入怀中,紧紧地抱着我,哑着嗓子:“不是我不肯来见你,是我想把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妥当再来。以前的事我不想你再经历一次,我答应过我自己,如果再站在你面前,我一定要有能力保护你,不让你再受一点点伤害,如果不能,我——”
  我气急:“如果不能,你是不是准备一辈子不见我?”
  “也许吧”,夏以博有些不肯定的,见我脸色很难看,有些犹豫,但仍然坚持:“如果不能给你未来,我又何必来见你。”
  “那么现在解决了吗?”
  我问他,其实问了也是白问,看他犹豫的样子也知道了。
  夏以博果然有些心虚,低声地:“没有,不过应该快了,我想很快就会解决了。”
  我插着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你不是说不把事情处理妥当不见我吗,那你现在来干什么?”
  夏以博的声音低得我几乎听不见,要凑近了才能听得清:“我怕再不来你就被人家抢走了,就算我能够给你未来,你的未来也和我没关系了。”
  啊——原来是吃醋,他若不吃醋那我要等到什么时候?而且——我想想都有些后怕,差一点——如果他再晚一些回来,难保我不会被子峻打动,如果不是子峻率先放开了我的手,如果我——又是两难的局面,现在可能都不知道怎么收场,我有些恨眼前的男人,幸亏我们的运气好,两年的时光,他竟然什么也没有失去,我竟然还能失而复得。不过想想这两年,太让我伤心了——看到每一个酷似他的背影都以为是他,然后是深深的失望;总是在他悄然离去的梦中醒来,漫漫长夜,我根本不能入眠;想他的每一天、恨他的每一天;还有子峻,我因此伤害了子峻怎么算?叮当,那么想念他的叮当、因为他而为难的叮当,这些帐——不能轻易原谅他。
  我板着脸:“你怎么知道你没有来得太迟?”
  我的声音低沉:“太迟了,很多事,很多人,不会永远站在原地等你的。”
  夏以博有些木然,那种黯然神伤的表情让我看得心酸酸的:“我果然太迟了是不是?上午看到你一直牵着他的手,你的眼神也一直跟着他,我就有些心慌,我想我可能回来得太迟了,真的太迟了吗?”
  我不忍去看他的眼睛,都忘了是在演戏,我恨恨地:“你为什么要写那样的信?你只要告诉我等你不就好了,不管多久,只要你说,我都会等你的,你为什么不说?”
  “我不知道会让你等多久,那时候心很乱,看到你,过着那样的日子,我就想着我只会给你带来不幸,放开你,放开你才能幸福。所以我选择了离开,虽然我觉得我这样很不负责任,但我那时以为是为了你好。
  我以为,我们还真是天生的一对,我以为我离开他是为了他好,他以为离开我是为了我好,我们这些自以为很伟大、事事先考虑别人的人也许才是最残忍的人,因为我们从没有问过对方,什么样才是他想要的好。
  我的声音有些沙哑:“那你为什么后来改变主意了?”
  “我觉得我不应该这样不战而逃,而且,我碰到了一个愿意同我并肩作战的朋友,她给了我很多帮助——”
  “那个朋友是方可柔——”
  我不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象是在吃醋,可是听起来就是这样,我恨死了这样的自己。
  夏以博的眼睛一亮,唇边不自觉地浮起一丝微笑:“不是她,我以后慢慢告诉你——”
  他牵起我的手,把我的手放在他温热的掌心,声音温柔得能拧出水来:“我真的来得太迟了吗?”
  他看着我的表情就有了几分笃定,唇边的笑容益深,看来似乎看穿了我的装腔作势,见我不答,他又重复了一遍:“真的太迟了吗?”
  我不能让他太得意,他以为吃定了我?我故意显得有些犹豫,最后要咬牙:“太迟了,我,我,我——”
  几个我字让夏以博变了脸色,脸上的笑容也渐渐退去,他死死地盯着我,我没有逃避,我的眼中一片死寂,许久,他缓缓地伸出手:“再见。”
  轻轻地碰了碰我的手,他转身就要离开,我气急:“你怎么这样! ”
  夏以博看着我:“我该怎样,你都已经决定了,我还能怎样?”
  我恨恨地跺跺脚:“你怎么总是不战而逃,那你干嘛要回来?你不会从别人手里把我抢过来吗?你爱我?你真的爱我吗?”
  夏以博的声音更加低沉:“爱情是抢得来的吗?你若爱我,你就不会跟他,你若不爱我,我抢了也没用。”
  真是的,我败给他了,我恨恨地投入他的怀抱:“我刚才是骗你的,我一直在等你。”
  “我刚才也是骗你的,我早就知道你还爱着我。”夏以博一脸促狭的笑。
  “你怎么会知道?”
  我有些不解。“我就是知道,抱着你的时候就知道了,你的心跳得很厉害,而且很有节凑,我听懂了,那是说夏以博,我爱你。”
  我晕,这家伙怎么都不象我认识的那个夏以博了,这么肉麻的话他说得脸不红心不跳,看着我的眼睛,沉静得象一潭蔚蓝的湖水,我一不当心就沉溺进去,再也出不来了。
  我躲闪着他的眼神:“你老实交待,从哪里学来的这些话?跟几个女人说过?你这个坏蛋,你坏死了——”
  我的话尚未说完就被堵住了,被我熟悉的、在梦里想了千百遍的、温软的唇堵住了,我再也说不出话来,却听得自己在心底叹息:“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我终于相信,还是那个夏以博,有点好色的夏以博。
  我靠在夏以博的怀里。
  夏以博斜倚着沙发,一只手紧紧地搂着我,我们谁也没有说话,静得可以听见彼此的心跳声,不用说话,我们也可以听到彼此心底的声音。分开两年,我们竟然还能够走到一起,不能不说是一种幸运,更幸运的是,两年的时间,我们之间非但没有生疏,反而多了一种失而复得的珍惜,我甚至有一种劫后重生的庆幸,悄悄地仰起脸看着夏以博,他的唇不自觉地向上扬着,有一种不太肯定的甜蜜,我的心在此刻变得异常地脆弱,眼泪竟不自觉地往下掉,一颗、两颗,竟然变成了一串,止也止不住。
  夏以博的手下意识地抚摸着我的脸庞,竟是一手的湿,把他吓了一跳,他紧张地看着我:“丁丁,你怎么了?怎么哭了呢?别怕,什么都不用怕,有我呢,以后都有我呢。”
  我紧紧地抱住他,把脸深深地埋在他的怀里,我有些哽咽:“我没事,我是高兴。我以为你不要我了,我以为你真的喜欢方可柔了。”
  我好象不应该赤裸裸地表现出自己这么嫉妒,这样可能会让那个男人看透你,甚至看轻你,可我不在乎,两年的别离,就是因为我们不够坦白,很辛苦地琢磨对方的心意,结果还是错的,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就让他看穿我吧,知道我很爱他又如何,因为我真的很爱;让他知道我嫉妒了又怎样,我是真的嫉妒了,我的男人,对着别的女人笑,我快要气死了。“可柔?”
  夏以博有些莫名其妙:“你这是吃哪门子的醋,我和她只是朋友,好朋友,我现在需要她的帮助。”
  朋友,我也有这样的朋友,不过男女之间的友谊真的很危险,象是火与冰,不是冰浇熄了火,就是火熔化了冰,我有些气鼓鼓地:“为什么一定要她帮忙,我也可以帮你。”
  “这件事,只有她能帮我。”
  见我的脸色很难看,夏以博连忙哄我:“事情马上就可以解决了,你再等我几天,到时候我一定全部告诉你,我发誓,我和她真的只是普通朋友。”
  “要订婚的普通朋友。”
  我冷哼了一声,我知道我不该无理取闹,可我就是生气,想到他和方可柔之间复杂的关系,再想着他先前对着她笑的样子,我就生气,很生气。“傻瓜,我怎么会和她订婚,我好象说过我这一辈子只会和一个女人结婚,就算我不能和她在一起,我也不会和别的女人结婚。”
  夏以博狠狠地敲敲我的头:“我的话才说过多久,你就忘得一干二净,还敢恶人先告状,给我脸色看?”
  夏以博顿了顿,看着我,一脸的严肃:“既然你要算帐,那我也有笔帐要算,你和丁子峻是怎么回事?别告诉我你和他只是普通朋友,我不在的时候,一定发生了什么,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老实交待,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是知道政策的。”
  我有些口吃,期期艾艾地说不出话来,都说恋爱中的男女最敏感,他果然看出来了?也说恋爱中的人眼里揉不得一粒沙子,我有些懊恼,没事我吃的哪门子醋,现在好了,惹火上身,怎么看也是我和子峻的关系更暧昧,更纠缠不清。
  我有些心虚,笑起来就有些讨好的意味,夏以博也冷哼了一声,惊得我心跳加快了半秒,这种误会很难解释,更何况也不算误会,我和子峻,说实话,夏以博要是晚半年回来,或者子峻更积极一点——有时候爱与不爱也许真的只有一线之隔。见我不答,夏以博的眼神益发地凌厉,我的心也越发跳得厉害,再也不能蒙混过关了,好不容易和好如初,我可不想再来一次别离,那个家伙有多小气,我再清楚不过了,我定了定神,很大声地:“我和子峻是朋友,我承认,你不在的时候,我们之间的友谊差一点就变质了,幸好友谊还是友谊——”
  我谄媚地冲夏以博笑笑,不过他冷着脸连唇角也没有动一下,我只好继续,看来只能以柔克刚,我的声音转而低沉:“子峻是个很好的人,我承认,我有点动摇了,有一个男人,对你不求回报地好,还是我曾经很喜欢的男人,如果我不动摇,那我就不是女人了。你知道,我看电视的时候,一般都喜欢男二号,比男主角更痴情,却永远得不到女主的垂青,所以看着更可怜,那种无望却又执着的爱很让我钦佩,子峻就象是电视里的男二号,所以我想把能够给他的都给他,可我,不觉得对不起你,因为我没有把我的爱给他。”
  我的眼睛清澈如水,一眨不眨地看着夏以博:“爱与不爱,我分得很清楚,我爱的人是你,一直都是你。”
  我坦然地看着夏以博,虽然有过迷惘,有过困惑,亦不止一次地挣扎,但我爱的是他,一直都是他,只是他。
  夏以博拥我入怀,声音有些颤抖:“傻瓜,我知道,我早就知道,你不爱我还爱谁呢?”
  夏以博笑得如烟花般绚烂,让我看着心跳不已。
  我有些心猿意马,大着胆子把自己的唇印在了那微笑上,夏以博有些吃惊地看着我,笑得很大声,让我脸红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不过我无处可逃,因为他根本不让我逃,屋内春光无限……我的脸烫得吓人, 夏以博也好不到哪里去,脸红得象樱桃,我不由好笑,怎么有这么喜欢脸红的男人?我们两个还是十七八岁的少年吗,因为接吻而不敢看对方?真是够搞笑的,可我偏偏不争气,就是不敢看他的眼睛。
  夏以博无意识地玩弄着我的手指,突然象是想起了什么,在自己的颈后忙碌了一阵,我仰脸看他,他扶起我,抓过我的左手,有些粗鲁地把一枚戒指套在了我的手上,恶狠狠地威胁我:“以后不许摘下来,一次也不许!”
  我看看手上的戒指,竟然是以前的那枚,夏以博颈中的项链,竟然也是以前的那根,我有些内疚看着他:“我以为你扔了,我那时候那样对你。”
  夏以博笑:“想扔来着,可是很贵,舍不得。”
  象是想起了什么,他转身在他搭在椅子上的西装里翻了一阵子,手上便抓了一样东西,他摊开手掌:“送给你。”
  是香水,小小的瓶子,竟然是玫瑰的造型,淡淡的香气,不象是市面上卖的那些,味道很特别。
  见我疑惑地看着他,夏以博笑:“你一定不记得了,你这个小没良心的,是我们的玫瑰,你连你那份都没有带走,我把玫瑰种下了,连你的那一份。可是花开了,我却找不到你,我想无论如何也要让你看到我们的玫瑰花,因为你说过玫瑰代表爱情——我们的爱情,无论如何我也想守护着。所以,就制成了香水,不用担心会枯萎,会凋零,会常常久久地,一辈子。”
  我呆呆地看着他,激动得都说不出话来,我承认,我是个女人,总是会被男人的浪漫感动得一塌糊涂的女人,总是很容易被打动的女人。见我发呆,夏以博忍不住拧了拧我的鼻子:“我都送你礼物了,你怎么一点表示也没有呵——”
  夏以博的话还没有说完,我已投入了他的怀抱,我斜睨了他一眼,自以为风情万种:“谁说没有,我把自己送给你。”
  夏以博心有余悸:“你上次也说把自己当作礼物送给我,结果逃之夭夭,这次不会也是吧?”
  我懒得解释,只是用唇堵住了他的胡思乱想,这个方法最直接也最有效,果然——我的脑子有一瞬间闪过夏波的影子,他一定不会这么容易罢休,不过我不在乎,这一次,我不会再逃跑了。怕什么,我有他呀。
  我很听话。捂住耳朵、蒙住眼睛,什么都不听、什么也不看,这一次,我想相信他,也只能相信他,再经历一次那样的别离,我不要。不过,很多事情,是躲不开的。
  我刻意不看报纸,不看电视,也不听广播,夏以博说只要两周,最多两周,所有的一切都会解决,只是我不知道他要怎样解决的,也不知道他究竟能不能解决。是买菜的时候用来包菜的报纸,几天前的,标题触目惊心,风雨飘摇中的夏氏企业,历数夏氏目前面临的困境:国家宏观调控政策对房地产业的影响、几次投资项目的失败、与方氏的决裂,资金方面的捉襟见肘,难怪报纸用“前所未有的危机”来形容夏氏目前的困境,我的手忍不住微微地颤抖:方家与夏氏的决裂,是因为我吗?一整天都在不安中度过,晚上夏以博过来吃饭,我小心地打量着他,虽然带着笑,但是,他神情中的焦虑和隐忧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我心里有几分仓惶,想忍却怎么也忍不住,是两个人的事情,就算有什么,我也想两个人一起承担。
  我不安地看着夏以博:“我从报纸上看到方家好象放弃了和夏氏的合作,而且公开表示不再对夏氏提供资金上的支持,是因为我吗?”
  夏以博吃惊地看着我,不过很快平静了下来,他轻轻地揽过我的肩膀:“跟你没有什么关系。主要是因为现在房地产市场低迷,而且最近夏氏又有几次投资失误,方家对夏氏没有信心,不想和夏氏一起死。这世上有的是锦上添花之人,难的是雪中送炭的。
  我早跟爸爸说过联姻这种老想法老观念落伍了,根本靠不住,可他就是不听,现在好了,让他清醒一下也好。”
  总觉得夏以博的语气有些轻飘飘的,是为了故意安慰我吧,我有些忧虑地看着他:“这次应该真的很严重吧,会糟糕到什么程度?”
  夏以博微笑地看着我:“不用太担心,我相信房地产的冬天很快会过去的,公司现在已经在精简投资项目了,而且正在积极寻求新的合作伙伴,应该很快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
  “真的?”我还是有些不信。
  “就算公司真的不行了也没关系“,夏以博耸耸肩:“反正你现在有钱,我吃软饭也可以。”
  那倒是,我忍不住咧着嘴笑了,看他那张漂亮的脸,他倒真有吃软饭的资本。
  夏以博很认真地看着我:“如果,我是说如果,这一次我真的一无所有的话,你会不会离开我,会不会?”
  这次的情况真的这么糟糕吗?看他的表情那么认真,我也不由严肃起来,我想了想:“我以前一直觉得你太有钱了,钱好象已经成了我们之间的负担,可是你要真的没钱了变成穷光蛋我也不喜欢,我还是比较喜欢有钱人,所以你以后一定要努力赚钱,赚很多很多的钱。至于你问我你要是一无所有了我会不会离开你,你怎么会一无所有呢,你还有我呀,无论如何我都会在你身边的。”
  我在他耳边轻轻地:“没有人能让我离开你,连我自己也不能。”
  夏以博呆呆地看着我,过了许久,他扳住我的肩膀,坚定地:“放心吧,我一定不会让公司有事的,一定。”
  还有什么可顾虑的,还有什么可担心的?看着他的眼睛,我觉得自己的心变得柔软又坚强,好象拥有了整个世界。
  夏波。
  我知道我是躲不开他的,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说实话,还没有完全做好见他的准备,所以打开房门看见到他的瞬间,我有些手足无措,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慌忙把他让进屋。趁着倒茶的功夫,我稳了稳情绪,反正总归要面对的,晚来不如早来,而且看他的表情,不再象以前一样咄咄逼人,看着我的眼神甚至有些许柔和,也许过了这么久,对我和夏以博的关系不再那么反对了?不过还是不敢抱这样的奢望,我认识的夏波是个很固执的人,就算错了,也要错到底的那种人,要让他承认失败,承认错误,太难了。
  我努力让自己镇定,可是不行,我的手仍在颤抖,端着茶的手就是止不住地颤抖,幸好夏波顺手把茶杯接过去了,他静静地看着我,反客为主,指指对面的沙发,他有一种不怒而威的气势,我乖乖地在他在对面坐下,在他的目光下,我愈发地不安。
  好象是我毁约,虽然本来就是一个不平等条约,但就算是不平等条约,也是我答应签署的,他已经很好地履行了自己的职责,而我——我觉得有心内疚,更多的是不安,因为心虚感到不安。
  夏波的表情有些奇怪,很复杂,我很难从中看出那代表的是什么意思,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精神也不是很好,第一次,我发现我这个永远精力过人的老板显出一种疲态,第一次我觉得他老了,没有了往昔那种活力与朝气,他现在完完全全象一个老人,一个迟暮的老人。
  我知道他把公司当作了自己的生命,最近公司这样,也难怪,我愈发地内疚,头也垂得更低,几乎埋首到了膝盖上。“我错了。”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我猛地抬起头,不敢相信地看着夏波,他没有看我,眼神看着天花板,似乎根本不愿意承认刚才那三个字出自他的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以为就算杀了他,他也不会对别人说出这三个字的,到底是怎么了?夏波看着天花板,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看着,仿佛那是一副名画,他正在细细地品味,他就这样呆坐着,过了许久,他缓缓地:“丁丁,你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
  他的眼睛仍然没有望向我,脸上显出一种痛苦的神情,我知道他今天做了第二件他宁死也不愿做的事情,求人帮忙,而且那个人是我。那次他要我离开夏以博时,不是恳求,而是命令,事情真的变得那么糟糕吗,他竟然要恳求我?我有些茫然,看着眼前这个一脸痛苦却强自维持自己的骄傲与自尊的老人,我的心开始煎熬,如果是其他的事,如果他不是要我离开夏以博,如果我没有经历过先前的别离,我真的很想答应他,可是,我已经错过一次,不能一错再错。
  我的声音有些发抖,用哀恳的眼神看着夏波:“我知道我很差劲,答应过的事却没有做到,可是,我试过了,我真的不能离开他,我努力过了,可是不行。”
  夏波终于转脸看我,眼神有些奇怪,欲言又止,许久才摆手:“你和以博的事,你们自己处理吧,我老了,眼光也不如从前了,你们年轻人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我有些惊异地看着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真的,那您来是——”
  夏波愈发地犹豫,仿佛难以启齿,什么事情让他为难成这副样子?他既不肯说,我只好先问:“夏董,你有什么事,你说吧,如果是我能办到的,我一定办到。”
  夏波叹了口气:“我真是有点厚脸皮了,那样对你,最后却还要你帮忙,不过你和以博日后结了婚,这公司也是你的,你就当帮自己吧。”
  夏波看着我,缓缓地:“公司最近的情况你也知道吧?”
  我点点头:“稍微知道一点,真的这么糟糕吗?”
  “是呵,可能比报纸上报导的还要糟一些,方家那只老狐狸,非但不肯帮忙,还要落井下石,我算是看透他了。本来以博已经找了新的合作伙伴,对方也愿意注资,可是——”
  我有些紧张地看着夏波:“怎么,不顺利吗?”
  “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对方新任的亚洲区总裁要求对这个项目重新认证,你知道我现在根本拖不起,就算他们以后同意了和我们合作,只怕公司也捱不到那个时候,所以,只好请你帮忙了。”
  我有些莫名其妙:“我,你是说我?我能帮什么忙?”
  夏波也有些诧异地看着我:“你不知道吗?真的不知道?她没有来找过你?”
  我愈发地诧异:“你到底说的是谁?”
  夏波跺跺脚:“那个公司的总裁就是你的好朋友,叮当的妈妈,安宁!”
  我呆住了,安宁,发誓要让夏波后悔的安宁,她竟然真的做到了,这两年来她几乎音讯皆无,让我都有些恨她了,想不到她竟有这般成就,只是看看眼前这个颓丧失落的老人,再想想安宁,这么些年丢下叮当,一个人在外面打拚的苦处,我就觉得不值,让自己恨的人后悔真的那么重要吗?在我看来,也许让自己过得更幸福才是报复的最好手段。
  我忍不住叹息:“安宁她太傻了。”
  夏波摇头:“她是个聪明的孩子,早知道她这么聪明,又这么能干,我当初就不反对了,展博有些懦弱,正需要她这种强势的在身后辅佐。
  我当初虽然看到了这一点,可是,我不喜欢她,她太象我,虽然有着常人没有的毅力,但是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折手段,什么都可以放弃,这种人虽然一定会成功,但是她最亲近的人反而很痛苦,一旦他们成为她成功的绊脚石,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牺牲掉。展博是个很心软的孩子,我怎么肯让他——”
  夏波转而看向我,用一种很慈祥的目光看着我:“我反而喜欢你,没有什么太大的野心,对人又可以掏心掏肺地好,如果当初展博喜欢的是你,也许我就不会反对了,可是偏偏他喜欢的是安宁,而我寄予厚望的以博,偏偏喜欢的却是你,你不要怪我当初那样对你,我没想过以博会真的那么爱你,是我最骄傲的儿子,我以为爱情只是他生活中的点缀,可有可无,想不到我错了,我那个儿子,一点都不象我,两个都不象。”
  夏波无奈地苦笑:“不象我才好,不象我才好。”
  对夏波的恨就在这番发自肺腑的自白面前烟消云散,不过是个可怜的父亲,算计好了一切,想给儿子最好的,却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对他最好的,我们都曾经犯过这样的错误,爱则乱,只是因为我们在爱。
  我有些为难地看着夏波:“我可以试试,不过是公事,我不知道——”
  夏波轻轻地抓住我的手:“你愿意去?你不恨我了?你不怪我当初那么对你?”
  我轻声地:“你也是为了以博好,世间哪有父母会想害孩子的呢,都过去了,以前的事我都不记得了,谢谢你,谢谢你让我和以博在一起,真的谢谢你。”
  夏波紧紧地握住我的手,声音有些颤微微地:“丁丁,我先前还在犹豫该不该来找你,现在我发现我来对了,也许很多事情是我过于执着了,安宁那里,你愿意就去,你要不愿意也没关系,我想我也到了该退休的时候了,有很多东西比公司更重要。”
  他微笑地看着我:“孩子,你愿不愿意叫我一声爸爸。”
  “爸爸”,张了好几次嘴才轻轻地唤出声,总觉得有些奇怪,又感到莫名的欢喜,爸爸,我又多了一个亲人。我和夏波相视而笑,一笑泯恩仇。
  安宁。与从前似乎没有什么分别,但又分明不是原来的安宁。对于我的到来,她似乎一点也不意外,给了我一个紧紧地拥抱,抱得我很紧,让我几乎透不过气来,松开我时,她已平静了许多,只是望着我微笑,不停地叫着我的名字,丁丁,丁丁。
  我对她的感情很复杂,如果不是因为今天来是为夏波说情的关系,我真想狠狠地给她几拳,为了叮当。就算是为了叮当的未来而打拚,她也未免太过分了,我想起了夏波的话,安宁看起来真的是那种人——为了自己的成功什么都可以舍弃,什么都可以牺牲,这样的人,到最后一定会很寂寞吧。
  不过现时的安宁一点也不寂寞,不时地有人进来打扰我们的谈话,我有些心神不宁,不知道该什么时候对她说夏氏的事情,也不确定是不是应该说。
  我悄悄地打量着安宁,与以前相比,她多了一份气势,一种因自信而生的气势,她变得更果敢,更犀利,我发现她的那些下属和她说话的时候,甚至连呼吸都是轻的,这样的安宁,我有些陌生,我更加不确定是不是该对她开口提那件事。终于清静了,安宁抱歉地冲我笑笑:“就是这么忙,连好好说会儿话都不行。”
  看着眼前的安宁,我不由想起很久以前,那个为情所困黯然神伤的安宁,想起那个咬着牙为了挣出国的费用几天几夜不睡的安宁,想起那个看着叮当不停流泪最后还是绝然转身的安宁,不得不承认,现在的安宁,最象安宁,这样的安宁,最让人心折。不能说她错了,她今天所拥有的成就也许是别人一生梦寐以求终不能获得的,就算要付出些代价也是值得的。安宁给我的杯子里续上热茶,笑着问我:“想什么呢,这么专注?”
  我抬眼看她,有些迷惘:“值得吗,你认为值得吗?”
  虽然是没头脑的一句话,安宁却立刻明白了,她脸上那种自得的笑容渐渐隐去,换上一种略带嘲讽的微笑:“值得,怎么会不值得?为了今天,就算付出再大的代价也值得。”
  我看着安宁,没有作声,安宁的笑容变得有些苦涩:“你不认同我的做法吗,丁丁?如果我也象你一样,什么都不做,那么结果会是什么呢?夏波依然认为我是个傻瓜,而你,永远也不可能和夏以博在一起,有些人你只有比他更强,才能获得他的认同,向他乞求,只会让他更用力地踩你”
  安宁倔强地:“我不以为我做错了。”
   我沉默了,如果不是安宁,夏波根本不可能上门来求我,也不会在我和夏以博的问题上做出让步,我有什么资格责备安宁呢?见我沉默着不作声,安宁有些不好意思:“丁丁,我不是在怪你,我只是觉得你有的时候心太软了,那样的人,你也要帮他吗?忘了他当初是怎么对你的?”
  我的眼睛一亮,满怀希冀地望着安宁:“你肯帮他吗?”
  安宁不满地看了我一眼,我连忙道:“我不是要来影响你的决定,我只是想如果你纯粹是因为夏波而反对这个项目,那我就求你放过他吧,他现时只是一个可怜的老人。”
  安宁冷笑:“当初他为什么不肯放过你我?”
  我无语,很多事情,尤其是不好的事情,我宁愿选择忘记,因为记着太痛苦,可是,对于安宁来说,也许忘记,什么都不做会更痛苦吧?
  我不知道自己这样是不是好。不是没有恨过夏波,那时候对他亦恨得咬牙切齿,也暗暗诅咒他有一天一无所有(但是想到夏波有事必将祸及到夏以博,又忙不迭地把诅咒统统收回),如果说我没有一点埋怨,没有一点腹诽,那是不可能的,我不是圣人。但看到夏波那样的表情,我很轻易地就原谅了他,不是我有多么伟大,而是继续恨他,恨一个颓丧、失落、几近绝望的老人,很难。可能我的心比一般人来得柔软,不觉得好,因为经常上当受骗,但也不觉得不好,总是恨一个人也很累,但是,应该不是所有的人都象我,譬如安宁,她比我经历得更多,再加上她的个性,想要原谅夏波应该很难吧?很多事,我知道——不可以勉强。
  我冲安宁笑笑:“是我多事了,我想你这样做必有你的道理,我实在不应该干涉的。”
  安宁看着我,良久,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丁丁,不知道你这样的人,怎么在这个社会上生存的,竟然还过得很好,你的运气真是太好了,好得让我嫉妒。”
  我苦笑:“你也可以象我一样生活,可是你一定不愿意,因为你是安宁,不是丁丁。”
  安宁亦苦笑:“是呵,因为我是安宁,所以你认定了我不会原谅他,是不是?可是——”
  怎么会有可是?我仿佛抓到了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我满怀期待地朝安宁望去。
  安宁正要开口说话,却又传来了敲门声,是谁这么不识相?安宁无奈地冲我笑笑,叫了声“请进”,起身走向办公桌。
  我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口水,却觉得奇怪,因为身后静悄悄的,竟然没有说话的声音,我下意识地转脸向身后望去,不由吃了一惊:来的人竟然是夏以博。 他怎么会来?他虽没有开口说话,眼睛却一直在和安宁交流,看两个人的神情,分明就是熟人,而且应该关系还不错,那么——我真的糊涂了,我瞪大了眼睛看着夏以博。
  夏以博缓缓地走过来,笑笑:“你来了?”
  我注视着他,有些不解地看着他:“你们是认识的吗?你怎么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我转脸望向安宁:“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回事?”
  安宁拍拍夏以博的肩膀:“还是你好好跟她解释吧,这个故事太长,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说完她长舒了口气:“终于到了要结束的时刻。”
  说完她冲我笑笑,顾自出去了。
  我看着夏以博:“你们是认识的吗?我从来不知道你们是认识的。”
  “我们很早就认识了,她是我哥想共度一生的人,所以很早就介绍给我认识了,不过不是很熟,直到——”
  夏以博看了我一眼,继续往下说:“我说过我在美国结识了一个很好的朋友,她就是安宁。其实在我去美国之前她已与我联系,问我愿不愿意与她合作,她想得到我爸的认可,而我,也有机会和你在一起,我考虑了很久,虽然觉得对不起我爸,但是我觉得安宁说得对,已经发生过的悲剧,不应该在我们身上延续,是时候让爸爸承认自己的错误,虽然很难,但我觉得可以试一试。
  “所以你去美国了?”
  “是”,夏以博的眼神悠远,仿佛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安宁那时已经在美国的公司站稳了脚跟,而且经过努力,她很快获得了公司亚洲执行总裁的职位,而我,又和她一起成立了一家新的公司,爸爸的很多新项目都没有竞标成功,他输给了一家新公司,因为他们的报价总是会低那么一点点,因为那家公司的老板就是我。”
  我有些吃惊地看着夏以博,他苦笑:“不是什么光彩的手段,但是我以为要让我爸爸意识到他那套老观念,老想法已经过时了,这是必要的手段。是我和安宁联手把公司逼入了绝境,方家那只老狐狸果然撤资,我爸爸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失败,可以说是很完美的结局,公司也没有太大的损失,安宁也出了心中多年的怨气,最重要的是——”
  夏以博含情脉脉地看着我:“我们可以在一起,再也没有什么能把我们分开了。”
  我看着夏以博,脑子里迷迷糊糊的,只是大致知道:这两个人联合起来把夏波给涮了,我还是有些不明白:“那你们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害我白白替你担心?”
  想起那几日吃不好睡不好,原来都是白操心,我不由心生几分怨气:“你们该早点告诉我的。”
  夏以博轻轻地抓起我的手:“你呀,什么都写在脸上,如果告诉你,等于告诉了我爸爸,那岂不是前功尽弃?这一次,我绝不允许自己有一点点的失误——”
  我看着夏以博,如果这里不是办公室,真的很想投入他的怀抱,原来他从来没有放弃过,在我以为他抛下我一个人的时候,他也在为我们的未来而努力,相比之下,只会逃避的我,显得那么的懦弱,在两个人的感情世界里,我只是坐享其成,安宁说我幸运,看来我真的很幸运。看着夏以博,我的感情很复杂,久久地说不出话来。
  夏以博更紧地握住我的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用想得太多,我们能够在一起,永远地在一起,这已经足够了。”
  是的,在一起,会永远地在一起。尾声我和夏以博自然结婚了。在此之前,夏波终于发现了夏以博的小秘密,不过没有生气,因为他终于发现享受生活比赚钱拥有更大的乐趣。安宁并没有和夏展博在一起,虽然曾经相爱,但是,要持久地爱一个人,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做到的,至少安宁不能,她对工作的热情远远超过了对情感的追求,我很担心她会变成另一个夏波,但是她是那么固执——最郁闷的是叮当,虽然多了一个妈妈,多了一个爸爸,又有了爷爷奶奶叔叔,但是,夏容博成了她的叔叔这个事实让她久久地,久久地高兴不起来,她原本想把他当作男朋友的。
  我最近总是有很多感悟:人生若能够再见,失去的若能够挽回,一定会是个幸福的结局吧?因为我们学会了珍惜。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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