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桑娘嫁出去了,老公是狐狸精
第一章 平石镇的喜事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看书快乐~~~保持一个愉快地好心情~~~~ 平石镇一大早就喜气洋洋的。从镇东头到镇西头的大道上,全都挂上了红灯笼,道两旁挤满了十里八乡的父老乡亲。原因无他,只因为平石镇的桑娘要出嫁啦!
桑娘什么人?桑娘是平石镇刺绣坊彩衣庄的老板。注意是老板,不是老板娘。这个双十年华的女孩子,用自己的一双手打下了江南大半个刺绣市场。提起她,这十里八乡的乡亲哪个不知哪个不晓?何况这个女子还出了名的倔——传说爱慕她人才钱财的男子多如过江之鲫。前些年当朝平西大将军还曾派了媒婆上门提亲。平西大将军啊!因为平定了西部叛乱而成了当今皇上面前的大红人。边个敢得罪?桑娘既不拒绝也不允诺。只是告诉媒婆,若想娶她,需得办到三件事情。唯有这三件事情都办到了,才是她命中注定的良人。
桑娘三题选亲的事很快就冲出平石镇席卷全国。所有青年才俊,未婚的离异的都跃跃欲试,然而却无一人能够办到。纷纷摇头叹息。就连平石镇的乡亲们都暗自感叹。桑娘出这样的题目选亲,只怕是打定主意一辈子不嫁了。
这三件事情是这样子滴~~
第一件。她既是刺绣庄的老板,当然要和衣服打上关系。所以桑娘的第一个要求是,提亲的聘礼中要有传说中的霓裳羽衣。
第二件。要来人做一幅画中物会动的画。
第三件。从九蛟缠珠球中取出正当中的那颗金豆子。
这三件事情听上去好像不难,仔细思量下来却无一能办到。那霓裳羽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没有人见过。画中人能动那还不成精了?那九蛟缠珠球乃是当世名匠所做。用一个完整的玉球雕刻而成,环环相套,每一层介是一条游蛟,互相之间可以转动。最中心是一条口衔金豆子的小龙。想要不损毁而把豆子拿出来,无疑是异想天开。
桑娘就这样舒舒服服的又过了几年她幸福快乐的单身生活。直到那个叫做玄天青的男人上门踢馆……厄,提亲。
至从桑娘提出这三件事情之后,这些年来也有不少男子想了些异想天开的方法,可惜无一能达成的。每次有人来平石镇提亲,都成了当地的一大盛事。十里八乡的乡亲父老们是赶也要赶来看桑娘是如何为难这些个男人的。然后再回去津津乐道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直到下一个倒霉的男人到来。
不过桑娘看见玄天青的第一眼,心里就有些不安。那日彩衣庄里管事的王大娘一大早便啪啪的拍着桑娘的闺房,告诉她有人上门提亲了。等桑娘梳洗完毕来到院子里的时候,看见父老乡亲们已经挤了满院。还不包括爬墙头的,坐树丫上的。刺绣庄里的姑娘们早就拿出了准备好的糕点小吃,在人群中兜售——要知道,桑娘相亲会的门票以及小吃收入是继刺绣后彩衣庄的第二大支柱产业。
不过那天的情形就有些不对。看那些个年轻的小女孩子们,都满眼冒着星星的看着场地中心那个素衣男人。表情颇有些茫然。连自己的姑娘们也不时的拿眼睛飘他一眼。桑娘心中诧异,稳了稳心神,上前一步:“公子。”
玄天青便转过了身来。桑娘的脸有一丝肌肉忍不住抽动了两下。祸害啊!真是祸害!一个男人怎么能漂亮到这个程度!看他身材修长高大,满身儒雅书卷气,偏偏一双眼睛生得够魂夺魄,顾盼中流动出光华。此刻这光华扫过何处,何处便冒出小姑娘兴奋的尖叫声。
这个男人当场被桑娘在心里否决。开玩笑,找一个长了这样一双桃花眼的男人,以后家里只怕就成了蜜窝,断不了的蜂蝶狂舞了。
桑娘沉了沉底气:“公子可是来上门提亲的?”
玄天青旦笑不语。从头到尾打量了桑娘一遍,点了点头:“好。果然是我要找的人。”
这语气,仿若她已是他的囊中物了一般。桑娘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更柔,眼神却更加的寒了几分:“公子怎么称呼?”
“玄天青。”
桑娘虚伪的赞了一声好名字,眼珠转了转:“公子可知来向桑娘提亲,需得满足三个要求?”
“这个自然知道。”玄天青不慌不忙,对着身后一招手:“人来。”
自有两个小厮模样的人抬了一方落着铜锁的雕花大箱子。玄天青修长的手指嗑了嗑箱盖:“霓裳羽衣。”
桑娘脸上的肌肉又抽动了一下。犹记得上个来提亲的男人也是抬了这么一方大箱子上来,打开来看时,里面却是无数密密麻麻的昆虫翅膀做的一件长裙。够轻够薄够亮够震撼。却害得打小怕昆虫的她好几天没吃下饭。
桑娘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乡亲们却是伸长了脖子唯恐看不到。这箱子上落的锁是九子连环锁。只见那玄天青微弯下腰,双手微动,那锁就被他拆开了。这让桑娘又多了一分危机意识。这个男人,只怕是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哪。
玄天青解开了锁却不着急揭开箱盖,站直身体看着桑娘:“这霓裳羽衣乃是我家传之宝。需得滴血认主,否则箱开羽衣必羽化而去。”
桑娘心里一动,已有了计较。姑且不论真假。若他后面两件事情完成不了自己岂不是白白挨了一针?于是便微微点头:“如此请公子先完成后两项。若我先滴了血公子却完不成,岂不是白白送我一套衣服么?桑娘可不能占公子便宜。”
玄天青笑笑,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却没有说什么。抬手从袖袋里拿出一盏再普通不过的白布灯笼。桑娘看着他,不由得心里一紧,唉呀一声,已然明白这个难题怕是难不住他了。
玄天青拿过笔墨,挥手便在白布上绘下了数丛翠竹。待到墨迹稍干,示意小厮将一个琉璃盏点亮了拿过来放在灯笼中心,然后再将事先准备好的蟋蟀放进灯笼里,蒙上口。于黑暗之处看去,蟋蟀的身影便在那翠竹之上来往,活灵活现,一如画中蟋蟀活了一般。
乡亲们拍手称奇。难得他能动到这份心思,竟然满足了第二个要求。桑娘看了灯笼半晌,也不得不佩服这个男人的聪明。只得吩咐王大娘找了两个人把那九蛟缠珠球取了出来。
这九蛟缠珠球若有成人拳头大小,端的是雕刻细致,巧夺天空。只是这样放在托盘上微微的晃动,里面的套球便在哗啦啦转个不停。仔细看过去一层套一层,哪能看见中心小龙的影子?
玄天青走到玉球旁边,观察了半晌。乡亲们都屏息凝气的看着他。这个男人举手投足间都自有一股魅力,在众人的心目中,是完全配得上桑娘的。甚至还有不少人暗暗担心桑娘题目出的太过刁钻。白白错过了一段好姻缘。
玄天青的手指微微伸出,点到了放置玉球的托盘上。只见一条浑身沙金色的小蛇,从他的袖口里游了出来。四周一片惊呼。桑娘的脸色又是一变。那小蛇抬起头来看了看玉球,找了个缝隙便钻进去了。只见得玉球轻微的晃了两晃,却不见有什么剧烈的转动。大约过了半柱香的功夫,小蛇从球里游了出来,嘴里衔着一颗亮闪闪的金豆子。
全场顿时掌声雷动。玄天青取了豆,收了蛇,拿着金豆子走到桑娘的面前:“如此可以滴血认主了么?”
桑娘只得随着玄天青走到了木箱边。细看去那箱盖上雕刻着朵朵睡莲。箱盖中央的睡莲是金色的。花芯布满小小的微孔。玄天青看了看桑娘,早有人吩咐取过了最粗的绣花针,在桑娘的指尖扎了一下,随即挤出一地鲜血,滴到了花芯之上。
鲜血迅速渗透了进去,箱子如有生命力一般将那滴血吸了个干净。桑娘惊疑不定的看着,玄天青云淡风清的说了一声好了,随即开了箱。
顿时满场光华。从箱子里腾起一件状若舞衣的薄纱裙。半透明的衣服表面流动着鲜活的水波纹,飘带无风自动,仔细听来,隐隐有风铃之声。衣服的胸口部位,有一朵细小的血色莲花,同样具有生命力一般,重复着由花朵到盛开的过程。
于是就这样,玄天青满足了她所有的要求,做生意的人一诺千金。她桑娘再怎么不愿意嫁人,再怎么不想成为这个生来一对桃花眼男人的娘子,却不得不嫁了。
上轿,出轿,跨火盆,握苹果,拜天地。头晕眼花中完成了整个婚礼的过程。一大早起来就被折腾。桑娘早饿得头脑发晕。被众人簇拥着送入洞房,按礼,新郎还是要回去陪酒席的。桑娘等到新房的门合上,嘈杂声远去,便从床上跳将下来,跑到圆桌旁,半撩起自己的盖头大吃特吃起来。
旁边传来低低沉沉的笑声。桑娘半转过身子,顿时石化。明明听见他随着众人出去的啊。怎的他还在房里?!
“这盖头,应该是新郎揭的。”玄天青走了过来,摁下桑娘的手,于是她的盖头便又自然垂落。桑娘看着他的手。如他的人一般修长而骨节分明。肌肤接触处便有微热的体温传来,让她的脸轰的烧了起来。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她成亲了。对面这个握着她手的男人,就是她的相公。
第二章 喝醉酒的新郎有尾巴
盖头被他伸手揭开。抬眼看时,正对上这个男人似笑非笑的眼。桑娘于是垂了头,心不可抑制的多跳了两下。这个男人的眼睛,真真不能多看。就像是一泓深潭,吸引着人往下掉落。
玄天青拿起桌上的酒杯,在合卺杯里斟上了酒,自己拿起一杯,另一杯递给了桑娘,随即挽过她的手臂,将酒杯送到了唇边。夫妻合卺,交杯一世。桑娘抬眼看看他,饮下了这杯合欢酒。
只觉这酒入口甘醇,甜中反微香,唇齿间竟然都化了开去,说不出的舒畅。竟是西域的葡萄酒。玄天青伸手轻抚掉桑娘唇边的酒渍,温柔的说:“桑娘,你自己先在房里好生歇着。我得去前边应客了。”
桑娘嗯了一声。两颊边飞起两抹嫣红,却是不敢再拿正眼看他。玄天青便放了手出了门。等到他走了桑娘一颗几乎跳出胸腔的心才慢慢平复了下来。桑娘坐下,却没有心情再吃什么。他们相对不过短短几息,便将一向不近男色的她迷得七昏八素。这样的男人,得招来多少桃花债啊。她是要心胸宽阔仍由他纳妾,还是学做那河东狮?桑娘转了转水波盈盈的大眼,咬了咬唇,怎的偏生就找了这样一个相公呢?!
桑娘一向认为女人不应该依靠男子,同样的,对于男人,她始终保持着一种不信任与距离感。这些个上门提亲的有几个是冲着她本人来的?只怕看重的,还是她背后的彩衣庄和大半个江南市场。若是嫁人,日后便要守着妇德受制于他人。桑娘曾经想过,逼到万不得已非得嫁人的时候,她便找一个忠厚老实的相公,让她拿捏得住才好。谁知事与愿违。那样的难题都没有难住这个男人。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命中注定?
桑娘坐在圆桌旁,边想着心事边消磨着点心。如此昏昏沉沉竟然在桌边睡着了。等到卧房的门砰的一声被人推开她才惊得坐了起来。只见玄天青摇摇晃晃的靠着门,正在努力的想扶着墙前进。
没想到新婚第一夜竟然是面对一个喝醉酒的男人。想来乡亲们应该是灌了他不少吧。桑娘压下心里的心思,过去扶住了玄天青:“相公,好生些,别磕着了。”
玄天青转头看着桑娘。这时不知道是什么时分。外面的天早已黑透。桑娘因为趴在桌边睡着了,房间里并没有点灯。玄天青看过来的这一眼,双目竟然带着盈盈的绿光。
桑娘惊的手一抖,呀的一声轻呼放开了手,玄天青一个不稳跌坐在地。再就着长廊上灯笼的微光仔细看时,哪有什么绿光。
莫非是自己趴着桌子睡得时间长了眼花?桑娘定定心神,上前再度扶起了玄天青:“相公,这边来……”
桑娘吃力的扶着玄天青到了床边,脚下一个不稳两人便双双摔了上去。这短短的几步路程却累得桑娘满头大汗。干脆躺平了顺顺气。旁边玄天青半个身子压在她的身上,头窝在她的颈窝处,睡得香甜。
这人酒品也算是好的了。醉成这样却不疯不闹,回来就睡觉而已。桑娘一边想着一边坐了起来,揉揉自己发酸的胳膊,偏头看向玄天青时,不禁又羞红了脸。
算了。既已是夫妻,她伺候他便是应该的。桑娘伸了几次手,终是羞答答的碰到了玄天青的衣襟,解了开来。
没想到这个男人看上去这般修长,身体却这般结实。掌下传来与女子身体不同的坚硬触觉让桑娘的脸越发的发烧。他似乎很享受桑娘柔软的小手不经意间抚过身体的感觉,配合的让她脱下了外袍。
黑暗中桑娘的手摸到了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心里疑惑了一下。玄天青的喜袍上有狐领吗?怎的滑落到背后了。桑娘扯了扯,丝毫不动,便伸手探过去,想找到狐领的源头。顺着这毛领摸向上,心里感叹这毛皮的柔软光滑,竟然还带着微微的体温。身下的玄天青随着她的抚摸身子一动,翻身顺势将她压在了身下。
桑娘的身体顿时像火烧一样。就算她怎样于商场游走于男人之间也好,却从来没有和一个男子有过这般亲密的身体接触。桑娘的一颗心几乎跳出嗓子眼,他……
桑娘僵了半晌,一动不敢动。而玄天青只是压在她的身上,并没有多余的动作。渐渐的,她的心跳变平息了。好沉。他的呼吸喷在耳边,有些发痒。不过这样也好。翻身了就不会压着毛领。桑娘的手还握在毛领上,往一旁轻轻拖了拖,纹丝不动。倒是玄天青因为她的动作身体又是一紧。很明显的,下面有个什么东西发热胀大,紧紧地抵住了她的身体。
怎么会这样……虽然不识男女情事。桑娘心里也隐约明白了那是什么。越发的羞怯,握紧了手里的毛领,狠狠心,用力一拽。
一声低沉的痛呼。玄天青的眼睛睁开了。黑暗中亮起了两簇绿幽幽的光芒,极近的距离下,与她对视。桑娘的脑子有一个短暂的空白时间。她的手还握在那条毛领上,玄天青挥开了她的手,嘴里嘟哝了一句:“不要拽我的尾巴……”
桑娘整个人石化。再也不能抑制的,发出了一声尖叫。
外院。
喜筵早已散了。彩衣庄的姑娘们难得有这样的好机会,都聚在院里的凉亭里饮酒。话题当然是老板的婚事啦!A女叹了口气:“老板的相公可真是我见过的男人中最俊的了。唉,那样的男人,让我做他的伺妾我都愿意。”
“呸。”B女啐了她一口:“老板的男人你也敢肖想,不想活了是不是?”
“唉。老板要是让她相公纳妾,我多希望能挑到我啊……”旁边C女满眼桃花。
是啊。众女眼中皆冒桃花。正当此时,只听得内院传来老板一声凄厉的呼喊。众女面面相对,A女站了起来:“还看什么啊,赶紧过去看看老板是不是出事了。”
“都给我坐下。”王大娘不慌不忙地开了口:“老板这是在经人事呢。明儿个早上好好恭喜她。等到你们经人事的那一天,也会这么叫的。”
话音刚落,内院又是一声惨叫。众女面面相觑,心中想法一致:老板的战况,还真是激烈啊!!
“你,你,你不要过来!”
桑娘退到了床脚,拼命推拒着玄天青的靠近。他铁青着脸,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暴露了。没想到人间的酒竟然这般醉人,让他完全丧失了警戒性,竟然露出了狐狸尾巴。
“啊~~~”桑娘又是一声惨叫,语带苦音:“我求求你不要过来~~不要吃我~~”
玄天青挫败的坐在床上,看着这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女人。听见她的话,他心里的郁闷更重了几分:“放心,我不吃你。我是来报恩的。”
“嗯?”这句话成功的让桑娘停止了哭泣抬起了头。玄天青看她一眼。她的眼中还带着隐隐的泪光,看得他的心一痛,又有些心虚,不得不偏过头避开视线:“我和你的亲事,是你爷爷自你打小定下的。你忘记了吗?”
桑娘小心翼翼的看着这个男人。他侧着头,完美的侧脸曲线便在光与影中拉出。就是啊。这样的男人怎么可能会是人呢?是妖怪就对了!怎么可能会有长得这么好看的男人~~桑娘摇了摇自己的头,我在想什么?
“什么亲事?”桑娘小心翼翼的开了口。记忆里对爷爷是一片空白,仿佛她出生之前,他便过世了。
“有一年夏天,天下暴雨。”玄天青慢慢开了口:“其实是我的父亲修炼到了天劫之时。你爷爷当时在一间破庙里躲雨。我父亲灵机一动,变化作一个书生与你爷爷一同躲雨。因了他老人家在身旁,才顺利挨过了那场天劫。”
玄天青看桑娘一眼:“结果他们两位老人家就定下了亲事。也是我的父亲为了报恩。”说着,玄天青从怀里掏出一个玉坠给桑娘看:“你应该有另一半吧。”
桑娘从怀里掏出打小从不离身的玉坠,竟然真的是另一半。两块坠子一合,正面是一龙一凤,背面是金玉良缘四个字。分开来桑娘的是一龙金玉,玄天青的便是一凤良缘。
桑娘呆呆的看着玄天青,还不太能消化这个消息。天啊。她从未蒙面的爷爷竟然将她许给了一个妖怪!
“不然你以为我愿意娶一个凡间女子么?”玄天青收回玉,脸上露出一丝不耐:“姑且不说你们凡间女子没有我狐族女子的美貌。单这寿命,你百年终老后,我才不过长了一岁而已。何况我本身还是狐族的公子,自有良缘佳配。”
桑娘再次石化。天啊。那面前这只人,得活了多少年了啊。难怪他们总说狐狸精狐狸精……等等,他说什么?
“你既有良缘佳配,我也不需你报恩了。你速速回去就是。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桑娘虚弱的开口。玄天青看她一眼,唇边突然绽出几分不怀好意的笑容:“无妨,我就花这一年时间,陪陪你好了。怎的也不能让我的父亲落下个不义之名。”
他的一年时间……桑娘嘴角有些抽搐,那岂不是说他打定主意要在这里耗上她的一生?
“对,娘子。”玄天青的脸突然靠近:“以后,你就要慢慢习惯我这个相公了。”
第三章 有钱大过天
第二日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桑娘睁开眼睛,晃了晃发昏的头。隐约觉得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被自己忘记了。正在垂头思考中,卧房的门被人吱呀一声推开,玄天青走了进来,看见她满脸的茫然,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早。”
她想起来了!她嫁了一个狐狸精!桑娘目瞪口呆的看着一脸闲适的玄天青。她多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等到睁眼时发现什么都没有发生。
“昨天晚上折腾了半宿,我看你睡得熟,就没让丫鬟把你叫醒。”玄天青淡淡的开口。门外有小厮捧了食盒恭恭敬敬的侯着:“公子,早膳送来了。”
“这是我的贴身小厮。石头,昆子。”玄天青指了指两个小厮。桑娘打量着他俩,心里猜测着他们是否也是成了精的狐狸。那叫做石头的,名字挺憨厚,却是一脸机灵像。反倒是叫做昆子的看上去沉稳一些:“他们打小就是跟我的,你也不用再合计了。”玄天青冷冷的飘过来一句话,桑娘的脸僵了僵。原来真的不只一只。
“姑娘。”王大娘听说内院的卧房门开了,便让下面的丫鬟送了梳洗的热水过来,没成想遇到这么个局面。没有想象中的羞答答,两人之间反倒有些剑拔弩张的味道。
“以后改口叫夫人了。”玄天青不悦的微皱眉头。王大娘赶紧应了声是:“平日里叫惯了,一下改不过来口,日后必是记得的。”
桑娘便在王大娘的伺候下起了床,梳洗完毕随便填了点东西便要出门,被玄天青给拦住了:“你这是要去哪?”
这个女人,新婚第二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就准备出门,她好歹也是他的娘子了。是完全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吗?!
“谈生意。”桑娘简单的回答。掏出小镜来,揽镜自照:“我今儿个约了夏家丝绸行的掌柜在天祥楼谈进货的事情。这是日前就订好的,总不能失信于人吧。”桑娘说着补妆完毕把小镜放起来。只要能够离这只狐狸精远一点,现在刀山火海她都愿意去!
玄天青皱着眉头打量她半晌,突然开了口:“我陪你去。”
啥米?桑娘还没反应过来,王大娘已经喜滋滋的安排去了。她就说嘛。昨夜明明叫得那么惨烈,怎么可能会不恩爱。看来姑爷还是很疼小姐的,不过是个冷面王罢了。
桑娘不知道怎么莫名其妙的,玄天青便同行了。原本随行的王大娘便先行去了彩衣庄。马车一路到了天祥楼,夏家掌柜早在包房里侯着了,见到桑娘摇曳生姿的走进来,满脸堆笑的迎了上来:“桑老板,恭喜啦。”说话间扫了一眼桑娘的身后,总是老鹰护小鸡一般的王大娘没见跟来,来的倒是一个美得有几分邪气的男人。这一眼接触到那男人的眼神,夏家掌柜心里打了个哆嗦。这人的眼睛怎么那么妖异。
“喜什么喜,成了亲日后就是小妇人,怕是不能和各位掌柜的做生意啦。”桑娘笑意盈盈的应了句,夏家掌柜打了个哈哈:“桑老板说笑,说笑。”说着便把一行人迎进了包间。
“这是小可准备的一点心意。”夏家掌柜示意身后的贴身随伺奉上了礼物:“恭贺桑老板大喜啊。”
“掌柜太客气了。”桑娘却是面不改色的收了下来:“这是奴家的夫君,玄天青。”
夏家掌柜一早便看见了这个浑身带着点冷冽气息的男人。第一眼的评价,便知道日后的生意更不好做了。满脸堆笑的和玄天青打过招呼。要知道彩衣庄可是他们丝绸行的大买家啊。如果今后真要跟这个男人交手,只怕比桑娘更难缠。
玄天青点头回应过。看着这个女人和夏家掌柜讨价还价。这时的她,和初见时的她不一样。那时她虽然身带防备,但是浑身透着顾慵懒的气息。而现在,她整个人都神采飞扬,有一种自信从身体里散发出来,真真是顾盼生姿,让他不觉看凝了眼。
“……夏家掌柜真是痛快。那今年我们的丝绸就以这个价格收了。”桑娘笑意盈盈的吩咐石头拿过笔墨纸砚与夏家掌柜签了约。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丝绸的价格又被桑娘每匹打压了一文钱。
送走了夏家掌柜,桑娘眉飞色舞的叫来店小二上吃的。谈成了这笔生意让她心情大好。大白天的也没那么怕妖怪。何况他看上去虽然脸冷点,勾引人了点……厄,基本上和人还是一样的。只要不是刻意去想,很容易就能忘记他非我族类。
“不过是每匹一文钱的生意,看把你高兴的。”玄天青轻哧一声。一匹布两文钱,一百匹布才不过少给了一两银子。
桑娘惕他一眼:“你懂什么。”
玄天青听了她这样的语气,心里噌的便烧了一把火,冷哼一声:“真是妇道人家,只会算些散碎银两。”
桑娘叹了口气,咬着筷子头看着他:“我是看你不懂人间事务才告诉你的。你瞪我做什么?”桑娘压下了玄天青瞪过来的这一眼:“你要知道,我们彩衣庄掌握着江南大半个刺绣市场。换句话说,从绸缎的原料供应,到成品的制衣销售,全与我们有着关系。”
“那又如何?”玄天青不禁靠近了些,被她眼里闪闪的亮光所吸引:“关键不在于每匹布少了一文钱,而在于夏掌柜的让步会导致其他的供应商跟着全线让价。这个好处可不是一点半点。这样的价格浮动在理所当然的范围内,不会引起他们打价格仗的警觉。而且,原料供应的成本低了,我们售出去的刺绣品价格却可以相应提高。这样中间的差价利润是很大的。因为我们的市场广阔,这点钱,可不是散碎银字啊。”
桑娘说完了话,还目光灼灼的看着玄天青。玄天青震了一下,没想到面前的这个女人竟然这么有生意头脑,难怪她一介女流可以掌握江南大半个刺绣市场。
“慢慢学吧。人间不是那么简单滴~~”桑娘做了总结性发言,眼瞅着小二送上来的美食:“哎,饿死我了。”
吃完了饭,桑娘也不着急回去,拉着玄天青在街上一通闲逛。她没有他意料中对他那样强烈的排斥,虽然说前一天晚上她的反应很激烈。她的接受能力也让他有一种暗暗的心喜。
也许……父亲给他定下的这门亲事,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糟糕。
平石镇因为彩衣庄的经济带动,成为了一个富庶的大镇。下午镇里正是热闹的时候,见桑娘与玄天青出来了,周围的人都忍不住围住了观看。一是看桑娘终于嫁出去了,而是看玄天青的无敌外貌。围的人多了,小姑娘们叽叽喳喳的议论声未免就大了些,说的也不过就是一些如果能怎样怎样的花痴话而已。
所以说男人长得太俊了就是一盆祸水。桑娘扭头看了看身边的这盆祸水,他正皱着眉头打量小摊上的一个小东西。显是不明白什么用途,正在翻来覆去的看,对周围的议论声浑然不觉。不知道他是不是打小就习惯了呢?桑娘听见周围愈见变大的议论声,不知怎的心里就不太舒服。拉过玄天青便想走。
“等一下。”玄天青按住了她的手,转头问小摊的老板:“这个怎么卖?”
“二两银子。”老板看看玄天青,又看看桑娘,报了个价格。玄天青二话不说就要掏腰包,被桑娘伸手摁住了:“老板开玩笑呢。一个鼻烟壶值得这许多银两么?最多半两银子。”
玄天青愣了一下。原以为老板必然不肯,谁知道他满脸堆笑:“桑老板给的价格,必定是公道的。半两就半两吧。”
桑娘这才让玄天青付了钱。转头却看着他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怎么?”
“你都这么有钱了。为什么还这么抠门?”
桑娘一口气差点没闭过去:“我这不叫抠门,叫节俭,你懂吗?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积沙成塔,聚少成多。你懂不懂?”
“你的生命那么短,要那么多钱做什么?”玄天青不解,摸着下巴看桑娘。
桑娘一口气憋胸口那个闷伤,终于狠狠地说了句:“有钱大过天!
第四章 三项纪律八大注意
逛完街桑娘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彩衣庄。姑娘们早就忙开了,这些天在赶杭州那边的一批刺绣,忙得是不可开交。玄天青理所当然的跟了过去,坊里的姑娘们一见玄天青,哎哟之声就不绝于耳——针扎着手指头了。
桑娘扫了一眼这批不争气的丫头,大家都乖乖的低下了头,只是时不时还拿眼角飞玄天青一眼。这盆祸水。桑娘噔的推开了书房的大门,正在里面低头查新一批丝线样料的王大娘吓了一跳。抬头见是姑娘和姑爷回来了,顿时笑逐颜开:“夫人公子回来啦。”
桑娘嗯了一声走到书桌后坐下,王大娘赶紧给桑娘沏来了她最喜欢喝的碧螺春,也给在八仙椅上落坐的玄天青奉上了茶。偷眼看时桑娘沉着脸。早上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这会儿怎么又冷战了?王大娘拿着托盘退出书房,顺道拐走了石头和昆子在门外候着。
玄天青慢条斯理饮了一口茶,抬眼看桑娘,她正垂头翻看着账本——他还以为女子都不通数经呢,没想到她又是个异数。
玄天青起了身走到桑娘身后,居高临下的看过去,她的账本字迹娟秀,条理分明。一入一出记载得井井有条。玄天青不禁开了口:“你这些个见识,都是谁教你的?”
他靠得如此之近。从他身上传来一股淡淡的龙涎香气息。她从来不知道,男子熏香也会这般迷惑人。不期然的抬头,对上他专注的眼神。就像有什么在脑子里轰的一下,炸得她七昏八素。这个男人,实在是……太太迷人了!狐狸精啊!!真的是狐狸精啊!
玄天青看着桑娘手忙脚乱的退到一尺开外:“你,你你离我远点儿!”
“我又不吃你,怕什么。”玄天青沉了脸。出去的时候她还和他谈笑风生,怎的回来又变成这样,还以为她不怕他了呢。
桑娘看着这个男人大赖赖坐到自己方才的位置上,抬手翻起了账本。复又想起早上他和她说过的话,顿生一股强烈的危机感。她的生活以后不会就一直被这男人给搅和吧?!
“那个……”
好重的杀气!桑娘接住了玄天青眼里的把把飞刀。这家伙还真是喜怒无常啊。桑娘顿了顿,放柔了声音:“玄……公子……”
“相公或者天青。”玄天青又低下了头,仔细翻着账本。没想到彩衣庄所作的不仅仅是刺绣的生意,还有成衣制衣坊,以及相关的佩饰店。看这账本上的红利,可真是财源滚滚来啊。他还真是小觑了这个女人,她的身家,只怕不比他低才是。
桑娘的眼角抽了抽:“……天青。”
他忽的抬头,对着她微微一笑:“你这么叫我,我喜欢。”
脸上腾的一下烧起来。桑娘的脑子里有一个短暂的真空期,随即拉回了自己的神志。不行,不可以再看这个男人的脸。
玄天青见桑娘脸色古怪的别过了头:“……天青。你真的打算在这里一直待下去么?”
什么意思。她都和他拜堂成亲了,莫非还有什么别的想法?玄天青合上了账本:“我以为我说的够清楚了。”
“……那你有没有仔细想过。我的一生是你的一年。我现在虽然年轻,总会人老珠黄,而你对我来说,永远都是这般面貌……”说着飞了一眼,赶紧又撇过了头:“这落到别人眼中,岂不是怪异莫名?”
“这个你不用费心。”玄天青十指交叉定定的看着桑娘:“我可以用法术将自己的面貌变作和你一般年纪。”
法术,他说法术哎。不知道狐狸精会什么法术。“可你终究是年轻,难道日后要面对一个满脸皱纹牙齿落光的妻子?”开什么玩笑,嫁一个妖怪,还是嫁一个永远不老的妖怪。难道要她人老珠黄之后嫉妒的看着他依然年轻俊美,被各式各样的小姑娘围绕追逐吗?!只是想想那个画面,桑娘就觉得心里有一把怒火在熊熊燃烧。
玄天青的眉毛跳了跳,看着桑娘的表情突然变得阴沉沉的,从背后冒起来一股寒意,怎么就觉得,她的表情那么可怕呢?……
玄天青咳嗽了两声:“那个……”他倒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人类的寿命短暂,难道他以后真的要面对一个满口无牙的老太婆?!虽然他不是外貌控,不过年龄跨度那样大的话,似乎……
“婚姻大事呢。”桑娘的语气阴飘飘的:“虽然当年令尊是为了报恩,不过这件事情我看也确实欠考虑。何况我们还不是一个种族……”
玄天青坐在椅子里面无表情的看着她:“那你的意思是?”
“左右我也没打算嫁人。所以你放心,你休了我我是绝对不会因为以后再嫁不出去伤心难过的。听你的语气你本身也不愿意娶我。反正当初他们的约定是娶我报恩,没说过不让休妻啊。这样你恩也报过了,我也自由,还不用面对那些问题,可好?”
休妻?玄天青看着一脸期待的桑娘。她就这么想和他撇的一干二净吗?玄天青觉得不爽,很不爽,非常不爽。何况,他娶她的目的还没达到呢。桑娘看着这个男人臭着脸站起来一拂袖:“你想都别想。”
嘛意思?桑娘上前一步拦住他的去路:“为什么不肯?”
玄天青低头看着面前的这个女人。是啊,为什么他不肯。虽然娶她有利于事情的进行,不过休了她他也未必就办不到。玄天青眯了眯眼,语气发凉:“我可不想我还没死,我的女人就堂而皇之的在外面和这家掌柜那家主事的眉来眼去。”唔,说出来怎么好像真心话,心里舒畅了点。
“谁,谁眉来眼去啦?!”桑娘气得跳脚:“我们是正儿八经的在谈生意!”
玄天青冷哼了一声。冷静,一定要冷静,不能被这只狐狸给气死。桑娘深呼吸:“你就打定主意要在这耗上了?”
“没错。”玄天青回答得斩钉截铁,不留一丝余地。
“我告诉你。我不会和你做真的夫妻。”桑娘退后一步。新婚之夜他们没有圆房。闹了一宿他在外间的长椅上睡的。
玄天青从头到脚打量了桑娘一通,唇边露出一丝带有恶意的笑容:“这个你放心。以你的姿色,我还没有要动的兴趣。”
“好。”桑娘气结。什么叫做没有“兴趣”?!死狐狸。既然如此,拿你做个相公的挡箭牌也不错,省得日后还有源源不断地苍蝇蚊子上门来招惹她,暂时留他在这里,就当收养一只流浪猫好了,看我不想办法把你扫地出门:“记着你自己今儿个说的话。我们就写下契约,将今日的事白纸黑字记录下来,省得日后有人反悔!”
“写就写。”玄天青哧一声:“还不知日后反悔的人是谁呢。”
桑娘气呼呼走到书桌边,抽出一张纸,挥笔一蹴而就:
甲方桑娘,乙方玄天青。以下简称甲方乙方,约定如下:
三大纪律:
一、甲方住东园,乙方住西园。
二、若无甲方允许,乙方不得有任何逾矩的举动。
三、甲方乙方财产独立。乙方不得以任何名义挪用,出借甲方财产。
八大注意:
1、甲方乙方不得干涉对方私生活。
2、本着平等、互助、团结的原则,甲方乙方和平相处。
3、乙方要无条件保护甲方。
4、乙方不得在任何情况下和任何女人发生感情或者肉体上的纠缠。
5、甲方要恪守妇道,做乙方名义上的妻子。
6、女主外,男主内,乙方要协助甲方管理好这个家,不得以任何名义刁难。
7、甲方要严守乙方的身份秘密,不得以任何形式泄漏。
8、此契约如有任何一方违反,另一方介有权提出惩罚条件,违反一方须无条件接受。
“怎样?!”桑娘将写好的契约拍到玄天青的面前。玄天青慢慢的看了一遍,点了点头:“定得还算公平合理。”原以为她会想尽办法苛刻他才是,没想到她勉强还算公平。
桑娘的视线落在最后一条上:此契约如有任何一方违反,另一方介有权提出惩罚条件,违反一方须无条件接受。以你玄天青的桃花眼,招蜂引蝶是迟早的事情。管你主动还是被人主动,到时候就当你违反了第四条,哼。别怪我一纸休书休了你!
“真的没有异议?”桑娘又问了一遍。
“没有了。”玄天青将契约放回桌上。桑娘便依约再抄了一份,分别和玄天青签名画押。等到墨迹稍干,桑娘眉开眼笑的将契约珍而重之的收了起来,这可是她未来奔向自由快乐生活的保证啊!
“那以后就多指教啦,相公。”桑娘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抬头看着玄天青,灿烂一笑。
玄天青顿觉后颈一阵恶寒。莫非着了她的什么道?等他再度低头研究契约的时候,桑娘已经快快乐乐的拉开门,大喊一声:“王大娘!”
第五章 谁家狐狸爱吃鸡
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金灿灿的阳光洒满了大地。又是新的一天啦。桑娘今天起了个大早。格外的神清气爽。昨日晚间就让王大娘收拾了西园,让玄天青带着石头昆子搬过去了,让她着实安安心心踏踏实实的睡了一个好觉。桑娘推门走上走廊。从二楼看下去,整个院子笼罩在一种朦胧的金色中,绿树如茵,偶有几滴晶莹的露珠宝石一样折射着璀璨的阳光,轻盈的蝴蝶在花丛中飞来飞去,真是一片美景啊。
桑娘微微伸了个懒腰。隐隐觉得少了点什么,偏头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少的到底是嘛。满心疑惑的回房梳洗完毕下楼出院,王大娘正在前厅里插着腰骂街呢,霎时破坏了这个早晨的美好,让生活变得麻辣起来。
“……缺天德的,哪有这样干法。咱镇里几时招了这样的妖物了!”
听见妖物两个字桑娘的眼角就抽了抽,妖物,家里好大一只呢。桑娘上前几步开了口:“怎么了?”
“夫人您起来啦。”王大娘转了身。她和玄天青新婚不久就分院而居的事情,让她十分不满。明明前一晚还吱哇乱叫的,就等着姑娘生个大胖小子呢,谁知道第二天就闹分居。姑娘的脾性也太硬了些。王大娘强烈反对,好说歹说劝了半天,桑娘只是淡淡的一句:“知道了。”然后该干嘛干嘛,把王大娘气个半死。
王大娘胖胖的身子转过来,桑娘的视线便落到了前院空地上。家里的厨子老李正在那站着呢,手足无措的措着自己的围裙。莫非王大娘骂的是老李?
“怎么了这是?”桑娘又上前一步。王大娘跟了过来:“夫人,厢院的鸡招黄大仙啦。咱家上千只鸡,一晚上啊,被这毛皮子挨个放血,全死啦!”
桑娘闻言一愣,这才看见老李的脚下躺着两只死鸡。她还以为老李今儿个准备炖鸡呢。说今天早上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嘛,原来是没有听见公鸡打鸣。
“全死了?”桑娘愣愣的重复了一句。一千多只鸡,不会是玄天青蓄意报复吧?!
“是啊。我刚去点过了。咱家一共一千一百六十只鸡。一只不剩啊。没有一口吃肉的,全把血给放光了。”
桑娘正站着揣摩玄天青犯案的可能性,前面的门房跑过来通传:“夫人,外面有几个人上门来拜访,说是公子的亲戚。”
“老李,把这两只鸡拿下去炖了招待客人。其余的死鸡把毛拔光了放烟熏阁子里炕上,做成腊熏鸡回头天冷了吃。鸡心鸡肝什么的掏出来喂狗。”桑娘简单的吩咐,挥挥手让门房去把人迎进来,转身看着王大娘:“你去西园把公子请出来,就说有亲戚上门,让他速来前厅待客。”末了犹豫了一下,加了一句:“让他速来。我怕招架不住。”
王大娘奇怪的看了桑娘一眼,她家夫人以前即使面对流寇也是面不改色。怎的今儿个怕上了公子家的亲戚?这还没见着人呢?王大娘心里忖着,脚下不敢停,一溜烟的奔西园去了。
这边厢门房领着人进来了。桑娘堆着笑容迎了上去。来者一共五人。一个黄胡子老头,一个中年人,三个年轻后生。见到桑娘的笑容来人也没有什么好脸色,反倒重重的哼了一声。
这还不知是哪路妖孽呢。桑娘也不敢怠慢,虽然没有好脸色,也陪着笑脸迎进了前厅,吩咐丫环们赶紧给上茶。
黄胡子老头在前厅正位坐定了,便半闭起眼睛,不再看桑娘一眼。桑娘等丫环们上完了茶挥手让她们出去,自己才在一旁落座。抬眼看时,对面的中年人与三个年轻后生均对自己怒目而视。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桑娘端起茶杯饮了一口,借而挡住自己的脸,心里暗骂,这玄天青怎的还不来?放她一个弱女子在这里面对诸多妖孽?万一被吃了怎么办?想到这里,桑娘的手不禁抖了抖,茶杯的盖子发出格楞格楞轻微的碰撞声。桑娘顿时尴尬,将茶杯放了下来:“我与天青刚成亲,还不知各位是边个亲戚呢?”
“亲戚?只怕而今这亲戚做不了,仇人倒是真!”
中年男子冷冷的开了口,目光扫过桑娘的脖子,桑娘浑身顿时起了一层毛痱子。只觉得他那目光便似要扑上来,茹毛饮血。
“黄三叔哪的话。天青与桑娘成亲未去拜访,三叔也不至于气成这样吧。”说话间玄天青带着石头昆子从后院的门厅穿了过来。看见他桑娘顿时松了一口气,巴巴的站起来迎了过去:“天青……”
玄天青恶寒了一下。抖落一身毛痱子。啥时候见她见到他跟见到亲人似的。这小妮子也就在他面前逞逞能,还是怕妖怪怕得要死:“来,桑娘,见过黄五爷,黄三叔。”玄天青上前便握住了她的手,将她引到那闭目养神的老头子面前。桑娘便怯怯作了一个揖:“黄五爷,黄三叔。”
“受不起!”黄五爷偏了偏身子,避开了桑娘的礼。桑娘便僵在了那里。玄天青见状笑笑扶起桑娘:“五爷这火气来得毫无缘由。就算桑娘什么地方不小心得罪了您老人家,总得让她知道才是吧!”
“她把我家小七子倒掉着捆了关在柴房里,还要我们给她好脸色吗?!”一个后生忍不住蹦了一句。桑娘顿时变了脸色。她啥时候干过这种事情?
玄天青的脸色凝了凝,牵过桑娘的手走到一边低语:“你什么时候捉了他家的小七子?赶紧给人放了。”
“我没有啊。”桑娘莫名其妙。越过天青往后瞅瞅,堂上的几个人正对她怒目而视呢——赶紧把头缩了回来:“他们今儿个一早上来就没好脸子看。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玄天青沉吟了一下,牵着桑娘的手过来行了个礼:“五爷。桑娘新进门,什么也不知。若是有所冒犯,必是下人所为。还望五爷给个明示,让她明白才是。若有什么不对,天青与桑娘必然给五爷一个交代。”
黄五爷听了玄天青的话,脸色稍微好转了一点。哼了一声:“天青大婚,按照传统,黄家的子孙是得被请的。”说完微眯起眼睛看了桑娘一眼,又闭上了:“不过这次你娶的这个女子情况特殊——我们也知是玄老爷子先前定下的。没有请黄家的子孙来吃你的喜酒,我们倒也不怪。”
“昨儿个家里几个孩子调皮,说要来府上看看玄叔娶的新娘子。玩得饿了,就在府上吃了点东西。谁知道府上的人不仅用棍棒狼狗将我子孙赶出去不说,更是抓了我家小七子。”说的那叫一个愤恨,她家啥时候这么残暴啦?还拿着棍棒放狗撵孩子。黄五爷越说越气,睁开了眼睛,端的是精光四射:“这就是你娶的好新媳妇儿!”
桑娘听完这番话,脑子里转了一转,总算是明白了。回头看看玄天青,她怎么不知道,狐狸和黄大仙还有亲戚关系?不过这时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桑娘走到一边坐下,抬手招了招昆子:“昆子。你去和王大娘说,让她将柴房里的那只黄大仙给放生了。你好生领到我这里来。”
昆子应了一声去了。黄五爷这才正眼看她。桑娘却不接眼,垂头端起茶杯饮了一口。
小半会儿的功夫,昆子去而复返。怀里抱着一只污了皮毛的小黄鼠狼。看那样子,大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也是乖张的紧。这镇上的人一向都畏惧此类邪物,即使抓到了,自己也是不敢处置,怕日后招报复,都是送到庙里处置的。所以这小黄鼠狼虽然污了点皮毛,却没有受什么伤。桑娘一眼瞟过去时,这倒吊了一夜的小家伙肚皮还圆滚滚的,嘴边还粘着几根鸡毛呢。
“五爷家的孩子真是可爱的紧。”桑娘开了口,看黄三叔小心翼翼的从昆子的怀里将小黄鼠狼接了过去,来回一顿打量。
“咱家小七子在你府上受了一夜的苦,不是准备这样就打发了吧。”
桑娘不语,转头吩咐了石头一声:“去厢院把厨子花匠些个的,都给我叫来。”
石头应了一声去了。这边玄天青微笑着坐在一边,看着他的娘子。黄五爷与黄三叔不动声色的对视了一眼,心里不明白刚才还看着挺好拿捏的桑娘怎么突然就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桑娘放下茶杯:“这孩子来府上玩耍,通知我们一声,定然是好好招待的。”说完要笑不笑的看着黄三叔:“不知昨晚府上来了几个孩子?”
“……三……五个。”黄三叔面色有些尴尬。桑娘点了点头:“三叔家的孩子真正都是大肚王,咱家一千一百六十只鸡,可是一只没留。这孩子领回去好生看看,可别撑着了。”
玄天青闻言闷笑了声。黄五爷和黄三叔正想发作,这边石头领着厨子花匠什么都来到了厅里。
“昨儿个是谁发现鸡棚里翻了天的?”桑娘淡淡的开了口。花匠上前一步:“是俺。”
“鸡棚里一千多只鸡啊。怎的就那么无声无息被几只小崽黄大仙给祸害了?”桑娘的目光扫过黄三叔的脸,他有些心虚的偏过了头。
“夫人您不知道,昨晚上俺起夜听见鸡棚里炸了窝,俺就过去看了。唉呀,黑压压一群黄大仙啊,个比个的狠,逮着一只咬一只,吃得都红了眼。俺看不行赶紧叫起了厨子放了狗,才把这些个家伙撵出去了。不过这鸡是被祸害光了,一只不留哇。”
“我看一只小黄大仙肚子吃得太饱卡在鸡窝棚的墙洞上了,就给抓了起来捆在柴房里。这不是天亮了想禀告夫人嘛。我们也没敢自己做主,还想请夫人把这黄大仙送到庙里去呢。”厨子老李在一旁接上了话茬。
“昨晚上辛苦你们了。每人去账房支三两银子吧。”桑娘开了口,众人千恩万谢的下去了。桑娘不再说话,又拿起一旁的茶杯,端起来慢条斯理的揭开抿了一口。
一阵短暂的沉默。黄三叔干巴巴的开了口:“既然小七子没啥事。我们就走了,日后再来拜访天青侄子。”
“噢,不留下来吃顿便饭了?”桑娘抬头留人,却是屁股都没动地方。黄五爷和黄三叔一叠声的不吃了不吃了,灰溜溜的出了府。
待到看不见背影了,玄天青才仰天大笑出声。桑娘瞟了他一眼:“笑什么?”
“你还叫我来做什么。我看你把他们吃得死死的。”玄天青撑着头微笑着看着桑娘。
“贼喊捉贼。”桑娘重重的放下茶杯:“祸害我家一千多只鸡没找他们算账是便宜的了!还想讹我?”说完扭头看着玄天青:“我这一天忙人的事情都忙得要死,现在好,还要管你们些个狐狸黄鼠狼的事。”
“要习惯这样多姿多彩的生活嘛。”玄天青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唉,一大早就被吵起来,回去补眠去——”说着飘过来一个媚眼:“以后可就要多指教啦,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