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贫穷，面对边缘，我们安之若素

《Slumdog Millionaire》是我个人非常欣赏的一部影片，喜欢那展示故事情节的巧妙手法、戏剧化但又不失真实的剧情、细腻而到位的演绎。至于影片表现的触目惊心的贫穷、社会底层的挣扎、夹缝中生存的残酷，虽然没有经历过，但完全可以理解。

很多人好奇：印度人的反应不知如何？他们会不会因为电影展示了那样的贫困和不文明而恼怒或尴尬？我没有跟踪新闻，不知道影片在印度本土有何反应，但我身边的印度同事、朋友都反应从容，而且之前不止一个人建议我去看，说展现了很真实的印度，而且恰到好处、留有余地。

我看了之后和他们探讨，我说我一是被那种展示故事结构的手法着迷，二是被“It is written”的理念而感动。他们很同意，并和我探讨了很多关于Karma的深层理解，让我受益非浅。

我也告诉他们，我理解那种贫穷。我自己的国家曾经、现在也都有贫苦、有残酷。作为同胞，我们也许没有亲身经历过那样底层的挣扎，但我们懂得、我们心痛。

一直不明白，我们的一些同胞，为什么会因为一部影片、甚至几张照片而恼怒。如果是外人拍的，就认为是“故意揭短” ，如果是自己人拍的，就是“吃里扒外” 。

我觉得，在非同胞面前，我们为我们丰富的文化和历史而骄傲，为我们祖国巨大的进步而自豪。同时，我们也没有必要回避我们同胞尚未摆脱的贫穷、我们祖国依然面临的问题、发展的不平衡。一切真实的展示，只要不是故意歪曲，都是可以平和面对的。

我同样不认为“边缘”有什么不好。边缘的感觉让我觉得diverse，让我觉得rich－因为，我们有更丰富的文化根基、我们有双重的生活经历，不是吗？遵守法律和规范、遵从职场规则、适应居住国的生活方式，就足够了。我常想，一个老外在中国，会几句中文、会拿筷子，就被认为很不错了，有谁会苛求他懂唐诗宋词、三皇五帝呢？同样，我们又有什么必要苛求自己“融入”老美的一切呢？

当然，对于有些不懂得欣赏我们丰富的文化、不懂得理解发展中的不平衡、故意拿我们的贫穷说事的人，也可以给他们上上课。

记得奥运会时，不是有个别运动员一下飞机就戴口罩吗？有一天吃午饭时，我们办公室一个一向很饶舌的家伙口沫横飞地说：中国如何污染严重啊，他真替运动员们捏一把汗啊……又问我你说北京可怎么办啊？

我似笑非笑地问他：你去过中国吗？答曰：“没有”。我又问一桌子的人：你们有人去过吗？答曰：“没有”。我说：好，都别走。我给你们讲个故事。

我告诉他们，八十年代中后期，我上大学时，曾去中国西北community service（其实是“扶贫”，大陆同学都懂的），在陕西山区的一个矿上给干部们普及一点企业管理知识。周末时去当地的老乡家作客，老乡住在黑乎乎的土坯房子里，家徒四壁。看到北京的大学生来了，老乡高兴极了，一个劲地让座，并用一个掉了瓷、锈迹斑斑的大茶缸舀了一缸水让我们喝。

我说：当时我们五、六个同学，传着喝完了那一茶缸水。我们都是大城市长大的孩子，那次在陕西也一直是买矿泉水喝。因为我们知道我们习惯了讲卫生，不一定适应当地的条件，如果喝生水病了，给自己、给团队添麻烦。但是，那天，我们毫不犹豫地共用一个脏脏的杯子，喝完了水。

我说：你知道吗？老乡自己是用瓢喝水的（我当时磕磕巴巴了半天才想起gourd这个词。唉，边缘人，英文不灵光嘛。）那个杯子是他们家唯一的一个，是招待客人用的。

我说：你知道吗？我们当时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孩子，但是，面对我们的同胞乡亲，我们懂得什么叫尊重，我们更感动于老乡的一片真情、尽心尽力……

我还说：你也看到现在的北京了，一个现代化的都市。整个中国为了奥运，尽了最大的努力了。也许空气还不是那么好，但是，真的需要戴口罩吗？你听懂我的故事了吗？如果听懂了，就咽下你的问题吧！（第一次对同事如此粗鲁，呵呵。）

此人脸上红红白白甚是热闹。后来，有个同事说，我当时的表情很酷，和平时不一样。我扼腕叹息说：你咋不用手机给我照下来呢？我难得酷一次，可惜了啊！

其实，我当时是用“心”在说这个故事的。希望大家真的听懂了。

我也很高兴看到自己的孩子和我有同感。他是那样享受东西方不同的生活方式，那样热情地展示自己的文化给他的师长和朋友们。

他每次回国时都会拍摄一些习作。有很fancy的都市风光、有他去各地旅行的美景，也有很多市井平民的生活，甚至令人落泪的贫穷。我觉得，他在学着用镜头展现真实，他也在学着在两种文化中安之若素地生活着、享受着。

偷一张儿子曾在州里得奖的习作。(明天删了，以免他来找我“算帐”。)


(Feb. 3, 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