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冰》连载一个偷渡女和大学教授的爱情故事92

白林,女。2002年开始在文学杂志上发表作品。已发表作品:〈魔鬼的彩带〉〈假如镜子能说话>〈安妮的丈夫〉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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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九点,她走了。她不记得是怎么走的。也许只是因为他使她成为一个真正的女人。他曾给过她一个美好的下午,一匹马,一顿丰盛的晚餐,一段忧伤的情歌,一次浪漫的鸳鸯浴,一条美丽的婚纱和那几个月的疼爱。这是她为自己能找到的唯一的理由。她是那么伤心地发现自己仍然爱着他。让她感到欣慰的,是她为他输过血,无论他们是否成婚,这血都是她做姑娘时所画下的一个句号。一个完成式。剩下的仅仅是记忆,自然也是他留下的,一小节美妙的回旋曲。

途中可能下过雷雨。可能有硕大的雨点从天空中直摔下来砸在机翼上。也可能那不是雨点,而是宇宙的坠石。总之,雷雨也好,坠石也罢,等到这些火一般的东西在她心里烧满了窟窿后,她的心反倒平静了。

她不怪他。一个有着固定收入的大学教授,是不会让自己的床白白空在那儿的。也许正因为她是个乡里女人,是他所认识的女人中不多见的一个。不是小梁那一类的,他才有兴趣把她邀了去,风流一夜。当然,这也不算过分。本来嘛,在这个人情冷暖的世界里,对于一朵没主的桂花,原是他随手可以摘取的。正因为她是一朵难得摘到的新桂花,所以才会让他捧在胸口,爱了又爱,吻了又吻,心疼了又心疼。

不同的是,他动了和她结婚的念头。可是女儿毕竟是他的骨肉,这朵兰花是他从自己身上直接摘取的,带着他体味的芬芳。如今他丢弃了她,正如他所说的那样,为了给兰芳一个完整的家。既然如此,她又怎么能去和兰芳比呢?她甚至都不能和高文芳去比。尽管他的心被高文芳砍去过一角,但他并没把那一角匀给她啊!

人的事情归根结底就是个命的问题,这是她干爹曾经安慰过她的话。现在,她仍然用这句话作为度量她生命长短的坐标:只怪她对向往的生活渴望得太久,太焦心,以至把什么都想象得那么美好,彩虹似的,从灵魂的一端放射出来,却又不知落点在哪儿。又因为无处着落,反而消失了。灵魂的桎梏一旦卸下了,她的心也释然了,现在,到了她化作气球飘上天去的时候了。

她把他给她的一个信封丢进了空姐的垃圾桶。那里面装着太太的地址和电话,她觉得现在她不再需要它了。她决计躲开这位前来接她的肥胖症。她不想看见任何人,除了金门大桥。是的,只有这座桥是她唯一想看的。

飞机下降了,她把脸探向舷窗,那锈红色的钢缆果然正仰望着半透明的天空,仿佛一位巨人,激战过后,仰面向天发出的哀泣。她觉得她最后要去的地方恰巧正是这座经常与灵魂接吻的大桥,而她最想要触摸的实物恰巧也是那桥上的钢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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