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姥姥(1918-2009)

（写在前面的话：我的姥姥是一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北京老太太。但她九十几年的人生，在我看来，是那么的不简单。她没有显赫的功名成就，也没有神奇的情感经历，她只是坚守着自己的信念，走过了近百年的人生。谨以此篇告慰天上的她，也算是为她做一点小小的事情，并感激每一位尊敬的点击者。愿天底下所有感受过“姥姥”们恩惠的外孙们，在老人在世时，多看望他们几次，胜过千百篇祭文。）

牛年的大年初二，凌晨。我被电话惊醒，是舅舅。他告诉我，姥姥刚刚过世。对于她的去世，大家早已有心理准备，而对于我，仍然觉得有些突然。初一给她拜年时，她尽管不能说话，但我知道姥姥心理很明白。当时我握着她的手说：“姥姥，过年啦！过年好！”，她很开心，脸上和手的皮肤很有光泽，温温的。在之后的几天里，大家忙于料理各种后事，买鲜花，搭灵堂，通知亲友，看墓地，下葬。每次大家向老人鞠躬致敬时，我只知道跪下磕头，因为我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只是鞠上几躬。

我是从出生几天起，被姥姥带大的。姥姥是个地道的老北京，据她讲，她生长在一个家道中落的旗人家庭。由于兄长们抽大烟，家很快就被败光了。于是就嫁给了年长她十岁，穷得叮铛响的姥爷，姥爷姓王。可在姥姥３５岁的时候，姥爷就因肺病而死，留下了五女二男，均未成年。几年后，她的小儿子，我的小舅，也因心脏病离开了人世。那年，他才十几岁。据我母亲讲，姥姥最疼小舅。

就这样，姥姥，连同她的子女，以及之后出世的孙儿和重孙们，一起走过了五十年。从幼年的家道败落，到下嫁穷家，从中年丧夫，到幼子早逝，从一群儿女，到子孙满堂，从老胡同，到新楼房，在这半个多世纪里，她经历了很多，有泪水，也有喜悦，但更多的是艰辛。小时候，姥姥常对我说，“人有牙，应该长在肚子里，因为牙不光是用来吃饭的。要学着咬紧牙关，要坚强”。我想，也许就是这句话，支撑着她，走过了人生的种种坎坷。

过去胡同里的老邻居们，多数不知道现在在哪儿，有些年长的也许已经不在人世了。只想告诉他们，雷家胡同把口儿那家的王大妈，王奶奶或三舅妈过世了，她走得很安详。姥姥在另一个世界里一定是平安喜乐的。



二零零九年立春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