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中学从半个馒头开始

其实我上初一的时候, 是学校包伙. 就是把粮食关系从家里的户口转到学校, 然后每顿饭到食堂去吃, 十个人一个大圆桌, 轮流值日. 值日的同学负责分饭菜, 饭后刷菜桶和饭盆. 每个月好象是交25块钱, 把周末刨掉, 也就是一天一块钱的伙食费(那几年周六还是上班上学的, 不过我们周六上半天, 下午就可以回家了). 印象里伙食还可以, 粗粮细粮荤的素的都有, 反正没饿着. 就是形象不佳, 那么多饭和菜放在一个个脸盆里, 看着跟猪食似的.

有一天下午, 下了课之后, 喇叭里突然让全校在大操场集合 -- 只除了我们初一两个班. 我们都觉得又紧张又兴奋,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老师们也去操场了, 让我们学生们在教室里待着. 我们就趴在窗口, 听教导主任在操场上的大喇叭里训话.

说起来这个事件呢, 我们也知道, 就是前一天在大食堂的大门上, 出现了一个反动小字报. 其实就是一张作业纸, 上面用一笔一划的仿宋体写了一首打油诗, 讽刺食堂的环境不好, 饭菜质量不好. 内容我记不清了, 隐约记得有几句是说食堂里的水蒸汽, 可以洗桑那浴, 原话只记得一句:"Goodness me, 我的上帝." 我当时看着心里很崇拜的, 想学长们真有水平, 能把英文跟中文押到一个韵上去.

操场上的紧急会议, 说的就是这个事. 因为料定我们初一的新生没有这样的胆色和文学水平, 所以特赦了.

那是一九八六年, 离另外一场更大规模的学生的运动还有三年.

那一年, 食堂问题的纠葛总是笼罩在学校的上方. 小字报事件后没多久, 在某个上午做课间操的大课间, 我们教导主任又训话了:"不知道哪个同学, 居然用半个馒头把教学楼大门的玻璃砸碎了..." 底下学生哗然 -- 半个馒头都可以当砖头使了.

就在不断地有声和无声的反抗下, 第二年, 学校的食堂改革了. 弄了十来个窗口, 卖菜, 想吃什么买什么. 我记得菜很便宜, 一份素菜一两毛钱, 三毛钱就可以打一份红烧小鱼了, 最贵的菜大概也就四毛钱. 对于一个女生, 一天一块钱都用不了, 当时学生们很高兴, 奔走相告: 快去买炸鱼!

当然后来发现这样也有不好的地方: 买饭困难了, 要排很长时间的队, 特别那种物美价廉广受群众喜爱的菜, 排了半天队还不一定能买上. 卖主食的地方连队也没有, 一个硕大的窗口, 一群学生挤在一起伸着胳膊叫:"来俩馒头!""来半个馒头!" 买半个馒头的一般是高年级的女生, 为了减肥. 我在初三的时候, 在这个窗口前, 用我光滑的胳膊贴了几分钟我暗恋的高年级男生的赤裸的胳膊, 当时和现在, 都觉得十分幸福.

到了高中, 学校开始有小食堂了, 卖小炒, 其实手艺不比大食堂好多少, 不过因为贵一些, 买的人少, 可以不用怎么排队, 还有地方坐着吃. 在大食堂里都是站着. 我记得到我毕业的时候, 小食堂的菜大概是一两块钱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