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祭奠-林徽因的世界》

《爱的祭奠-林徽因的世界》
By reedstone

波士顿难得见到竹子的影子，有时路过见到一丛或两丛竹子，就认定是中国人家。如同我家，春节时在门口贴一幅对联，引得周围的邻居都来询问：这是什么。中国字在很多洋人的眼里是复杂无边的艺术，如同我在波士顿见不到竹园是乡思的落寞。有些根是那样缠绵，就象竹子的根须，无论何如都无法把她除尽。有过竹园的土地基本上就是竹子的土壤了，如同徐志摩在林徽因心中的位置。

中学时光，一本关于林徽因的书让我对林徽因流连往返。她的美丽，她的浪漫，她的才华，她和徐志摩的交集，她和她丈夫的同行，和金岳霖对她一生的痴迷，都让一个情窦初开的女孩品味不已。及至岁月的洗礼，人事的变迁，才看到人的局限，情感的炙烤，对世俗的妥协，和对人性的约束，林徽因也不能免。反观她的成长经历，情感轨迹和生活历程，我很幸运自己是诞生在现在这一特定的时空。没有她那母亲被冷落，自己负载母亲无尽哀怨的童年，没有青春失父之痛，家道零落之凉，没有被家系的辉煌与否决定自己的婚姻，没有被抛入丈夫给她自由，爱人不接手的尴尬境地，也没有她雅致的世故。

林徽因诗意喷发的时光是她在香山双清别墅养病的时光。不知是东北的严寒冻住了梁思成对林徽因的温存，还是Pennsylvania的炼狱屏蔽了他对林徽因的关注，是徐志摩把病榻上的林徽因接到了北京，接到了双香别墅。在林徽因的诗歌中，《那一晚》的悲凉和凄惨非常人能体悟。“那一晚你和我分定了方向，两人各认取个生活的模样。”。骄傲如她，没有料到她的生命要依靠一个她拒绝的男人来疼惜。《那一晚》是她生命哀歌的不可抑制的奏响，也是她生命枯萎的开端。那时落下的病，更成了她最终死亡的原因。如果说，徐志摩最美的诗歌都是从林徽因的心尖上长出来的；那么，丝毫毋庸怀疑的是，林徽因最美的诗歌都是徐志摩催发的。每当我见到林子里鲜艳的蘑菇，就会映现出林徽因的模样，最美的那一朵是长在徐志摩的灰烬上，美了一生，也毒了自己------

我认识林徽因也是在不同的年龄有不同层面的认识。中学时光，她没有选择徐志摩觉得很糟蹋他们的爱情。后来，觉得梁思成的土壤般的性格倒和林徽因挺般配，风一般的林徽因有了坚实的所在；再后来，不喜欢林徽因，觉得她没有陆小曼那样空灵，有世俗味，尤其她对婚姻的选择，还有那些关于国徽设计作者的传闻。再后来，觉得自己也真够瞎操心，一群佳人才子倒捣鼓得让我不得安生。这样那样的。却很喜欢传说的那一幕：金岳霖给死去的林徽因过生日，想如果自己死后，也有人复制这一幕，也不辜负自己曾经爱过这一个男人的------这一幕简直可以和贾宝玉奠基金钏儿相媲美，那是一幕认识贾宝玉，品味红楼梦最佳的场景，也不知赚了我多少泪。

现在，倒挺理解林徽因对婚姻的选择的现实性了。作为一个女人，象被徐志摩那样的诗人歌颂着，肯定是很唯美的。可是，面临社会的压力，反思家庭妻妾之争的惨痛，思量自己内心的煎熬，更重要的是徐志摩身上没有约束的浪漫，见了美就热情洋溢的，挡不住诱惑的诗人气质和情怀，与其嫁给他倒真不如让自己成为他诗歌中的诗意元素来得永恒和安全。

可当林徽因面临梁思成的冷落和无视时，徐志摩的重新出现和呵护让她多年的泪和没有着落的情孕育了林徽因最美的诗篇。当金岳霖作为徐志摩的朋友出现在林徽因的世界时，林徽因不是遇见徐志摩的少女年华。已为人妻，为人母的她已经进入了她人生年华的思考期。在思考期中的女性，对人性的本质，对幸福的定义，对一生核心是什么的亘古话题总是挥之不去。金岳霖成了她生命中第一次可以对弈的人。金岳霖不象徐志摩飘在空中，作为一个大学的哲学教师，富有才华的人，他对哲学问题的思考和探究肯定是非常人可及。金岳霖开启了林徽因内心的另一扇门，或者说，有了一个可以同步看风景的旅伴。可是，当林徽因想从无爱的婚姻中振翅而飞时，丈夫的放手，情人却不接手，林徽因就这样被摔在了坚硬而冰冷的土地上。林徽因不象徐志摩那样粉身碎骨，身还在，心已碎，碎成了冰锥，在未来的岁月里，血一点一点地凝固，直到身也尽------

作为诗人，作为学者，作为母亲，作为妻子依旧活着，作为爱人，林徽因在那一瞬已经死亡。因此，金岳霖在林徽因死后去为她过生日，太迟了。作为金岳霖爱人的林徽因在金岳霖没有接手的那一瞬已经死去。金岳霖没有把爱看作生命的首要，没有把林徽因的幸福当作他不二的选择。他静静地在林徽因的身边观赏着她慢慢的枯萎。因此，金岳霖祭奠错了日子，他不应该在林徽因生日的时候祭奠她，而是在她忌日，在她心碎的那个日子祭奠她。在此之前，林徽因属于她的爸爸，她的妈妈，她的青春，她的才华，她的孩子，她的徐志摩。在此之后，林徽因属于她的孩子，她的读者，她的作品，她的----。

至于梁思成在多大程度上拥有过林徽因不敢断言。至少梁思成让林徽因的生命在延续，没有断层，因为他们有共同的孩子。

在这一生，真正爱过,怜惜过林徽因的是徐志摩，是她拒绝的人。林徽因一生没有找到过她的爱，就香消云散了------

爱是唯一的，爱是永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