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回流的河

随性的人,喜欢随心所欲。不管多少,也无论长短,想到了,记下来,就有了这个被称为博客的东西,且将之命名为採菊东篱下,其实是想悠然见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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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常把历史比喻为一条长河,奔腾咆哮,勇往直前,永不重复。可这条长河,在我故乡的大地上,却有着太多、太长的曲折和回流,致使它缓缓流淌了2000多年,还不能汇入浩瀚的大海。

20世纪中叶,这条长河停止了回流,却又出现了短暂的停滞,继而像开闸的洪流,携带着巨大的能量,也携带着大量的泥沙,浩浩荡荡一路东去。

(一)回圜的河

“均贫富”、“各取所需”,曾经是若干代人的梦想。早在公元前的遥远时代,我们的众多祖先,就开始一次又一次地,为这梦想抛头颅、洒热血了。

在他们实在无法活下去的时候,总有人举起“均贫富”的大旗,令他们热血疆场,甘心情愿地为这一梦想,去赴汤蹈火。

他们也一次又一次地,将不可一世的王朝推翻。在战乱中建立起来的新王朝,通常都会“抑豪强、薄徭赋、减租税”,迫强势者收敛一点,让弱势群能有一条生路而不致造反。

虽然富人依然是富人,穷人仍然是穷人,财富依然不均等。但不再走投无路的百姓,不再除造反而外别无他途。不再民不聊生的社会,也因此安宁下来。一朝又一朝的繁荣,因此一次又一次地出现。

这历史的长河,就如此周而复始地转着圈、画着圆。贫富的差距,均贫富的梦想,从未改变,唯有皇帝的姓氏、名号,变了又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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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以儒商饮誉的徽商
儒商——这很容易让人把“无奸不商”的商,与“风流儒雅”的儒联系起来的称谓,是许多学历不高的成功商人所追求的名号。他们中,因而不乏以金钱换取学位、换取职称之人。
霍英东先生逝世之后,也有人把儒商的帽子戴在了他的头上,可香港一部分同胞不答应了。他们说,霍老先生虽然位列政协副主席,但他从来不附和政治。他是一个成功的爱国商人,但不是儒商。
儒商到底是指儒雅的商人、饱学的商人,还是唯权势者马首是瞻的商人?自有历史学家去作定论。刺激我思维的,是曾一度领先于晋商,以儒商之名饮誉明清两代的徽商。
古徽州,可不像山西那么贫瘠,至少山区盛产名茶,还有竹、木、瓷土和生漆,特别是歙砚、徽墨、澄心堂纸、汪伯立笔等产品。徽商虽远离边关,不能像晋商那样抓住军事消费的商机,但他们靠近鱼米之乡的江南,富庶的江南给了他们更加广阔的商业天地。本地物产加江南的大米、布匹和市场,使他们早于晋商积累起最初的财富。明末,朝廷又实行了一种“折色制”,商人可直接用银子换盐引,资金并不弱于晋商,可市场大得多、与官府关系更密切的徽商,抢走了这个垄断,风头很快就盖过了晋商。鼎盛期时,他们东进苏杭无锡常,抢滩芜湖商道,掌控长淮水运口,南达湘、蜀、云、贵、川,往来京、晋、冀、鲁、豫间,远涉西北、东三省。最后,西进赣、湘,沿东南达闽、粤两省,直至扬帆入海与日本进行贸易,于是“无徽不成商”叫遍天下。
徽商“贾而好儒”,直接攀援封建朝廷,与封建宗族势力结合,把“贾为厚利,儒为名高”作为“亢吾宗”、“大吾门”的手段。在经商成功后让子弟习儒就学,捐资广建书院等,对当时文化的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这是晋商所不能比的。但同时,与一门心思做生意的晋商相比,追逐财富只是徽商的手段,求功名做官才是归宿。因此,尽管徽商把生意做得很大,却做得三心二意,既缺少晋商的创意,更没有潮商、浙商等的冒险开拓、独立进取的商业精神和开放心态,为他们早于晋商衰落打下了伏笔。
清道光年间,两淮的盐务制度发生了变化,朝廷废除了盐商卖盐的特许权,实行运销分离。徽商从此丧失了世袭的经销盐的专利权,于是两淮地区大批盐商破产。太平天国起义,波及范围主要是长江中下游地区,这正是徽商经营的主要地域,徽商的生意为之大受影响。鸦片战争失败后,西方列强打开了中国的国门,外商的进入使民族资本家群体产生,使以宗法关系为纽带的徽州商帮受到冲击,以儒商饮誉八方的徽商,不可避免地早于晋商解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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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晋商:从走西口到走上层
当然,并非所有的读书人都甘心情愿地去做天子的喉舌,踏着孔圣人的足迹去“存天理,灭人欲”。明末清初的王船山,就是其中一个。他说:“天理即在人欲中,无人欲则天理亦难发现。”明目张胆地为人性恶之源——人欲正名。
让这位夫子斗胆直言的,据说是明代兴盛起来了的商业。而商业,正是最能直接体现人的逐利性的领域。而言及明、清的商业,又不能不谈到晋商和徽商,这两个在当时中国影响最大的商帮。
在自给自足的农耕社会中,商品交换的种类少、数量小、范围狭窄。不能自给自足的盐、铁,是流通量最大、范围最大的主要商品。中国古代的大商家,都主要是靠经营这两大商品发家的。但自西汉始,盐、铁被朝廷收为时紧时松的官营之后,中国古代的民间自由贸易,就常常处于一种半窒息状态。重农抑商,是为大多数朝廷公开宣示的国策。官营,在历史上就是一个迟早要被淘汰的举措。晋商和徽商,正是在官盐走向穷途末路之时,抓住机遇而崛起为中国的两大商帮。
说到晋商,我们又不能不提及那首广为传唱的山西民歌:《走西口》。歌中的西口,即是“杀虎口”。它位于山西、内蒙交界处的右玉县,是长城上的一道关隘。 宋时,这里是边关要塞,又是贸易口岸。我们生活在山西贫瘠土地上的乡亲,得地利之便,走西口,做起了边贸生意。元时,杀虎口内外都在一个皇权之下,它成了一个颇为红火的集市。走西口的山西乡亲——初期的晋商,由此积攒了一点钱财。到了明代,86万军队驻扎九边(注),这里又成了防止蒙古骑兵南下的军事重镇之一。
那时候,官盐实行永乐初年制定的“户口食盐法”,按照人口的数目由政府来供应食盐,百姓要按照盐价来交纳粮食或银钞。到洪武年间时,百姓虽然交纳了盐价,但是却经常不能及时得到食盐。另一方面,西北边关战事不断,庞大的“九边”驻军亟需大量的军需供应,封建朝廷任是天威在身,仍然左支右绌,难于应付。洪武三年,终于想出了一个一举两得的高招:卖许可证。这就是“开中制”:商人把粮食运到边关,然后凭边关开出的“仓钞”(收据),到指定的盐运司换领盐引”(食盐经营许可证)。晋商以“极临边境”的优势,捷足先登,取得了部分食盐垄断经营权。
加入垄断经营后,走西口的哥哥们很快就从小康,迈进了富豪的行列,集粮、盐、布商于一身,迅速崛起为众商帮之首。他们让支持他们走西口的妹妹们,住上了豪房、过上了富豪生活的同时,也帮那些从来就瞧不起他们的父母官们实现了发财梦。
他们没有满足于买田置房,而是创造性地开起了票号(钱庄),成了中国金融界执牛耳者。当时全国51家大的票号中,他们就有43家。不仅将票号开到了京城天子脚下,还在1907年时,远涉重洋,在日本的东京、大阪、横滨、神户以及朝鲜的新义洲等地,设立了票号分庄。
他们也没有停留于拿一点钱,向朝廷和父母官买一时的平安。就像朝廷也不满足于仅仅向这些新富豪收取一点“捐输”的银子一样。双方共同把“捐输”推进到了卖官、买官的新历史阶段。朝廷和父母官,通过此举获取了巨额财富。走西口哥哥的后人们,也终于戴上了官帽、穿上了官袍,从“不得入仕”的商贾,跃进到社会上层的官员等级。
晋商从此且商且官,终于把自己同封建朝廷捆绑在了一起,开始与朝廷同呼吸共命运。1911年10月武昌起义的枪声,宣告有着悠久历史的封建统治崩溃了。1914年冬天,晋商票号开山祖师——日升昌倒闭,标志着晋商300年辉煌历史的结束。

注:九边,即明代北方9个军事重镇的合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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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百姓、皇帝与圣人
不过,也有人说,私有制是万恶之源。辛亥革命前的中国历史上,就从来没有过真正意义上的私有制。因此,我的父老乡亲们,很难生出私心、恶意来。他们更多的是国家观念:先有国,后有家,大河涨水小河满——尽管自然界的大江大河都有若干个源头。
国家,不是不同利益集团,按契约组成的联合体。国家,是皇上秉承天意,以武力维系的统一体。因而,皇帝既是天子,又是国君,是天下所有家庭共同的家长。天下再大,也莫非皇天后土。天下百姓,都是皇帝的子民。
皇帝天纵英明,可也管不过来这天下的田土和子民。于是就有了天子以下,一层管一层的百官、千官、万官。以皇天为念、国家为重的孔圣人,由此总结出一套伦理理念,让我的父老乡亲乐天知命,安分守己,成为最忠诚的子民。
在这个上至皇帝,下至庶民百姓的等级社会中,听话是一种美德,犯上是一种罪过,唯上是一种习惯。一个英明的皇上,是百姓幸福生活的希望所在。如遇贪官污吏横行霸道,那是有人蒙蔽圣聪,百姓可告御状,希望不会破灭。这朝皇帝不行了,上天定会让新的英主降世……
我父老乡亲中一些学富五车的人,他们与历朝历代的皇帝,共同创造了孔圣人。用孔圣人思想武装起来的父老乡亲,又与这些孔圣人的制造者一道,共同创造了一代又一代的神——英明天子、万岁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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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善与恶,
我凝视着那张身份证,那张曾伴我走遍家乡大地须臾不可离的硬卡。卡上的人头和祖国的地图,都被一张网密密实实地罩住。我记起,我咨询过一位公安人员,此设计的创意?他告诉我,那是假设人人都可能犯罪,但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我无法确证此说是否准确,但我为此创意所蕴含的思想叫好。

远在2000多年前,古人就为人性是善还是恶,争论不休。不过,随着主张等级统治秩序不变的儒家,其独尊的地位,被皇权一朝一朝地加固后,人性善之说,稳稳地占据了上风。

我长期迷惑不解:明明几千年的历史中,到处充斥着人对人践踏的恶,可人们为何还要坚持人性善之说呢?

也许是人们受恶之苦太多,需要用“善”来劝喻自己,也麻痹自己。殊不料,这更助长了“恶”的为所欲为。

倘若人性都是善的,什么监督,什么法制,统统都不需要,仅有道德说教足矣。

倘若承认人性之恶,必然要求民主,要求法制,要求对掌权者的有效监督,防止权力加倍释放出人性之恶。

看来,以性恶说为基础,反倒有助于民主与法制社会的建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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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我的父老乡亲
散布在世界不同地方的不同民族,就像地球上那成千上万条不同的河流一样。在归于大海之前,它们有着不同的流域,携带着不同的泥沙、不尽相同的养分。它们或辗转于崇山峻岭之间,或流淌于一马平川,造就出各自不同的辉煌,也造就出各自不同的曲折。其中一条最长、最曲折的河流,是我故乡大地上那条时而高歌、时而悲鸣、常常沉思的河。构成这条历史长河的亿万水滴,就是我的先辈、我的父老乡亲。
他们有着为世人赞颂的品质——吃苦耐劳、含辛茹苦、任劳任怨,但却压抑了人趋乐避苦的本性。不知道趋乐避苦是人的权利,更不知道向统治者争取这个权力,而只会在生命受到威胁时,才被迫抗争。
他们也是世界上最听话、最守纪律的一群人。不管封建社会的那一套法律,那一套以皇权意志为转移的法律,他们从来没有参与过制定,也从没想到过参与。但他们也只有在死亡逼来时,才会无法无天。
他们早已习惯了几千年来的等级秩序。他们从未思考过,这种等级制度从何而来、是否合理。更不会想到,那些天然高人一等的官僚和皇亲国戚,都是靠着他们缴纳的税赋而生存的。他们自然也不知道,纳税和纳税人权利的对应关系。他们不能影响官员的权力,而官员的权力却可以决定他们的生死祸福。这种颠倒了的关系,让他们积累了对权力的崇拜和恐惧。为降低这种恐惧,他们在遭遇权力时,往往以“蚀财免灾”的方式,减少权力对自己的危害。
在封建等级统治秩序下,明哲保身、尽量少惹官非的它们,其实是最重情、最懂得感恩的人群。来自“上面”的一声谢谢、一句道歉、一份薄礼,他们就会感激涕零,甚至诚惶诚恐,焦虑自己还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世世代代盼望圣君、明主、清官的他们,也对偶尔出现的所谓圣君、明主、清官感恩戴德。似乎他们的幸福或痛苦,就取决于有没有圣君、明主、清官的出现。他们从来没有把社会管理者与自己,放在平等的尺度上去思索过,当然就不可能去要求监督统治者、去争取与统治者一样的平等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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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水滴的力量
历史,确实是一条长河。不管它流过了多少岁月,也不管它经历了多少曲折,它终归要汇入那包容一切的大海。
历史这条长河,是无比强大的河流,任何力量都阻止不了它朝向它要去的地方。但,它的确又是由无数细小、柔弱的水滴构成的。而决定历史走向,乃至历史曲折的,恰恰是这些聚集到一起的、单个就无法生存的细小、柔弱的水滴。
当我们近距离观察他们时,他们是那么平淡无奇。但当我们远远地观望他们时,你才会领略到他们的波澜壮阔,才会感受到蕴含于他们中的那股造就历史、改变历史的磅礴气势。
历史上,出现过许多弄潮儿。他们当世之时,那么显赫、那么不可一世。可在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历史潮流中,他们中多数人灰飞烟灭,少数人因顺应历史而流芳后世。任何个人缔造历史、改变历史的神话,只存在于书本中,存在于创造金钱和权力的创造冲动之中。
而那些流芳的弄潮儿,正是被历史长河中,那些微不足道的众多小水滴,“抬举”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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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千年奇迹
上一个世纪中叶,历史终于出现了奇迹。
怀抱着“共产主义就是大家发财”(林彪语)的一群人,带领大家,赶走了外来势力,铲除了本土豪强。无地的人,一夕之间有了土地;无财的人,分得了浮财。耕者有其田,工者有钱挣,人人有饭吃、有衣穿、有房住,成为了现实。
不满足于眼前的人们,又向着各取所需的更美梦境,迅跑起来。仅仅过了几年光景,大家不分你、我、他,吃的是大锅饭,干活一窝蜂。除了老婆、老公是私有的而外,一切都是属于大家的——公有制确立了。
原有的、能够作威作福的大大小小的利益集团,不管它们是强势、中势还是小势,都不存在了,全社会就剩下两种人:“人民”和“敌人”。“均贫富”的千年梦想,终于破天荒地在“人民”中实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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