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和她的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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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和她的婚姻


家里门前有一棵树,长得很茂盛,满树的叶子,有风的时候树影柔柔很漂亮。
秋天来了,一夜之间就满地的黄叶,光秃秃的树干。


我想到了我的阿姨。其实阿姨是我的大舅妈。没有血缘关系的。但因为她是从小在外婆家长大的,喊外公外婆作爸爸妈妈,家里都把她当女儿一般看待。阿姨长大后,嫁给了我的舅舅。严格意义上来说是合法正常的,但某种程度上,嫁给了自己的哥哥。


听说当时大舅舅死活不同意,说两人之间只像兄妹。那个年代,爱情是不好随便挂嘴边的。可外婆哭着闹着,想当孝子的大舅舅,最后还是同意了这场婚姻。我到现在仍不知道当时阿姨是不是也愿意嫁给大舅。可是我知道即便她不愿意,她也会同意。这是外公教出来的孩子,我外公家所有的孩子,包括我妈妈,不知道拒绝,也不懂得拒绝,他们家的女孩子绝对就是典型的中国女子,温柔而顺从,他们家的男孩子也是为了别人而放弃自己想要的。我不知道这是优点还是缺点,但有时候想着想着,生命中错过很多只为迎合他们的心意,不免有些唏嘘。


阿姨和舅舅的畸型婚姻就开始了。两人名存实亡的婚姻,以我舅舅拒绝和阿姨同房而睡开始。在我外婆的干预下,舅舅又妥协了。阿姨很快怀孕了,生下了我第一个表弟。我的大舅是个非常聪明能干的人,80年代中,他就自己承包了好几个工厂,赚了些钱。婚姻的不幸福不知道是不是催化他花天酒地的催化剂,很久以后我长大了才知道那时的舅舅,外面有着多少多少的女人。身为女人,我知道婚姻不幸福的痛处,我不知道我的阿姨是怎样容忍着这一切,可是印象中,阿姨永远是笑笑的,永远是那辆二八自行车上我和弟弟坐在上面能听到那颗呯呯作响的安全的心跳。我爱我的大舅,我喜欢他给我和弟弟买来崭新皮鞋时的得意,那些双大老板牌的皮鞋给了我多少童年得意而美好的回忆。舅舅那张大床上,我和弟弟翻来翻去打来打去的时光给了我多少关于童年的难忘而心碎的念想。那张床,阿姨,弟弟和我在一头,舅舅在那一头。不知道这是不是一场不幸婚姻的标签,两个人,同张床,隔着一条无尽的河。


舅舅后来换了别的生意开始跑运输了,成天成天地见不到人影。那时小表弟也出生了,好像家里大多是阿姨和弟弟,舅舅只是个急匆匆地影子,飘来飘去。跑长途运输,很多时候舅舅并不一定要跟着他的司机一起去,但他总要去,总要去。或许外面的世界真的很精彩,哪里顾得上家里那张熟悉的脸。 现在想起,不知道阿姨这么多年是怎么度过的,名存实亡的婚姻,偶尔回家还凶着一张脸的丈夫,她从来不知道什么叫爱情,从来没有享受过爱情。或许这对于一个没有多少文化的女子也不是一件无法容忍的事吧,或许她的字典里面从来不懂什么叫爱情。或许她定义中爱情的模式就是如此:冷淡的丈夫,冷淡的婚姻。 再过些年,可能舅舅累了,开始想要回来了。于是停止了运输业务,就在家旁边开了一家工厂。我那时已经长大,略懂些事,舅舅眉眼里对阿姨倒是有了些温柔的意思。


可是,可是舅舅却病了,开始是肝腹水,然后就肝癌,然后,舅舅就再也没有了。他治病治了五年,我看着阿姨背着他抹了五年的眼泪,有时候实在忍不住,阿姨号啕大哭。舅舅本身脾气不好,对着阿姨又有些气愤她葬送了自己爱情的意思,再加上生了绝症,孤独绝望而心碎的愤怒让他变成一个莫名其妙的疯子,久病床前无孝子,可是他的身边,永远都有一个阿姨的影子。


那时还去看中医,那些莫名其妙地药引子,我记得那时有个自称药到病除的骗子说要找一个牛粪上面有狗粪的东西上面长的草作药引子,阿姨骑着车几个小时去找,找到半夜才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兴奋地给我们看两根已经焉了的小草,就是那个骗子所说的药引子。 后来舅舅还是走了,火葬的那天,阿姨哭得失了声。记得很清楚,舅舅被送进炉子后,烟囱里冒出了丝丝青烟,阿姨指着那些烟,只是摇头只是摇头,两行清泪不停地流不停地流。。。。。。


现在已经八年了,阿姨仍然单身,两个弟弟已经成人,让她再找一个,她只是笑。舅舅临死的时候,我答应了他,我会照顾阿姨和两个弟弟,一辈子,一辈子,一辈子。 我会照顾我的阿姨,把我带大的阿姨,那个眉眼总是温驯,总在笑笑的阿姨。我希望能给她找到一个爱情,一个伴,让她这辈子尝试着被人爱的滋味。


树上的叶子掉光了,好孤独,我的阿姨还是一个人,也很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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