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辛闻言手忙脚乱地整理衣衫,跳出草丛,一句“哪里?”还没出口,已被杨珞一把拉过,一同隐入一块巨石之后。
沈辛探头张望,但见空山寂寂,哪来半个鬼影,刚要开口说笑,杨珞已轻轻按住了他的嘴巴。
沈辛见他神色郑重,心中纳闷,推开了他手掌,又向外望去,这回果然见两名黑衣人如两道轻烟一般直向峰顶飘来,不禁对杨珞大为佩服,连忙缩回了头,压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两黑衣人在思过崖下停住,四下观望,似乎在勘查地形。
沈辛向杨珞望了一眼,见他满脸俱是迷惑之色,不禁大为奇怪,将口唇贴到杨珞耳边,用比蚊子还小的声音道:“杨兄,怎么了?”
杨珞转过头来,将食指压在唇上,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不可出声。又过了一会,那两黑衣人忽然一左一右迅速散开,隐蔽于两侧的乱草之中。
沈辛更是不解,疑惑地向杨珞望去,杨珞拉过他手掌,用食指在他掌心中写道:“又有人来了。”
沈辛耐着性子又等了一会,果然又见两人向思过崖上走来,这两人一僧一俗,却正是少林的福裕大师和华山掌门黄伯原。两人一面走一面低声谈论,待到了两黑衣人埋伏的所在,那黄伯原忽然停下脚步,长长地叹了口气。
福裕大师问道:“黄施主,不知你所说的机密要事到底是些什么?需要如此郑重,到这偏僻无人的思过崖上来说?”
杨珞听到此处,心中倏地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恰又见那两黑衣人藏身的草丛中隐隐有寒光一闪,禁不住大声叫道:“大师小心,有埋伏。”
他语声还未落,左首那黑衣人已经一个筋斗翻出,手中长剑呼啸,带着匹练般的银光向福裕当头劈下,右首那黑衣人却象毒蛇一样,无声无息地从草丛中溜出,手中一柄黑黝黝的软剑,向着福裕的双腿绕去。
福裕大师处变不惊,高宣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右手一招“天花乱坠”,掌影重重,迎向空中那人,左手却将念珠一挥,念珠便似长了眼睛一般,与那攻到脚下的长剑缠在了一起。福裕这一招看似轻描淡写,实则是毕生武功精华所聚,先是在那佛号声中运上了佛门上乘内功“狮子吼”,震得两黑衣人心旌摇荡,右手所出的一招则是攻敌之必救,最难得的是他右手挥出刚猛掌力,左手却还能以阴柔内力绞住敌人的长剑,这三门功夫,每一门都须练上二十余年才能有成,如今三门齐使,更不知道需要多少苦功。
杨珞抽出长剑,正要跃下相助,却听黄伯原大声喝道:“何方妖人,竟敢行刺福裕大师,纳命来吧。”说罢长剑递出,直刺左首那人咽喉,他剑光闪烁不定,剑到中途,竟忽然一转,闪电般地向福裕大师后心刺去,这下变起俄顷,福裕大师就是神人也无法防备,只听得“扑”地一声轻响,黄伯原的剑自福裕大师后心扎入,前心穿出,福裕大师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转身猛地挥出两掌,却都被那黄伯原躲过了。
福裕大师踉跄着退后了几步,指着黄伯原道:“你……你……你为何要下此毒手?”
黄伯原嘿嘿冷笑道:“老秃驴,你若是老老实实地吃你的斋,念你的佛,我也不来为难你,谁叫你不安分守己,也要出来争那武林盟主之位,我若不杀你,如何可以登上盟主宝座?你要怪就怪自己六根不净,可怨不得我心狠手辣。”
杨珞长剑方才抽出,惨剧便已酿成,一时间惊得呆了,此时听了黄伯原的话,心中怒火如炽,从高处一跃而下,一招“独劈华山”,狠狠地朝黄伯原头顶劈去。
黄伯原身形一缩,陡然退后八尺,那两黑衣人却一左一右挥剑急攻上来。杨珞势如疯虎,右手展开无极剑法,左手运起七绝神掌,恨不得立时便将三人毙于剑下。那黄伯原也不上来帮忙,远远地在一旁负手而立,口中不住嘿嘿冷笑。
杨珞越战越怒,体内玄天真气忽然如潮水般涌来,他一声狂呼,左掌猛地向那使软剑的黑衣人拍去,那黑衣人不识得玄天真气的厉害,眼看这掌并无多大威势,伸手硬接,双掌刚一相交,立觉不妙,但为时已晚,杨珞的内力排山倒海般地涌来,只听得“喀喇喇”一声响,那黑衣人的掌骨,腕骨,肘骨,肩骨尽皆折断。杨珞左手掌力得手,右手剑招更是绝不容情,一招“天地无极”紧跟而上,那黑衣人已受重伤,哪里还躲闪得过,长剑如流星般从他喉头穿了过去。
杨珞杀了此人,另一个黑衣人的剑光却已挟着劲风向他右手臂斩落,杨珞急切间无法拔出长剑,只得松手撤剑,向后跃出。黄伯原此时才吃了一惊,手掌一扬,一物飞出,在山壁上一碰,一声轻响过后,四下里浓烟滚滚,什么也瞧不见了。
杨珞急忙后退,舞动剑鞘护住全身,待那浓烟过后,黄伯原,黑衣人,另一黑衣人的尸体全都不见了踪影,地上只留下福裕大师的尸身和一块铜牌,杨珞拾起那铜牌,只见上面刻着些古怪花纹,不知道是文字还是图案,他只怕刺客逃逸,也顾不得深究,将铜牌塞在腰间,拔腿便向山下追去。
杨珞追下山来,却见迎客松下灯火通明,黄伯原竟已带着群雄,列阵以待,但见杨珞如飞而来,黄伯原戟指骂道:“就是这个元狗暗害了福裕大师,大伙千万别让他走脱了。”
杨珞闻言大怒,厉声喝道:“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暗害了福裕大师不算,如今竟然还来栽赃陷害,诬赖好人,我今日定要取你狗命,以祭福裕大师在天之灵。”说罢双掌一分,向黄伯原猛扑而来。
黄伯原不来与他接战,退入了群豪阵中,骂道:“兀那元狗,满嘴狗屁,臭不可闻,明明是你和同党暗杀了福裕大师,居然还敢反咬一口,实在是龌龊下流已极。”
群豪见这两人一个是大会主人——华山掌门黄伯原,一个是点苍掌门徐泰然,互相指认对方杀害了福裕大师,一时间犹如坠入云里雾里,面面相觑,真伪难辨。
杨珞见状暗道:“等到言语分辨明白,黑衣刺客早已不知逃往何方,不如以雷霆之力,制服了黄伯原再说。”当下撇了群雄,径直来追黄伯原。
黄伯原边退边道:“元朝狗贼,你杀害了福裕大师,那是铁证如山,赖也赖不掉的了。你若是心中不虚,便让我问你三个问题,你若是答得上来,福裕大师便算是我杀的,任由在场的各位英雄豪杰千刀万剐,也绝没有半句怨言。元狗,你敢答么?”
众人听他口口声声指杨珞是元狗,都是疑云大起,昆仑掌门钟铁筝侧身挡在两人中间,道:“徐兄且慢,你若是真的没杀害福裕大师,便答三个问题又有何妨?”
杨珞见钟铁筝出面阻挠,知道事已难成,只得停步道:“好,狗贼,便瞧你如何狡赖。”
黄伯原见状也停下脚步,道:“元狗你可听好了,第一,你手中只有剑鞘,你的佩剑呢?”
杨珞道:“我的剑便插在你这狗贼的同伙身上。”
黄伯原嘿嘿冷笑道:“插在我同伙的身上?我看是插在福裕大师的身上吧。”
杨珞闻言心中一震,暗道:“不好,我失了佩剑,又无人看护福裕大师的尸身,只怕要被这厮栽赃陷害了。”
黄伯原哪容他思量,接着问道:“第二,你身上有个铜牌,可敢拿出来让大家看看么?”
杨珞闻言更是吃了一惊,忖道:“他如何知道我身上有个铜牌,难道……竟是他故意留下的?”举目望去,只见黄伯原负手冷笑,群豪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只得道:“那有什么不敢。”掏出那铜牌,递给了钟铁筝。
钟铁筝伸手接过,一瞥之下,神色大变,沉声道:“这是蒙古探子的腰牌,你到底是什么人?”
杨珞知道中计,一面寻思对策,一面缓缓道:“这铜牌是从被我杀死的黑衣人身上掉出来的。”
黄伯原冷冷地道:“黑衣人?众位可有见到什么黑衣人么?再说人被你杀了,尸体总该留下吧,尸体在哪里呢?”
杨珞道:“尸体被你和你的同伙运走了,何必明知故问?”说着转向群豪,接道:“我想请问大家,如果我是蒙古奸细,如果是我刺杀了了福裕大师,而又正巧被黄掌门撞见,我孤身一人,不去逃命,却为何要没头没脑地撞上来送死?”
黄伯原闻言一惊,忖道:“这小子心思好快,若给他机会反击,便不知鹿死谁手了。”当下冷哼一声,截口道:“不必籍辞狡辩。我再来问你第三个问题,你若非心中有鬼,为何要易容改扮?你既然易容改扮,那便定是心中有鬼,是也不是?”
杨珞闻言心中骇然,忖道:“这厮好毒的眼睛,沈兄弟如此妙手,居然也被他识穿了。这个问题可当真不好回答。呀,沈兄弟呢?光顾着追这恶贼,却把沈兄弟忘了,所幸他心思机敏,应该不会有事。”
众人见他沉吟不语,心中疑虑越来越深,正在这时,忽听一人叫道:“福裕大师的尸身找到了。”随即有二人将福裕的尸身抬入场中放下,众人纷纷围上前去,只见福裕大师怒目圆睁,口中鲜血已半凝结,胸口上竟赫然插着杨珞的那柄长剑。杨珞日间比武时用过此剑,场中众人有一大半都还记得,登时有人失声道:“呀,是徐掌门的佩剑。”
钟铁筝面沉若水,双目炯炯地望着杨珞,道:“徐掌门,这你又作何解释?”
杨珞不答,心中暗道:“没想到这黄伯原党羽众多,顷刻间就设计好圈套等我来钻,偏偏我又没头没脑地钻了进去,如今骑虎难下,当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事到如今,不如知难而退,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何苦一意孤行,白白搭上性命。”杨珞想到此处,忽地使出“梯云纵”轻功,拔地而起,向群豪身后跃去。谁知那黄伯原早料到他有此一招,也是一跃而起,在空中一掌三腿,连续攻来。杨珞只得奋力化解,真气一泻,重又落下地来。此时群豪已认定杨珞便是杀害福裕大师的凶手,是以他刚一落地,便有数十种兵刃向他身上招呼过来,杨珞左支右绌,眼看便要被众人剁成肉泥。
就在此时,天空中忽然落下数十颗弹丸,每颗弹丸一着地,便爆出一阵极强的烟雾,竟是跟黄伯原逃跑时所用的一模一样。杨珞顾不得多想,借着烟雾避在一旁,突然旁边一只手伸过来抓住了他的胳膊,杨珞一惊,刚要运劲反攻,却听得那人低声道:“杨兄,随我走这边。”听声音正是沈辛。杨珞大喜,当下携了他手掌,运起“踏风行”的轻功,一溜烟地朝山下冲去。
杨珞和沈辛跑到郊野中偏僻处,看看没人追来,杨珞将徐泰然的那身行头脱下扔了,又掬水将脸上的药物洗擦得干干净净,两人才又慢慢向长安城中走去。
沈辛见杨珞一路默默不语,心事重重,忍不住问道:“杨兄,你在想什么呢?”
杨珞转头望了他一眼,道:“沈兄弟,难道你不觉得此事大大不妥么?”
沈辛道:“当然不妥,那杀千刀的黄伯原,为了当什么狗屁盟主,居然心狠手黑地谋害了福裕大师,若有一日落在我手里,定要将他千刀万剐,切碎了拿去喂狗。”
杨珞恨恨地道:“那是当然,这狗贼定不得好死。”略一停顿,又道:“我却觉得事情还远远没有这么简单。”
沈辛不解地道:“那还有什么复杂的?”杨珞道:“你想刺杀福裕大师的那两人,武功高强,不输于各大门派的掌门人,这样的人物都已为黄伯原所网罗,他的势力可想而知,如此强大的势力,却还来搞什么武林大会,选什么武林盟主,这背后必有重大图谋,最令人起疑的便是被我杀死的那人身上居然带着蒙古探子的令牌,那黄伯原多半便是蒙古人一伙,今次武林大会的目的若是伺机戕害我武林同道,则中原武林危矣,大宋天下危矣。”
沈辛闻言略一沉吟,道:“杨兄这么说也有道理,不知我们现下应该如何?”
杨珞左右徘徊,道:“既然事关天下安危,你我俱为宋之子民,当然不能袖手旁观。今夜咱们好生歇息,明日再上华山,总要想法戳破这老贼的奸计。”
沈辛道:“好,小弟一切听从杨兄的安排。”
二人商量既定,一同入城,眼看接近客栈,却有二名汉子迎面而来,两人肩上都扛了个麻袋,看模样总有百十斤重。沈辛待二人走过,转头向杨珞轻声道:“杨兄,这二人有古怪,那麻袋里装的乃是活人。”
杨珞点头道:“不错。这二人日里见过了,都是九阴教弟子。我瞧他们定要作恶,咱们跟上去看个究竟。”
沈辛点头答应。二人远远缀在两名汉子身后,不多时便来到一处所在,二层楼面,灯火通明。那两汉子将麻袋送上二楼,便又回到楼下厅中饮酒。杨珞和沈辛悄悄绕到屋后窗下,只听得屋内一人悄声道:“教主受了如许大伤,还要二女相伴,这……使得么?”
另一人将声音压得更低,道:“便是因为伤了元气,才要御女采补啊。”
先前那人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这倒是个好法门,不知什么时候教主才会教给咱们。”
杨珞听到此处,大吃一惊,急将身形一拧,纵上二楼,弹腿踢开窗户,跳进屋内。那九阴教主正自宽衣解带,见杨珞闯入,猛吃一惊,急将桌上长剑抓入手中,尖声道:“你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