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介石的自杀术



芦笛


如所周知,前年老蒋冥寿百二十周年,我为文纪念,写了《万古云霄一羽毛》。之所以用老杜那著名诗句作题目,是因为我觉得蒋介石作为国家元首,领导一个四分五裂、内战不已、基本上没有国防能力的烂国家,抗击人类历史上见所未见的战争机器,居然还赢得了完胜,收回了失陷50年的台湾澎湖以及14年的满洲,废除了与列强签订的一切不平等条约,使得中国成了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中国历史上还从未有过这种民族英雄,“万古云霄一羽毛”之称当之无愧。但那文章写了半截就再没法写下去了,盖我突然想到:老蒋的最大功劳确实是这条,但他也有莫大罪过,那就是将大陆失陷给共党,功过相较,到底孰重孰轻?这问题难倒了我,直到今日也没能解决。

近日重读李宗仁回忆录,对老蒋突然充满了痛恨,觉得大陆之沦共,老蒋确实是罪魁祸首,这倒不是偏听偏信,受了李宗仁一面之词的影响。我深知老李恨老蒋入骨,不可能提供中立客观证词。何况他在回忆录中还坚持当年某些无耻谎言,就更是必须小心对待其他证词。例如红军长征时,他和白崇禧为了保存实力,并防止中央军入境,决定在广西东北部开放一条通道,护送红军过广西,过后却大吹如何痛击红军,光俘虏就抓了七千,甚至还拍了部电影《三千俘虏》作为证明,其实那主要演员乃是改扮的桂系军队士兵,只有数百人是掉队的妇孺与被裹挟的良民。此事早成丑闻,但他就有那本事还在回忆录中再次吹嘘,也算得上是脸皮奇厚了。

尽管如此,我觉得他的许多对蒋的指责言之成理,兹择其大端列举于下:


一、“分而治之”导致省政不安定,共祸猖獗


李氏指责,蒋介石用国家名器作酬庸,用来拉拢酬谢亲蒋人士,在中央直接控制之下的省份内频繁更换省政长官,致使行政效率低下,贪污盛行,匪祸因此猖獗。

他的论证是,不但事实上的独立省份如桂、粤、晋、川、滇从无共祸,就连中央直接干预甚少的半独立省份山东与湖南也没有匪患。之所以如此,是因为韩复渠和何键在抗战前都做了八年的省主席,省政安定,人事没有多少更动,党政军之间很少摩擦,因此两人虽无多少施政能力,但治安差强人意,共匪无以售其奸,湖南乃是共匪发祥之地,然而共匪竟不能在该省立足。

相比之下,邻省湖北由中央直接控制,七年内竟然换了五个省主席。由于中国实行“一朝天子一朝臣”,每次更换省主席便是全省干部甚至事务人员的大换班,由此造成公务人员的短期行为,贪污成风,行政效率低下,治安一塌糊涂。蒋氏又实行分而治之,故意使一省内的党政军互相对立倾轧,省长即使是职业军人也无法动用驻军去及时剿灭共匪,造成湖北匪祸猖獗,红二、四方面军都在该省边缘地带勃兴。

这指控我觉得言之成理,起码表象是如此,湖南那痞子运动的发祥地在何键统治下毫无匪祸,作为反证特别有力。


二、蒋氏千方百计消灭异己,为渊驱鱼


蒋氏武力统一全国,与共党模式完全两样,从头到尾都是靠“革命的大联合”,亦即招降纳叛,咸与维新,地方军阀部队只需“易帜”,通电服从中央,则番号就改为国民革命军。即使是被击溃的军阀武装也不作改造,成建制吸纳入国民革命军中。如此实现的“统一”乃是“泡沫统一”,中央治权根本不达于地方,只能控制数省,国家没有国防,只有省防,全国大部分武装力量还控制在地方各省长官手上。

这就成了蒋介石“革命成功”后的最大难题。他的统一大业其实是两步走,第一步招降纳叛,实现“泡沫统一”,让自己变成全国名义领袖。第二步则是削藩,想方设法削除地方武装,实现全国军政统一。这完全是袁大头的未竟之业,乃是为辛亥革命擦屁股,使得中国复归事实上的统一。

这在客观上也确实符合中国当时的需要。已经在旧作中反复指出过了,当时中国最大的危机是民族危机,面临着俄国/苏联和日本人的蚕食侵吞,当务之急是建立实行中央集权的强大国家,而辛亥革命之反动,正是因为孙文等革命乱党反其道而行之,“以革命止瓜分”,使得国家在大敌当前时土崩瓦解,陷于无穷内战中,彻底丧失了国防能力,比自动解除武装还糟糕百倍,等于是“匹夫怀璧”,盛情邀请强邻入侵。因此,无论是袁大头、是段祺瑞、是吴佩孚,还是蒋介石,其统一努力都符合最急迫的民族需要。从这个角度来看,蒋氏削藩无可非议。

但问题是该怎么操作。老蒋的办法是“自然磨耗”与“人为磨耗”。所谓“自然磨耗”,便是不向“杂牌”(亦即易帜后的地方武装)提供饷械。所谓“人为磨耗”,便是借刀杀人,让他们先剿共,后抗日,假共党与日本人之手消灭之。若某个部队被消灭了,便立即取消其番号,不得再重新组建。其最恶劣的表现,便是在围剿江西中央苏区时故意开口于西面,令其突围而出,再派中央军在北面平行跟追,确保红军只能向西南逃窜,使得中央势力趁机进入西南三省,确保抗战有个战略后方。

但军阀不是白吃,不会傻到看不出老蒋的心思来。如李宗仁说的:

“须知我国将领都是除掉带兵打仗之外,一无所长的职业军人,军队便是他们的家。我国既没有良好的退休制度,他们一旦脱离部队便无法生存。中央既用种种方法去消灭他们,他们也就用种种方法自救图存。平时在前线,一怕敌人攻击,二怕被共产党吃掉,最怕的还是被友军的中央军缴械。在这种情况之下图存之不暇,哪里有心思去抗战呢?”

李氏说的是抗战,但恶果远不止此,可按不同的历史阶段简述如下。

(头痛欲裂,要去小憩片刻,醒来再续)

作者:芦笛 在 芦笛自治区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inf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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