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道源尊宿
道源尊宿,俗姓王,河南商水周口镇人,与笔者有同乡之谊。尊宿因幼年生母弃世,不容於庶母,与胞姊皆赖婶母抚养成人。二十岁那年,不幸相依为命的姊、婶,又相继病逝,尊宿悲痛之余,顿感人生之苦空无常,乃毅然落发为僧。二十四岁受具於湖北汉阳归元寺,稍事参学,旋即回至出家小庙辅理寺务。二十八岁,因悉律宗大德慈舟法师於江苏常熟虞山兴福寺创办僧学,即辞师南下,入学求法。此后,曾随侍慈舟法师到苏州灵岩山兴建过净土道场,曾同慈航法师在安庆迎江寺助理过寺务,曾在武昌佛学院亲近过太虚大师,曾在洪山宝通寺同白圣法师闭过关,曾应河南开封净严法师之请任河南佛学院教师,曾朝过九华、普陀二大名山,又曾到灵岩山亲近过印光大师,曾在上海亲近过圆瑛法师,曾在福州法海寺法界学苑代理过教务,曾在北京净莲寺辅助慈舟法师讲过华严经,曾任过河北房山上方山兜率寺住持,曾任过北京广济寺宏慈佛学院主讲,及该寺传戒期中的教授六次,曾任过张家口赐儿山云泉寺改为十方后的第一任住持,曾任过中国佛教会察哈尔省分会理事长等职。一九四九年偕白圣法师来台,先住十普寺,以渡难关。后来应慈航法师之邀,始到新竹灵隐寺、中坜圆光寺助其办学、讲经,接着即创建八堵正道山净土宗海会寺,并屡任台南大仙寺传戒期间的教授,狮头山圆光寺传戒期间的得戒,以及台北观音山、屏东东山寺等传戒期间的得戒;德化之盛,无与伦比,是护教为法的精神,直可与一千三百年前的一位老乡——玄奘大师媲美!
我在暖暖住茅篷期间,因与尊宿创建的海会寺比邻,得常去亲近,恭聆教益。那时尊宿已将近耳顺之年了,加上身体又常生病,论说就应该在饮食方面考究一些了,但他老的生活清苦得简直令人无法想像。记得一天我陪默老到海会寺去看他,中饭的菜肴很丰富。饭后默老问他:“你平时吃的菜也跟今天差不多吧?”尊宿说:“今天的菜是专为老同学(尊宿与默老,系常熟虞山同学)来准备的,平时我半个月也难得买一块豆腐吃!”我则插嘴说道:“老法师的戒子满台湾,皈依徒弟也很多,随便供养一点也够您的生活费用了,何必这样刻苦呢?”他说:“人家供养是想求福的,应该用在建寺、印经、救济苦恼众生地方,怎可以用在自己享受方面去?”
一九五五年、一九五九年、一九六一年、一九六三年,他在十普、海会、临济寺传戒法会中,不是任教授,即是任得戒,我则不是引礼就是书记,这一段期间,我对他老更有了进一步的认识。因为在此以前,我只以为他老不过是一位专修净土,慈蔼可亲、刻苦自励、依文解义的法师而已。等到在这几次戒期中听他老为戒子们讲戒的时候,才知道他老是一位长于辩才、重视律仪、颇有见地的善知识。记得他在海会寺戒期中,为戒子们讲“沙弥律仪”,讲到:“在家五戒,惟制邪淫;出家十戒,全断淫欲”一条的时候,他的声气很沉痛地说:“台湾的佛教,受了日本统治的影响,有住庙为住持而仍结婚生子,并自以为是出家人者,此是末法时代的衰弱现象!不过,日本佛徒之如此者,可以理解;台湾僧人之如彼者,则殊为痛心!我们知道:日本僧人娶妻,始于亲鸾上人,因为日皇御妹,逼婚亲鸾,如若不从,整个日本将遭大难,亲鸾上人权衡轻重,牺牲了自己。但于结婚之后,退出寺院,另组居士佛教日莲宗以专宏净土,复因得皇族拥助,此宗大展,今之东本愿寺,西本愿寺,便是其支派。日本寺院,总数约五万,东西本愿两寺的派下,即占约三万,其势力之盛,于此可见!距今六七十年前,日本‘明治维新’,鉴于人口之不足,便通令青、壮年僧人,一律娶妻,老年僧人则仍保持其净戒。但后来老的日益衰谢,代起之者,均为有妻有子的和尚了!但这都是由于恶王的逼迫所致。台湾的和尚,何以也要学日本和尚娶妻生子?”
接着他又说:“一九四九年以前,台湾出家人,在社会的地位日渐衰落,人民对佛教的信仰也日益下降,故只有返俗的没有出家的。自一九四九年以后,由于来台的大德们,提倡传戒,到目前为止共传十一次,道源本人即参加了八次,所以风气已经好转。……将来本省佛教之兴,全赖出家人,尤其是男出家人;因为女众往往化度不如男人。然而既然出家受戒,便得持戒清净,不可再去半僧半俗、食肉娶妻了!否则自己破了戒,佛教也无法振兴起来!”
在“初坛请戒”的时候,他又开示新戒们说:“学佛以出家人为根本,在家为方便;出家为究竟之道,在家乃随顺众生之道。因为唯有离欲舍贪,断除恩爱,始得超凡入圣,远离生死苦海六道轮回。但要离欲舍贪,断除恩爱者,必须舍俗出家,一心入道方可,所以三世诸佛,无不皆由出家证道。如今诸位能够发心出家,实为多生善根所致,你们各要诚心忏悔,使得身心清净,明晨即为你们传授沙弥十戒。至于戒者,共有戒法、戒体、戒行、戒相的四种意义:
一、戒法者:即中戒律的条文及其内容。
二、戒体者:是一种无相之相,无色之色,亦名‘无表色’。虽无形色可以表现,但确有其实体之存在……。
三、戒行者:是由戒律的实践,所表现的行为。
四、戒相者:是从持戒的行为中,形成的事相表现。
他在讲戒的四种意义的时候,曾一再强调“戒体”的重要性。
他告诉戒子们说:“明晨你们在接受三皈之时,应当作三观。第一要观想自己的发心受戒,对于‘情非情境’,愿断一切恶,愿修一切善,誓度一切众生,如是即有感得十方大地震动,并有戒功德云,冉冉上升。第二要观想弥盖太虚空中之功德云,复而聚为一大宝光华盖,罩于头顶上空。第三要观想再由华盖功德云,徐徐而下,注入自己顶门之内,达于内心,遍及全身。这是什么?这就是‘戒体’。”
由于他老在讲开示时,口齿清晰,态度诚恳,有许多戒子都感动得涕泪滂沱,不能控制自己!因此,我觉得:他不但是北方出家众中在台唯一的长老,且是佛教界数一数二的耆宿。在这法弱魔强的末法时代,我们正需要这样的大德久住世间,显正摧魔,住持佛法啊!
三十二同学同道
我的参学琐谈写到这儿,本来就应该打住了,因为自从离开新竹福严精舍,即大着胆子,背了一块“弘法”的招牌,在台湾东、西、南、北地到处打混了!这期间,虽然由于自己的德学不足,弘法的成绩平平,却也曾被台湾省佛教会聘为“弘法委员”,台湾省佛教分会颁发过弘法热心的奖状,并且还获得一个“大法师”的头衔呢!想想看:这“弘法委员”,这“奖状”,这“大法师”的头衔,使我一天到晚攀逐外缘,尚嫌时间不够分配,哪儿还有工夫,再想到“参”、再想到“学”上面去呢?不过,我要敬告同学(指在学的一般青年僧尼)、同道(指有心弘法利生的出家二众)们,在德学未足之时,千万千万不要被“弘法”的美名冲昏了头脑,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忙着去“弘法”了,应知“参学”不易,而“弘法”更难啊!
可是,中国台湾是一个亚热带的地方,一切都显得早熟!在大陆的北方,一年之中,仅收一次小麦,一次杂粮;而在台湾则可以收割两次稻谷,一次地瓜和一次萝卜一类的菜蔬。在大陆从佛学院毕业出来的僧青年,就是再参学个三年五载,尚不敢以“法师”自居,而在台湾省只要在佛学院里混两年,不是眼睛移在头顶上去了,就是沾沾自喜地说:“我也是法师了!”于是乎,跟我一样,背着一块“弘法”的招牌,东、西、南、北地到处打混,结果怎么样呢?还不是“自误误人”!
那么,怎样才算是不“自误误人”呢?印顺导师在《论僧才之培养》一文中说:“……佛教的宏法人才,决不单是对佛教有所认识。因为宏法不只是知识的灌输,尤其是身为宗教师的出家众,要想真能够摄受广大信众,给予佛法的真利益,除佛教知识外,必须具有高尚的德行,和精勤的修持,如此才能使信众们建立信心,进而引导他们深入佛法。”
接着又说:“第一、今日是知识发达的时代,佛教徒要想降服魔外,高建法幢,就必须对深奥的佛法,有一番深入研究,才能以深入浅出的善巧方便来施化,使未信者信,已信者增长。众生根性不一,当然可以种种法门,或者不需语言文字,以身教感召别人。但约广大人心和现代风尚说:宏法者对于广大精深的佛法,必先要有明确的深刻的理解。从深广的义理中,不但能条理严密的发挥深义,更能提出简要的纲宗,使大众可以对佛法有一正确扼要的观念,如此才能使现代人士易于接受。……”
“第二、一个身为佛教师的,要教化他人,除了对佛法具有深刻了解之外,对于一般世间知识,也应有广泛地涉猎,这倒不是说对于现代知识都应该专心研究。如中国佛教史上的道安、慧远大师们,对于中国学术都有很好的造诣;出家学佛后,才能引导当时社会一般知识界归向佛法。印度的马鸣、龙树、无著、世亲诸大论师们,哪一位不是当时有名的大学者?对于流行的四吠陀典和十八大论等,都有过研究,这才能以佛法通融世学,批评世学,从相互比较中,显出佛法之精深与高妙,使人们才易于崇信和接受。以其他宗教之牧师、神父们来说,他们作一个传教师,都是在一般大学知识以上,再予以数年的宗教教育,才能谈到传道,发生良好的效果。虽说他们以物质来引诱,但传道人才之造诣,有他们的长处。不要以为过去唐代禅宗之发扬,专于注重自身的薰修,无须了解其他。不知禅者的力求实践,不重闻思经教,正因为那时的教学,已极为发达普及;而我们现在是怎样呢?当时的对手是儒、道、禅者多少有些认识,而现在世间的学术,又是怎样呢?在现代,对于佛法的义理,不能随分随力的闻思修学;对世间知识太欠缺,要想宏法利生,确实是件难事!”
最后又说:“有些热心的佛教徒,为了佛法能够深入世间,提倡一些最简单的道理,最简单的修持;或者利用唱歌、幻灯,这自然是引导信佛的大好方便!但从长远处着想,要使社会人士对于佛法有正确的信解,要摄受现代的知识人士,那么单凭这些通俗的说教,是不能达成佛教中兴的目的。……”
有志于“宏法利生”的同学同道们,以上引用的几段话,可以作为我们自利利他,振衰起敝、挽救佛教厄运的一面镜子,请照照吧!看看自己有没有认清楚“今日是知识发达的时代”?看看自己有没有“降服魔外,高建法幢”的能力?看看自己有没有具备“除了对佛法具有深刻了解之外,对于一般世间知识,也应有广泛的涉猎”的条件?如果已认清楚了,能力够了,条件足了,那么,就请你多多发心去为“弘法利生”的事业努力吧!否则的话,最好还是潜修学习几年再说。
也许有人要问:“你自己既然已经了解这种道理,为什么不多潜修几年,就东、西、南、北地打着‘弘法’的招牌到处打混呢?”
很简单,就是因为被“弘法”的美名,冲昏了头脑!现在为了避免“盲人骑瞎马,相牵入火坑”,所以,我要虔诚地奉告诸位,千万千万不要步我的后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