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活着的时候,只要《水手》的前奏一起,她就不屑地撇嘴说:“这个瘸子唱歌就跟念经一样。”老郑走红的时候,我还上高中。他每张专辑里的每一首歌的每一篇歌词,我都能念经似地背下来。从“你那张略带着一点点颓废的脸孔,轻薄的嘴唇含着1000个谎言”到“朋友天堂好吗,我还厚着脸皮继续活着”;从“有生的日子天天快乐,别在意生日怎么过”到“我的口袋有三十三块,这样的夜无法搭车回来”。you name it。
一如往年,每当气温骤降,天寒地冻,我一个人蜷缩在宽大的沙发上,都会无可救药地想起老郑的《冬季怎么过》。刚进入十一月,陈年老醋般的圣诞歌曲就迫不及待在城市的各个角落一哄而起,让你怎么逃也逃不掉。有些人家的房前屋外,早早地就挂满了cheap的彩灯,让人直担心短路和火灾。商场里搬出压箱底的货儿,抻一抻,拽一拽,在原来的价格上加个0,再贴一个75%off的签儿,齐活儿,掏钱吧,您哪。电器商店门口,挤满了睡袋和帐蓬,里面装着的是一个个异想天开的灵魂。而Ebay上,那些出6,000美刀bid一台P3的主儿,钱在他们心里已经超越了纸币的功能。蛰伏了一个夏天的亡命小徒们,嗅觉和精神变得越来越敏锐。一看到银行和加油站和就两眼泛蓝光,总想着如何捞一票。火鸡们在这会儿算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原来在林子里素着好好的,没招过谁没惹过谁,这会儿被剥皮抽筋,连烤带烧,又蒸又炒,不啻掉进了阎王小鬼的Disney乐园。还居然被屠杀者们冠以“感恩”的誉名。一切都因为节日而变得躁动不安,一切都因为节日而血腥点点。然而,这一切都与我无关,我想着的只有“冬季怎么过”。
哥们儿、姐们儿今年一个个南下北上,相继离开。去年做火锅调料的芝麻酱还剩在冰箱里,提醒着我今年不会再有一个热得流汗的聚会。美国地图已经反复看了十几遍,还是茫然不知所踪。作贼心虚地躲着人走,最怕人家问起:“Any plan for thanksgiving (Or Xmas)?”公司一个45岁的单身意大利女同事,听说我准备独自去参加圣诞Party,哈哈大笑之后,说:“Lllllosers!”我跟着傻乐,她接着说:“Me too!”
我害怕寂寞,但我不难过。最难过的莫过于混迹于一群你根本不知道该跟他们说什么的人中,从而在心底里油然升起一种孤独感。深夜站在阳台上,点燃一根烟,猛吸一口,然后释放到冷空气中。我突然间诗性大发,居然成诗一首:
梅影横窗苦寒天,
素手琴心烛泪涟。
更鼓一声觉残梦,
魂消悴瘦怎成眠。
高楼目送离人远,
欲罢愁肠一剑悬。
青丝盈漫霜飞鬓,
醉卧红尘渡流年。
发给一个哥们看,他回电话说:“我操,文学女青年,你他妈的又酸上了。”我干咳两声,无言以对。
《冬季怎么过》的最后一句是“冬季是一个选择,年年在选择,过去我选择别人,现在别人选择我。”年轻的时候每唱到这句,觉得有说不出的好玩。现在,我不必言说,你自了然于胸。
冬季怎么过?唯有呼呼大睡也。烧烫壁炉,打开屋里所有的窗,我要让身体在炙热中体味对寒冷的向往。我要把思维放在火上烤成膨松柔软的雪花糖;象一只冬眠的松鼠,把所有的郁闷都塞进厚厚的被窝里埋藏。最后顺便用英国浪漫主义文学青年的酸诗鼓励一下,这个这个什么来了,那个什么还会远吗?
于2006-11-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