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玉莲和我在油菜花田里
凤鸣村的油菜花甚至美过它的桃花。
倘若从天空上看,这圆形的山顶应该像一个巨大的向日葵,除了中间的湖泊和围湖一圈的村舍外,周围全是油菜花的海洋。一旦走进田里,才会发觉这廉价的花开得如此奔放如此势不可挡,体会到什么是震撼什么是醉,人们往往是在壮观的刺激下才知道自身的渺小。
花瓣沾满了衣襟,花粉扑满了眉梢,我的手在拣去玉莲鼻尖儿上那瓣花后,再也不愿离开她的身体。她问我是不是想干坏事,我说:想。
我们压倒了一片油菜花。
那些黄黄的花瓣扑漱漱地落下来,落在我鼓着青筋的手臂上,落在玉莲洁白的身体上。我的兴奋持续了很久,每动一下,就有花瓣落下来,仿佛是新人走进殿堂时有人在司职撒花瓣一样,直到她说感觉头上的天空在旋转,我们才相拥着不动,看那蓝蓝的天空上有些风吹过,有些鸟飞过。
我说就想这样死去算了,我就停留在你的身体里死去算了,让这花瓣覆盖着我们的身子,这是人世间最美的葬礼。她动了一下,说死去就不能动了,我们还有很多地方可以去动呢,那七姑娘山上的杜鹃花不是开遍了么,去那里也不错,听说屋边的小河在上游还有一个深潭,去冰冷清澈的潭水里也不错。她说得我动了想象,身子便又动了起来,她说油菜杆有些凉,换一个姿势,让我也受些罪。我后来在想,也许那是世间唯一值得回味的受罪了,再来一万次也愿意。
玉莲当时并没有愿意第二次,她说仿佛听到了周围有动静。我不信,被她催着整理了衣衫站起来,果然看到不远处有个女孩子低着头离开了,玉莲慌了神,问是不是被人撞见了坏事。我说这村里的人也许都喜欢这一招呢,否则岂不浪费这美景,她们见怪不怪了。玉莲哼了一声,问我是否认识那女孩子。我说不认识,从背影看去似乎比梨花还漂亮呢。玉莲眼波流转,笑道,莫非是桃花姑娘,这村里比唯一比梨花还漂亮的姑娘,哎呀,秋哥,看你那幅样子,莫非还巴不得人家姑娘看到我们干坏事,想着和她也来干坏事,哼,你做梦吧。
我在当晚确实做了一个梦,梦见的不是什么梨花姑娘桃花姑娘,而是梦见了林慧珊。梦中我和玉莲从油菜花田回到小木屋时,她去看插在菜园边的葡萄枝,说肯定插活了,冒了好多新叶出来,过得些日子,这里就会搭成葡萄架,秋哥,我们把葡萄架搭高一点,到时候就可以吊上秋千,倘若这葡萄架长得茂盛,里面会俨然成为一个小屋,不,是宫殿,我就穿着长裙,像女王一样坐在秋千上,仰起脖子就可以含住一颗葡萄,你呢,就蹲在我的面前,帮我剥葡萄皮,我高兴的时候就会抬起腿来搁在你肩上,让你瞧瞧,以资鼓励,你说这里会不会比油菜花田一点也不差?我说:玉莲啊,你怎么成天就想着这档子事儿。她说:难道你不知道性满足是女人美容的偏方呀?我说难道你还不满足吗?她歪着脸斜着眼看我,笑道:你看看我现在的皮肤多水嫩,这就是你满足我的功劳,可惜你又不知道人心不足蛇吞象了。
我正待辩解,却听得篱笆外有人说道:“善哉善哉,好就是了,了就是好,好了好了”。我应声望去,发现一个身着灰袍的尼姑,正低眉垂首双手合十。玉莲颇感惊讶,笑容不改地问:“师傅怎么不知不觉地来了这里,您这话也透着玄机呢,莫非是神仙?”那尼姑抬起头来,不由让我心神一震,那张苍白的脸再也熟悉不过,不是曾日思夜想的慧珊么,更是纳闷她怎地如此行头,当即怔在那里,张了嘴半晌说不出话了,也听不清她和玉莲的对答,直到玉莲推了我,我才趋前几步,要去抓慧珊的手,她却后退几步,依旧低头口宣佛号,说请我自重。我急切地问你去哪里了你如何出家了你如何来了这里,一连串的发问不但震呆了她,也是让玉莲错愕不已,玉莲跑上来拽住我问是不是疯了。那尼姑却说根本不认识我。我忍住心里的绞痛问她来这里干什么。她指了指玉莲,说:“我要带走她。”玉莲满是不屑,说:“我尊敬你是出家人,就对你客气说话,我可没有活不耐烦,才不会跟你走呢。”尼姑说:“你又何必留在世上祸害人呢。”玉莲哈哈笑道:“难道我还是什么妖精不成?”尼姑说:“最害人的不是妖精,是仙女。”我插话道:“尼姑庵里也容不下仙女吧。”尼姑说:“你别多嘴,你也会有人来带走的。”转向玉莲道:“你跟我走吧。”虽然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人感到有不可抗拒的力量,玉莲拽住我胳膊的手也松了,轻轻地向她飘过去,手还在向我伸过来在空中乱抓,喊我救她,我感觉我们的手指始终在毫厘之间,就是够不着,想要跑过去拉回来,却也迈不开脚步,那尼姑的脸渐渐隐于一团黑雾之中,不由得我心里大急,忙一时喊慧珊,一时喊玉莲。却在此时悠悠地醒来,发现玉莲的一只腿正搁在我身上,她睡得很香,嘴角带笑,恐是梦见我俩又到了七姑娘山上的杜鹃花丛中干坏事。
我伸手摸额头,还真沁出了细细的汗珠,望着黑漆漆的窗外,一宿再也睡不着,怔怔地想起林慧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