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瑞克的举手投足之间,并没有因为贫穷而显得卑贱,反倒有点没落贵族的气质,我发现了汉语中两个词汇的不当:富贵和贫贱。富与贵,貧与贱,好像不应该就这么直白地搭配在一起。
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有那么多的男人无怨无悔地向女人献殷勤,原来对“美”的奉献,本身就是一种享受。
埃瑞克不住在D城,他往返于周围各大城市之间,每隔一段时间,就轮到了D城。他每到D城,我都请他吃饭,有时他过意不去,就在小吃铺或快餐店之类的地方回请我一下。如果他在D城过夜,我甚至把自己家的客房都提供给他使用。
他看见我那其实并不算大的花园洋房时,表现出的惊讶不亚于我第一次看见凡尔赛宫。
“这么大的花园,都种草种花,有点可惜了,” 他说,“应该种点蔬菜。”
“你有这个闲情自己种就是了。” 我开玩笑说。
“真的?” 他竟然信以为真。
我的确被光芒万丈的美丽灼伤了眼睛,觉得他的一言一行都很可爱,甚至有点让人心疼,我一直在想着怎么能帮他一把。
“埃瑞克,” 我语气严肃地说,“我真的想看看你的作品。”
他支支吾吾地搪塞过去了。
后来有一天,他突然间在傍晚的时候打电话给我,他的破车在离D城六十多公里的山间小路上抛锚了。
我英雄救美,及时赶到。
“我没有汽车协会的会员证。” 他说,“让拖车公司来拖,要花费几百欧元。”
我倒是有会员证,可车不是我开坏的,替他承担责任,事实上是一种欺骗行为。我考虑了再三,还是决定为他再奉献一次,我把自己的车停在路边,坐进他的驾驶员座位,给汽车协会打了个求救电话。
我们开着汽车协会借给我们的车回到他家里的时候,他让我在车里稍后片刻,等他把太凌乱的家收拾一下之后再让我进去。
他在他狭小的公寓里,点了许多蜡烛,音乐竟然是北非风格的,带有点沙漠一样的荒凉感。在微弱的烛光下,我看见墙上有几张他和一个同他一样美丽的女人的合影。
“那是我妹妹。” 他解释说。
他给我们各自倒了杯红酒,喝了一口以后,邀请我和他一起跳舞。
在沙漠一样荒凉的音乐中,他把嘴唇贴到我的嘴唇上,他的吻竟然也和沙漠一样荒凉 —— 一点热度和激情都没有。
我明白了,他对我的奉献实在过意不去了,要补偿一下,就像他用小吃铺快餐店回请我的盛宴一样,我一下子产生了一种被侮辱了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