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洁心灵永存我方寸

                                                                          纯洁心灵永存我方寸                                 1

                                                       -1940~1947年国立北平师范大学附属第二小学 校友 孙昌龄

                目录

      - 校庆歌和校歌    - 幼稚园点滴   - 升入小学   - 我的级任老师们   - 唱遊课和汪树良老师   - 教过我的其他老师

      - 记忆中的其他老师    - 校长们   - 朝会、周会和校庆   - 铁蹄下的爱国主义教育   - 日语课趣事   - 温馨的校园

         我们的母校,世纪名校师范大学附属第二小学,被无视文化的权贵无情地拆了。作为二十世纪四十年代的校友,悲凉痛恶之

       感油然而生。我们就像浪迹天涯的游子,无家可归了。这倒激励我提起久违的笔,记录不可磨灭的回忆。

                                                               

         校庆歌是1945年以前每逢校庆必唱的歌。1979年校庆,女附小时期的王光美学长,北影演员师伟学长和众多四十年代校友曾

       齐唱此曲。词曲作者是尹荃老师[ 尹老师侄女尹以理,尹以璋学长告知]。歌词如下:

                     九月十九日,特别要注意!我们受得教育就从今日起。

                    祝我学校万万岁,也从今日始。今日关系真非昔,大家要注意!

         另一首是1945年抗日战争胜利后的校歌,是当时学生的座右铭,也使之受益终生:

                伟哉我校,与民国同庚,年年代代出干城。礼义廉耻,我辈服膺,师生共勉乐融融。

                勤恳读书,努力劳动,人生趣味在其中。严守时间,精神振奋,少年光阴须珍重。

       歌词作者是我五年级第一学期的级任左荫庭老师,曲作者是当时著名音乐家,师范大学音乐系主任老志成先生。1979年校庆,

       在我班的五甲教室里,和詹道翼,关孟林等校友专为左老师唱了此歌。

                    就以这两首歌作为开头回忆母校吧!来不及征得同意,回忆中涉及的人物都用了真名实姓,为的是得到校友们的广泛关注,

不因校园被拆而失去记忆。我们格外珍惜远去的往事,无不怀念阔别已久的母校—我们的二附小。迄今,四十年代以及更早期

的老校友仍年年自行聚会,大家已将失去校园的母校珍藏心底,人去舍毁,情谊永驻。

                          

 1940年秋,我考入二附小幼稚园。园址坐落在学校西头,是个方形四合大院,东西南北面都是宽敞明亮的教室。南教室的后

       面是个长方形院落,课间课后在那儿玩滑梯,压板,秋千,滚铁环,也喜欢坐在沙坑里“拍燕窝”。

 初入学的前三天,学校怕孩子不适应,允许家长进教室站在外围。我每天跟上小学一年级的小哥[只大我两岁,故如是称之]

       起上学,没人陪着上课,对此我很自豪,觉得自己是大孩子。可是刚到北京,我一口东北话,小朋友常哄笑:“她说话真侉!”加

       之一身小哥穿小的男孩衣服和“马桶盖”头发,俨然一个丑小鸭,我又隐约有些自愧不如。幸而老师经常发现我的长处,使我信

       心百倍,快乐成长,最终脱颖而出,幼稚园毕业时就开始名列第一了。

         二附小校风良好,从幼稚园起,老师就一视同仁地对待每个学生,鄙视倚权仗势的势利眼,为人师表,兢兢业业,受到无比

       信任与尊重。家长放心地把孩子交给学校,知道在那里既学知识,又学做人。

         那时的二附小有个独一无二的规矩,学生跟老师叫“先”。幼稚园有先,先,[其姪女是我的同学厐玉昕]先,先,

       还有代课的老师[其姪女是我同学刘文焘]先。纪先,许先和厐先教过我,纪先是我第一位启蒙老师。                                             

         后来只见过许先,是1979年校庆时。一见许先,不惑之年的校友们不约而同说起了捉迷藏的歌谣:“老猫睡觉醒不了,小猫时

       时偷着瞧。原来小猫好淘气,偷偷跑到外面去。”许先笑了:“你们还记得这个呀!”年逾花甲,声音还是那么好听。

         幼稚园二年级时的级任厐先仅19岁,却已是位优秀教师,具备良好的职业道德。她坚决而不失礼貌地拒绝家长送礼,这事儿我

       亲眼所见,送礼的家长是我家房东的三弟妹。当时的学校是清水衙门,老师校长皆两袖清风,与当今屡见不鲜的不良风气大相径庭。                          

         寓教于乐是二附小的特点。早在那个年代,我们幼稚园就有三架钢琴。高素质的老师使我们从小就得到良好的音乐启蒙。每天

       一上课照例先唱问好歌:“老师你好,……小朋友你好,……。”放学前唱:“再见众小友,……。”歌词旋律至今记忆犹新。

         老师教过许多动听的歌曲,并以优美的舞姿表演出来。最矮的女生毛淑筠和刘绍怡唱歌很好听。男生王燕农不爱说话,可是唱

       歌有天赋;后来我注意到“红色娘子军”的作曲家之一叫王燕樵,他就是王燕农的弟弟,也是二附小校友。

         二附小的歌令我难忘,2001年外孙出生后,我每天一首接一首地给他唱,是很好的启蒙。女儿怪罪地问:“这些好歌居然被你

       压了这么多年,怎么没给我唱过?”我深感遗憾:“你小时候只能唱革命歌曲,谁敢教小孩唱‘四旧’啊!” 那是八个样板戏翻来

       覆去的年代,偷着放过一次天鹅湖唱片,不满两岁的女儿听着都不顺耳,扭头就走。“解放”后没人提那些老歌,文革中更不敢唱。

       令人欣慰的是,2003年一位加拿大幼教专家如获至宝,说那些歌是珍贵的中华文化,应继承发扬。作为中国人,我自愧不如,倍

       感责任在身,义不容辞地向她提供了自制的词曲录音磁带。二附小老歌走出国门,我由衷地为母校自豪。

         幼稚园阶段,只做过一道算术,用竖式算1+1=?也没认过字,但并不限制你认字。课堂上,老师发下许多书,识字的可以读,

       不识字的看图也能理解其意。我因学龄前有兴趣,主动认了些字,常自以为是地给同学们唸,错别字肯定难免,小朋友却从不质疑。      2

         据说现在幼儿园孩子一周要上好几个‘班儿’,甚至还有做化学实验的班(居然还制造不利于健康的二氧化碳)。我以为这是很

       糟糕的做法,孩子上小学后反而会失去学习兴趣和求知欲望。奉劝家长及早觉醒,否则得不偿失。

         有件趣事我一直记得。学校里十分重视卫生习惯,经常让最整洁的学生负责检查。翁祖璋常被选中,他的表哥许念云则往往通      

       不过检查。每逢表弟检查时,表哥总是伸出紧握的双拳,拒绝出示他那人称“黑月牙”的指甲。此情此景,别说小朋友们了,就连

       我们的庞先都忍俊不禁。老师不厌其烦地强调讲卫生的重要,教育学生从小养成良好的卫生习惯。                         

         幼稚园毕业那天,二姐接我回家。她发现成绩单上我的分数比上届第一名的高,让我问老师到底谁考第一。那时我不懂排名次

       的事,也不爱说话, 找到庞先, 低着头不太情愿地问:“二姐让我问谁考第一。” [二姐比我大八岁,也还是个孩子,事后怪我不该把

        她端出来。]厐先俯身微笑着对我说:“就是阁下您呐!”接着笑得前仰后合。我第一次听说“阁下”,不解其意,不过厐先用来说考

       了第一的我,一定是好字眼,老师玩笑之中告诉了我她是多么为我高兴。我以第一名的成绩保送小学,从此保持不败纪录。

         我至今保留着幼稚园的毕业照,遗憾的是其中有三个人的名字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1942年,我升入初小。脱掉幼稚园淡橙色滚边的白色大围嘴儿,换上小学校服,走在路上好不神气。男女生校服各两套:女生暖

       和天儿穿短袖竹布大褂,冷天穿深蓝色大褂[大褂即长衫,我不能说是旗袍,因为它肥肥大大,完全不是现在电影里的那种]。男生的学生服也

       是这两种颜色,暖和天儿下装是短裤。校服领子上有一条红绦子波浪,后来改成两条直杠,表示附小。三年级以上还有运动服,是

       白衬衫,冬夏下装分别是深蓝色灯笼裤和竹布短裤。

         从三岁就羡慕大孩子背书包上学的我,终于如愿以偿。小学生活在朗朗的读书声中开始了:“天亮了”,“ 弟弟妹妹快起来”,……

       “早晨的太阳光好,我们来做体操”……这些课文说的是日常的事,每课书又都有结合课文的图画,孩子们只需由简到繁识字,不存

       在理解上的问题,可以很快学到手。解放后,尤其是文革后,课本首先考虑政治因素,容易使孩子们困惑。比如第一课是“毛主席万岁”

       孩子们就会产生节外生枝的问题,万岁有多长?人能活一万岁吗?不免干扰基础学习。

         上学是我最愉快的事,哪怕有点不适,也绝不耽误,差不多每学期都得精勤奖状。

                                 

                        李光彤老师是一年级甲班的级任,我们照例称呼李先。她身材矮小,短发,黑边眼镜,比幼稚园老师严肃许多。李先知识渊博,治学

    严谨,作为启蒙老师,让我们受益匪浅。

     生平第一次作文是看图写话。图上画的是装满鱼的竹篮,小猫正要吃鱼,小孩跑来阻拦。我在学龄前就喜欢认字,能运用的字远不止

    一年级所学,于是编出一个不短的故事。李先把我的作文读给全班,表扬了我。得意之际,李先又读了邵光璐同学的。我一听就觉得她真

    聪明,那篇作文我记到现在。她利用刚学过的课文,大意是,小猴子摇树,小孩跑来劝说:“别摇!别摇!”邵光璐则写,小猫要吃鱼,小孩

    跑来劝说:“别吃!别吃!”经李先点评,我懂得了“学以致用”,自己则把老师教的新东西搁置一旁,用自己微不足道的“知识”胡编滥造

    [这正说明小孩学龄前学东西不一定好]。李先还在黑板上写了“简意赅”四个大字,我恍然大悟,顿时明白了作文该怎么写。 人说“虽败犹

    荣”,我的感觉大概应是“虽胜犹辱”吧!此后,言简意赅这四个字铭记心中,哪怕是写个便条,也会立刻想起。所以李先不止是我一年级

    的老师,她是我一生的老师啊!我虽学了理工科,但对语言十分在意,对语病极其敏感,这是在二附小熔炉里铸就的习惯。

         李先不幸英年早逝。二年级下学期的一天,我作为学生代表参加了追悼会。李先的遗像以及教我时的情景,至今历历在目。

      高注国老师是二年级的级任,仍被称为‘先’。高先身材高大,比李  先年长,受过缠足之苦,后放了脚。她们都是新女性,我喜欢她

       们的气质,崇拜她们的学问,又发现她们都戴眼镜,就老想长大了也戴,这个“理想”在高中二年级就实现了。

     上小学后,虽然大考小考都是第一名,但因来的容易,我并没有什么竞争意识。爱读书只是出于兴趣,甚至没想过还要考试。二年级

    时,我常把小哥的四年级课本当课外读物,自己的功课却不大用心了。一次小考后,高先把我叫到讲台前低声嘱咐:“要努力啊!这次你没

    有刘彬生成绩好。”“我考的不错啊!”心里真的知足。高先认真地启发说:“为什么不能保持最好?”我被触动了,知道应该严格要求自己,

    并有了保持不败纪录愿望。小哥班里的杨敬时每学期考第一,证明保持不败纪录是可能的。此后我也保持了不败纪录,每学期学杂费全免,

    处于一片赞扬声中。但我始终佩服杨敬时,因为他高两届,比我多拿过好几个第一了。

     刘彬生是功课最好的男生,家里十分重视他和弟弟刘彬培的学业。一次课前,他从书包里拿出一本《高中化学》,着实让我一惊,以为他

       连这都懂,从此坚定了不能落后于他的想法。而我能养成凡事尽量做到最好的习惯,最早的开导者当属高先。

      王带震老师[这时已不称]连任三四年级级任,教国语和算术。在我心目中,一二年级的李先高先是长辈,王老师则是大姐。比我高一

    届的杨秀月和王老师同住西单安福胡同35号院,带我和刘瑞芳[最好的朋友,小学肄业因病休学,不幸夭折。]去玩儿过。杨秀月跟王老师随便到

    不像师生,这就更拉近了我们和老师的距离,我们三人后来竟成了老师结婚典礼的座上客。

     王老师注意发掘每个学生的长处。班里最淘气的男生张效成很不被人看好,自己也有点破罐子破摔,王老师有意调动他的积极性,让

    他代表全班在朝会上表演节目。张效成临场发挥绝了,他一个男生把个笨老妈子[女佣人旧称]演得活灵活现,充分展示了他的才华和潜力。  3

    同学们都为他高兴,从此喜欢他,信任他。他融入了集体,面貌焕然一新。王老师爱护每个学生,既严格要求,又笑对出格的淘气。我几

    次见她监督我们自习时,悄悄地独自面壁而笑(肯定发现了我们中的笑料),笑容里流露出对学生的喜爱。

     一次自由命题作文,我写的是考试前的心理状态。大意是,人人怕考试,我也不例外,但我又期盼考试,考完试才能再得第一名     

    (够狂的)。王老师把它作为范文读给全班,说文章短小精悍,词能达意,描述生动。小学老师的谆谆教导铭刻于心,使我对冗字赘句

    十分敏感,近十多年来常有给出版界或媒体提意见的冲动。

         敌伪时期,王老师特别强调团结,说中国人不应是一盘散沙。她常常在黑板上画个圆,中间画一条界线,半边写“男生”,半边写

      “女生”,批评我们男女生之间不团结,十分注重培养集体意识。 1979年重逢时,我和萧继锐回忆起六十多个同学的名字,其中绝大多

      数是三,四年级丙班的。定居美国的杨达威与这个集体更是彼此挂牵,每年校庆,他必打电话跟我一起唱“九月十九日”,回忆旧情老友。

                    1945815日,日本鬼子无条件投降,祖国光复了。高年级学生结队在西单马路旁欢迎抗日将士,我们低年级的没有资格参加,

      我和几个同学悄悄溜出学校。出了手帕胡同东口,看见了士兵队伍和检阅车上的大官儿,听大人说那是何应钦。王老师十分理解我们的

      爱国热情,并不指责我们擅自离校的行为。抗战胜利了,挣脱了铁蹄的沦陷区中国百姓,不分老幼,都是兴高采烈,扬眉吐气的。二附

      小校园也在沸腾,小哥同班的林忠雄更赋了一首满江红《和平到来》,恰如其分地表达了一代少年对日寇的切齿痛恨,热情洋溢地歌颂了

      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伟大胜利。

         二附小原分初小和高小,读完四年级算初小毕业,学校请照相馆的摄影师在东操场给毕业班全体学生拍照留念。小哥那张初小毕业

      照我看了无数遍,盼望有朝一日自己也有一张。可是轮到我们这届偏偏不分初小高小,上完五年级我又考了中学,所以只保留一张幼稚

      园的,而没有我所羡慕的穿制服的二附小毕业照。

         1979年校庆,我一眼认出王老师,上前报了姓名,问她是否记得,老师立即无比激动地叫我“大班长”。两年朝夕相处的深情厚谊

      彼此难以忘怀啊!体味着与老学生久别重逢的欢乐,王老师显然想到更需要这种慰藉的同事,很快带我们找到当过右派的左老师,自己

      却一旁倾听我们共叙师生情谊。王老师就是这样善解人意,先人后己,同情受害者,她的品格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们。

         1989年,我和同班的许曾骞,萧继锐,郗绮霞,陈同贵等同学一起看望王老师。她和老伴儿赵先生住在安定门后河沿一个窄小的

      小单元里,两位饱经沧桑的古稀老人热情欢迎我们。赵先生与六十多年前判若二人,英俊潇洒的新郎变成了瘦弱驼背的老者。我感慨道:

      “不是在您家,真不敢认了,印象中赵先生是高个子。”王老师不解我的“印象”,我提醒道:“我和杨秀月,刘瑞芳参加过您的婚礼啊!”

      两位老人异口同声:“在电讯礼堂。”我说:“对!小六部口中间路东。”王老师高兴地说:“你这记性是真好!”就像小时候夸我一样。

         历经天翻地覆的变迁,师生阔别六十载,山南海北重聚首,人人饱尝曲折艰辛,无从说起。不过,二附小岁月培育的坦诚直率,熏

      陶的性情品格,使我们能在三言两语之间重相知。

         老师年逾古稀,却仍关心着她旧日的学生。看到我,她联想到我的好友刘瑞芳,为其少年夭折叹息不已。对许曾骞的关怀更是无微

      不至。许曾骞命运坎坷,大学期间被打成极右分子,下放工厂劳动改造。至1973年,借海外亲戚回国探亲的光,才得以摘掉右派帽子。

      文革后期,被调到北京继电器厂。为了工人们能养家糊口,他接受了厂长职务,使濒临倒闭的工厂一跃而为国家二级企业,事业有成但始

      终单身。王老师多次关切地对我说:“你是大班长,帮他找个合适的人成家吧!”好像我们班级依然存在,不论学生离去多么久远,老师总

      是牵挂着。

         大约是1994年,我从海外归来方知王老师和赵先生已双双辞世。1989年那次探望竟成诀别,只能寄哀思于心中了。

           左荫庭老师担任五年级级任。分到五甲的学生很幸运,能够从师于全校闻名的左老师。他个子不高却阳刚神气,话带口音但铿锵有

      力。我喜欢雷厉风行,要求严格的作风。我班每晨提前到校自习,下午放学前照例训话,早出晚归全校尽知;定期大扫除,天天做值日,

      教室一贯整洁明亮,连课桌腿间的三根横梁都一尘不染;班风积极向上,堪称二附小最佳。更重要的是,左老师教国语和算术两门课,他

      教课必须用精彩二字来形容。

        打小儿听说四则难题让人头疼,什么鸡兔同笼,什么相向相背还有同向而行,什么水槽里的水边灌边漏,如此等等,似乎令人生畏。

      左老师深入浅出的分析和生动的讲解却引发好奇心,让你心甘情愿地钻进去,饶有兴趣地解决难题。他教的是思路,是方法,是举一反三

      的能力,决不采用题海战术。所选的课本是商务印书馆出版的灰色封面教科书,薄薄的,但内容丰富,叙述透彻。记得这书里有个特别之

      处,规定数目字四位一撇截,后来都是三位一撇截,个中原因也就忘了。

        左老师的算数课有个规矩,每次考试都评一份模范卷,得主必须满分。如果不止一人满分,那就水涨船高,好中择优。一次测验,看

      过题目心中有数,于是突发奇想用印刷体字答题,交上一份正确无误,横竖成行的卷子。左老师高兴地夸奖说:“这是唯一的100分,也是

      历来最好的模范卷。”其实,我的举动“蓄谋”已久,少小的我早就注意并欣赏老师的完美主义,伺机效仿,以便脱颖而出。在左老师的班

      里,优秀是一种习惯,我对优秀行为习以为常,似乎真的变成了第二天性。

                  左老师讲国语感人至深。一次给师大毕业班示教,讲胡适的诗“母亲”。老师真情流露催人泪下,我不禁想着自己的母亲。水泄不通的

      教室里鸦雀无声,大小学生都被吸引了。 左老师不局限于课本内容,发给我们的这首诗就是他亲自刻印的补充讲义,显然是为了启发我们   4

      珍惜母爱。这也是他一贯因材施教的宗旨使然,相信我们已有能力接受胡适的作品了。 讲武训传一课时,左老师由衷颂扬武训身为乞丐却

      热心兴办义学的可歌可泣。自此武训的伟大铭记我心,以致后来难以接受对电影武训传的批判。

        那个年代少有小学生办墙报的,左老师与众不同,他指导我们办了墙报,既辅助了国语课,又沟通了班集体。 我投过一篇题为“趣    

      味日记”的短文,写的是课堂上发生的事: 左老师带读课文,读到“武训,奇男子也”,刘一达同学郑重其事地举手发言:“我也是”。大

      家以为他调皮,老师则会心微笑并不介意。他对每个学生了如指掌,深知刘一达玩笑背后的秘密。原来刘一达家在旗,又是男生,理所当

      然是“旗”男子。老师称赞了我的短文,说我感受到汉字的魅力并且词能达意。 1989年杨达威同学回国,共同回忆上述片断后,他说刘一

      达早在去台湾途中因沉船不幸罹难。一个朝气蓬勃颇有教养的同窗过早地离开,令人惋惜。

        短暂的五年级上学期是小学阶段最充实,最重要的时光。由于左老师教育有方,以及他的人格魅力,我们从稚气儿童成长为进取少年,

      初步懂得人生意义,开始树立信念理想。

        左老师博学多才,不仅国语算数教得好,还胜任多种工作。兼课的刘老师离校后,左老师受命教自然课。不仅要讲授领域广泛的知识,

      而且要指导涉及颇广的实验,需要从事全新的工作。后话曰,这是干一行爱一行,干好一行。小我七岁的侄女孙镁,最喜欢自然课,就是

      因为左老师教得好。我在后来的教学生涯里,总是信心百倍地适应不同门类的频繁更换,不断接触前沿学科,不在乎“改行”。我的努力得

      以奏效,得益于从小的根基和左老师这样的榜样。1957年,这位不可多得的好老师也被打成右派,他的学生都为之不平。

        1979年校庆,就在当初的五甲教室里,许多老校友围着左老师,阔别之情溢于言表。 一一报名之后,老师指着我说:“这个我记得”。

      老师历尽艰辛,饱经沧桑,竟还记得我这个久远过去的学生!不胜感慨之余,我带领校友们唱了老师作词的校歌。听罢,左老师说:“你们

      还记得,我都忘了。”声音里流露出欣慰与酸楚。老师消瘦疲惫,与三十余年前判若二人,不难想象他所受的不白之冤和折磨之苦。

        1989年校庆典礼在民族宫举行,手执母校请柬的校友排队等候公安人员从头到脚地搜身,我等一干子人则因不愿接受,而被拒之门外。

      幸而当时印满我们足迹的手帕胡同校园还完好无损,到那里度过校庆岂不更利于忆往事念故人!于是一行人等径直来到母校,传达室的老

      工友亲切招呼着我们。遗憾的是,从他那里知道了左老师早已谢世。我们在一个教室的黑板上留下了老师作词的校歌,并不指望有人关注,

      为的就是缅怀我们的左荫庭老师。

                   老师于五年级下学期接替左老师的工作。他年事偏高, 体态微胖,像我想象中的私塾先生。我们不了解曹老师,又动辄与左老师时

      期相比,心中不免失落。我虽仍是班长,却变得不听话,更不愿当老师的助手,还故意跟老师较劲,不时地捣捣乱。我是表里如一的,心

      里想什么,曹老师一目了然,对我印象肯定不好。一次,事情终于弄得一发不可收拾。

        听哥哥姐姐说四月一日是愚人节,这天跟谁都可以“play tricks” 我觉得太好玩儿了,就带领全班女生佯称男生踢球打破了礼堂的大

      玻璃窗。曹老师毫不置疑我这个班长,急忙跑到礼堂。 女生异口同声叫道:“今天是愚人节!” 个个笑得得意忘形。老师很生气,挨个审

      问,终于查出主谋,责令道歉。我非但不从,还怪老师不懂外国规矩。僵持到暑假前,我的操行分得了乙等,不保名列第一的纪录了。

        不愿接受这样的结果,我孤注一掷地去讲理。老师被激怒,责令“不道歉就别来这个班”。顶撞无效,打算换班,心想自己是全校老师

      都会欢迎的高材生[别人都这么说]。不料,别班老师都好言相劝,婉言谢绝。与其在二附小受挫,不如转学彻底离开。无奈另一个好学校第

      一附小不招插班生,父亲又不让上别的小学,我只能考中学了,那么多中学,总能考上一个。 一打听,所有市立中学都已考完,我觉得私立

      的也行,听说贝满女中不错。父亲之言驷马难追:“不许考私立学校!”那就只剩下最好的国立师大女附中了,有逼上梁山的感觉。幸而没

      错过女附中最后一天报名,家里没人支持我这个犯了错的孩子, 我也决不求人,径自报名去了。

                      没出大门,听见姐姐无可奈何地问:"要文凭你怎么办?”我犯倔,头也不回地站住了。姐姐耐着性子喊道:“填同等学力!”感谢姐姐

    未卜先知,填写报名表时真有这样一栏。可是我傻了,后悔没问清是哪几个字,好在顾名思义地蒙对了,顺利地报了名。 离考期只有一周

    时间,谈不上准备,姐姐给讲了几道六年级才学的四则例题,权当临阵磨枪。

        考场设在中国大学[解放后教育部所在]破旧的逸仙堂,考中乌鸦不时飞来飞去好不热闹。我不知紧张,学过的认真作答,从小哥课本里

      看来的尽量用上,没学过的也不放弃,连猜带蒙。作文题目“我最敬佩的人”让我高兴得差点儿笑出来,刚看过电影“居里夫人”,不愁没

      的可写。许多年以后,姐姐回忆说,她接我回家的路上,问及作文情况,我的回答是“连分号都用上了”                                    

        发榜那天也是自己去的,家里没拿这当回事。大榜张贴在女附中大门洞的西墙上,榜上的名字是手写的,很好的书法。匆匆看过就败兴

      而归,溜着墙根儿往西走,越想越觉走投无路。“嘿!你托门子[走后门儿之意]了吧?”应声抬头,是六年级的李德。“我们六年级的没考上,

      你五年级倒考上了。”家里一贯鄙视托门子,我忙说没考上,好像澄清自己比考上更重要。李德全然忘了她的“不平”,执意说我考上了,拉

      着我就往回跑。再一看榜,我的名字神奇地出现了,还挺靠前,是公费班。 李德真是好人,她帮了我,才没错失良机。

        谢过李德,急忙回家报信儿,自以为大功告成。问及哪天交费,我一愣,哪天呢? 不知也罢,应该赶快回去弄清楚,我却鬼使神差地

      说了个27号。姐姐带我交费时,校内空空荡荡,原来26号就截止了。从不求人的姐姐为我央求总务处郭主任,老先生神秘地笑说:“你没

      毕业,回小学去吧!明年再来。”同时却把收据给了姐姐,原来老人家早已原谅了我。幸亏他脾气好,否则前功尽弃。

        我如释重负,悄然离开了二附小,没向任何人告别,更没去见老师。毕竟犯了点儿事儿,不想弄得满城风雨。                        5

        近年低班校友李士侠打来电话,我抱歉说不认识她。问及怎么会认识我,她说:“谁不认识您呐!您不是跟曹老师打架的吗?”臭名远

      扬了!我不好意思:“曹老师大概一直怪我吧?”对方不以为然:“谁说的!曹老师以您为荣。我们班两个男生老跟曹老师捣乱, 曹老师老

      说他们就会跟他打架,怎么不学学孙昌龄?!人家打完架就跳班上了女附中。” 我惭愧不已,悔不该当初不懂事捉弄老师,还拒不道歉。     

      现在我完全理解了,曹老师不能接受愚人节,正像我如今难以接受听不出旋律的流行音乐一样。更自责的是我一直误会老师,没能理解

      老师对我的一片好心和谅解之情。多想弥补过失啊!只是曹老师再也不能接受我道歉了。不过,尽管太迟,我还是真诚地道歉,以慰老

      师在天之灵。 

                                 

        二附小一二年级设唱遊课,三年级以后分设音乐,体育。我二年级的唱遊是汪树良老师教的[记不清从哪天起,“先”的称呼改成了“老

      师”,好像没叫过“汪先”]每周仅一次的唱遊课传授了真、善、美。那时候不兴什么特长生,唱遊课给所有同学打下初步的音、体基础,

      寓教于乐地陶冶情操,培养品德。汪老师恰当地选择填词很好的世界名曲,使我们从中受益。例如

                                                                

                  我的家庭真可爱,美丽清洁又安详。姊妹兄弟很和气,父亲母亲都健康。

                  虽然没有好花园,月季凤仙常飘香。虽然没有大厅堂,冬天温暖夏天凉。

                      可爱的家庭啊!我不能离开你,一切恩惠比天长。

      我曾告诉汪老师:“歌里说的就是我家!”它让我感到家是那样值珍惜,想必其他同学也多有同感。我班表演过这首歌的二部合唱,汪老

      师教我们用声,听主旋律唱低声部,从小体会和声之美。后来遇到有些合唱队员,竟然要求用棉花堵住耳朵,以防其他声部干扰,我觉

      得很可笑。

        苏格兰民歌“友谊地久天长”的填词是:                             

                                 我自从到这世界来,感幸福且愉快。承国家为我辟园地,更尽力为培栽。

                  赖父母朝夕忙扶植,劳师长勤灌溉。使我得滋长与发荣,望我有好花开。

      唱这首歌,会情不自禁地感恩父母和师长,牢记他们的期望。2006年,原师大男女附中歌咏团聚会时,我和从小的同学潘民德重逢,还

      一起唱了这首歌。                                     

        有一首催人奋发的歌词:                                                            

                   我和你是少年,精神好身体健,热烈烈似朝阳,活泼泼比春天。

                   奋志气高无比,阔胸襟大无边,为人类谋幸福,为自己求安全。

                                        踏着光明大道,趁着黄金时间,向着光明世界,勇往直前!

      后来才知道所用旋律是歌剧“弄臣”中的“女人善变” 歌词显然与“女人善变”毫不相干,可是当初唱时却很豪迈。 歌声迴荡在校园

      里,沦陷区的少年灵魂得以涤荡,自知肩负重任,向着光明,憧憬世界大同。

        学过的好歌不胜枚举,表演唱“小麻雀”尤其难忘。 一次周会上,汪老师钢琴伴奏, 我和刘达民演麻雀, 杨达威演小孩, 吴可琴,

      刘瑞芳,王玲,关晓如等同学在台下帮唱。 杨达威身着紫红色短裤西装,他妈妈说我的彩条毛衣不像麻雀,特地把刚刚织好的浅褐色毛

      衣裤拿来给我穿。故事讲母爱,夸奖诚实和知错必改。 老麻雀打食去了,小麻雀饿得难受,跟着小孩儿回家。 老麻雀担心可怕的老鹰老

      鹞,焦急地寻找小麻雀。小麻雀“小青豆,小虫肉,吃了一个饱”,想妈妈了。 小孩儿将心比心,不忍令其骨肉分离,把小麻雀送回家并

      道歉。 老麻雀夸奖小孩儿:“仁慈心,诚实话,你的品格真可嘉。”

        我一直珍藏着剧照,还在背面写了“弹钢琴的是我最喜欢的汪老师”。杨达威1948年去了台湾,又成了美籍华人,特别怀旧,我很理

      解,因而忍痛割爱把保存完好的一张送给了他。刘达民是汪树良老师的外甥女,三年级分班后失去联系。1960在公共汽车上巧遇,她告

      诉我,汪老师也莫名其妙地挨了不少整。 1984年关晓如说,她因为给胡耀邦写信反映情况,在文革中挨整。若干年后,听说她离开人世。

        与此同时,汪老师给一年级排演的节目是“飞飞飞,蝶儿飞”。红黄白蝴蝶三兄弟“趁着好天,结伴儿往庭前”。不料,“大雨下起来了,

      真是不能飞”,他们向红花和黄花求救:“红姐姐,黄姐姐,请你快把瓣儿开,……,我们兄弟都进来。”可是红花黄花执意不让白蝴蝶进来

      躲雨,红,黄蝴蝶婉言谢绝对他们的接纳,宁愿与白蝴蝶同甘苦共患难。白姐姐则同情他们,让三兄弟一起躲雨。 雨过天晴,他们告别白

      花儿,又一起飞绕花间。饰演白花儿的詹道翼典雅大方,很好地诠释了温柔善良的白姐姐。白蝴蝶的扮演者武相梅就是后来的名演员向梅。

        我上五年级时,汪老师教一年级在运动会上表演的团体节目《小毛虫》颇受好评。                                              

                 快快醒来,快快醒来,小毛虫。草儿青青,风儿微微,花儿红。

                  世界多么可爱,已不是寒冬,别再贪睡,快快醒来,好做工。

                  春风吹动,小小毛虫醒了梦,脱了旧服,换上彩衣勤做工。                                              6

                  小鸟歌唱婉转,玫瑰花儿红,大家都做好朋友,亲爱相容。

      这首歌在二附小传唱开来,高年级同学也百唱不厌。

        二附小非常注重形体训练,受过培养熏陶,形成良好习惯。上大学后有一次校际体操训练,北京市知名的林伯如教练在二十多名运动    

      员中,选我示范,称赞我的体操素养。不过,我只通过了国家二级体操运动员。高一届的王忠亿成绩更凸出,是1954年的高校女子体操亚

      [当时她在北京钢铁学院读书]高一届的男生吴树德更是我国首批体操运动健将。汪老师和后来体育课的邢老师,赵老师都一丝不苟地为我

      们纠正姿势,培养了音、体、美的基本素质。诸多课程中,我较多地回忆唱遊课和汪树良老师,是因为从中所获远不止于唱歌和遊戏。 

                                 

        尹荃老师是校庆歌的词曲作者, 我和小哥一年级的唱遊都是她教的。她身材修长,短发,干练而和蔼可亲。 1940年我上幼一时, 

      校在李阁老胡同师大二院开运动会。 不记得我们幼一表演了什么,至今不忘的是小哥他们一年级表演的“我是猴”:

            我是猴,住山中。身体小,很玲珑,小头、尖嘴、圆眼睛,四肢像人臀部红,吱、吱、吱、吱、喜欢运动,满身生的毛茸茸。

      表演一阵,变换队形之后,换了旋律:

                       满身毛孔痒痒,快来晒太阳。你挠挠,我抓抓,虱子尽往毛里藏。你莫藏,你莫藏,我要把你捉个光。     

      这是尹先指导的团体节目,全体男生带着面具扮演小猴子,连唱带演,生动活泼。加拿大那位幼教专家很喜欢这首歌。

        尹先是二附小早年间的音乐老师, 结业典礼和开学典礼唱的歌,大概也是她的杰作。歌词都是令学生终生受益的至理名言:

        暑假结业歌                                                        

           尺璧非奇珍,黄金惜寸阴,春光归去暑降临。求学莫荒嬉,修养在精勤,须知温故以知新。                 

                 努力崇明德,循序做新民,假我岁月始于今。同堂幸聚首,休业暂分今,相将重语叙伦问。  

                 秋季开学歌

             夏长悠悠,始到新秋。久别乍逢,执手问候。 大家可好,大家都好,日月去如流。                 

                   知识无穷,快来研究。一堂聚首,藏休嬉遊。  大家努力,莫停留,从今是开头。

                 [以上两首非我课堂所学,是听会的,错误在所难免,欢迎知者指正。以下两首是俞静堃回忆的]

       另一首开学歌

                赤日炎炎暑气蒸,家中休养四五旬。今日开学一心新,精神格外奋。

                新旧同学一堂中,研究功课要精勤。学无止境古人云,牢记在我心。  

                 寒假结业歌                                            

                 学生小,读书好。新知能,添多少?隆冬风雪寒,转眼假期到。

               今日放假回家去,假期作业要做好。要做好呀,要做好,莫把光阴空过了。

          尹老师会作曲弹琴,是那时为数不多的新女性,一生敬业于小学教育,堪称教师楷模。这位理应倍受尊崇的好老师在文革中惨遭

       不幸,含冤而逝。1989年,我的同窗许曾骞和尹老师的其他亲戚在万安公墓为她立了衣冠冢,寄托后辈哀思。

         李瓒元老师与尹先相比多了些威严,这或许与她极深度的黑边近视镜不无关系。透过厚厚的近视镜,她的眼睛依然很大,学生怕

       她,可是背后偏要叫她“大眼儿李”,后来竟误传成“大鸭儿梨”,不过并无恶意,大家都很敬服她。李先教常识,是我们科学和礼仪

       的启蒙人。她会弹风琴,给我们代过唱遊课,还排练了“五个渔夫”上台表演。我戴着借来的巨大草帽,已经引起一阵哄笑,收竿清

       点人数又每每不数自己,木讷地重复着:“怎么少了一个?”观众乐不可支。

         解放后,她和尹老师一起住在石驸马大街东口的当铺胡同 [她们都是独身主义]。她们满腹经纶而安于小教事业,没有家没有孩子,

       而将母爱给了她们的学生。 1960年,母亲遇见尹、李两位老师,她们还清楚记得我和小哥。母亲感动说:“老师倾注全心于学生,才

       会有这样的记忆力”。 学子莘莘,我们又已离校二十余载,老师记得,真是我们的荣幸。 两位老师文革中卒于非命,令人痛惜恨憾!

       我由衷地怀念她们。

         汪淇老师教三年级的说话课和四年级的美术。她的绘画书法都很了得。团体表演“我是猴”的上百个猴脸儿,还有“小麻雀”的两

       对翅膀都是汪老师的杰作。 一次说话课,我被叫到讲台前做练习, 刚刚看过《天方夜谭》,有些字还不认识呢,楞敢瞎讲!汪老师耐心

       纠正错误,我后悔不该那么冒失,好在汪老师和蔼可亲,让我不觉尴尬。她朴素大方举止典雅,是我非常喜欢的老师。1979年,汪老师

       在纪念手帕上给我签名,字迹劲秀不减当年。                                                                          

         刘贵育老师是大学讲师在二附小兼课,教五年级自然。虽是兼课,但教书认真负责,绝不来去匆匆。东操场东厢的自然教室里,墙

       上各类正规的挂图,应有尽有的模型教具,一台台精密的显微镜,……,一切的一切,刘老师治理得颇具水准。在那里上课简直觉得一

       下子拔高了,学问大了。刘老师严格要求我们正确使用显微镜,到了中学,二附小毕业的都会睁开双眼看目镜。那时我们不知道他的名    7

       字,都习惯于高年级传下来的称谓“斜眼儿刘”[师有些斜视],然而绝非恶意,刘老师学识渊博作风严谨无人不服。

     日本投降后,学校开庆祝会,刘老师上台发言:“我们的陪都选得好,重庆,再庆祝,现在咱们庆祝胜利啦!”  顿时群情激奋,留

      下难忘印象,半个世纪后,我和哥哥不约而同想起了这一幕。我离校后,刘老师离开了二附小,听说后来去了台湾。                    

         老师和汪树良老师一样,身材极好,能优美正确地示范动作,所以二附小许多学生都有极强的鉴别力, 能在一台舞蹈演员中迅

      速分出优劣。我们体操素养的基础是他们给打下的。邢老师排练的团体操不同凡响,动作优美队形新颖。

         赵元铿老师严格要求学生,立正时两腿必须用力。他能准确判断学生是否认真,偶尔以自己的膝盖朝懈怠者膝盖后一拱,毫无防备

       者必然腿软甚至跪下,从此不敢偷懒。列队转弯时,要求每排内侧踏步,外侧逐一加大步伐,排面需保持平直。他为运动会排练的传统

       团体表演叫“长虫脱皮”,同学们排成纵队,前后按一定方式牵手,逐个躺下成行,再依次站起,可谓名副其实。

         二附小一向长于团体表演,在比赛方面则往往比第一附小逊色。赵老师对振兴二附小田径运动颇有贡献,上届的欧阳民因他指导得

       过两校跳远冠军。九人排球开展得也很好,小哥班的排球队相当出色,他打头排中,杨敬时打二排中。我受他们影响也喜欢排球,也打头

       排中。那时女排基本上是二次进攻,头排中其实是主攻兼拦网,起主要作用。拦网叫做“关门儿”,窍门是轻轻一点,球落网根儿,讲究

       手形,能稳稳拦死男生的重叩球。垒球也很普及,一个班在体育课上就能分拨儿比赛。小哥是很棒的后垒手,击球技术也不错。

         我的篮排球基本功受到中学和大学老师称赞,归功于赵老师的启蒙。初三时,我任队长的排球队大胜男附中初二队和师大体育系队,

       还参加过全国选拔赛华北赛区的比赛。1951年五四青年节,应团市委邀请参加劳动人民文化宫的表演赛,对手是第一届国家女排。

         鲍庆卿老师是我始终记得的国术老师。二附小盛传她能跺脚上房,我一直好奇。虽觉得不可能,但她体态精干,动作敏捷,拳脚地

       道,又着实让我希望那是真的。

         陶淑范老师在三年级一堂珠算课上叫学生一一上讲台打算盘。老师夸我打得快,我正得意,中指下了樑。老师给了个乙等,我很扫

       兴,后悔不如慢点儿打,还觉得老师太不留情。事后想来,老师做得对,使我及早记取教训,追求完美。我家那时住在前王公厂,出西

       口过马路就是陶老师住的圆宏寺。 “解放”后,陶老师成了知名校长。 1979年校庆曾见过,不久后她去世了。                                                                            

         老师是五年级音乐老师 ,广东人, 我们乐理和美声唱法的主要启蒙者。一次歌咏比赛,她指导我班演出关于珍惜时间的合唱,“惜

       阴复惜阴,一刻值千金”。 参加者有范丽玉,范君玉姐妹,贺思荣,尹瑞芝,高满同,邹德玲,关晓如,杨达威,潘民德,萧继锐,许

       曾骞,汪国淦,陈国光,周铭生等同学。受老师的教诲,我们从小懂得合唱队员不能喊,要注意整体和谐。

         由于李,尹荃和汪树良等优秀音乐老师的培养,二附小学生中不乏优秀的歌者。何德志很会用声,曾独唱过一首好听的歌:“好像一

       轮古明镜,洁白又光明;好个纯洁心灵是多么可尊。我能够在我方寸久来保。”[正是因为喜欢此曲,俞静堃建议以歌词为本文标题

       之源]。杨家宁的声音淳厚,独唱过的歌里有“小朋友啊齐努力,努力奔前程。为国家争光荣,为人类造大同。” 她们都是美声唱法。许

       文敏童声清脆,台风纯朴,很受欢迎。我班住在手帕胡同离学校几步之遥的吴可琴歌声甜美嘹亮,汪老师多次让她独唱,可是她每逢单

       独唱歌,明亮的大眼睛里就噙满泪花,无法继续;这让汪老师很遗憾,因为她太希望更多的人听到吴可琴动听的歌声了。更应一提的是,

       二附小还出了歌剧演员。1944届的杨光江在师大男女附中星火歌咏团领唱“布琼尼骑兵队”,可谓余音绕梁。后来他和著名歌唱家李光羲

       同在中央实验歌剧院扮演茶花女里的男主角亚芒。

         霍懋征老师和一位老师教过我劳作。“解放”后,霍老师教语文算术等课,是非常优秀的教师和知名教育家。1979年返校时听说她

       得了重病,我们想去看望,她婉言谢绝。霍老师为人谦逊,从不张扬,我们十分理解, 喜欢她的低调,衷心祝她健康。

         贾泽老师教我五年级历史,端庄高雅,是我心目中典型的老师形象,我非常喜欢听她讲课。1979年返校时,她在教师进修学校任教,

       依旧美丽大方。

         教过我美术的,除了汪淇老师,五年级时还来了一位年轻漂亮的女老师,印象颇深,好像姓吴。 我画过一个日历,老师给了96分,

       因为底色不匀,自己没想到能得如此高分,同学们更是不以为然。老师说了两点原因:一是我用鸡尾狗头表示鸡年与狗年的更替,画面有

       创意;二是年份1946这几个字体新颖别致。同学们心服口服,我则深受启发。老师总是抓住点滴事例使学生有所收益。

                                            

         严畹老师是教导主任,身材修长,戴假发髻,黑边眼镜, 令人肃然起敬。她住在石驸马大街路南,与我家斜对门,远远见到她,必鞠

    90度大躬。 我一直当班长,每天早晨到教导处领取本班的出席簿,下午放学离校前还回去。 一进教导处,正对着端坐尽头中央的严老师。她严谨干练,治学有方,是个出色的教育家。她主持周会,要求各班队伍像瓦垄一样整齐。一次,因为管不住自己,回头说话,严老师中止了讲话,训斥了我。身为班长,却给全班惹了祸,级任老师给了我罚站的处分[唯一的一次]

      贾汝忠(一之)老师没教过我,但我知道他学问大、教书好,随手一画就是一个中国地图[那时是秋海棠叶形状]上写字课拎来一桶

    白粉浆,用一支大毛笔在米字板上一笔一划地教,擦掉后再教下一个字,是高班同学书法的启蒙者。五年级时,他的弟也来二附小教

    书,是乙班的级任,与我班级任左老师莫逆之交,对我也很熟悉。此外,贾老师之子贾向荣与小哥同班,这也有助于我记住他老人家。

     郑芸老师住在报子街,离学校近,很容易碰见。我觉得她一定很严厉,可是她班里的学生都说她严而不厉。徐宝丽多次提起,1945    8

    年她家初到北京[当时叫北平],父亲虽是师大教授[解放后的体育学院院长徐英超先生], 却无余钱剩米同时给几个孩子置办校服。郑芸老师把

    自己的蓝布大褂给了她,她个子高,穿着还挺合适。她的一口西北话经常引人哄笑,,郑老师总是给予无微不至的关怀,鼓励她自信。郑

    老师和二附小许多老师一样也是单身,她把学生当成了自己的孩子,才会如慈母般地对待他们。                                     

      马英贞老师在我刚上小学时是教务员,年仅十九岁。我第一次到教导处领取出席簿,端坐正中的严先低头从眼镜上方注视我的眼神、

    办公桌摆成的马蹄形阵势,让我有点儿不知所措。马老师坐在进门的左边,见状立即走过来关照,亲切的笑脸使我的紧张情绪荡然无存。

    1979年返校,马老师已近花甲,人很虚弱,但苗条身材依旧,温馨笑容犹存。她总是那么谦和,尊长爱幼。我离校后,马老师先后担任

    我侄女孙镁和侄子孙镭的级任,他们非常喜欢马老师。

      安凤徽老师是小哥三,四年级时的级任,富态而利落,严肃而和蔼,戴无框眼镜,穿西式服装,风度翩翩,我觉得她简直是个大学

       教授。她教学有方,循循善诱,使本来不大用功的小哥跃进前三名。

         另一位老师教历史,学生爱听她风趣幽默的讲课。后来从1944年的同学录得知她的名字叫安桂芝

      李玉印老师写得一手好字,原是学校的书记[不同于当今书记的概念],后来是小哥五,六年级时的级任。可能家境清贫,不如其他老师

       注重仪表,学生不懂事,往往故意跟他捣乱。小哥时常反思,说李老师语文,数学功底皆好,是个好老师。

      许德明老师是我侄子孙镭三年级时的级任。1952年的一天,侄子自豪地告诉我:“我是中队长,副主席。” 我这个侄子淘得真能上房

       揭瓦,居然当上了小干部。可见,许老师对学生一视同仁,不抱成见。1979年返校那天,听说许老师住在手帕胡同西口路北,众多怀旧的

       老校友就一起去看望。小小院落里种满了瓜菜和花,许老师言谈流露出淡泊名利与世无争的性格,和明白之后却难得糊涂的境界。校友们

       为她潇洒地颐养天年而慰藉。

      剧书素老师是我侄女孙镁三、四年级时的级任,也是位执教有方的老师。虽未教过,我也清晰地记得她,她不穿旗袍,而穿西式服装,

       就像电影里的女先生,这点和她的好友安风徽老师一样。后来听说她是虔诚的基督教徒。

         关敏卿老师在我上五年级时来到二附小,担任一年级级任。 她和马英贞老师编排的团体表演留下深刻印象。 报童们唱着聂耳作曲的

      “卖报歌” 跑跳步入场,卖起报来。一群捡煤孩子接着上场,也唱着什么歌,捡着煤核儿。小学生们无限同情地唱:“卖报童子真可爱,捡

       煤孩子太可怜。同学们来,我们再不要贪玩,买书买纸大家凑钱,分出一些时间,教他们把书念。”最后,孩子们下跪祈祷:“但愿有一天,

       人间是乐园。孩子们都能工作游戏上学校,孩子们都能有吃有住有衣穿。但愿有一天,人间是乐园。”歌声感动了所有观者,东操场一片沉

       寂。 我班徐芳芝同学的妹妹参加了表演,她把那些歌带到班里,大家都为之动容,唱了好一阵子。

         在国民党统治下,毫不隐讳地喊出对社会的不满,直截了当地企盼光明,召唤儿童尽匹夫之责。二附小是何等正义的学校

                    记得还有河北口音的单权老师,住在察院胡同的钱自敏老师,教导处嗓音嘶哑的韩惇五老师[听说他在运动中也莫名其妙地挨过整]。校医

       室的张元瑃大夫戴眼镜,医术高明[决不是后来医务室大夫的概念]。传达室负责摇铃的田义青大爷风里雨里地忠于职守令我难忘。 1989年校

       庆,一行数人拒绝入场搜身来到学校,传达室一位面孔熟悉、年纪稍轻的工友[姓名不详]热情接待了我们,他竟然记得低我一届的朱嘉禄擅

       长画画[听说朱嘉禄后来从事建筑,是北京西客站的主设计师]      [以上几位老师的名字我并不记得,是后来从1944年同学录上查] 

                                                                                            

                    那时二附小最高领导的称谓是主任 1940~1947年,有孙世庆,石荫怀和孙韻笙三位主任。 石主任任期极短,没留下太多记忆,两

       位同姓人则印象颇深。

         孙世庆主任矮而健壮,红脸膛,须发皆白,眉毛亦然,慈眉善目和蔼可亲,俨然一个老寿星。 如今想来,穿上那套白边红衣服,他

       简直就是圣诞老人。幽默风趣的讲话,地道的山东口音,听者开怀大笑之余,懂得了有益的人生哲理,学生和家长无不尊崇孙世庆主任。 

       不幸的是,抗战胜利前夕,日本统治者点将,让他当了伪教育局长。父亲深表遗憾,惋惜这位德高望重的教育家因此毁誉。也许因为印象

       太好,我深信他是出于无奈,而绝非蓄意卖国。日本人找他,也是想借他的声望。他是好人,没做过坏事。很久以后,听说他在劳改营里

       去世,我仍改变不了对他的印象。

         我们的父兄,沦陷区的国民,为了养家糊口就得找事做,那时候老百姓不可能都跑到重庆。至于延安,那时候普通百姓无从得知。

         孙韻笙主任原是久负盛名的香山慈幼院院长,享有很高的威信。与前孙主任相比,他严肃了许多,现代了许多。他很有学问,“解放”

       后在师范大学任教,这怕是后来的学校领导力所不及的。 1979年返校时,见到孙韻笙主任及其夫人 [幼稚园的顾老师,教过我的侄女侄子]

       孙主任风度不减当年。

           这两位主任都是名副其实的教育家,对于二附小的“百年名校”之誉,功不可没。孙世庆主任主持二附小工作历时最长1912~1943

       被拆的校园里布满了他的足迹,浸透了他的心血与汗水。他和二附小奠基人任崇敏指导师、瞿庆安长(1909年)、周徵荨经理(1910年)

       以及民国以后的王铭恩王燮元主任都是百年名校的功臣,没有他们开天辟地,百年从何谈起?没有他们潜心教育,名校何以形成?这些

       资料文革中付之一炬,幸而哈佛大学的图书馆精心保存了下来,衷心感谢他们。                                                     9

         我常想到,在校时,教我们珠算和说话课的陶淑范老师不时离校,任教不连续,后来听说是随地下工作的丈夫去解放区。她在二附小  

       来去自由,除了自身的教学能力,应该看到主任们和老师们的为人和作用。如果有汉奸或势利小人告发(举报),恐怕就是另外的结局了。 

                              ,周                                                        

         朝会是每天早晨课前在东操场召开的例会,由严琬老师主持。朝会上要升国旗,唱国歌,背诵国父(总理)遗嘱。敌伪时期,升青

       天白日满地红的中国国旗,唱中国国民党党歌“三民主义,吾党所宗,……。”小学生的民族自豪感油然而生,连学校周围的百姓也为之

       振奋。抗战胜利后,每天负责升旗的旗手是小哥孙昌祖和他同班的杨敬时。他们跑步到旗杆下,以一定方式缓缓升旗,很是神气。全校

       同学无不羡慕他们,用心学会系旗扣的方法,希望有一天自己也能当上旗手。

           周会也由严琬老师主持,讲一些与全校有关的事项,比如道德品质,校风校纪方面的教育;还有讲演比赛,表演节目等。一直清楚

       记得一年级时的两次比赛,一次为纪念孔子,一次为纪念孙中山先生。我代表全班讲演,从此记住“孔子名丘,字仲尼”和“孙中山名

       文,字逸仙”,对他们的生平也略知一二。表演节目有合唱,独唱,相声,双簧,京剧清唱,短剧[小品]等等,形式多样,内容丰富。四

       年级时,几个男生演过一个短剧“学官话”,说一个乡下人来到城里,变虚荣了, 一味模仿城里人。可是学来的几句官话[国语]都用错了

       地方,结果招来大祸,说明保持本色才好。

         大约十年前的一个春节,在加拿大Manitoba的省会Winnipeg过春节,我根据回忆编写了“学官话”,以相声为蓝本编写了讽刺县太

       爷愚昧无知、惯读错别字的剧本,执导当地中文班的孩子们在晚会上表演,反响可称强烈。有个家长说她在波士顿过了多次中国年也没

       看到这样寓教于乐的节目,要把孩子交给我接受启蒙。我忙解释自己并不从事小学教育,而且只是匆匆过客,心中则得意地回忆着在二

       附小受得良好教育。 

         其实我之所为不过是雕虫小技,由于二附小的熏陶,出了不少文艺界专门人才。高我五届的葛崇娴是北京人艺的演员,她弟弟葛林

       曾任战友文工团团长,我同班的孙良冉曾是该团的节目主持人。 相声作者里有个王存礼,一定是二附小的,他的弟弟王存山与我同班。

       更有王正方当了美国的电影导演。北影著名演员师伟就是二附小的孙宗珣 [1940年代初的校友],还有上影的向梅【1949届】。

                  一年级的一次周会,严琬老师表扬了六年级的常燕玉。她家境清贫,点不起电灯,每晚在街灯下读书,还考了第一。听过匡恒凿壁

       借光,孙康映雪读书,还有头悬梁锥刺股之类发愤图强的故事,这些古人令人敬佩,可能因为离的太远而未能产生太大的触动,常燕玉

       的事迹则令我心潮起伏。二附小从不屈从权贵,不管家庭背景如何,推崇的就是常燕玉这样的好学生。我始终不认识常燕玉,但她一直

       是我心中的偶像。

         校庆的庆祝会就更盛大了,各班节目精彩纷呈。一年级时校庆盛会上,四年级的节目给我留下深刻印象。说的是两个小孩不畏艰险

       长途跋涉,最终找到圣洁的仙子,得到宝物。殷宗文和宫莲分别饰演坚强女孩儿和仙子,俞静和等饰演祝福探险者成功的伙伴。后来学

       电机的宫莲居然在清华大学开讲座,主讲海涅的诗,此等能力与二附小的全面发展教育不无关系。1978年,我与宫莲在评阅研究生入学

       考卷时相遇,一同回忆起那个节目和指导表演的汪树良老师。

         二附小利用各种机会, 通过各种方式,德智体美并重,引导学生全面发展,朝会和周会正是达此目的的有效手段。在老师的教育和影

       响下, 我从小知道死读书、读死书都是愚蠢的,全面发展才是应有的境界。我们并不仅仅是从书本和课堂上学得知识,在二附小随时随地

       都有收益。所以对我来说,上学读书从来都是快乐的事,二附小是我少小时期的乐园。

         周会朝会和校庆大会是二附小教育不可缺少的部分。教育的成败不能只看升学率,五分加绵羊决不是教育的目的。教学的优劣不在于

       老师灌了多少,而应看学生受益多少。学校的责任是培养有用的人才,而不是教出书呆子,更不容自私自利的所谓“精英”苗子。学校应

       是永葆的净土,教师应是廉洁的化身。应注意挖掘每个孩子的潜力,让所有孩子的个性得到充分发展。

         感谢父母为我选择了二附小,感谢二附小给予我取之不尽的一切。 

                                    

         我曾旗帜鲜明地反对“解放前谈不上爱国主义教育”的说法。岂止是“解放”前,就在日寇铁蹄下,由于二附小老师[也包括家长]的言

       教身教,小小年纪的学子无不痛恨倭寇,绝无“哈日”愚行!且不说老师课堂上讲岳飞,文天祥,戚继光,史可法,花木兰,秋瑾等民族

       英雄,激发了学生的爱国心和民族气节,只从一次运动会的团体表演就可看出二附小是正气凛然,不卑不亢,不畏强暴的。

         1943年我上二年级时,在石驸马大街东口的师大校址举行过一次春季运动会。唱遊课汪树良老师排练的“小兵队”绝对是爱国主义的

       经典之举。我们年级的矮个男生扮演伤兵[有周祖功、陈同贵、韩汝珊、顾巽祥等同学],上一届的高个男生孙凯扮演“小兵队”司令,俞静堃、

       韩慧敏等女生们扮演战地护士。他们豪迈地唱:

                             在我们的肩膀,   在我们的胸膛。 我们来捍卫祖国, 我们去赴沙场。

              统一意志, 集中力量。 冲!冲破一切恶势力。 干!贯彻救国的主张。                                            10

                  抱定杀身成仁的决心,  发扬中华民族的荣光。                                                     

         在日寇统治时期,这是针锋相对的誓言,大涨中国人的志气。学生唱这首歌时无不激昂慷慨,看表演时更感热血沸腾。作为观者,我

       紧张地注视着担任钢琴伴奏的汪树良老师。她神情倔强,投入而警惕,好像随时准备应对灾难。我特别喜欢汪老师,真为她捏了把汗。站

       在前来视察的日本官员旁边的孙韻笙主任和在场的所有老师正气凛然严阵以待,使我略感放心,一旦出事,他们会和汪老师一起对付强敌。 

       现代人难以理解沦陷区的恐怖,莫须有的罪名就能把人送进宪兵队,那是蛮不讲理的地方,以残害中国人为乐趣,进去了就出不来。我由

       衷敬佩汪老师, 孙主任和二附小的老师们。他们在日本帝国主义铁蹄下,身体力行地给了我们爱国主义教育。 在我心目中,他们都是尽责

       的匹夫,忠勇的爱国志士。

         如果“爱国主义就是爱社会主义”的说法成立, 我们的爱国情结就无法解释了, 因为那时候我们不懂“社会主义”[如今又有谁能说清

       楚?]我们的爱国主义萌生自家喻户晓的岳母刺字,精忠报国四个大字自幼铭刻于心。二附小有个图书馆,日寇统治下就有岳飞传,文

       天祥传之类深浅程度不同的藏书。学生课上有正义的师长引导,课余又有这样的场所薰陶,铁蹄下的少年受得绝好的爱国主义教育。 

                                

                    沦陷区的百姓对日寇切齿痛恨,小学生也因而抵触日语课。起初有两个日语老师,一个是日本的蓧源,一个是姓张的中国女老师。据

       说女老师特别厉害,学生不好好上课,她就用粉笔头砍脑门儿,一砍一个准儿。反日情绪高涨的学生也不含糊,想出了绝妙的对策,干脆

       不跟老师硬顶。上日语课照例用日语问“先生,你好!”这句话的日语发音酷似国语的“孙子(音zei),我哈腰,狗砸你妈死”。学生们争

       相高喊,显得很守规矩,实则为解心头之恨。不知厉害的日语老师是真没听出来,还是不想自讨没趣,总之,学生胜利了。我上三年级时,

       来了个漂亮的中国女老师教日语。她很和气,我们想捣乱却无从下手,高年级同学传下来的方略也难用上。学了一学期日语,没记住什么,

       抗日战争就胜利了。 

                                

     大半个世纪过去了,从未认真回忆过母校校园,听说拆了,愤憾并生,引起前所未有的思念。我们从那里起步,多么应该常回家看看;

    阔别六七十载,多么希望能回家看看!然而如今无家可归,只能回忆,必须回忆了。此文最后追忆校园,为的是在心中留下一幅校园的蓝

    图。说到蓝图,我真希望学建筑的校友能绘制一份。这并非臆想,而是受人启发。原北师附小有位学建筑的古稀校友已经这样做了。该校

    现任校长特邀七十岁以上校友促膝谈心回忆母校,决心真正继承优良传统,把北师附小办成实实在在的好学校。甚至支持校友恢复校名的

    主张,只是因为北师已不存在,而未改成,不过西城区教育局已同意在校名后加上“原北师附小”。我佩服这位不愧为真正教育工作者的校

    长,她不是急功近利厚今薄古的浮躁人等,不像躺在名牌老校光环上的浅薄之辈,一味炒作自身却只字不提先辈铸就的辉煌。

         母校位于手帕胡同中间,坐南朝北,不大的校门正对着通往报子街的达智营胡同。门洞左侧是传达室,田义青大爷每天在那里迎接我

       们。 过了门洞,是个院子,正前方可见一双杠,那是我们玩儿“双杠逮人”的地方 [这个游戏在二附小不知传了多少代]。双杠旁边是教导处

       的北墙[上有几扇大玻璃窗],教导处的门朝西。院子西边月亮门里,有个跨院,院内北房是校医室所在地。东隔壁是一间教员休息室,三年

       级时在那儿口试日语,南边是幼稚园北课堂的北墙。从月亮门往东,可见一幢二层楼房,我们五甲的教室就在一层的西头。楼后是高年级

       上体育课的北操场,也在那里举行过校庆的集会;楼前对着礼堂几个大大的北窗户。从楼前往东径直可达东操场,东厢房是自然教室,北

       房是我们四年级丙班的教室。东操场西南出口通到一个四合院,北房是教员休息室,前廊很宽,在那里拍皮球踢毽子不怕日晒雨淋。东西

       厢房分别是我在三丙和二甲的教室,南面可见一年级两个班教室的后窗。教室门前又是一层狭长院落,对面的南房曾是教员宿舍,左老师

       和年轻的那个贾老师在那里住过。从一年级教室前往东通到一个抱角廊子的小院,北房是音乐教室,东边有个锅炉房,供应开水,烧锅炉

       的大爷还给带饭的同学热饭,其余房子的安排记不清了;西行北转又进一院子,北面就是礼堂。礼堂西端有个舞台,铺着黑色地毯,舞台

       两边的墙角各放一架钢琴。礼堂不仅是全校集会的地方,唱遊课也在那儿上,汪树良老师课后常在那里弹琴。礼堂所在院子的西侧,大体

       就是幼稚园的东墙了。

         至此,我好像通过时间隧道回到了二十世纪四十年代的母校,又与众多师长和同学聚首。我赶在校庆前发表了回忆母校的拙笔,有幸

       在九月十九日前后,与古稀耄耋校友相聚。 天涯海角各自一方,一堂聚首,共识惊人,因为我们受得同样的教育。有学长告诉我:“新校

       园豪华有余,温馨不足”,我说:“拆了的校园温馨永驻”。

          九十九周年校庆之际,仅以此文略表对母校,老师和同学的深情厚谊。                    (完)

                     2008826日初稿,20081012日改稿,20081018-21日新浪网发博文,2009-10-10次修改并发布“浩瀚无垠”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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