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进了篮球队
刘继杰
上个周末回家，碰上个大喜事儿。儿子的学校选拔校篮球队，儿子被选中了。我说，这可比过生日重要，你点地方儿，爸爸妈妈请你。结果儿子挑了大阪自助日本餐，一个人二十五块钱。
为什么说大喜事儿呢？因为如果这次选不上，他可能这辈子也进不了校队儿了。小孩子在七年级的时候开始组织校队儿，自由报名。一个年级几百个孩子，大概有百八十人的报名。教练连续考核三天，个人技术，基本技能，分队比赛，样样儿都考察一遍，最后挑中了二十二个孩子。
星期六那天考核结束之后，儿子从学校打来电话，告诉家里他被选中了。我就带着狗去半路上迎接他。他和另外两个老美小孩儿一起走回来，我多了个心眼儿，没有扑上去拥抱祝贺他，只是平静地和他打了个招呼，就继续溜狗去了。结果回家一问，那两个孩子里有一个没选上。我要是跟儿子兴高采烈的欢呼他就更伤心了。
如果这次没有选上的话，以后的机会就微乎其微了。因为进了校队儿和没有进的差距会越来越大。虽说以后每年也都有选拔，但一般都是补空缺的，比如转学什么的。不象第一次整队组建机会大。
要说儿子能进校队儿，也真不容易。因为他不是拔尖儿的，而是在那可上可下的杠杠儿左右的。从小儿为了培养儿子打球儿，我可费了不少心血。光教练就给他当了四、五次。差不多每一次都是有了队儿没有教练。
第一次是一年级的时候，那年我在亚特兰大上班，一下子喜欢上了那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就把家也搬过去了。儿子在那儿上的一年级。以前他是踢足球的。但到了亚特兰大没找到地方有足球队，就给他报了篮球，参加YMCA组织的球队。第一个星期去取时间表，人家说这个队儿的人员和时间都定了，但没有教练。教练都是家长自愿的。你报名的时候有那么一项，家长是否愿意当教练，或是助理教练。
我一看，第二天就要练球了，还没有教练。我说那我就当教练吧。第二天训练的时候，我就跟家长们说，我上学的时候从来没打过球。规则我倒懂，都是电视机前看来的。因为我上学的学校篮球好，出了一个飞人乔丹，所以从那个学校出来的个个儿都是球迷。什么是球迷你知道吗？就是只会评论说别人臭自己又不会打的哪种。
我说你们有没有人愿意顶我的？没有。我说那有没有人愿意帮我的？一个老美报了名。但他也和我一样，只会看球不会打球。
于是我就开始了教练生涯。一开始不会教，就去看别的队训练。看完了照葫芦画瓢。反正一年级的小孩子也好糊弄，他们还都挺佩服我。儿子从那时起就立了志向，长大了要进NBA。
有一次训练的时候来了一个老美家长，大高个儿，看小孩子动作不对就指指点点的。我说看样儿您是个会家，干脆您来主持训练吧，他客气了几句，就接过去了。以后训练，只要他来，我就在一边儿看着。比赛的时候，我是名义上的教练，他在一旁是我的教练。
后来孩子们怀念德州，我们就搬了回去，二年级到了布雷诺体育协会，换了一个球队儿。这个队儿有教练，而且他还没有小孩儿在这个队儿。他一个人教两个队儿，儿子参加的这个小点儿的队儿由他的儿子顶他的名儿当教练。他那个小孩儿十四岁，长得比我还高还壮。球队的小孩子们都特服他。过了一年，有了新规定，上场教练必须是成年人，那小孩儿教练不合法了。又没有教练了。一帮家长里只有我有过教练经验，我要是不接队儿就散了，我说那我来当教练吧。这么着，第二次当了教练。
体协的比赛很正轨，有自己的体育馆，一边是蓝球馆，一边是冰球馆。篮球那边有十几个场地。每次比赛体协提供两个裁判员和一个记时员。两个球队各出一名家长记分。第一次比赛的时候，那个记分儿的家长比我还懂行儿，他一看连输几球，就跟我说赶快暂停。叫停之后他给孩子们分析应该怎么打，我在一旁听着。打完了之后我说你来当这个教练好了。他说我有两个孩子，我在老大那个队儿当教练，训练有冲突，不能每次都来。你还是当教练，但我只要能来就来帮你。这么着我又当了傀儡教练。不过以后他不在我也会叫暂停了。
虽说是傀儡，但也不白当的。干了一年，慢慢儿的我也象个教练的样儿了。打了一个赛季之后，那个队散了。因为好多老美的孩子都是秋天去打橄榄球，过了一个赛季再回来打篮球。我就又组织了个球队。这回直接报名当教练。体协给我安排了个队儿，十个孩子，五个老中，四个老印，一个阿拉伯的小孩儿。
那个队儿只打了一两个赛季就散了。是我不干了。因为那个队实在太差了。等于只有我儿子一两个主力，其他的跟着来回跑。每次我都鼓励他们，拿住球要尽量拖时间，只要输十分以内我们就当赢了庆祝。
那帮孩子不光打球差，而且还不来练球，让我很失望。按规定每周训练一次。我说咱们基础差，每周六上午加炼一次，自愿参加。结果每次都是只有三几个打得好点儿的孩子来。越是打得差的越是不来。不光训练不来，每次比赛找个记分员都很困难。
我记得后来还组织过一个队儿也是一帮老中老印的小孩儿，只有一个老美老墨混血儿。大部分都没打过球。从怎么拍球教起，一个赛季只输不赢，对儿子情绪刺激很大。
我觉得跟我学不出NBA来，就把自己的那个队儿散了，找了个花钱的俱乐部队把儿子送去了。除了打球组队儿交钱以外，一个月一百五十块钱训练费。俱乐部队也是体协的队，但你不入俱乐部不能参加那个队。每周除了整队训练以外，星期六上午还有个人基本技能和体能训练。除此以外，隔三差五的出去打锦标赛。有时要开几个小时的车，周围几个州都有队儿来参加。
俱乐部对儿子的球艺提高帮助很大。但打了一年多，儿子不想去了，说当板凳队员，上场时间太少。于是又送到体协让他们给安排一个队。结果怎么的，又是没有教练。于是我又一次当了教练。
训练两次之后，我发现一个黑人小伙儿，好象是我们队里一个孩子的家长，抱个孩子，指手划脚的。我说你来教好了，他说我不是家长，我是他叔叔，我哥哥不能来，我送他来的。
我说叔叔爸爸都没关系，你愿不愿意当教练啊。你要愿意这个队儿就交给你了，我什么水平你也看见了。那小伙儿说我得想想，我在社区大学读夜校，不能保证来。我说没关系，什么时候你来这队儿就是你的，你不来我就教。他说好吧。这么着，我又成了傀儡。
那小伙儿个儿不高，胳膊上的键子肉象馒头似的。他没上大学。高中是校队儿的后卫。投球极准。经常站在三分线以外好几尺的地方投球，一投一准儿。他组织进攻防手很有一套。告诉小孩子们有几种打法儿，做什么手势代表什么打法儿，不用教练暂停，后卫在场上就可以随时改变打法儿。
打到赛季末，我说下个赛季你就当正式教练吧。我当助理。于是他把他下学期的课都选在没有冲突的时候，当了正式教练。
又打了一两个赛季，他那个侄子不打了，要去打橄榄球，于是那个叔叔教练也不干了。我又给儿子重新找队儿。
我一个朋友说他儿子那个队不错，好象有空缺。我儿子就去了。是两个年轻小伙儿当教练，高中毕业的待业青年，两家都没有任何人在那个球队，纯粹干着好玩儿的。我儿子去了刚大了半年，那主教练说找到一份酒吧对酒的工作，不能教了。那个队儿又散了。
那时儿子已经五年级了，我不能给他当教练了，也不能去和没打过球的孩子一起去组织新队儿，就到处找队儿参加。又去过几个球队儿，都是打了一个学期就不打了，还有一次同时打两个队儿，不同年级的。试了好几次也没找到对路子的。因为教练很重要。有好多队儿，教练都跟我似的，二把刀，光有一腔热血，不会组织进攻。还有的教练叫小孩儿拿了球就投，从来不打配合。不要说儿子觉得没劲，我看着都觉得没劲。
因为一般好队儿都比较稳定。缺人也都是内部推荐，就象现在找工作一样。凡是体协给安排的，一般都是比较差的队儿。差队儿人都呆不长，换来换去的。我要给儿子找的队，不能是太差的，也不能是太好的。不光看队儿的水平，也要看个人。我不喜欢靠一两个明星进分儿的队，要水平比较平均的，少了谁都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后来儿子原来的一个队友说找到了一个挺好的队儿，出了空缺，就介绍去了，打得也挺好，在那个队儿里算中等偏上的。那个教练也是高中时校队儿的后卫，挺有水平，跟我说你儿子是个solid player。平时我做专职记分员，有时教练不能来，我还去做代理教练。打了一年多，经济不景气了，那个家长教练说换了个工作，经常出差，不能教了。队儿又散了。
那时已经六年级了，我儿子有一段时间干脆就没队儿了，他小时候当NBA的愿望也早都忘了。他也有点儿自暴自弃了，说我可能进不了校球队儿了，干脆不打了。我跟他妈说你还是尽量打吧。于是七年级开始的时候，我老婆又给他报名了一个私人教练的基本功训练课。去了一次他不想去了，我老婆硬逼着他去了。
去了两回，那教练说你基本功不错，在那个队儿啊，我儿子说我没队儿，散兵游勇。那个教练说到我的队儿来吧，我的队儿是八年级的，不过我看你虽然七年级，跟他们也差不多。他刚把一个球队分成两个，正好缺人。我儿子就进了那个A队儿，打替补。打了一场之后，那教练说干脆那个B队儿你也去打吧，只算你一个队儿的钱。A队打替补，B队打先发。这样我儿子一下儿进了两个队儿。
这两个队儿加上周末训练打了半年，长进还挺大。把儿子失去的信心又找了回来。结果这回挑选校队儿，就被选中了。
我儿子能被选中跟我的教导很有关系。我经常跟他说，你进不进球，进多少球我不在乎，但你要有命中率。如果你没把握，就要把球传给别人，不要浪费机会。而且你要让对方犯你的规，站到罚球线上去。你让对方犯你五次规，比进五个球还管用。
而且我当教练的时候，重防守不重进攻。按照NCAA的规矩，教他们打联防。我说你们进不进球无所谓，尽量别让对方进就行了。如果对方比咱们强，咱们拿了球就拖时间。小孩儿没有45秒或25秒必须投球那么一说儿。
所以我儿子很知道打配合。他不一定是主力，也不一定得分最多。但他进攻防守都行，而且会给人喂球。他上场的时候，整个队儿就打得更好了。一般人看不出来，但懂行儿的教练欣赏他。当年达拉斯小牛队的教练唐．尼尔森发明了一个词儿，管这种队员叫glue player，就是自己不是明星，但能把别人粘在一起。
儿子从一年级到七年级，换了十来个球队儿。光队服就花了不少钱，都够装备一个球队儿的了。这回终于是正式的校队儿了，你说我能不高兴吗。
儿子也挺懂事儿，前几天他跟他妈说，妈妈我得谢谢你，今年要不是你硬逼着我去训练我肯定进不了校队儿。说得他妈妈心花怒放，觉得自己很伟大。
一稿于二零零九年十一月二十日
二稿于二零零九年十一月二十四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