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的枷锁 (4)

XX年,X月X日  多云

今天起来感觉浑身难受,无力,低烧(已经持续几天了),还伴有阵阵咳嗽。老张从单位要了车,去市二院做了一次全面检查。发现肺部有阴影,内科王主任建议去医大找专家做一次会诊,并由他先和那边联系一下。第二天,由王主任亲自陪同,带着我的X光片子,去了位于省城的医大附属一院,专家们会诊后,结论是需要进一步检查,不排除有肿瘤的可能性。当然诊断结果我是事后很久才知道的。

在医生的一再坚持下我只好留院观察。所里的同事几乎都来看过我,到处堆满了水果和罐头。所里要求组里派专人陪护,因为两地间需要通勤,而他家就在省城,在这家医院又有关系。领导权衡再三决定就由他白天在医院里照顾我。

他很细心,每次吃午饭前,他都会把毛巾先用温水泡一下,拧干后再递给我。有时干脆拿起我的手来擦拭。我喜欢这种感觉,也就乖乖的听凭他的摆布。有时我会胡思乱想,为什么他不是我的丈夫。他会每隔一小时给我调一下床的倾斜度,和身下枕头的高度。在我打点滴期间他坚持不让我下床小解,而每次递给我小便器后,就轻轻带上门独自去外面等候。我叫他时,才回来拿到厕所里倒掉。我不好意思,也不忍心让他这样一个未成家的大男孩如此照顾我,就让组里换人,但任谁劝说都没用,他说别人来他不放心,他还说他母亲生病的时候都是他照顾的。

有一次我的手因为打点滴肿起一个大包,他就跑到楼下小卖部买了个热水带,装上热水再裹上干手巾给我敷在上面。他不知使了什么法术,非探视时间,他也总有办法留在我的床前,而那些医生护士们也好像和他有默契一样视而不见。同屋的几个病友,都在背后夸他,而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哪家姑娘能有这份福气,嫁给他这样知冷知热的男人。

每天下午我还是发低烧,可能是炎症造成的。他从家里带来一篮子很新鲜的葡萄,说是别人送给他父亲的"贡品",他正好借花献佛。看着递到嘴边剥去外皮的葡萄,泪水止不住流了出来。他却笑着说,不准哭,你可是我的领导。再说有病的人就是要多吃水果和有营养品,这样才好得快。我有病时,我妈就是这样给我吃葡萄的,对人好就应该如此,你也这样想不就行了。等你把病养好了,好好给我当师傅,将来求你的事还多着呢。

他就是这样的人,帮人时还尽量让人感到心安理得。他不停的,不重样的给我讲故事和笑话,我真不明白他肚子里怎么有那么多的东西,就好像黄河里的水,永远都流淌不尽。他会把悲剧讲得像喜剧似的,而喜剧又讲得像悲剧,故事的情节却完全兼顾我的情绪。他还经常给我做按摩,他说不这样肌肉容易萎缩。每次换班时(晚班)他都会嘱咐小刘几句,你是女同志,别忘了临睡前给她擦擦背,洗洗脚,那样会睡得舒服些。

我就这样在他的精心照顾下慢慢康复着。我突然产生一种不舍和依恋,随着重新走上工作岗位的脚步临近,我也将永远失去一生中最快乐,最难忘,最美好的日子。

XX年,X月X日  大雪

出院后我又在家休息了一周才去上班。到所里时才发现,办公室已被打扫干净,但他的办公室里没有人。于工告诉我,他打扫完卫生就去组织部谈调动的事去了,还说他在省城的工作都找好了。

他要调走? 一阵惊厥迅猛地撞击着我的心房,我几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带进了地狱,浑身冰冷,手脚发麻。一时间,死人一样脑子里一片空白。

组织部那关他都过不去,所里把他当成宝贝,至从项目评审后,他在部里也挂了号,就是所里想放人,谁又有这个胆量,我看他是瞎忙活。 

余工的话又给我吃了一颗定心丸。是啊,他是所里文革后分来的唯一学电脑的大学生。他的工作和为人有目共睹的,如果所里就这么把人放走了,将来如何再向上面开口要人呢?!对,余工说得对,他根本没戏。想到这里,我的心又慢慢恢复了平静。

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他终于回来了。阴云在他脸上凝聚成雷电云母,仿佛随时都可能爆发。他看我的房门开着,就走了进来,脸色似乎有些转晴,强做笑颜地对我说,都好了吗? 怎么不多在家呆几天呢?  全好了。谢谢你帮我打扫卫生和无微不至的照顾。他淡淡说了句,应该的。然后走到我桌旁坐了下来,欲言又止。我明知故问的说道,你上哪儿去了,怎么刚才没见到你人呢?  没干什么,到外面透透气。说完起身给窗台上的花浇点水。嘴里念叨着,我怎么就忘了它呢? 然后背对着我说,你先忙,有事就喊我,千万别客气。说完,放下装水的瓶子出去了。我赶紧说,等一下,我有事问你,把门关上。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不太情愿的走到我桌子旁,斜靠着桌边站在那里,乌云又开始在他的脸上堆积起来。在这种情形下,我不想直奔主题,那样两人都会很尴尬。于是就避重就轻地说,新课题下来了,你是主要研发人之一,谈谈你的想法吧。 他没有吱声,沉默了一会儿,眼睛看着天棚语气沉重地说,我不想干了,你还是找别人吧。为什么? 尽管我已经知道了他的打算,极力控制着情绪,但语气还是能让人感到有些生硬。我忽视了一点,他是个遇硬愈强的人。他马上像变了个人似的,用一种咄咄逼人的眼光看着我说,我决定了,调回省城去。我也拉高了语调说,你想也别想,那是不可能的。他用一种极其不屑的口吻说,那你就等着瞧吧,我想做的事,别说那几个螳螂,就是天王老子也休想拦住我。说完头也不回的转身出去了。我气得浑身直哆嗦,真想再把他叫过来狠狠地骂一顿,我忍住了,但我没忍住眼眶里涌出的泪水。

他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就再也没有出来,连中午饭都没去吃。我有些心痛,想想他必竟还是个孩子,父母又不在身边,挫折感和委屈已经够他呛的,我不应该再给他压力。我去食堂给他打了一份饭,还特意要了份他爱吃的炸鱼。在送给他时,我用一种怜惜的口吻对他说,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饭也解决不了问题。吃过饭后来我办公室一趟,我们一起想想办法。看到他一脸憔悴的样子,我的眼泪又不争气的往外涌,我怕他看到,转身带上门出去了。我快步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反锁上门,再也忍不住委屈的泪水。。。。。

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就不事先和我商量一下呢? 别人都知道了,却唯独让我一个人蒙在鼓里,亏了我那么惦念你。我望着窗外的大雪,默默的消化着那些由岁月积累起来的悲伤和痛苦。而这些悲伤和痛苦就像没有家的雪花一样,一片一片的飘落下来,任由刺骨的寒风驱策,最后又无可奈何地裸露在大地上。

他没有如约来我的办公室,我打给他的饭也一动没动的静静的放在那里。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我是最后一个走出办公室的人,拖着一双沉重的腿慢慢地向家的方向挪去。回到家以后,什么东西也没吃,就合衣躺在了床上。

那一夜太长太长,我看着窗外的月亮慢慢沉了下去,头痛得几乎要炸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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