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有人给小 P 介绍一个男朋友小 S, 在市级外经贸部门工作。小 P 跟我讲的时候,说对方太矮。小 P 本人身材苗条,一米六几,在南方女孩中算高的。我说只要人好,高点矮点有什么关系。后来小 S 带着朋友请小 P 打网球,小 P 拖上我去做灯泡,美其名曰让我帮她看看。
跟大部分南方知识分子家庭出来的男人一样,小 S 五官清秀,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笑容和霭如春风拂面,就是矮了点,跟小 P 一样高。其实这根本没什么,我们总经理跟他老婆是大学同学,看上去比他老婆还矮。
我说: “ 小 P ,这人不错,上! ”
小 P 用杭州话嗲兮兮地说: “ 他也太矮了。 ”
这男的追得还蛮紧,小 P 的业余时间大约他都包了,全都安排了节目,到了一定的日子,催着回家见伯母。
小 P 内心有两个最大的硬伤,一个是户口问题,一个是学历问题,她本人对这个也很敏感。我进公司之前,公司里还有个做单证的女孩,外贸中专毕业,似乎看不起小 P ,俩人关系很不好,互相诋毁。小 P 私下里跟我讲,总经理喜添贵子的时候,那女孩跟宁波工厂里来的一个单证员议论,说总经理儿子的名字的发音接近于 Great Man 。小 P 问她们这单词什么意思,两个人相对一笑,似乎很默契,都不回答这个问题。
小 P 感到很受伤。
做人呢,能与人为善就与人为善,尖酸刻薄固然伤害别人,可是对自己有什么好处?宁波工厂的那个单证女孩,因为与这边派过去的厂长关系比较密切,引起流言,总经理迟迟不批准她转正,小 P 没有给她说过一句帮忙的话。
不过小 P 的文化确实低了点。有一次公司的一批货出了问题,本来应该到纽约港,不知道怎么给拖到了洛杉矶。当时总经理去了上海,小 P 在家里暂时主事,拿到传真问我,纽约离洛杉矶有多远。
我想了想这么回答她,就好比杭州到西藏拉萨那么远,纽约在东岸,洛杉矶在西岸,横穿整个美国。
小 P 当时吓住了。这不是她主管的事,她做不了主怎么处理。
小 P 面临带着男友回家见伯母的时刻,也是她要谈她的户口问题的时刻,我很为她担心。她说只要对方露出一丝丝勉强,她就分手。
终于有一天早上,她照例来迟。之前小 S 电话找她,我接的(我的办公桌在她的对面),让他过一会儿打来;她来了,我转告,她沉着脸没说话。过一会儿电话铃又响,她起身接,只听了半句,一言不发,把电话狠狠扣上。
电话再响,她不接。那时电话线路很紧张,电话机放在她身后的窗台上,大家共用。办公室人不多,副总经理在经理办公室,不知道是出来做事还是以为外面没人只好亲自出来接电话,他从里面走出来接听,把话筒递给小 P 说: “ 小 P ,你的。 ”
小 P 接过话筒,听都不听,砰地摔回去,一声巨响,那电话机几乎跳起来。
副总经理吓了一跳,我估计他当时心脏病差点被吓出来。过了一会儿趁着小 P 去仓库给厂家发料,悄悄地问我:“怎么回事?”
我也悄悄地回答:“不是对你,好像是对她们小 S 。”
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户口问题小 S 伤了小 P 敏感的自尊心,我想应该是,但是一直没有确定过。
没多久他们似乎雨过天晴,进入谈婚论嫁状态。小 P 手很巧,我亲眼见她买了块零头黑色呢料,自己做了一件收腰短西装,不比商店里的差。筹备婚礼期间,小 P 买来白色真丝面料,自己做了一件简洁型婚纱。
这个时候她的心已经被这些事占满,工作疏忽,出了几次差错,引得总经理很不满。他本来就对女人有偏见,但是对我和小 P 的工作态度和表现一直很满意(他不喜欢单证女孩,觉得她只肯做自己份内的事,除此之外一点不肯多做,而且经常出错),这个时候他说:“女人为什么很多时候上不去,就是因为结婚后把精力投入家庭,不能专心工作。”
还没到结婚的日子,小 P 病倒,病势汹涌,一下子倒下住进医院。总经理只好安排别人顶她的位子。有一天她在小 S 的护送下脸色苍白,脂粉不施地到公司跟新人交接,匆匆离去。我们总经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心有歉疚地对身边的一个驾驶员说:“快,你去送送她。”
驾驶员追下去,她已经消失。驾驶员回来说:“改天你给她报销车费不是一样的?”
总经理良心稍安。
小 P 是公司元老,她是很能干,也任劳任怨,但是因为文化水平的关系后劲不足,总经理趁此机会把她换下来,心里不是没有一点愧意的。
而小 P ,因为敏感的自尊心,平日里喜欢端着架子,驾驶员们开玩笑开得过火,她认为是对她尊严的冒犯,所以他们都不敢跟她开玩笑,跟她的关系并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