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说是“大汪”在外面碰到孩她爹大徐,俩人一起回来了。
钱文菲压低声音对李小曼做最后的战斗总动员:“总之与男人的斗争就是十六个字——钓鱼上钩,诱敌深入,十面埋伏,关门打狗。”说完她换上一张妩媚动人的笑脸,款款出迎,甜腻腻地说:“大徐来啦!你这个大老爷们儿不象话哈,人家小曼早来了,在厨房主厨呢!不是我替自己的同事吹牛哈,等下上桌你就知道我们小曼的手艺比饭店里的大厨一点也不逊色。”
李小曼顺着声音往厨房外看,只见过道里“大汪”高大的身材旁边衬着一个小个子的黑瘦男人,不留神还以为是埃塞俄比亚来的灾民,这社会主义的优越性在他身上居然一点都体现不出来。
李小曼在江南某小城市待过半年,觉得他根本不像北方人,倒像个早些时候的南方人,长江以南炎热地带,据说没有空调的年代,那个地方的人必须个头小体积小才能保持体力不被亚热带炙热的阳光蒸发太多的能量。
那个大徐显然也注意到小曼,微笑着点点头哈哈腰,神态也像极了江南人。
这是她始料未及的。
对照江南女子,李小曼觉得自己的尺码又要大一号。
家有外客,“大汪”很会摆谱,大声吵吵着让钱文菲上茶切西瓜。钱文菲穿上围裙,做贤惠媳妇状,处处给“大汪”装门面,有令必应,有问必答,声音甜蜜,态度温柔,让李小曼在厨房里有些不适应,一阵阵地起鸡皮疙瘩。
这大徐肯定会以为“大汪”这小子在家里过着多么爷们儿的神仙生活啊!什么是生活?生活就是经过了高级化妆师抹了高级彩妆的画报上的美女的脸,高光一打,暗疮皱纹统统不见,皮肤光滑白嫩得象能滴水的少女,神态妖媚诱人如成熟的三十美妇,天下享不尽的福你来享,痛苦不幸都是电影电视剧里的事,与生活无关。
生活如海洋般广袤而深奥,值得她李小曼逐一学之。
钱文菲上了茶摆上水果瓜子糖果,退守厨房跟小曼一起动手——一来她要表现自己,不能让别人觉得自己好吃懒做,“大汪”娶了自己倒了八辈子的霉;二来她知道小曼很磨,不催着点帮着点他们恐怕等到太阳下山还吃不到饭,会饿得眼冒金星低血糖昏倒在地。
这样两个男人在客厅聊着天吹着牛,两个女人在厨房丁丁当当烟熏火燎——这是典型的北方家庭的在家里宴客的模式,至于男人扎着围裙下厨房,一般是发生在南方的场景,尤其是以上海人为代表的南方的场景,是中央电视台春晚讽刺的对象,断断不能发生在大男子主义重灾区。
一个小时后,一桌色香味俱全,品种丰富的家常便饭出现在餐厅里。钱文菲抓住今天的主题,把重点放在吹捧李小曼上。
她拿起公勺公筷给孩她爹来一勺红烧豆腐,一边夸耀说:“大徐,别小看这红烧豆腐没多少钱,它可花功夫,是我们小曼的拿手好菜,轻易不做的。你趁热尝尝——不是我吹,这豆腐做得很有江南风味!”
孩她爹赶紧塞进嘴里品着,点头说:“跟我妈做的有得一拼!”
小曼进一步证实自己的猜测:“徐先生是南方人?”
孩她爹用一口标准的济南腔普通话回答:“怎么说呢?我爸妈是江苏人,我在本地生本地长——”
“大汪”用调侃的口吻说:“你拉倒吧!就你还本地生本地长——你看你那挑食的劲儿,倒像是在南方长大后过来的!小曼,你做好心理准备,这大徐的口味偏南方,爱吃甜,特挑食,喜欢吃大米,口味单一——所以他长得这么瘦,整个一个发育不良!”
钱文菲一脚踢在“大汪”腿上,白他一眼嗔道:“胡说什么呀你?!人家大徐就这么个种,怎么吃都吃不胖,就像小曼喝凉水都胖,怎么减都减不瘦一样!”
李小曼尴尬地不知道如何回答,低头吃菜。
孩她爹咳了一声,以尴尬解尴尬,连连说:“我是给我妈整坏了,吃惯南方菜;其实胖一点好,我喜欢胖一点——呃,其实小曼不胖,不算胖,这叫丰满!”
越解释越丑,越描越黑,一时间冷场。
钱文菲狠命地剜了“大汪”一眼,“大汪”连忙笑着起身斟酒,给所有的人都满上,大声说:“我们小曼可有才华啦,主持两个专栏,还给其他杂志写稿,出版了两本小说,是才女啊!这要是过去十年,就是作家了,可以加入作家协会——大徐,你会写小说吗?哎呀妈呀,一本就是十八万字,两本三十多万。三十多万!大徐,你写得出来吗?”
孩她爹果然肃然起敬,崇拜地问:“那稿费要不少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