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在满月红干了一段时间,才渐渐明白过来“到了满月红,贫农变富农”的适用范围。
这句话肯定不能用来描述我。满月红的生意旺也好,淡也罢,我是按小时取酬的,每小时的报酬只是四美金。小时工资当然是比以前高了一点,但这不足以引起质变,我的阶级属性依然如故。既然我的报酬不能随着满月红的生意高涨而高涨,我当然不希望满月红的生意太好。情人节那天无以复加的繁忙让我重温起马克思的《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工人生产的产品越多,工人所占有的越少;劳动的频率越快,工人越不幸福。所以工人跟他的劳动产品和劳动过程是异化的。过去学的浮光掠影的理论在打工实践中变得刻骨铭心起来。
我疑心这句顺口溜是满月红的招待们体会出来的。他们的欣喜跟餐馆的生意涨落成正比。每逢周末或者盛大节日,当餐馆生意好得宾客盈门,我比贫下中农还辛苦的时候,我发现招待们却特别的高兴,兴奋点也到了高峰。“两个炸香蕉、两个头台、一个蒙古牛,一个麻-辣-羊-肉…”就喊得格外响亮,最后一道菜还带一点拖声,有些强调的意味,就像川剧里的高腔。得意之情真是溢于言表。这种时候,他们走出走进的步子也是轻盈的,轻盈得就如同腾云驾雾。他们在休息的间隙,会一边吃着客人剩下来的高档菜,一边开诚布公地报着自己的小费斩获,彼此进行攀比,在攀比中骂娘叫好。
生意清淡下来的时候,招待们有了时间聚在一起议论。议论的内容大多跟小费相关。有次,李黄浦跟崔云霞说:“你那桌会很好的,那老头总是给得很好。”另外一次,老马对李黄浦说:“妈的,吃了九十块,才给我十三块。”小费其实就是招待们贫农变富农的来源。董太太问老马:“老马,九个人那桌,你能干下来吗?”那口吻不像是请求或者征询,而是恩赐。老马马上就脆生生地答道:“没有问题。”旁人一听就明白,他是怕稍有犹豫,这桌就被别人抢了去。一次,老马还冲出了门,追上走出不远的两个客人,责备他们给的小费不够,要他们拿足。既然招待们对小费如此在乎,他们为了小费纷争也就不希罕了。一次,李黄浦清脆地扇了老马一嘴巴,怒不可遏地指控老马道:“你他妈的,怎么这么不道德,上次把崔云霞的小费拿走了,这次居然还动到了我头上。”
招待的小费既然跟生意的好坏成正比,他们当然就跟老板形成了一个利益共同体。于是,招待跟我也就有了利益冲突。他们赚得越多,意味着我赚得越少,因为我单位时间内的劳动付出多了,所得的却一样。他们赚得多的时候,还给我添了不少的麻烦和累赘,平白增加了我不少工作量。在满月红,招待负责收拾桌子,负责把餐具拿进来,把残汤剩菜刷到垃圾桶里。如果生意一忙,他们往往就敷衍了事,草草把盘子刷刷,也不管里面是否还有残汤剩菜,就胡乱摞成一堆,立刻就又跑到前面餐厅去经营小费去了。我再万般不愿,却像击鼓传花一样把那些盘碟接了下来,为他们再收拾一次。
我跟招待不属于一个利益共同体,但我却很希望进入他们这个共同体。我觉得我的意志和愿望之后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就像供求关系决定着商品的价格;就像资本家不由自主地渴望着追求利润、渴望着剥削。马克思说资本家是人格化的资本,照着这个理论发挥下去,每一个人都是利益的人格化。我当然不例外。一次,生意不是太忙的时候,董老板居然走到我的洗碗间,跟我聊他的往事,我不失时机地提出了要求。
“要不是韩战,我不会又回头当了国军。不过当了国军,我也不后悔了。那些回到大陆的战俘多惨。”他有些幸运地说。
“你到台湾后又做了什么?”我有些好奇的问道。
“在军队里干了几年,然后就上台大。毕业后跟着谷正纲到南韩建心战基地。”
“是吧。在那里都干什么?”我真的来了兴趣。
“就是放气球,把传单放到大陆去。”他有些得意地说道。
“那些传单是不是号召人民推翻共匪统治,配合国军反攻大陆?”
“对啊,你怎么知道的?”到他诧异起来。
“我一个从沿海来的同学告诉我的,他们那里的人拣到过那种传单。“
“是吧。”他看起来很有些成就感。
乘他沉浸在过去的成就感之中,我话锋一转,问他:“老板,如果这里有招待的空缺,可以考虑我吗?”他好像一下警觉过来,迟疑地答道:“员工招聘的事都是我太太管,我从来不过问的。你去问她好了。”说罢,他两手一拍,干脆丢下一句话:“不耽误你干事了。我得出去买东西去。”对着他走出洗碗间的背影,我悄悄骂了声“叛徒“,明白我是不能靠他做招待的了。
转眼,布鲁明顿的春天就降临了。布鲁明顿的英文意思是花城。这时候,花城的妖娆面目就显现出来了,四处是花,满眼是绿,满天都飘着花粉。金羽的花粉过敏症在这个时候发作得格外厉害,成天眼睛都是红肿的,好像有数不尽的委屈,还不住地打喷嚏。我却很喜欢这个时节。每天走着路去上班,在花团锦簇中穿行,又想着是去满月红上班,就止不住心旷神怡。就算不做招待,我还是喜欢满月红。只要不是天天都是情人节,在满月红洗碗并不是死去活来。洗碗的时候,我照旧听着古典音乐。稍闲下来,我可以跟比尔、白德文、贝蒂和琳达聊几句闲天。吃晚饭的时候,可以走过去对桂花说一声谢谢,然后开始享用她炒的佳肴。
有天,我一边听着贝九,一边洗着碗。一个人在我后面对我问道:“你喜欢这段?”我调过脸去,他把耳朵贴着收音机,很专注的样子,似乎要把什么细节听下来。直到那段过去,他才歇下来。笑着对我做了自我介绍。他就是比尔,长得很健壮,脸膛红红的,嘴角老是往上提着,一副永远都在笑的样子,像个常年航海的豪迈水手。跟他一聊起来,才知道他其实是个跳舞的,跳的踢踏舞。往往在满月红干了一段时间,他就要跟着一个野班子到外面去巡回演出。一次,在四街艺术节上,看到一群人围在那里,也就凑了过去看热闹。原来是一个人在一个一米见方的木台子上跳踢踏舞,那人就是比尔。跳起踢踏舞来,他的脚居然比我洗碗时手的动作还要快捷。他对我得意地笑着,脚动得更快更急了,钉着铁掌的皮鞋在木台上飞快地碰击,发出紧密悦耳的响声。
白德文见着我的时候,用中文说:“你好!”我以为他像一些老美,就知道用这一句表示亲善。就答了他一声:“还好。”不想接下来,他继续用中文说他叫白德文,还补充说明了这个名字的意义:“德就是道德的德,文就是文化的文。”再聊下去,就让我震惊了。他说他在东亚系读的硕士,现在在政治系读博士,研究中国当代政治。一问他的博士论文,他说是论温州模式。他问我:“熟悉温州模式吗?”我答:“还真不是太了解。”我只知道一些新闻层面上的,比如温州的鞋和成衣,温州的私人借贷,温州的房产大军。但要从理论层面上来总结温州模式,却是不知从何说起。看我不熟悉他的选题,他也不卖弄,就转而谈孔子,谈老子,谈三国演义和水浒,谈三反五反、大跃进和三面红旗。有一天,他告诉我,有一年春天,他到北京去旅游,正在公共电话亭打电话的时候,一对年轻夫妇突然过来,女的不由分说就把怀里的婴儿塞到他的怀抱里,男的举着相机,示意要照相。他这才明白过来,人家是把他当成了稀奇的道具。我止不住哈哈笑了起来,大约笑声过于张狂,把董老板吸引了过来。他马着脸对我说:“不忙的时候,把油烟机洗一洗。”从此,不忙时,洗油烟机成了我必须要干的一件事。
贝蒂在我到满月红干活的第一天,嘲笑我把《第一滴血》当成艺术。我当时还觉得不解,以为斯塔龙好歹也算好莱坞的大腕,他出演的大片怎么就算垃圾了呢。后来,也没有去问她理由安在,只是很谦虚地问他最近都看了什么电影,可不可以推荐推荐。她就得意非凡地说校园里有个好地方,专门上演纯粹的艺术电影。接着告诉我,前一天,她刚到那里去看了一个澳大利亚的影片,叫《蛙》。“Great!”她感叹道。我回来鹦鹉学舌地对金羽说了这个影片如何如何好,于是两人就计划好那个周末的娱乐活动就是看《蛙》了。结果,我们看了一半,实在憋不住,才看了一半,就出来了。整个电影从头到尾讲述着青蛙在澳大利亚的遭遇,说是科教片,又像艺术片。晦涩得难以忍受。出来,我自然被金羽责备了一通,说我人云亦云。还放下狠话说以后再也不能听我推荐影片了。再见着贝蒂,她问:“好看吧!对不对?”看她满怀期待的样子,我只好笑了一笑,答道:“是很好。”怕她还推荐,就托辞说忙得很,就回头过去洗碗了。
我跟琳达说话的时候,从来取一种王顾左右的姿态。她总是穿黑色连衣裙,胸开得很低,白得耀眼随时可能暴乳的胸脯直抓人的眼球。一来美国,金羽就告诉我,跟人说话,眼睛要对视,不然不礼貌。但跟琳达说话,如果对视,我眼光止不住就要往下滑,那自然不恭。于是,就只有看着天花板、地板或者侧面跟她说话。听白德文说,琳达的父亲是国会议员,却从来没有从琳达那里证实过。想旁敲侧击把她的身份弄清,却从来没有机会。一次,她端进一盘客人剩下的炒鱼片来,问我要不要吃。我摇了摇头,谢绝了。她又解释道:“客人吃的时候,都很小心的,没有弄脏呢。昨天晚上,我跟我父亲去参加一个有选民参加的宴会。那些吃的没有一样比这个好。”这样,我才最终知道了她的家世。
春假到来的时候,大学城一下就清净了许多,街上的车流骤然就像冬天里的黄河断了流。学生有的回家,有的到南方诸如佛罗里达海滩、加勒比群岛和墨西哥湾这些地方去狂欢,剩下的就像孤魂野鬼一样在一些角落里游荡。春假前,金羽就对我说:“你来美国以后,就一头扎到餐馆里,还没有见识见识北美的大好河山呢。乘着春假,我们到外面去玩一下吧。”我问:“到哪里去玩?”她说:“以布鲁名顿为圆心,北到芝加哥,南到路易维尔,东到哥伦布,西到圣路易斯,距离都差不多,都很值得一看。”我对她说:“这些算什么大好河山?都是大城市,我兴趣不大。要玩,我们就到大峡谷、黄石公园这些地方;要看希罕,就到佛罗里达的迪斯尼乐园或者拉斯维加斯大赌城。”其实,我心里打的是另外的算盘。一去玩,就要花钱,我作为这个家庭的消费者,倒是已经消费了不少;作为这个家庭的生产者,却还没有赚来几文。所以,在这个时候,我没有玩的心思和底气。金羽好像看破了我的心思,说:“不着边际嘛。我看你是舍不得放弃这几天的工吧。”我傻笑着,说道:“还不是为我们这个小家着想。我们得量入为出吧。钱还没有赚到几个呢。还是等到了夏天,我们再出去好好玩玩吧。”
人一穷了,就不得不锱珠必较。马克思说,资本家有了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就要铤而走险。殊不知,像我这样的穷人,为了少花费,也是可以铤而走险的。金羽说她的头发长了,要到理发店里去剪短,我一听,就忙着对她说:“何必,你面前就是理发师,你就把这钱让他赚了吧。”她半信半疑地看了看我,问:“你真能干?”我说:“这还不简单,未必你还需要什么青春款式?”她说:“款式倒是不需要,只是把头发稍稍剪短一点。”我就信心十足地说:“那有什么技术含量!太简单了。不就是整齐对称吗?来吧,马上就来。”我做得很职业的样子,用她的纱巾沿着她的颈围了一圈,又用我的的确良衬衣把她的上半身包得严严实实。最后拿了一个夹子在她的后颈那里把衬衣夹紧。我拿着剪刀就开剪起来,她的头发很好,油黑油黑的,茁壮得像饱受雨露滋润的韭菜。一剪刀下去,沙沙的声音就均匀地传来,头发就应声而断,原来理发是如此赏心悦目的一件事。金羽好像也很享受,一边安安静静地接受我的操作,一边拿着遥控,在电视上寻找着中意的节目。先是听到德克萨斯一个人冲进邮局枪杀了五个人,然后又是加州旧金山周围发生了一个四级的小地震。金羽感叹:“世界上怎么总有这样疯狂的人呢?!”我也感叹:“看来还是我们这里安全,没有地震,也没有枪杀。”这时,CNN的时装秀节目开始了,那是金羽最喜欢的节目,听她说道:“今年夏天流行红色?”我就扭头过去看,手下的剪刀却还在运动。突然听到她大吼一声:“你剪到哪里去了。”我急忙扭回头来,那一剪刀居然沿着三十度角飙到了她的耳际。金羽赶快凑到镜子那里,一看,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赶快赔不是。她哭道:“赔不是,顶屁用啊。我现在成了阴阳头,出不…了…门了。”我不知所措地搓着手,央求道:“我来为你修补一下,应该不要紧,无非是头发短一点。反正夏天马上就来了。正好。”她气愤地说:“得了,还修补!?再修补就成光头了。”我双手搓着,不知如何是好。她又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埋怨道:“我说我要到理发店去,你偏要说你来理。不就是为了节约两个臭钱吗?“我辩解道:“我也不是故意的。要不是你一叫好,我也不会扭头去看电视的。”她来了气:“嗨,真有这样不讲理的人,明明自己错了还怪人呢。”再一仔细看她的头,情节果然很严重,她看起来像是饱受了一场虐待。一想更后怕,要不是她及时喝住,那一剪刀可能不是到耳际,而是到头顶。
正焦急着,我突然眼前一亮,想起徐九虎跟我提过,他老婆以前在美发厅干过。我赶快拨通了徐九虎的电话,对他说:“喂,老兄,赶快把你老婆喊来救救急。”他急问:“什么事?”我说:“我把我老婆的头理坏了,让你老婆来帮忙修补修补吧。”徐九虎在那边嘲笑道:“我说,老弟,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你也太胆大点了嘛。”我赶快对他说:“得了,求你们快来吧。不然要出人命了。”
金羽这次真的生了气。对徐九虎夫妇千恩万谢,送走了他们之后,我对金羽说:“你别说,因祸得福呢。你现在这个头式非常非常精神。我很喜欢。女为悦己者容嘛。只要你老公喜欢了,其他人喜欢不喜欢都不重要了。你说是不是这个理?!”金羽一脸肃然,说道:“别油嘴滑舌了。你以为你好伟大,我就为你活着?!”我临出门到满月红的时候,向她告别:“走了啊,老婆。”她嘟囔着应了一声:“走你的!”
那天上班,老是想着理发这件事,我真的很愧疚,如果不是我截下她,不让她到理发店去,就没有这桩事故。再想得深一点,做丈夫的,不仅养不了老婆,反而还靠老婆。心里就像被针扎了一样。吃饭的时候,正好遇到郑圆圆,她关切地问:“嘿,怎么了,脸色很阴呢。是不是被老婆欺负了。”我勉强提了提嘴角,答道:“她哪里敢欺负我,是我欺负她呢。”便把理发的事给她一五一十讲了。她安慰道:“我以为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呢。等会儿回去,她的气就消了。对了,今天发工资呢。你把工资交到她手里,再赔赔不是。”快要打烊的时候,桂花过来对我说:“我们卤了鸡翅膀,你带一盒回去吧。”
进了家门,见金羽正在桌子上写着什么,我凑过去看,她急忙双手盖住了。我打趣道:“给老情人写信诉苦?”她说:“对了,就是,怎样了。“我说:“好,好,不打搅你。我吃卤鸡翅膀了,刚出锅的呢。”说罢,就把那盒鸡翅膀打开,手捉了一只吃起来。一时,房间里就香气四溢。我问:“想不想吃啊,夫人。”她说:“你认错了,我就吃。”我就说:“好好,我错了,快来吃吧。”她就笑了,过来就要抢。我又把装钱的信封拿出来,交到她手里,得意地说:“这是我这两个星期的工资,一共一百九十二美元呢。”她终于朗声笑起来。墙壁上投射出她啃鸡翅膀的影子,忙碌而快活。短发的她,在光线的照射下,妩媚中多了几分活泼。
满月红另一个洗碗工转到纽约读书,辞职了。董太太找到我,问我愿不愿意增加工时,做个全职工,不管干多干少,每月付我780美金。我一听就激动了,想一口就应承下来。但转念想了想,还是回去跟金羽商量一下,再作计议。就对董太太说:“谢谢你,不过让我好好想一想。”她说:“也好,不过最迟明天你必须回答我,不然,我就叫李黄浦去推荐另外的人啦。”晚上下了班,我就急匆匆赶回家,看到金羽,第一句话就是:“猜猜,什么好事来了。”她扬起头看着我,问:“路上拣到钱了?”我答:“也差不多了。嘿嘿。”她等了半天,没有听到我开口。就问:“得了,别卖关子了。说出来吧,别憋着。”我笑道:“董太太问我愿不愿意干全职工,一个月可以赚将近800美元呢。”我不由自主地就自己为自己涨了20美元,为的是加强说服力。她说:“难道你就想暗无天日地洗碗下去?我看你是利令智昏呢,何况那算什么利啊。我看你还是尽快把英语搞好,争取早点转到数学系去。那才是正经事呢。到了美国总不能在餐馆里呆下去吧。”她像训孙子一样训了我一通,我听了却觉得是醍醐灌顶。第二天,我以读书太忙为由就回绝了董太太。
回绝了这个工作机会,心里有一点惋惜,多的却是得意。觉得自己在美国其实还是可以活下去的,工作机会多的是,再不济,总可以在中餐馆安身立命。现在想起来很可笑,其实有多少工作机会在向我招手呢?拿起报纸上的招工广告一看,一个一个分析下去,没有一个,我是可以满足条件的。会英文打字,会开车,有很好的英文交流能力。这些最基本的要求,我一看就发怵。“再不济,总可以在中餐馆安身立命”,应该是“最多就是在中餐馆混。”不过,我那时候的心境真的有几分自得。一个同学写信来,说他计划移民到波利维亚,问我在国外工作的机会多不多。我给他回了信,说这边的劳动力就是商品,可以自由流动的,我到美国没有半年,就已经换了好几份工作了。我居然把到中餐馆洗碗当成一份正经工作来向国内的同胞显摆,以后一回忆及此,就要羞愧得骂自己“蠢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