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

二野,居于南美,正宗华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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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

1.
故乡已经是依稀梦远中的影子。
已经很多年没有回故乡了。
于是故乡农村那山,那水,那村,那水牛.稻田..山花,那一个个曾经鲜活的人物,
似黑白老电影中回放的幅幅特写画面,油然而出,渐近渐远。

于是回国后决定要联系一下故乡,故乡还好吗?
但是关于故乡的一切都中断了,中断的时间太长了。

自从祖父最后一封绝笔信函来后,直到文革结束,一晃又是几十年。
那封最后祖父的来信保存的还不错,

那是文革中的一封绝笔来函:

XX儿媳:【此处为母亲的名字】

我久病卧床不愈,自知来日无多。
近日来唯靠贤侄泮青夫妇照料,
人生必有一死,不必悲伤。

我要交代的是:我不欠任何人一分钱。
我一生中没有作一件对不起相亲们的事情。

请即汇来500元钱,为丧葬之用。
买付棺木埋掉,托体山阿,长亦矣。

XXX绝笔。

事情就那样办了。

2.
祖父是湖南农村穷人的孩子,独子,七岁丧父。
以后为大伯所收养,他聪慧,书读的好。
到了慈禧太后时代,他算是那个时代很用功的读书人。

慈禧年代首开官派海外留学先例,学子们要经过一轮论考试。
那时祖父身无分文,乃一农村穷学生。
很像今天的学子官派出国,借钱东渡日本,在那边的考场中竞争。
在经过整整十五轮考场后,终于榜榜有名。
记得他曾讲述:考完一场,看榜,有名则续考,无则还乡。
他进入日本名牌大学。

毕业后,民国了,共和了,祖父满怀报国之心,回国了。
之后出任民国东北某兵工厂作厂长,再以后,节节高升,
民国政府一样很重视海龟知识分子,择材而用。
最后祖父官拜民国武器总库的库长,有文职少将军衔。

3.
共产革命成功了。
祖父不去台湾,认为国民党太腐败,国家中兴无望,失败乃属必然。
共产党更好一些。于是祖父告老还乡,算辞职。

其前,民国三十六年,湘江大水,淹没老家全村,庄稼颗粒无收,瘟疫横行。
祖父有将其全部积蓄汇回故乡,分本族每家每人得五个大洋,救了是全村本三代人。
后,共产党革命成功,至土改镇压反革命时期,
农村基层本地共产党游击队认为祖父乃爱国善人,将其置于外地藏匿保护起来。

于是祖父祖母逃过一劫,善有善报。
但是若以祖父的民国官职而轮,外加其知名度,则很难逃过严打。
地方游击队党支部决策设法将他人之二十八亩薄地划于祖父名下,
祖父成分最终被划为地方上小地主,成定论。

故乡之处地,早期是曾国藩大营,目前是中南军区,海陆空三军驻守。
有几十万人马。

4.
父亲也是读书的人,母亲也是读书的人。
如果说父亲是独子,那么母亲家则像是巴金笔下描写的那种硕大家族。
在上个世纪或更早期,这个家族的祖上官做的大,大概到了清朝的付总理位置。
于是按照子女的性别男女年龄分列,母亲在女孩中排行老十。

当大革命洪流滚滚而来,这个家如同破裂的瓜,它的种子散落在各地或者外国。
在宜宾的李庄,还有她们聚集在一起读书时代所拍摄的老照片。
这些女孩身着长袍,个个秀丽天真,在一棵桔子树上下玩耍。

近期回国,专门去了一下宜宾,会亲访友,家族聚会,足足有两百人。
更去了三江口,到三江口小山上外公的墓前纪拜,此处风水甚好。

成都是中国人最散漫最享乐的城市,完全没有感觉到时代竞争气氛,人人悠悠哉,
包括狗和猫。满街满搂都是麻将,茶水,数不清忙不过来的饭局,从清晨到半夜,
宜宾也是这样,简直搞不清百姓那来那么多的钱。
关于此行印象和收获,只能另外再谈。

5.
我终于决定要重新了解故乡的情况,总之总早晚要重回故乡一趟。
要说明的是:五八年我曾在湖南呆过一年,当年父亲说我要到农村锻炼一下。
那时我很小,记得那是全民大炼钢铁的时代,对那边的贫穷情况依旧历历在目。

如果说对于近代湖南文革的描述,当数老电影【芙蓉镇】电影表现的最淋漓尽致。
可以说,从曾国藩开始到近代,这是一个历史上中国农民革命武装最激烈的省份:
一直到文革而不衰,但是湖南农民从不富裕,现在故乡的农民是否已经很好了?
时过二十年,我确实不知道。

毛主席那篇著名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开创了中国农民现代革命理论,
红旗漫卷西风,革命成功后,湖南农民运动成为中国革命的时代楷模。
但是,到目前,应当好很多了吧?比起深广浙江等地,虽然湖南还是相对落后。

6.
从网上打主意:设法找回这失去的老家故地和联系。

用电脑搜寻..老家的地名村落,从邮编开始,包括用狗狗地图。
搜一切关于老家的视频,广告,贴子,不能不佩服狗狗,感谢美国好狗狗。
终于发现故乡小村名下有了一座小工厂,还有一家专业运输公司。
又终于发现了一位人名:那中间的字,是家族规定的排行,是一个秀字。
还高我一辈。

之后拿起手机,直拨叫过去:
“喂,不好意思,你是XXX吗?”
“是呀,你是谁?”他感觉唐突。
“你是XX村的人吧?”我直接询问,一点不客气。
“我是呀,你是谁?”
“我是XXX,我老家是那里。”
“不认识你。”
“那么,你认识X泮青吗?”
对方沉默了一下..
“认识。你怎么搞到我的手机号码?”
“从你网上公司查到的,别见怪。”
“那么,他儿子还在吧?我是XXX,他儿子叫我大哥。”
“什么,你是他大哥?你是谁?”
“我爷爷你认识吧?他是XXX”
“啊呀,知道了。他是名人呀,我们这里无人不知的呀。”
“等等,千万别挂,我马上给他们打电话。”
之后一切都顺利了。

7.
接连来了几个电话。
原来是泮青的儿子老三和老四。
“你所认识的老大,是我那大哥,他已经死了,最后饿死了。”
屈指一算,应当是在六一年,他大概才三岁。
“我大姐也病死了。”原来泮青叔曾还有一个独女,好可惜,病死了。
“你爷爷最后突然病的不行了,都是我父母安排的后事,葬在西山了。”
“是吗?”我想起老爷子。
“听说你父亲去世了,老爷子就再也不太进食了。”
“他怎么可能知道?从没有信函谈这些的。”
“他太聪明,从你母亲开始单独给他去信,他就一切都明白了。”
是的,老爷子继续来函,但信中从不问及父亲的事情,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他希望没有发生,那样对他更好。

记得以后回函全部是母亲落笔,钱照原数每月寄到湖南。
母亲说:要让父亲走的安心,没有负担。
父亲是烈士了,现在骨灰安放在革命烈士陵园。
一切都过去了,风风雨雨,又那么平平常常。
只有祖父那封绝笔,连同信封,始终保存完好。

8.
以后是不断的电话,我和我的湖南的两个堂弟经常通话:
“现在已经很好了,我女儿在东莞做事。”
“这里马上要建造飞机场了。”
“你想象中当年的破落小村已经都完全变样了。”
“我在搞运输,收入不错,有几部汽车,很忙。”
“我的小儿子大学毕业,正准备读研。”
“我弟弟办了一个小工厂,干的也不错。”
“清明的时候,我们会去西山扫墓,还清理了你爷爷坟上的杂草。”

不久前,春节降至,我汇去一笔款。

不料堂弟的女儿却从东莞来了一个电话。
“我们完全不会要你的钱,我们不缺。”
“我们为什么要接受你的钱?”
一句话把我噎回来,我心中有点不爽。
是否是太少了?也不少了。

“我们更需要你回来看看。”
之后二位表弟也来电话,不要我的款。
“怎么办?你自己决定。”
“要么给你老爷子做个石碑吧。”
“那个再说,等我回去办理。”我回复。
“这样吧,目前村里正在集资修建家族祠堂建族谱,这笔钱算投入。”
“好,就先这样吧。”我说。
“那就我帮你签上你的名字。”
这族大姓依旧分辈分,我还记得吾族江南十辈分的十个字:
【桥端起嘉庆,俊秀继方程】

那天我谈起是否也将父亲的骨灰或分一部分,让他魂归老家故土,
结果我的提议遭到全家反对。

“不妥。你要知道,当今什么事情都是出来容易进去难。”妹夫说道。
“何况,那里有那么多他熟悉的同事,生前好友。”
“谁知道他们的骨灰和灵聚在一起会不会在说悄悄话。”
“去湖南,他太孤独了..”妹妹说。
“这灵界的东西,说有就有,说没有就没有,谁也不敢说不存在。”
“唉,那个地方,真不敢看,全是生前鲜活的熟悉面孔。”我叹息。

“唉,这人哪...也好,好在最后收场一定是终极平等。”
“伟大的上帝,上帝说:起于尘土,归于尘土。”

归去来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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