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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童年充满了暴力> (一)
现在在美国回想起来,我感到我对童年的回忆是充满了暴力的,因为当时蚁居在中国上海这样个大城市里纵横交错的弄堂里,人欺人是常事;谁不欺谁,这日子就没
法过。
我八岁时从乡下到上海,一身乡下人的绵袄,一口宁波腔,显然让人不顺眼;最早找我麻烦的是住在后面二号里的黄金宝,他大概比我大一点,但是体格比我壮得多;他们是苏北人,他父亲是国民党时候的包打听(侦探,便衣警察),矮矮胖胖,戴
了付黑眼镜,走路码儿哈子,神气得很;但是解放后却没有把他抓起来,继续留用,
想必是过去为国民党抓共产党,现在反过来又帮共产党抓国民党;这样一个家庭出
来的孩子当然觉得这周围地区也该属他管。
不久,他就在泰山电影院前面碰上了我,他一下子就把我的一条胳膊扭到身背后问我服不‘服贴’他?我哭著回来告到他家长,他家长也没有什么表示,很不耐烦的说知道了,知道了;我又回去告我二哥,二哥知道后很生气,结果他作出了一个对
我今后一生起着重大作用的决定:他开始教我和我五哥一起练习打拳击,因为他本身
就是当时精武体育馆里经常炼拳击和摔跤的。可能他当时想:求人不如求己,告状不
如自卫。
他先要求我与我五哥练习跳绳,锻炼体力以及进退灵活,因为打拳击时人是处在跳跃活动状态的,拳击最后的胜负相当程序决定谁能坚持下去的体力,所以跳绳时间
越长,速度越快越好;然后在虬江路旧货市场买来拳击套,又自己做了个小沙袋,
挂在晒台上练习打沙袋,因为出拳的份量非常重要;没有练过打沙袋的人打出去的
拳是飘的,没有什么力量,打沙袋从小到大,如果一百磅的沙袋打上去能让它团团
转,准保就能一拳把人打倒。再练习对打技术,往往是我与我五哥练习对打,我当
然打不过我五哥(他比我大四岁),我五哥有时不忍心打我,我二哥就脱下皮拖鞋打
我五哥的屁股,叫他狠狠的打!。我几乎每天都要经受这样的‘狠打’;钢铁,就
是这样炼成的。
除此之外,二哥为了锻炼我们的意志,开始让我们洗冷水浴,在我们的晒台上,我们脱光衣服,被自来水管冲得嘎嘎叫,这是我成年后坚持十多年冬泳的基础。我们还练翻跟斗,倒立;我们家自己练拳击的消息很快在前后弄堂传开,特别是传到后
弄堂黄金宝的耳朵里,他对这一点神经非常过敏,这就像那个国家在二国边境大练
兵一样的对他刺激。
有一天我在对面人家的墙壁上练倒立时,黄金宝就嘻皮笑脸的走过来用手指戳我露出来的肚脐眼,有意挑衅;我跳下倒立的双脚就与他开打;由于我已经过相当一段
时间的拳击训炼,所以比较沉着有信心,这也是练拳击与不练拳击人的最大差别;
对于不练拳击的人来说,这是心慌意乱的打架;而对于每天都在练拳击的人来说,
这只是在练习而已。我因此对他的套路看得清清楚楚,他却显得非常零乱,举著双
拳瞎打着扑上来,我抓住他的一个空档一个‘倒钩拳’打到他的脸上,他马上鼻子
流血,非常惊慌;一般打架如果把对方打出鼻血那就是赢了。黄金宝流着鼻血狼狈
回家;这次我终打败了他;想不到的是,我居然从此取代黄金宝在我们的前后二条
弄堂里‘拜王’,真是一拳定天下。
‘拜王’后,我的本性开始恶心膨胀,对于看不惯的,我也去欺负人家;就是说我也去打过和欺负过比我弱小的孩子。其中一个是弄堂口的小八子,江北人,头上
还有根小辫子,再怎么看都不顺眼;不顺眼就要找他麻烦。那知道我一接近他,他
马上宣称他是隔壁‘泥泥’的徒弟,我要是动到他,他就要告他师傅;看来不过他
师傅的这一关确是是动不了他。这个师傅马上就露面了,而且很严肃的警告我:只要
我动‘小八子’一根汗毛,他就要对我不客气。我们之间的战争已经不可避免。
有一天中午,‘泥泥’背著书包正好放学回来,我在弄堂里垃圾箱旁边碰上他,拉开架势就开打,但是没有几个回合,他说他还没有吃中饭没有力气,就主动撤了,我笑他‘没种’。
几天后的傍晚,再在弄堂口遇到他时他主动上来挑战,说现在他吃饱饭了再较量吧,他大概比我大一二岁,个子比我高大有力,这次较量,我非但没占上峰而且被他打了几拳,不得不撤下来。我回来后开始在拳击训练时向我二哥请教战术,我二哥说
如果他的个子比我高大,我必须使用紧贴着他身体的逼近攻势,让他施展不开,也
就是说个子相对矮小的可以‘钻到’个子高大人的肚子底下去打击他的腹部,但是
动作要快,出拳要狠,因为他很可能抱著我把我摔倒在地上。
有一天晚上我们到弄堂口看管弄堂的‘阿宝’练‘石担’(石块做的举重器);那时候管弄堂的就是现在的保安,都是有些武功的,因为要与流氓,痞子,要饭的瘪三
打交道。阿宝混身都是肌肉,身上纹龙,每天晚上在弄堂口炼石担炫耀他的武功是
他最得意的时候,大家都观望喝彩。山不转水转,就在这个时候我与‘泥泥’又碰
上了,他说:怎么样,服贴不服贴啊?一拳就打过来;我上衣一脱,摆开了拳击架
势;大家因此都围上来观看。我这个人好出风头,人一多我就来劲,我记住我二哥
教我的战术,步步后退,把他引向墙壁,由于地势,他这时比我高出不少,反而对
我施展不开,然后我瞅准机会一步跃入他的腹部地区紧贴着他的肚皮对他的腹部进
行双拳连续猛击,他惊慌失措,不知怎样回击,不久就软瘫在墙壁下。因为我们打
拳击的人都知道有二个部位是可以把人打昏过去的,一个是下巴,另一个就是腹部
(胃部)。然后我捡起放在地上的衬衣往背上一搭说:怎么样,服不服贴?不服贴下次
再来。我感到我当时的形象有点像印度电影里刚从牢里放出来穿着海魂衫
上身搭一件衬衣把他师傅的钱包都偷了的拉兹,周围有人夸奖我说‘这小赤佬(上海
人叫‘小家伙’的意思)真狠!’
‘小八子’第二天就来投靠我,改换了门庭,说他悔不该拜‘泥泥’当师傅;我从此有了个‘跑腿的’,他对我也非常巴结,他家原开,后来在下面铺面
还开糖果铺,他常常把他家糖铺里的牛轧花生糖偷出来给我吃。后来我与他的关系
越来越近,居然成了亲家,因为他的大姐后来嫁给了我二哥。
在当时颐福里的小弄堂口有一个叫‘来法’的男孩,也是苏北人,矮矮瞪瞪,每天晚上他到门口水龙头来接水时,那怕是半夜三更,他都要唱几句到处流浪,啊啊啊。。好像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的味道;这样的人不教训一下,就会影响到我的生存空间;但我一接触他就发现他是个大玩家,就是说他对各种各样的玩艺都非常精通。他问我玩不玩香烟牌子?那时候的香烟包里都有一张画片,如水浒传里各种人物,这就是香烟牌子,这样鼓励买香烟的人有一种收藏的爱好;一些小烟子店是专门有这
种香烟牌子卖的。玩香烟牌子是各拿各的香烟牌子在地上刮,谁被刮走,他就赢了
拿走,几乎都是他赢,后来我提出用打玻璃弹子来赌香烟牌子,这下是我赢的多,
因为我的大姆指有点特别,园不溜丢,短粗有力,打出去的弹子像迫击炮一样,命
中率很高。上世纪的五十年代初,冬天时我们还穿绵袍子,跪在地上打弹子时,首
先要把绵袍子的后摆往上一甩,放在后背,犹如母鸡要下蛋一样;现在想来是件非
常好笑的事情。
但来法的性格是输不得,输多了先是骂骂咧咧,最终是要动手打架。他通常采取的是‘野猪’战术,闷着头当胸冲上来;如果你背后没有墙壁靠著,那就会被他一头
冲倒在地。因此当他输得发急,眼珠发红,出了绝相,刚露出一付野猪的嘴脸,我
得赶紧往墙壁上靠,如果他冲上来,只要我不被他冲倒在地,我就可以用‘倒勾拳’
打击他的脸部把他打退。
我们喜欢在一起玩,但没有一次不以打架告终。来法不久就搬家了,我既怀念他又恨他。(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