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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弃疾《青玉案 · 元夕》 赏析

辛弃疾《青玉案 · 元夕》

青玉案 · 元夕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 ,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 ,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赏析(一)

辛弃疾( 1140—1207 ),字幼安,号稼轩居士,历城(今山东省历城县人)。从小生长在金兵占 领地区。其祖父辛赞,经常给予抗今复地、洗雪国耻的教育。 20 岁那年,率领 2000 多人起义抗金,投奔耿 京为首的农民义军,为耿京掌书记。后归南宋,曾任建康符(今江苏省南京市)通判,知滁州(今安徽 省滁县),提点江西刑狱,湖北转运副使,湖南安抚使,江西安抚使等职。在历任地方官期间,重视发 展生产,训练军队,为北伐积极做好准备,表现出非凡的军事和政治才干。因此受到朝廷当权者忌恨。 被罢职,闲居在信州上饶(今江西省上饶市)前后近 20 年,中间虽短期出任福建安抚使等职,但很快就 被罢免。到了晚年,朝廷情势危急,被起用,但仍然得不到信任,最后含恨辞世。辛弃疾是南宋伟大的 爱国词人,词中深入的反应了当时尖锐的民族矛盾和统治阶级内部矛盾,表现了他积极主张抗金和实现国 家统一的爱国热忱。作品题材广阔,风格多样,以豪放为主,善于用典,也善于白描,开拓了词的疆域, 提高了词的表现力,成为南宋词坛最杰出的代表作家。有《稼轩长短句》集。

【注释】青玉案:词牌名。花千树:形容灯火之多,如千树繁花齐开。宝马雕车:指观灯的贵族豪门的华丽车马。凤箫:《神仙传》载,秦穆公之女弄玉,善吹箫作凤鸣声,引来了凤。故称箫为凤箫。玉壶:比喻月亮。蛾儿雪柳:元宵节妇女头上戴的装饰物。阑珊:零落。

【简析】这首词着力用反衬法。上片渲染元宵节灯火辉煌,车水马龙,一片繁华热闹景象;下片开头,又描 绘观灯女子的盛装艳服,笑语欢快的情景。这一切都不是本篇要写的主要对象,而只是陪衬。最后点出 “ 灯火阑珊处 ” 的 “ 那人 ” ,一位忧愁、孤独、自甘寂寞者,才是作品的主角。前面热闹非凡的场景,是衬 托灯火阑珊处的冷落;那笑语欢快的一群观灯者,是衬托 “ 那人 ” 的寂寞孤独。但是,作者描写这样一位 孤独者,用意何在?梁启超在《艺蘅馆词选》中评论说: “ 自怜幽独,伤心人自有怀抱。 ” 联系作者身世 看这首词大约作于被罢职闲居期间,置身热闹之外的 “ 那人 ” 形象里,实有作者自身的影子在,或者简直 就是作者人格的化身。

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把 “ 众里寻他千百度,回头蓦见(蓦然回首),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 ” 列为 “ 古今成大事业、大学问者 ” 所必须经历的第三种境界,这也说明了《元夕》词 “ 函盖万有 ” 的特点。一篇文学佳作的艺术魅力,常常不止于它所塑造的艺术形象本身所具有的感染力,还表现在它又可以在形象之外能给人以丰富的联想和深刻的启示。王国维就从《元夕》词联想到了做学问的境界,而这当然是辛弃疾所未曾料到的。况周颐在《香海棠馆词话》中说辛稼轩 “ 其秀在骨,其厚在神 ” ,确为有见地之语。这首《青玉案 · 元夕》,读了之后就能使人神驰遐想,并从中领悟出深奥的哲理来,正说明了辛词内容之丰厚和辛弃疾写词功力之精深。

(赏析二) 陆永品

辛弃疾词的题材范围较广。这首《青玉案》,描写的是城市人民于元夕(元宵节,农历正月十五日)观灯的情景。从内容看,大约是作者在南宋都城临安任职期间所作。
  词的上片写元夕之夜,临安城里的灯火和观看灯火的盛况。开头两句说,满城的灯火,象一阵春风把千树万树的花儿吹开了一样;又好象是春风吹落了满天的星斗。 “ 花千树 ” 、 “ 星如雨 ” ,是指五颜六色的灯火。 “ 宝马雕车香满路 ” ,是指贵族人家乘坐马车,出来观灯的气派。 “ 宝马 ” ,贵族人家的马,养得骠肥体胖,身上还佩有贵重的装饰品,故称 “ 宝马 ” 。 “ 雕车 ” ,指饰有金边和花纹的华丽的马车。 “ 凤箫 ” ,是箫(一种乐器)的美称。 “ 玉壶 ” ,指月亮,是比喻的说法。 “ 鱼龙舞 ” ,指玩耍灯火的游戏。 “ 鱼龙 ” ,指灯笼。
  下片写了两层意思,前三句写妇女们穿着美丽的服装,打扮得漂漂亮亮,成群结伴,笑逐颜开,在街上观看灯火的欢乐场面。蛾儿、雪柳、黄金缕,都是妇女头上的装饰品。 “ 盈盈 ” ,指美好的仪态。 “ 暗香去 ” ,古代妇女身上,带着装有香料的物品,她们走了,那散发出来的香气也没有了。所以叫 “ 暗香去 ” 。最后三句写被寻找的那个人,与众不同,不在热闹的街上观看灯火,却独自一人待在灯火阑珊(稀落)的地方,沉思默想。在这里,作者显然是有所寄托的。它含蓄地反映了作者在政治上失意后,不肯与投降派同流合污,甘愿寂寞,以保持高洁的品德。 “ 蓦然 ” ,即忽然。这几句不但含意深,而且构思新巧,富有意境。
  清末学者王国维在《人间词话》里说: “ 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之境界: ‘ 昨夜西风雕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 (晏殊《蝶恋花》)此第一境也。 ‘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 (柳永《凤栖梧》此第二境也。 ‘ 众里寻他千百度,回头蓦见,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 ’ 此第三境也。此等语皆非大词人不能道。 ” 他引用晏殊、柳永的几句词,原意都是对爱人的思念。晏殊这三句词说:昨天夜里,秋风紧吹,吹落了许多碧绿的树叶。 “ 雕 ” ,雕落。柳永这两句词说:为了思念她,人已经变得消瘦而憔悴,束腰的衣带,也渐渐地宽了起来。虽然这样,我也决不会感到后悔。 “ 伊 ” ,指她。王国维在引用辛弃疾的这几句词时,字词稍有变动。王的这段话是要说明这样一个意思:只有经过千百次的探索,坚持不懈地努力,才能学到真正的知识,才能得到成功。后来,辛弃疾的这几句词,成了人们经常引用的名句。

(赏析三)

古代词人写上元灯节的词,不计其数,辛弃疾的这一首,却没有人认为可有可无,因此也可以称作是豪杰了。然而究其实际,上阕除了渲染一片热闹的盛况外,并无什么独特之处。作者把火树写成固定的灯彩,把 “ 星雨 ” 写成流动的烟火。若说好,就好在想象:东风还未催开百花,却先吹放了元宵节的火树银花。它不但吹开地上的灯花,而且还从天上吹落了如雨的彩星 —— 燃放的烟火,先冲上云霄,而后自空中而落,好似陨星雨。然后写车马、鼓乐、灯月交辉的人间仙境 ——“ 玉壶 ” ,写那民间艺人们载歌载舞、鱼龙漫衍的 “ 社火 ” 百戏,极为繁华热闹,令人目不暇接。其间的 “ 宝 ” 也, “ 雕 ” 也 “ 凤 ” 也, “ 玉 ” 也,种种丽字,只是为了给那灯宵的气氛来传神来写境,大概那境界本非笔墨所能传写,幸亏还有这些美好的字眼,聊为助意而已。
  下阕,专门写人。作者先从头上写起:这些游女们,一个个雾鬓云鬟,戴满了元宵特有的闹蛾儿、雪柳,这些盛装的游女们,行走过程中不停地说笑,在她们走后,只有衣香还在暗中飘散。这些丽者,都非作者意中关切之人,在百千群中只寻找一个 —— 却总是踪影难觅,已经是没有什么希望了。 …… 忽然,眼睛一亮,在那一角残灯旁边,分明看见了,是她!是她!没有错,她原来在这冷落的地方,还未归去,似有所待!发现那人的一瞬间,是人生精神的凝结和升华,是悲喜莫名的感激铭篆,词人竟有如此本领,竟把它变成了笔痕墨影,永志弗灭! — 读到末幅煞拍,才恍然大悟:那上阕的灯、月、烟火、笙笛、社舞、交织成的元夕欢腾,那下阕的惹人眼花缭乱的一队队的丽人群女,原来都只是为了那一个意中之人而设,而且,倘若无此人,那一切又有什么意义与趣味呢!
  此词原不可讲,一讲便成画蛇,破坏了那万金无价的人生幸福而又辛酸一瞬的美好境界。然而画蛇既成,还须添足:学文者莫忘留意,上阕临末,已出 “ 一夜 ” 二字,这是何故?盖早已为寻他千百度说明了多少时光的苦心痴意,所以到了下阕而出 “ 灯火阑珊 ” ,方才前后呼应,笔墨之细,文心之苦,至矣尽矣。可叹世之评者动辄谓稼轩 “ 豪放 ” , “ 豪放 ” ,好象将他看作一个粗人壮士之流,岂不是贻误学人吗?
  王国维《人间词话》曾举此词,以为人之成大事业者,必皆经历三个境界,而稼轩此词的境界为第三即终最高境界。此特借词喻事,与文学赏析并无交涉,王先生早已先自表明,吾人在此无劳纠葛。
  从词调来讲,《青玉案》十分别致,它原是双调,上下阕相同,只是上阕第二句变成三字一断的叠句,跌宕生姿。下阕则无此断叠,一片三个七字排句,可排比,可变幻,随词人的心意,但排句之势是一气呵成的,单单等到排比完了,才逼出煞拍的警策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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