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大雪
那天一早,刘思任梳洗过后,先去“明泉茶楼”看顾了一下。
茶楼自从周修流走后,主要就由周发在经营了,有的时候已经接手在“明泉茶庄”做掌柜的刘兴,还有杨七儿也会过来帮忙看看,不过账目还是周发管着的。周发虽说只是略通文字,但做小账却不含糊,每天一个本子记的密密麻麻的。
刘思任来到大厅的时候,柳麻子已经精神十足地候在那里了,正兴致勃勃地品着茶,润着喉头,准备说书。刘思任笑着朝他打了个招呼。柳麻子迎了过来,低声问说:“刘先生,周公子有消息了吗?”
刘思任笑笑说:“谁知道他去了哪里呢!年轻人总该有自己的事体的。——你家里人可好?过年回老家东台去吗?”
柳麻子笑着说:“托刘先生的福,都好。这年呢,还是在南京过热闹些,朋友们都在这里,家里已经托人送了年货跟钱回去了。杨龙友说他大年初一要请我去吃春酒呢。”
刘思任笑着说:“山子他是要请你吃花酒吧?!他这人,宝刀不老啊!”说着两人都哈哈笑了起来。
刘思任叫过周发,问了一些话,然后对他说:“以后柳先生说完书后,就在我们茶楼里管饭。每餐饭都给我上一壶黄酒。柳老爷子他好这一口。”
周发答应了。柳麻子说:“刘先生,这怎么好意思呢?在下已经叨唠很多了……”
刘思任笑着说:“柳先生不用客气。你在这里,该算是茶楼的半个主儿了,有你在这,茶楼才热闹哩。过两天过年,我还有点小意思给你。”
柳麻子笑着说:“刘先生是个爽快人。——你要是见到周公子,就说我挺想他的!这孩子,怎么说走就走了呢!”说着,眼角竟有些湿润了。
刘思任拍拍他肩膀,想说上两句,话到嘴边,心里也难受起来,就离开了茶楼。
他来到了“明泉茶庄”。刘兴正在柜台里,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埋头理账。刘思任悄悄地来到他的身后,看了一会儿,忽然刘兴头也不抬地说:“老爷,我发现从上个月沈九云离开之后,这账目上的盈利,好像是涨了不少,莫非……”
刘思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笑着说:“这些账我心里清楚。所以我才要让他走人的。”他叹了口气:“沈九云这人呐,能干,有心眼,是个天生的生意人。他应该独当一面,自己有自己的门户的。他不是那种寄人篱下的人。不过生意场上没有诚信,就老大没意思了。我把这么大的一个摊子交给他,他在我眼皮子底下吃瞎账,那就是他的不是了。”
刘兴站起身来,伸了一下腰身:“老爷,按照这种差额计算,这沈九云在咱们茶庄十年多做下来,他至少黑了你十万两银子。”
刘思任笑着说:“所以呀,我让他走的时候就跟他说了,我已经对得起他了。我一两银子都没有给他,也没向他要回一两银子,大家两清。——刘兴,如今南京的‘明泉茶庄’交给你了,你人机灵,是我信得过的人。你呀,要是在科举上谋出身,此时中个举人也是可能的,所以我该抬举你。有空你多到各个衙门里走走,结交些朋友,别省得花钱。做生意呢,讲的是个诚信,人缘,机遇,胆子。这八个字你给我记住了!”
刘兴笑着说:“老爷,这些话你早就跟我说过几次了。不过说归说,真要做起来可不比抬腿瘙痒。”他想了想说:“沈九云离开咱们茶庄后,他在镇江,扬州的茶庄,会不会影响到我们的生意呢?这两处做的可都是大买卖。还有,他如果回到南京来也开个茶庄,他在这一行毕竟干了这么多年,老主顾多了。要是他把那些老主顾都给招呼过去,那不就成了我们的对手了吗?!另外,他的身后还有他的老乡阮大铖挺着呢!阮胡子署理兵部后,正一手遮天呢。”
刘思任笑着说:“他沈九云要真有这份本事,那就让他干着就是了。可惜大家都不是傻瓜,你想,他是从我的茶庄里被赶走的,他要回南京来,他没这么大的面子!本来我是想叫几个人把他在镇江的茶行都给封了的,后来想了一下,大家做生意不都是为了钱吗?就打消了这个念头。给他留口饭吃吧。”
他顿了一下:“刘兴,我说了,你是个聪慧的人,以后你在做茶叶生意的时候,也要关顾到其它的行业,眼光不能老是逗留在茶叶上。你这些年跑的地方不少,这些都是经验。做生意想赚钱,一个是图远处利益,一个是图变通,你留心了。”
刘兴说:“我明白了,老爷。还有,那天江北的史德威将军来提走了一万两银子,这笔账目咱们该落在哪个户头上呢?”
刘思任说:“自然是记在茶庄总号上的。不过不能算在流水账上,就从盈利中扣除吧。”
刘兴说:“这样的话,那不都是从你个人户头上出账了吗?!”
刘思任摆摆手说:“就这样吧。——对了,过些时日我想把安庆那边的茶庄关了,把货物还有资金撤回到南京,并入你现下管理的这个茶庄。北边的生意现在不太好做了。”
刘兴说:“如此,这摊子更大了,我恐怕照顾不过来。”
刘思任说:“年轻人精力旺盛,多磨练磨练总是好的。不是还有我在这边给你撑着吗?你尽管放手干就是了。还有,明年清明前的明茶收成,我估计没空料理。你准备一下,到时候让你去闽中走一趟。”
刘兴说:“往年的明茶,都是你跟庄先生烘焙的,里边的技术,没有其他人知道。眼下庄先生不是还在杭州吗?”
刘思任说:“到时候我请庄先生跟你一起去。”他又笑了笑说:“刘兴啊,你跟着我也有五年多了。今年该有二十五岁了吧?”
刘兴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是的。难得老爷还记得,过几天就是二十六了。”
刘思任笑笑说:“你也该到成家的时候了。明年开春大年初一,就是弘光元年了。借着吉时,我给你相一门亲吧。——你不会自己已经有了意中人了吧?”
刘兴红了脸说:“老爷,瞧你说的。我有那个胆吗?!”
刘思任离开“明泉茶庄”后,忽然想起已经有些日子没上“雪砚斋”去看范双玉了,不知她的病情好转些了没有?看看年关近了,他该给她置办些年货了。于是他就到了聚宝门集市上,买了两盆将开的水仙花,红绿两色锦紬绢缎各一匹,两盏纱灯,一些香烛、油等。还买了两石白米,一旦糯米,两罈酒,鸡、鹅、鱼等,两大篓木炭,叫了辆车子装了。又拐到“望春楼”定了一些酒食攒盒,是些杭州醉虾、咸木樨,高邮鸭蛋,金华火腿,福州龙虱,湖广糟鱼,宁波淡菜,天目山笋鲞等,先让人送到对面范家河房。然后自己上明泉茶楼去坐了会儿,一直到了掌灯时分,才上“雪砚斋”去。
甲申年除夕之夜,已是亥牌时分,浈娘在内廷储秀宫自己居住的椒殿内,偷偷设了父母的牌位,让内监准备了腊烛,立香,以及一应的供品,祭奠起来。一边的两个大铜炉里燃着热烘烘的炭火。今晚她准备为她死去的亲人们守岁。在祭奠之后,她又在供牌前许下了三个愿:
第一个愿,是在新的弘光元年里,她能够被册封为西宫皇后。朱由崧自从在五月登基后,曾经名义上追封了两个皇后。一个是黄氏,她是朱由崧在德昌王爵位時纳的正妃;一个是李氏,她在崇祯十四年正月,李闯军队攻下洛阳时,自缢身亡。而朱由崧登基后至今,还没有正式册封皇后,只是封了几个妃子。浈娘知道,现在朱由崧最宠幸的妃子,一个是徐瑶英,一个是金贵妃,另外一个就是浈娘她了。她发现,朱由崧并不像他的爷爷神宗万历皇帝那么专情,一辈子只痴迷着一个郑贵妃,以至于因为要立她的儿子,——也就是他的父亲福王为储君,而与朝臣顶杆了二十多年。本来,她是第一个受到朱由崧宠幸的巧贵妃,她人乖巧,善于察言观色,又会唱昆曲,把个朱由崧整得迷迷糊糊的。可是阴差阳错,中秋前后,她发现自己居然怀孕了!于是朱由崧就移情别恋了,他又先后宠爱上了徐、金二妃。所以这时候,她在父母的灵位前许的第一个愿,就是来年夏天的时候,能够顺顺利利地生产下一个胖儿子,这样的话,按照国朝立嫡、立长的规矩,她的儿子就有可能成为东宫太子。倘若能够勾通阮大铖,让他摆平马士英、王铎等一干掌着实权朝臣出面替她说话,那么皇后的位子也就非她莫属了。她估摸过了,她的预产期是在明年五月。但愿在这之前,朱由崧不要被徐、金两个妃子蛊惑,心血来潮,先立她们为后。
她许的第二个愿是,明天就是新年正月元旦了。也就是朱由崧弘光元年的第一天。按照常例,新皇帝改元之后,都要大赦天下的。而她的父亲熊文灿的罪名,并不属于谋反,谋大逆,谋叛,谋恶逆,不道,大不敬,不孝,不睦,不义,内乱等十恶不赦之列。所以,她希望在新年到来之际,她能够说服朱由崧,赦免她父亲的罪名,给予平反,甚至赐予谥号。这其实也是为她登上皇后之位铺平路子。——倘若她的父亲罪名得不到平反,那么她作为一位罪臣之女,要想母仪天下,实在是困难重重的,她的身份也难以重见天日。同样的,她也可以利用自己的怀孕来做文章:如果朱由崧不给熊文灿平反,那么将来他和她的儿子或女儿,又该给予什么样的名分呢?!朱由崧可以将她打入冷宫去,但是他总不至于不认自己的儿女吧?
她许的第三个愿,就是保佑周修流和自己在来年都平平安安。她上个月就已经听内侍田成私下里说过,周修流因为救了一位被皇上慎选的苏州淑女,而今成了钦犯,遭到通缉,目下不知去向。当然,她目前还不知道周修流跟红歌的种种际遇和关系。她在入宫之后,才发现自己原来还是很喜欢周修流的,尤其是在深宫寂寞的时候,她常常会怀念起他们两人在一起的不长的日子。至于朱由崧,她只是虚与委蛇,对他从来不上心的:像这样一个年近四十、养尊处优、已经开始发福的男人,要不是他的皇冠龙袍的光泽,她是正眼也不会去瞅他一下的。她想,如果不是为了给父亲平反名声,她是绝对不会抛下周修流进宫,享受所谓的荣华富贵的。到了宫里后,她才知道深宫禁苑是多么的落寞,简直就不是正常人呆的地方,更不用说像她这样性子活泼的女人了。不管怎么说,周修流都是她这辈子唯一真正喜欢过的男人,她很后悔当初在他身边的时候,没有给予他更多的关怜,还总是在这个只能算是她的小弟的年轻人面前讨巧卖乖。她不止一次考虑过,如果将来有机会逃出宫去,她还会去找周修流的,——当然,这只是她的一厢情愿了。进宫之后,就等于她这辈子与世隔绝了!
她祭拜好父母家人,许了心愿之后,正要起身,忽然听到有人在殿外不远处高声说道:“巧妃爱卿,除夕之夜,大好良宵,你在祭祀谁呢?!”
除夕那天傍晚,朱由崧跟他的母亲邹太后一起,在刚建成不久的兴宁宫里,祭奠过了列祖列宗之后,又陪着太后吃了一顿团圆饭。因为多喝了几杯酒,他回到武英殿后,兴头上来,忽然就很想听一段戏曲。这时,刚好内廷总监韩赞周,京营提督卢九德,内宫李承芳,李国辅,田成等,带着内廷二十四局的宫中一班太监来给他贺岁。众人拜舞之后,朱由崧说:“众位爱卿,明天就是弘光年了。所谓‘今夜酒为除夕酒,明朝人是隔年人’啊!今晚除夕,朕不能不乐上一下。不知今日宫中教坊可有什么新戏?”
田成笑着说:“倒是有一部《人兽关》是现成的,是个叫李玉的才子谱写的戏曲。”
朱由崧摆摆手说:“这个戏的剧情我知道的,不就是写土老财桂负之买官的事吗?!今天是除夕,唱这没正经的曲儿做什么?!”说着他将脸一拉:“你们这些人,平时一个个倒是会奉承我办事,到了这时候,连点乐子也不为主子承想了!”
韩赞周等人慌忙都跪在地上,叩头不止。韩赞周流着眼泪说:“陛下,臣本来以为陛下在这除夕之夜,刚祭祀过列祖列宗。此时或思皇考,或念先帝,愁闷不乐,必然不思鼓乐笙歌的。既是陛下想要热闹,奴才吩咐外面去安排一下便是。”
朱由崧冷冷地说:“算了,你们下去吧。朕想自己一人在宫中走走。”他想想又问韩赞周:“明天元旦祭拜孝陵的事都安排好了吗?”
韩赞周说:“都安排好了。只是明天上午群臣例行的朝贺仪式……”
朱由崧说:“这朝贺就免了吧。阿郎杂碎的,没来由鼓捣得那么聒噪人干啥?!朕也不耐烦瞅他们那些人的脸色。明天就是弘光新年了,新年得有些新气象,凡事不可胶柱鼓瑟,要与时俱进,以后这些繁文缛节该省的就省。大家多办点实事,比如梨园啊,慎选淑女的,总比弄那些虚礼要强。”
韩赞周等人躬身退出去了,朱由崧只让贴身内侍田成一人留了下来。田成给朱由崧穿上了裘皮黄缎锦袍,然后垂手站在一边。朱由崧想了想说:“咦,小田呀,自从朕知道巧妃有喜之后,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听她唱曲了。这宫中,也就她唱的曲子的味儿还过得去,让朕留恋。今晚咱们就上她那里去看看吧!”
于是田成就拎了一盏大黄宫灯,引着朱由崧,慢慢走到储秀宫浈娘的寝殿。田成正要先进去通告浈娘迎驾,朱由崧却叫住了他。他想要给浈娘一个惊喜。只见殿里灯火辉煌,帷幔连绕,几个宫女鹄立着。他悄然走到低垂的帷幕边上,忽然看到浈娘身着白色锦缎袄子,月白绉纱裙子,桃红粉色夹袄,水红抹胸,正跪在殿正中的大案桌前,低着头念念有词。
朱由崧知道,在国朝的后宫中,女人们一向以穿着白色裙衫为俏美,因此他一时见了浈娘的白色素淡装束,也不为怪。他想:倒是巧妃有心,她必定是在为社稷跟朕祈福了。
不过他再走近了一看,发现案桌上却供着一块木牌,这显然不会是他的。他忍不住问说:“爱妃,你瞒着朕,这是在祭祀谁呢?!”
浈娘回头一看,顿时吓了一跳。她没有想到,这个时候朱由崧会闯到她的椒殿来的。因为朱由崧差不多已经有将近一个月没来她这里了。她慌忙跪着行了个礼说:“臣妾不知皇上驾临偏殿,有失远迎,还望陛下恕罪。”朱由崧伸出手,款款地要来扶她起来。浈娘心念一动:既然朱由崧发现了自己在祭拜父母,干脆趁机就把那一段心思跟他挑明了,再随机应变,免得终日神思不定的。于是就说:“今晚是除夕,除非皇上答应臣妾一件事,臣妾才敢起来。”
朱由崧笑着扶住她的手:“你说吧,爱卿,有什么事尽管让朕给你估摸一下。明天就是新年元旦了,难道还有什么过不去的事不成?!朕接着还要跟你一起唱一段热闹的曲子呢。”
浈娘说:“皇上请看案桌上的供牌,就知端的。”
朱由崧走到案桌前,仔细看了一下供牌上的名字,觉得有点眼熟。他想了一下,忽然脸色一沉说:“巧妃,这个熊文灿是你什么人?!”
浈娘抬起头,目光哀怜地说:“他就是家父!”
朱由崧久久地凝视着她,目光森然,冷冷地说:“巧妃,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朕?你难道不知道,国朝太祖爷爷为了防范外戚干政,在《女训》中就定下了规矩:凡天子、亲王之后、妃、宫嫔,慎选良家女为之,进者弗受,因此我朝后宫的妃、后多采之民间小家碧玉,后、妃大都不娶大臣的女儿这个成例吗?况且是罪臣之女!你不是说你只是福州府一个商贾人家的女儿吗?怎么这熊文灿竟成了你的父亲了呢?!”
浈娘哭着说:“恳请皇上恕臣妾死罪!陛下难道体会不出臣妾的苦衷?我瞒着陛下这事,也是诚万不得已的呀。”
朱由崧愤愤地说:“几年前熊文灿误判贼情,招安了贼酋张献忠,养虎遗患。后来张逆反叛,势如破竹,使官兵疲于奔命,致使闯贼李自成得以进入河南,攻陷洛阳,朕父王不信罹难殉国。朕也从此颠沛流离。朕对他恨之入骨,没想到他居然是你的亲生父亲!先帝思宗已经定他死罪,杀而不赦。你竟敢还在偏殿中供他牌位祭拜,你难道也想触犯天条吗?!可恨。来人——”
浈娘紧紧地抱住朱由崧的腿,泪流满面:“陛下,家父虽属死罪,但是在任上的功业也不可没。且不说他在福建巡抚任上招抚平定了猖獗的东南海盗,就是在总理湖广等六省军务时,也是频频打了些胜仗的。像如今的五成兵马都督卢九德,都跟他打过仗的,有目共睹!后来是张献忠贼心不死,才致使贼事死灰复燃。而且我听说了,在去年前往北京的使北团中,就有当初妾身亡父的部将陈洪范,担当副使。当初张逆献忠投降受招安,其实都是陈洪范一手策划的。如今他倒没事,妾父却不但被冤杀,还背上了恶罪名,不得翻身。臣妾今日当以死明志,愿为家父祈求陛下,赦免家父罪名,以正公义。不然,臣妾情愿一头撞死!”
朱由崧冷然一笑:“好啊,你胁迫朕,想为逆臣翻案?!朕可不愿做被天下人戟指谩骂的昏君!这事休要再提起,朕暂且饶恕你这一次,你不可再存妄想,不然朕只好将你打入冷宫,以谢天下了!来人哪,给朕将这牌位给拿出去扔了!”
浈娘顿时泣不成声了,她悲切地说:“既然陛下不愿为我做主,那么我也无颜活在世上了。今晚我就一头撞死在陛下跟前,以明心迹!只是可怜了我肚子里陛下的龙种。”说着,作势一头就向一边的殿柱撞去。朱由崧方才是在气头上,此时见她果真要寻死,慌忙拉住她的手说:“爱妃,你这是何苦呢?朕不追究你今晚的事就是了。快快平身。”
浈娘哭道:“只要臣妾父亲冤情一日不得昭雪,我身上的污迹就一日不能洗去,如此臣妾还有什么指望,臣妾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朱由崧叹了口气,将她扶将起来说:“唉,你可真真是朕的冤家啊!你怎么偏偏是那熊文灿的女儿呢!——好了,你起来吧,这事让朕再琢磨琢磨。另外,即便朕有心替你父亲翻案,只怕朝中那班臣僚也放不过他呢。”
浈娘说:“只要陛下有心就行了。”
朱由崧又叹息了一下:“你爹爹当初为什么就不寻思自我了断呢?!倒是省去了多少麻烦。像杨嗣昌自尽了,后来还好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