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的寓意情结、文字狱与温家宝本人的言论自由

润涛阎

1-14-11

中国人不论看到什么有关历史的书或电影，立刻想到的便是“借古讽今”，然后用放大镜在里边找寓意，要与现实挂上钩才罢休。

当年历史学家郭沫若写了十批，即著名的《十批判书》，其中一批就是批秦始皇。康生跟毛主席说郭沫若骂秦始皇是有寓意的。毛主席就批郭沫若。你说郭沫若冤不冤？

剧作家、明史专家吴晗写了海瑞罢官，说的是明朝的事，结果很多人看出了“寓意”，毛泽东指示姚文元写文章大骂吴晗是反党反社会主义。海瑞跟“我党”与“社会主义”挨得上吗？怎么挨不上？海瑞就是彭德怀，嘉靖皇帝就是毛主席！这下可惨了，吴晗被逮捕入狱，并死在狱中。他老婆也被活活整死，他的养女也被逮捕入狱，也死在狱中。

那么，吴晗写的《海瑞罢官》真的与彭德怀能挨得上？

事实上，吴晗写的海瑞罢官的九场戏里根本就是判案的事，与彭德怀反大跃进毫无瓜葛！说的是明代松江府太师徐阶的孩子霸占民田，强占民女赵小兰。小兰妈妈告了状，县令受贿，打死了赵小兰的爷爷。巡抚海瑞微服出访，查明真相后判处徐瑛、王明友死罪。徐阶买通太监，妄图罢免海瑞，推翻定案。海瑞识破奸计，断然处斩二犯，然后交出大印，慨然罢官归里。

全剧主要颂扬了海瑞执法严明，为民申冤除害，不畏强暴的刚正不阿，他跟本没有给嘉靖皇帝写信。就这个剧，竟然有人“寓意”到彭德怀在庐山给毛主席写信反大跃进那里去！结果，吴晗一家三口都被弄死了。你说吴晗冤不冤？

习近平的老爹习仲勋，当年组织了个班子写怀念“桃源三结义”的大哥刘志丹的书，书名就是《刘志丹》，二哥高岗也被整死了，但他不敢写高岗。可写刘志丹也有人看后告诉毛主席说这本书里有寓意！毛主席翻了翻，就立刻断定习仲勋是反党分子！习仲勋被关押十几年。

其实，《刘志丹》这本书写的都是刘志丹如何在陕北建立共产党、发展共产党的过程，你今天去看看，里边怎么会读得出“反党”的寓意？可毛主席说习仲勋：“用小说反党，是一大发明。”习仲勋就得被关押。毛主席愣说《刘志丹》是小说，不是历史，而且是反党小说。可事实上逃亡二万五千里的党中央到了陕北刘志丹的地盘才活了下来，写刘志丹烈士竟然寓意反党！你说习仲勋冤不冤？

中国几千年的历史都是轮回，每一个朝代的故事都是后来某个朝代的故事版本，这种“寓意”造成的文字狱数不胜数。

那中国人为何喜欢“寓意”？

因为数千年没有言论自由，文人一旦写历史故事，就会被人理解为“寓意”，就有煽动造反的企图，就要遭到镇压。

当今，全国人民都在姜文的历史题材电影里找“寓意”，谁找到的多，谁水平高。要是说这个电影里的所有的思想都是历史常识，那你就被看成水平低！可见，中国人内心的肮脏龌龊心理阴暗到何等地步。这与每个人的言论自由都被剥夺有关，阴暗心理是从小逐步形成的，形成后不会很快就消失掉的，哪怕在自由国度生活很多年，阳光也很难照到内心。难道马识途在写盗官记的时候就能预测到当今的社会现象？

那么，为何审查《让子弹飞》的人员没看出“寓意”？

其实，这表明这个主审员是有历史常识的，因为这部原著是马识途写的《夜谭十记》里的《盗官记》，说的是二十年代的历史故事。这位电影审查员是知道这个作品的。没读过《夜谭十记》的人一看，立刻“寓意”，跟现实挂上钩。要知道，马识途写这部书的时候还没有今天人们“寓意”出来的那些故事呢。当然，电影改写了一些，加上了一些明显是扯淡的，比如上海就是浦东，浦东就是上海，汤师爷的屁股炸到树上等等。但加这些扯淡的地方也就是搞笑或者浑水摸鱼更容易通过审查。

如果谁写一篇当年蒋介石四大家族发家史的真实历史故事，一定会有90%以上的国人看后说这电影是“寓意”邓小平“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的政策。反正中国历史就是反复轮回。暴力夺取政权，然后腐败。夺取政权时反孔，腐败后就尊孔。蒋介石政权腐败后也尊孔，今天腐败的共产党也要尊孔了，又轮回去了。

中国的文字狱经久不衰，与“寓意”情结有着直接的关系。文字狱增加人们的“寓意”情结；“寓意”情结造就文字狱，让文字狱发扬光大。

其实，在中世纪的漫长岁月里，欧洲人也是“寓意”情结特别严重。谁要是发表了与宗教不太紧密的言论，就会被“寓意”成叛逆。科学论文也是如此，你可以发表科学见解，但不能与宗教发生“擦边球”的对抗，一旦被“寓意”出来，就有被处死的危险。即使进入文艺复兴了，布鲁诺还是被烧死了，就因为他公开宣讲哥白尼的理论，触犯了教廷。

中国目前正处在当年欧洲文艺复兴的前期阶段。欧洲文艺复兴大致可以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就是性解放，接着就是言论自由，最后便是政治体制改革（政教分离）。目前中国已经进入性解放阶段，接下来的便是言论自由阶段了。

言论自由阶段的开端，在中国这个古老的国度来说，必然是以个体官员的言论自由为开启。

当年胡耀邦是想当这个头的。他时常发表一些与党中央不一致的言论，而惹恼了薄一波以及邓小平等人。连赵紫阳都没看出这一点，他说胡耀邦被邓小平罢黜是因为胡耀邦反自由化不利。其实，那是邓小平口头上能说得出来的理由！以润涛阎当年的看法，邓小平不能容忍的是胡耀邦公开讲一些没有通过党中央认可的话，胡耀邦要争取的是他自己有言论自由。而这一点，邓小平不能容忍，党，作为一个专制政权组织，也不能容忍。这才是胡耀邦被赶下台的真正原因。

温家宝在国外搞“形象大使”，发表了很多与党中央不一致的言论，当然，胡锦涛并没有跟他算账，润涛阎有旧作对此给出了解释。简而言之就是：胡锦涛认同温家宝到海外当形象大使，讲点开明的话，忽悠一下西方人，让他们别给刘晓波诺贝尔奖。我当时还预测：诺奖发完后，你就再也听不到温家宝的“普世价值”、“中国人对自由的追求是不可阻挡的”这类言论了。果不其然，现在他闭口不谈这些了。

但是，温家宝必然是中国第一个宰相一级的高官有了自己的言论自由。哪怕只是演戏，那也是开天辟地头一回。别说什么“影帝”只是说说而已啥都没干，这要看是战术水平上的判断还是战略水平上的判断了。

在短视的战术家眼中，内容大于形式。但在战略水平上来说，形式永远大于内容。

打个比方，在专制的国度，你如果成立独立的党，不论你的党是干什么的，一律被取缔。在毛泽东时代，你成立“忠毛党”，就是忠于毛主席的党，那你也是死路一条。在今天，你如果成立一个“三个代表党”、“和谐党”甚至“八荣八耻党”，都会被逮捕的。因为形式大于内容。道理很简单：你能成立“和谐党”，其他人就能成立“不和谐党”了。

所以，温家宝到海外演戏演出了个人的言论自由，这个就是中国历史上言论自由的里程碑。胡耀邦搞自己的言论自由，被干掉了。而温家宝就没有被干掉。胡耀邦办不到的事温家宝办到了，表明中国在言论自由的路程上又往前走了一步。

以后的总理接班，照样可以有个人的言论自由的空间了，当然，这个空间开始还是很小的，但慢慢就放开了。有了一定程度的言论自由，人们也就不再对一个历史故事的电影而“寓意”个没完没了。

所以，尽管说温家宝的演戏只在海外演了一阵，但党内高官都知道他都说了什么。重要的是：以后党内高层出现个体言论自由者，也不会遭到制裁了。只要高官个体有了一定程度的言论自由，讲话时可以不按照提前审查过的稿子念，言论自由的大门就逐渐打开了。

看看胡锦涛，有人仔细观察过，他上台后只有说“同志们好！同志们辛苦了！”时没念稿！要知道，他喊这两句话时没念稿，是因为他的记忆力好，记住了这两句话（美国报纸报道过胡锦涛记忆力惊人，这个是我读过的）。而这两句话还是前任留下来的，不需要政治局审查。

润涛阎在此提出：当当权者们个体胆敢有自己的言论自由、敢发表与党中央不一致的言论的时候，专制制度就离土崩瓦解不远了。而温家宝已经在这方面带了个头，尽管是跑到海外，国内不给他的话登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