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悠悠 - 我母亲的童年回忆录(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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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凤子姐娶到家

(一)相亲

夏季来了,哈尔滨的夏天很凉爽。妈病好了,带我去为玉亭哥相亲。

妈说:“今儿个带你去相亲,过来换件衣服。”

“妈,什么是相亲呀?”仰着头问。

“有人给你玉亭哥说媳妇儿,咱们先去看看姑娘怎样。”又说:“到人家要守规矩,听到了吗?”

妈给我梳个歪歪辫系个红头绳,发根上插朵小黄花。这个辫子看着不顺眼,若是平时早一把拽下来了,可今天不能。得忍着点。我穿了件白底带红樱桃的长衫,白袜子黑皮鞋。玉亭哥买的那双漂亮鞋不能走土路,是妈说的。妈穿件浅兰色夏布长衫,纂上插朵暗红色的绒花。

一出门就像小鸟出笼似的。这也是妈说的。确实感到一阵轻松,轻飘飘的。我们乘船到了松花江江北。

早有人赶着大车在等着。他说:“你老是舒大婶吧?”

“是啊。”

“我是凤子的哥。”憨厚的笑着。

 妈让我叫他顾大哥。一路上妈和顾大哥说着话,我自顾东张西望。顾大哥用鞭子指着前面一片绿油油的地说:“前边是瓜地。我已买好一筐存在那里,让小妹儿吃个够。”想到香瓜又甜又脆,恨不得快到地方吃一个。

“你老看,前边就是俺们屯子。”望过去是一片错落不齐的小房,和秫秸围的院墙。“吁”一声,停在一个院门前。

顾大哥吆喝一声,屋里跑出一个女人,笑呵呵地边跑边说:“来了,来了。”跑到跟前:“你老和小妹儿快进屋。”回头叫:“凤子出来呀。”

凤子笑吟吟地走过来轻声说:“婶来了。”低着头红着脸。
顾大嫂领着我的手说:“这小妹儿,多水灵,和俺这疙瘩的孩子就是不一样,咋说是城里的呢?”

进屋就让上炕。炕桌上摆着桃李瓜果。炕头的左右一边一个大躺柜。里面叠着一摞被褥。木格窗户糊的纸,只中间有块玻璃。窗户纸糊在外,是东北的三大怪之一。墙上贴着年画,一张是胖小子抱着一条大鲤鱼,一张是老鼠娶亲。前张画是说年年有余,后一张是喜庆。这张老鼠娶亲很逗趣,鼠媳妇儿从花轿中探出一个插满花的小鼠头,美滋滋的。鼠新郎骑在高头大马上,贼眉贼眼翘着一撮小胡子,得意洋洋的。轿前轿后吹吹打打的小老鼠也都神气十足。

这时见顾大嫂伸直胳膊在点着那杆长烟袋。恭敬地递给妈。妈说:“你请吧,我不会抽烟。”她不好一人抽,就放下了。这是东北的另一怪,就是大姑娘小媳妇儿嘴里刁个长烟袋。再一怪就是养个孩子吊起来。就是房顶上吊个手推的摇篮。

顾大嫂说:“咱老妹儿十一岁双亲就过世了,跟着我和她哥长大,日子还行。她只念了三年小学,她心灵手巧,里里外外的活都会做。心眼好,实诚。” 妈拉着凤子的手端详着。

凤子挺好看。杏眼桃腮,有对酒窝,眉毛又黑又长,仔细看眉梢有个小旋儿,真怪,心想从没见过。啪啪两声响打断我的思路。原来是顾大哥吸完一袋烟,往鞋底磕烟灰。烟灰磕在红砖地上。看着那红砖地,想起妈讲的故事来。

故事说的是年除夕,家家户户正在吃团圆饭,可有老两口孤苦零丁坐在冰冷的炕上唉声叹气。一辈子吃斋念佛行善事,到头来贫困潦倒,孤孤单单。两人说着伤心的话睡着了。睡梦中感到小屋子暖融融亮堂堂的。听到孩子的逗笑声,睁开眼往地上一看,一群梳着朝天辫扎着红头绳,带着红肚兜的娃娃蹦蹦跳跳。两个老人乐的合不上嘴。不觉鸡叫三遍天明了。呼啦一下,地上的娃娃全没了。只见每个砖缝都露截红头绳。一拽红头绳,就把砖掀了起来,露出黄灿灿的小元宝。每块砖下都有个小元宝。从此老人不再受穷挨冻了。妈说,神仙显了灵,好人有好报。

凤子姐叫我跟她去摘菜。她家菜园里种着各种菜,还养了十几只鸡。一会儿就摘满一篮子鲜嫩的茄子、黄瓜、豆角等。还拾了一篮子鸡蛋。

凤子姐说:“小妹儿,坐这疙瘩看我做事,咱们一边唠嗑。”
她生火淘米,择菜,动作麻利。后锅焖上米饭,前锅炖上小鸡。

等她坐下来我问:“凤子姐你眉梢怎么有个旋儿呢?真有意思,我摸摸行吗?”

“那咋不行,摸吧。世上没重样的人你信不信?”
“我爸和我哥长得就像。”
“像可不是一模一样,多像都能分出来,是不是?”她那笑窝一闪一闪的,真可爱,我已经喜欢上她了。觉得她动作美,说话也好听。

“我想你哥一定不咋样!”

“我哥高鼻梁大眼睛可俊了。”

“小矮个吧?”

“他可高了。”说着站起来,踮着脚,伸着胳膊说:“比这还高。”

她笑起来。“我猜他是个闷葫芦不爱理人。”

“告诉你吧,我哥可会讲故事了,不信到我家去听。”

这可爱的凤子姐后来真成了我的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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