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也在这里

小磨坊出活比较慢,能磨多少是多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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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识宏的时候是刚刚大学毕业分配到单位。我们那种大单位每年都要分来好几十号大学生,头一个月都集中培训,然后再分配到各个科室。所以那一个月几乎是白拿工资不干活,天天混着。外地来的大学生统一住在招待所,本地的不提供住宿,自己回家。我由于是本地的,所以天天回家,再加上我本来就是个不善交际的,所以和同批分来的大学生并不熟悉。

 

对宏的第一印象是有一次上政治思想课点名,叫到宏的名字的时候,他居然从走廊外面探进个头来,“人在这呢。”觉得此人挺滑稽,上课居然不坐在教室里面。直到培训结束的最后一天组织了一个联欢会,我和宏才算是真正认识了。还记得那天联欢会结束之后,我们坐在大礼堂外面的台阶上聊天,夏夜里微风徐徐,宏告诉我他最喜欢听的歌是刘欢唱的《弯弯的月亮》,我当时还想那么大一个男孩,怎么会喜欢这样软绵绵的歌?

 

刚刚参加工作,没有了学习考试的负担,工作也没有什么大任务,日子真是轻松。我不是跟这个同学聚,就是跟那个朋友约,每天排得满满的,其中不乏时不时跟宏去看个电影录像去跳个舞什么的。慢慢地从其他女生那里听说宏天天忙着做生意,腰里别个BP机,整天价打电话。还有他女朋友经常过来看他,好像还不止一个,一会长头发,一会短头发的,倒都是个子高高挑挑的,常有人看见他们花前月下的散步。

 

关于他女朋友的事,我是直到现在也没有弄清楚过,宏也乐得搞得神神秘秘的。他做生意的事倒是大张旗鼓地忙得热火朝天。他和渝,我的一个发小,天天混在一起,商议怎样倒卖录像机,钢材,汽车,如此种种。听他们说的天花乱坠的,好像眼前已经堆满了金山银山,唾手可得,纸上谈兵毕竟容易得多。我有的时候听的兴奋,也会要求发财把我捎上,宏总是不屑地说,“你还是先把自己推销出去再说吧,老大不小的,也不着急。”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啊。

 

别看和宏认识没几天,我倒是很快就感受到了宏的仗义为人。那一阵子我父亲病了,需要经常去医院看病。宏跑前跑后地帮忙不说,大清早56点钟就要起来排队挂号,宏说那么早我一个女孩子去不安全,所以挂号的事都是他包了。那时候我们认识也不过一两个月啊,难得他做事如此周到细致,怪不得他走到哪里都是朋友遍天下呢。

 

至于做生意的事,天天只见他们嘴上捯抶,从来没见着什么真金白银进账。日子久了,慢慢工作上任务多了,好像他们做生意的念头也就淡了下去。一天宏约我出来,说是第二天要去贵州出差,可能要待一段日子,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千万别想他,一副依依惜别的样子。宏说话一贯这样痞的很,我让他放一百个心,我天天想谁也想不到他那去。不就是去贵州出个差吗?我们两个又不是情人怨长夜,竟夕起相思的,怎么搞得婆婆妈妈的?宏听了倒也无话,第二天就走了。

 

大概过了一两个星期吧,我突然接到宏所在科室的室主任的电话,让我过去谈谈。难道说宏在贵州出什么事了?我赶过去还没坐稳,他们居然问我知不知道宏去哪里了?我反问不是被你们派去贵州出差了吗?人家说根本就没有去贵州出差的任务,宏就这样不来上班有日子了。哟,那就让人糊涂了。领导还语重心长地劝导我,意思是别隐瞒,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人家宏的妈妈可是找上门来了。可我真是什么也不知道,总不是我把他藏起来了吧。还好同样被叫去问话的还有渝,渝也说宏去贵州出差了。领导们看我和渝口径一致,而且其他的真是一问三不知,只好作罢。剩下宏母在一边急的不行,我只好安慰宏母把她带回家吃午饭。老太太感慨地说,“你们这么好的单位,你这么好的女孩,他怎么就走了呢?”是啊,他怎么就走了呢?到底去哪里了呢?

 

宏就这样消失了,没有电话,没有信,不知道去了哪里。他走之前既然来跟我告别又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呢?有的时候我想他也许真的去了贵州?有的时候漫步街头,我又想会不会像电影里面演的一样和宏不期而遇呢?但是终究是没有巧遇,不知道宏在哪里,在干什么, 日子过得好不好,是不是有着他想要的生活?有时候和渝吃饭喝酒,我们就会大骂宏的薄情寡义不够朋友。骂归骂,朋友一场,心中毕竟牵挂起来。

 

记不清过了多久,也许半年也许一年,一天电话响起那头居然是宏。这个死鬼从哪里冒出来了?声音还是那么响亮自信,真的是发了大财了?这个家伙光顾着自己快活了,也不知道别人为他操了多少心。本想大大地兴师问罪一番的,可是 宏对于这一段时间的不辞而别是避而不谈,所以我们终究是不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很多年以后我才听说是当时他女朋友的父亲投资一百万建了一个研究所让宏负责,这对太想做出一番事业的宏来说实在是太大的吸引力,所以他就不顾一切地走了。后来是合作不愉快, 还是和女友分手,反正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就空荡荡地又回来了。

 

我们单位早就把他除名,宏是不能再回来上班了。他本来也不喜欢这样循规蹈矩太约束的地方,于是游走于城市各地,到处打工奔波,居无定所。经常夜里很晚了,他会敲门,“今天晚上又没地方去了,能不能借住一个晚上?”还好我家里空房子还有一间,我父母也是通情达理热情好客之人,总不能让他流落街头吧?这日子艰辛且不说,年轻毕竟扛得住,迷茫才是最痛苦的,不知道下一步应该怎么走。不过我们这些做朋友的除了能提供口热饭和睡觉的地方,其他也都帮不上什么忙,个人忙个人的罢了。

 

后来我去国外出差,一去就是小半年。再回来,宏的BP机号也换了,一时半会又是联系不上。之间发生的事情太多,好不容易宏主动跟我联系了。我第一时间把我结婚的大好消息告诉了他。电话那头一阵狂笑,“哈哈哈,不可能,不可能!你就编吧,就你也能把自己嫁出去?谁会娶你?不可能!”这也太瞧不起人了,我怎么就没人追了?怎么就嫁不出去了?“你过来,我给你看结婚证!”“好好,我马上过来,看你怎么编!”宏拎了一箱啤酒赶了过来,看到红灿灿的结婚证,没话了。“哎哟,你家老公怎么跟我同一天生日?早知如此,你还不如跟我好呢。”我家老公还真是跟他同一天生日,“我跟你好个什么劲?一天到晚没个正经,都不知道你到底有多少女朋友。”后来他又絮絮叨叨罗嗦了什么我是记不清了,只记得他把一箱啤酒全消灭了,大醉方归。而且他什么结婚礼物也没有送给我,那时候他实在是太穷了,能解决个温饱就不错了。这礼物一直欠到现在,不过他后来结婚的时候我也什么也没送,就彼此彼此了吧。

 

又过了一阵子,宏告诉我说打算去北京发展,有同学考上北京的研究生,他就去挤在别人的寝室里当北漂。正好我也办好了出国手续准备出国,渝也调动去了海关。昔日的好朋友又聚在一起吃了散伙饭,从此分道扬镳,各自开始了新的生活和奋斗。当年我们聚餐的小火锅店早已不在,每次我回国路过那里,都会想起当年的我们是多么的意气风发神采飞扬,而今青春已经远去,当年的梦想是否实现了呢?

 

宏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我出国以后他还经常打电话给我的父母。我妈妈当然是思女心重,听到我昔日朋友的电话激动不已语音哽咽。宏说,“阿姨,你是不是想女儿了?没事,以后我就是你儿子,你和叔叔就是我的干妈干爸。”宏就这样自作主张做了我父母的干儿子。这么多年来,年年春节必然来拜年,陪我父母唠家常。平时只要他在当地,有什么事找他帮忙比亲生儿子还好使。宏总是说当年他贫困潦倒的时候,我们没有嫌弃他,对他好,提供住宿,赶上饭口就吃饭。患难见人心,这恩情他忘不了。其实那对我们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难得的是宏一个大男人这样的小事还能记情。

 

宏北漂的艰辛日子是怎么熬的,我不知道,那时候我也在大洋彼岸忙着呢。但以宏的执着和为人,他能成功也并不让人吃惊。我每一次回国,都能看到宏的变化,从给别人打工,到开自己的公司,好像是日子越过越好,钱越挣越多,公司越开越大。但是宏也有软肋,那就是心太软,对朋友太实诚,虽说是做生意的,无商不奸在他这里就用不上。这样的性格也许能帮他结交四方财源广进,但也有几万几十万被人利用了去收不回来的。遇到这种事,我都替他急,他自己却一句朋友一场就算了。

 

近年来也许是年龄使然,宏的感慨是越来越多,总是想着要是回到当年还会不会走今天的路,总是想着当年错过了太多,包括感情,事业。。。真的是错过了吗?我觉得人生只有必然。如果再回去从前,宏一定还是会选择这样一条艰辛奋斗的路,因为他骨子里就不喜安居乐业,而是向往刺激新奇的生活。得到了他想要的生活,才又会觉得不过如此。也许现在是需要安静下来稍事休息的时候,也不用感叹人生错过了什么,就像泰戈尔的诗“If you cry when you miss the Sun, you will shed the star too.”  不过这样感慨着的宏,到让我想起了当年那个爱听《弯弯的月亮》的大男孩,也许这就是所谓的侠骨柔情了?

 

这么多年来和宏的友谊,有开心的玩笑,有任性的吵闹,有倾囊地相助,也有着真心地牵挂。。。一个知己一位挚友真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才会更弥显珍贵。有时回想和宏的初相识,恰恰是集训结束的最后一天,多么轻易地就会擦肩而过。原来生命中需要的并不多,要的只是不早也不晚,原来你也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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