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数学实验室碰到微积分教授JACK,他问:“你有没有兴趣在数学实验室工作?我想推荐你,因为你表达清楚,对所学课程了如指掌,我相信你的数学能力会帮到很多学生。”
我楞了一下才道谢:“今年我的课程特别紧,明年春季我来这工作怎么样?”
虽然在中国经常有工作主动来找我,但在美国却是第一次,当然很高兴:学了一年数学,我终于有能力把公式换成美元啦!
兴奋的同时,我却感到有些不好意思。我佩服JACK的数学天分和教学水平,但他太冷,我几乎没心情闲聊,不愿意跟他走近。而经常取消课,则是我对他最不满意的。终于,我当着全班的面站了起来:“太过分了!我必须立刻见到系主任!”
我知道他取消课可能因为生病,但系主任很早就知道JACK不能上课,却不安排替补,让我对学校管理非常不满:当领导意味着你有应对计划,否则凭什么就你一个人的薪水要高出其他人?
怒气冲冲的我对系主任开门见山:“我大清早走到学校,讲台却是空的,很多同学比我更惨,油价一路狂升,以油价、学费、时间和精力换来的,却是没人来上课!我的血压已经升得很高了!”
我没有期望这次投诉能有多大效果,系主任如果真的当回事,这个问题早就解决了,所以我不打算给系主任第二次机会,若再有取消还不安排替补,就直接杀到校长办公室。
幸好,投诉的效果立竿见影(可能系主任从我的语气里听出我会去校长那上访)。 JACK肯定知道我投诉了他,我做好了他对我更冷的准备,但我不怕他报复,一方面因为我目前已经累积了足够高的分数,另一方面是因为一旦学生和教授对分数有分歧,学校会安排其他三个教授重新阅卷,也就是说,学生并不是处于弱势,完全可以放心为自己讨说法。
出乎意料的是,JACK不仅没有报复我,反而还对我更好了,他主动借给我书,说我到学期结束时还给他就行了。在投诉这件事上,我觉得自己做对了,但多少有些尴尬,就跟他解释我为什么我对上课很在乎:“一方面,我天生就爱学习,上课总让我兴奋;另一方面,教育对于我,是生死存亡之道。很多年,我都在不停地考试,感觉仿佛有狼在背后追我。上小学的时候,我时不时听到某个村的女孩因为没考上大学自杀了;到了中学,我亲眼看到一个没考上大学的男孩疯了,经常在学校附近吃草、傻笑。我们村里的一个女孩,没考上大学,立刻就被嫁掉了,理想与现实的冲突让她疯了,离家出走,被一个男人收留,生了一个男孩。但她杀死了自己的儿子,愤怒的男人用石灰弄瞎她的眼睛,挑了她的脚筋。但她居然能记得起我们村的名字,一步步往回爬,但却惨死在了半路上。”
我停了下来,控制住自己的悲伤,表情凝重地对JACK说:“这不是电影,也不是小说,我就是在那样一个充满了痛苦的环境中长大的。为了摆脱那个令人窒息的村庄,读书是我唯一的出路,否则,只有死路一条。这个死不是修辞,是字面意思。如果我没有本事跳出来,我也可能会发疯、甚至自杀。因为活着,太痛苦了。比起过去的苦日子,我对现在衣食无忧、享受求知的生活非常珍惜。上课,对我决不是儿戏。”
JACK点点头:“我理解,很多美国人被惯坏了,对自己拥有的自由和机会不够珍惜,我听到其他同事都在赞扬你的能力和刻苦,希望更多的学生能象你这样好学。”
从今天JACK主动给我介绍工作来看,上次和他坦诚的交流增进了我们对彼此的了解,他尊敬我是个好学生,而他对我的投诉,没有丝毫打击报复,也让我对他更尊重。人都有缺点,生活不是简单的算术,但只要尽到自己的本分,就会化解矛盾、赢得尊重。所以,对于善良、坦荡、勤奋的人,生活同时又很简单,就像一个很复杂的方程,在一步步认真地计算后,结果往往是1或者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