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钟灵看到病床上的丽敏,她已经从手术台下来了。麻药的效力还没有过,她就这样静静地,孤独地,无知无觉躺在那里,白被单下面,发似乌云,脸如白纸,干净得不真实。
钟灵自己从来没有怀过孕。宫外孕大出血,这六个字对她来说,以前只从医疗杂志上见过,到底什么意思她都懵懵懂懂。此刻,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女孩子,用那轻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呼吸,提醒她女人的脆弱,身体的脆弱。她伸出手,拨开被单,轻轻攥住了丽敏冰凉的手。
“别怕啊,我在这儿。 ”她说。
丽敏的手抖了一下。
电光石火间,钟灵明白过来。
钟灵松开手,急急走出观察室。观察室外面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尽头是一扇小门。钟灵仿佛使出全身力气才能把门推开。门外是个花坛,开满了白色的栀子花和粉红的夹竹桃。趴在花坛的石沿上,栀子花的浓香和夹竹桃的恶气纠缠着扑面而来,钟灵吐了。
这一吐,几乎把胆汁都倒了出来。
胃里空了,钟灵坐在地上,望着天。天很蓝,有些云,还有些雾。她想,“今天阳光灿烂,夏日的下午怎么会起雾?”撑在地上的手痒痒的,好像有蚂蚁在爬。钟灵低头看手,泪水倏地淌下来。
钟灵擦擦眼,站起来。居然一阵眩晕。想起母亲的话,哭多了伤神。“哦,昨夜我也是流泪了。”
她看看表,快四点了。硬撑着走回观察室,丽敏已经醒来。看见钟灵进门,她把头朝里一转,眼睛紧紧闭上。钟灵走过去,说,“医生说手术很好,别担心。”
在护士的帮助下,钟灵把丽敏送到了妇产科住院部。病房是有八张床的大屋,丽敏被安排在靠窗的一张。
钟灵很为难,问值班医生,“我必须要走,晚上她没人照顾不行吧?”医生说,“最好找个人来陪着。今天晚上如果实在来不及,我跟护士打声招呼。”
钟灵千恩万谢。
已经来不及回家了,钟灵在街边随便找了个小馆,强迫自己吃了点馄饨,然后急匆匆赶往人民医院,去接婆婆的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