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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四人在武昌过了元旦,等候民大的招生人员联系去山西的火车,武汉也有一大批去民大的青年。
我们四人都是湖南青年,第一次出湘,带着浓厚的土包子气息。第一次看到武汉比长沙更发达,更现代化。我在湖南没有使用过抽水马桶,在武昌第一次使用,蹲在马桶上,闹了大笑话。在武汉我买了新华日报当日出版的创刊号,买了胡风主编的“七月”。街头有剪影的,用黑纸替人剪头像,几分钟就剪成,很有些神似。我剪了一个侧面像,将阅完的报刊和剪影寄给长沙的亲友,写了一封信,说明自己北上抗日去了,抗日不胜利,大概是不会回来的,要是有一天回来了,那就会有一个最美好的世界作为礼物送给你们。在长沙,是悄悄走的,怕受到阻拦。到了武汉,上火车之前,才发了这封说明去向的告别信。
民大包了几节车皮,载着长沙、武汉的青年,沿京汉线到郑州,转陇海路到潼关,渡过黄河,在风陵渡由同蒲路到临汾。当时兵运忙碌,我们的车厢,座椅也没有,大家横七竖八地坐在稻草上,我们四人坐在一起,用一条棉毯盖在脚上。越往北行,车内越冷,河南大平原全被白雪覆盖着,偶尔有一个农民骑着毛驴踏着白雪走向远处去,大地上又静谧,又单调。这里还不是战区。
在信阳,我们买了两个烧鸡,味道很好;夜过洛阳,车站只有粉条猪肉包子,难以下咽。湖南人一般是吃糖包子,因而想到将来到陕北怎样吃小米。早晨到潼关,这里已经有窑洞,不少人好奇地进去参观了一下,因为将来到陕北后就要住窑洞。从风陵渡过了黄河就上同蒲路的火车。山西的火车不同,是窄轨。车厢较小,开动起来摇晃得厉害。闫锡山搞独立王国,不愿和中央的铁路接轨,防止蒋介石利用铁路运兵进山西。火车只开到临汾为止,再往北便是战区了,太原已在日军占领之下。我们的目的地也是临汾。民族革命大学就设在这里。
民大分大学部中学部两部。大学生、高中生在大学部,初中生在中学部。我们四人都在大学部。大学部设在铁佛寺。临汾虽然是尧皇帝的首都,却没有什么大建筑,铁佛寺就是最大的建筑了。铁佛寺还是唐朝时期建造的。大佛像有一个铁制的头,眼睛鼓得大大的,带着神秘的微笑。传说,这个佛本来在西安安家,他忽然想睡觉,当他的身子往后仰靠的时候,不幸铁头掉了下来,一落竟落到了临汾,离西安几百公里,于是临汾又给他建造一个寺。我们这些青年,这次到临汾来,是搞民族民主革命,是搞抗日战争的。对这些文物、考古、传说,一概没有兴趣。我们围绕铁佛周围的地下,铺上稻草、麦秸,打上地铺,睡起觉来。如果没有日本鬼子来报复砍头,我们的头大概是不会掉到西安去的。(那时候,我们天天齐声唱着“大刀进行曲”,“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杀!”)在这个铁佛寺内,大概安置了一千多学生,为了让出位置来,所有其他的菩萨都搬走了,只有铁佛搬不动,还让它留在原来的位置上,腾出来的地面空间,都打上了地铺,仅仅留出一条走路的窄道。这真是战时景象。
每人发一套由农村妇女手工缝制的灰色棉军装。中式袖子,(可能是山西的被服厂已被战火毁灭了)实行连队编制,由闫锡山的大兵当连长。由于连长没有文化,而战士都是大学生、高中生,他也不敢管理,只求不发生事端便好了,所以我们的生活是很自由的。只是吃饭很伤脑筋。虽然天天提供给我们白面馒头(到陕北后,我才知这是上等珍品),但是对我这个吃大米长大的湖南青年来说,是第一次看到、尝到,怎么也咽不下肚去,剥了皮吃心,不好吃;拿回住处在火炉上烤焦,光吃焦皮,也不好吃。总之是不好吃就是了。于是,跑到街上的饭馆里,吃鸡蛋炒大米饭。奇怪,到饭馆来的民大学生,大多数都是要蛋炒饭,而不是要什么炒菜、红烧肉。改变饮食习惯,这是到北方抗战的第一关。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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