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逃亡途中遇到人与事--11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涓涓细流过,静静万物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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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座右铭: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谢,去留无悔静听人间潮起潮落

其实想要达到这种境界,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其实很难。。。

重新归国,回到父母身边,疲惫如同暗流一样渐渐袭来,未来该何去何从?

国际新闻,今天日本政府劝所有的在日外国大使馆闭馆,自来水质已经调查出来距离福岛原子能核电站200多公里的东京都超过了婴幼儿承受的碘标准的两倍,不能饮用;我度过了15年的城市---仙台,距离仅距福岛100公里,其结果就可想而知了。。。水如此,那么蔬菜水果所有的一切一切。。。电视报道福岛核电站为了避免临界爆炸灌海水给核棒降温,那么多海水若流入到海里,泄露到地下水后果难以预料阿。。。

日本朋友来电话说:你还好,可以回中国,而我们没有退路,只有坚持。

还有一个朋友的在福岛海边的豪华的家被海啸冲走,开的24小时服务店被海水冲毁,仅剩的食物也被灾民抢光了。。。看来新闻报道的日本社会在重灾中依然整然有序,人们都遵守秩序也未尽然,环境的变化,社会监督的弱化,极限中人也从新回到了原始的本能。看来人的行为,特别是严格的行为是受环境,特别是社会监督影响的。


人生啊,福兮祸之所依。回想15年前那次被选派走出国门,到如今背着一个背囊抛弃所有身外之物,虽说经历过的都是财富。不过人算不如天算,本来都离开了,但这次地震海啸原爆又把我送回了中国,这10多年的变化,中国的发展,乃至国际差距是当初难以预料的。。。若当年中国如现在这样发展又会有几个背着行囊两手空空到国外闯荡呢?

世界很大,也很小,在一票难求的新泻售票处柜台取票,跟正在等票的J与她的孩子汇合,竟然遇到当年投奔仙台我中学同学的再婚丈夫,他们没有赶上使馆派出的大客车,是买长途车票赶来的,住在旅馆,记得他们曾经在国际会馆是邻居,最后两家合为一家,另外出局的分别去了美国,还有中国。。。问候后他神秘地,不断向我点指站在正左前方那个高个男子,我纳闷地看了看那个侧影,努力在脑海中寻找熟悉的名字,但对方戴着防辐射的口罩帽子,还一身商用装束,除了耳朵能看清似乎完全是个陌生人。我疑惑地,反复翻找脑海中可以对应的信息也找不到。。。从告知者表情读出这个人肯定是个跟我非常熟悉的人,瞬间似乎脑海中翻出一个名字,那是曾经的他,而我似乎已经完全忘却了。。。

记得医学中关于大脑情感控制的解释曾经说过人的记忆如同一块橡皮擦,大脑皮层会自己自动选择,将不愉快的信息进行自我忘却,帮助人来调节情绪保持愉快,而那些伤害乃至不愉快的记忆会经过岁月自动选择,被愉快的事情所覆盖,这个功能若丧失了,就会导致很多精神病症。看来我大脑的这个功能还正常,一些让自己不愉快的事情都伴随着岁月消失没有了痕迹,让我自己都感到惊讶。。。


人生真是浮云,岁月可以改变一切,这次巨大的灾难居然把本来不该相遇的人从太平洋海岸送到日本海,并将同机返回中国,缘分有很多种,这种该算什么呢? 面对自己曾经朝夕相处而今如此陌生的人,竟然连记忆都消失了,去年还曾经相见过的印象完全被覆盖,我呆滞在那里,经过地震海啸彼此又漂浮到了这里,彼此连个招呼都没有就错过了,他是什么时候走的我完全不记得。。。就记得已经取好票的J大概着急办理再入国手续拼命催促我,而我的票迟迟来不了,于是让J帮我取回放在休息室内的行李,票终于到手了,与其说是一张票不如是一条打字纸。。。J跟孩子在楼梯口等我,并且帮我把行李取回,结果我居然能在恍惚中发现一个背囊没有取来,返回休息室,看到角落里孤零零地躺着那个装着所有的记录我人生的文凭重要文件房产契约的人民币的那个背囊,拎起行囊背在肩上,深呼吸了一下,拉着J与孩子一起乘车去火车站然后转到新泻机场。


在新泻火车站等去机场的直达客车的时候,J的男孩拎着两把雨伞,因为我们离开仙台那天雨雪交加,而继续行程这两把伞就没有了用处还有些碍手碍脚,但无论J怎么劝说那孩子都不肯把伞放弃,跟中国孩子比较日本长大的孩子似乎很爱惜物品,不轻易丢弃自己的东西吧。 最后我看J似乎都要发火儿了,就劝说J的9岁的男孩子:你把伞放到火车站的伞架上吧,这样等我们从中国回来你再来取(其实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回来)。孩子听了点了点头,认真地跑到火车站内,空着小手回来了。。。


乘上去机场的客车,刚才与某人的相遇像电影一样回放出来,但一种感觉,在自己的大脑中,生命中的那重要的一页就如此被地震海啸带来的灾难,被无情岁月彻底地埋葬了。。。


到了机场,下了客车还没整理好行李就对J说:孩子交给我,你快去办理再入国手续。J头也不回就一路跑走了。


机场很多还没有购买到机票的人在徘徊,新泻机场不受理国际机票,但好多人还不知道。去哈尔滨的飞机开始托运行李了,我无聊地望着排队托运行李的队伍,希望J能早点回来,并且把途中买的饭团煮鸡蛋掏出来跟J的孩子一起吃,男孩子就是没有个稳当的时候,尽管J的孩子相对属于安静的,但也跑到机场外隔着大玻璃跟我做鬼脸,而我看着行李还怕他丢了。。。J回来两次,告诉我她排在180号,就是说前面还有100多人在办理再入国手续。。。我的再入国每次都是办理签证同时办理多次入国手续的,有一段时间我根本都没有回国过,这些都作废了;而那些当时没有办理再入国手续的现在在机场楼上煎熬着,不过还不错,日本人服务到位,把再入国手续办到了机场,以便我们这些外国灾民能顺利离开日本,减少潜在的日本原子炉爆炸辐射的国际影响。。。特别凌晨听说昨天因为没有印纸所以不办理再入国后,曾提醒J在发护照传真给南航售票处的时候,同时买好了印纸,以防万一。


无意望了望那些排队的人,看到我的中学同学,她那位在南航售票处拼命点拨我的丈夫,还有某人,似乎他们是一起行动的,我一直望着那个队伍渐渐前行,希望视线能跟我同学对视,但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没有人往我这里望一眼,我也没有主动去招呼。。。


等待中周围不断有人来询问如何能买到机票,怎么购买机票回中国,我不厌其烦地用从笔记本上一遍一遍地详细写给他们购票步骤:先到24小时店去复印护照,写上自己的手机号,然后发传真去南航,电话号码传真号码。。。虽然素不相识,真希望他们也能尽快回到中国,回到故乡。。。


后来我回到日本,听一个做志愿者一直坚持在东部体育馆的中华料理老板说:新泻东部体育馆全部撤完用了4天4夜,不过大使馆调配的票价,是3万日元(我们自己买的是5万),没有钱的使馆都让国内家人汇到使馆帐号,确认后才给发票。题外话:不少人总问我,使馆来飞机是否不花钱免费阿?


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经济GDP高于一切,你说能还有免费的事情吗?来飞机接就谢天谢地了。不过跟那个不起眼的中华料理的老板比,我心里对自己提前逃跑没有志愿留下的行为感到了害臊,患难见真情,他能走却留下志愿服务直到大家都撤退才最后撤,这种危难的时刻真是难得的好人品。 他的料理店铺就在仙台入管局前,还经营个物产店,希望他的生意兴隆,发财。。。


终于等来了J办好再入国手续,我们检票登机的时候,很多人都登机了,但我却被查出随身带的一个瑞士小军刀,这是当年我父亲出国给带回的礼物,从大学时代跟到现在,所以我对机场服务员解释:这个是我很有纪念意义的东西,不能没收。于是就又回去单独托运这个小刀,柜台给我一个纸袋装了它。等这些都处理完,回到登机口,看到无数的各种食品液体化妆品资生堂都被拦截堆积如山,一片狼藉。。。


因为新泻不能飞波音只能飞小型麦道,窄小的机舱已经乘满了人,大家都在注目最后上来的我,已经没有空座能跟J座在一起,于是一个人在前面找了个过道的空位,旁边是两位福岛新地逃出来的厨师,他们那里列车出轨,海啸冲毁,自己跑出来,据说一个日本人好心开车送他们到仙台,回去的时候买不到汽油了,只好一起住避难所。 他们商量着再回日本的时候去关西发展,一个人跟我说你们女人用的化妆品怎么那么贵,资生堂是金子阿,刚才我在免税店给女朋友买了一套。。。飞机终于起飞了,大家异常安静地看着日本海旁的新泻,估计很多人都如同我,想着自己的未来,什么时候还能回来是否归来的矛盾纠结中。


我起身上厕所,看到我同学他丈夫还有某人就在我后两排,我靠过道某人靠窗。。。从厕所回来的途中,我同学起身叫了我一声:夏XX,我轻轻地跟这位小学就同校,中学就同学,大学毕业后一起工作过,她曾经想把清华哥哥介绍给我,当年先来到仙台的她一句:你难道除了北大清华东大就不能来东北大? 于是我来到仙台,当年开车来机场迎接我的还是她的前夫,现在已经归国然后听说再婚去了美国。这种关系的好友同窗生命中不会再有,在地震海啸核辐射后我们终于拥抱了,我稍微用了点力,一句废话没有多说也没有旁骛,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北京时间:17号晚6点到达哈尔滨机场,电子公告板上,出口处武警官兵拉着大红条幅:"欢迎在日侨民平安返回祖国",办理入国手续中,我情不自禁地泪流满面,这是历经地震海啸原爆,走回国门心理放缓后第一次流泪,曾经以为自己没有泪了呢。


 等在出口的电视台的人放下正在采访的人,奔过来果断抓拍流泪的我,对着话筒,没有想起那些感谢祖国感谢党觉得中国已经能强大召回侨民的话语,我喃喃地说:多年来带着希望爱情乘飞机去了日本,这次又乘飞机回来了,为我的青春划了句号,现在就要回到家乡跟年迈的父母团聚。。。


看我流着泪还语无伦次,J冲过来一把把我拉走了,她知道某人在后面催促我快走。。。经过电子辐射两次检测顺利通过哈尔滨检测,后面有一个喇叭直响估计是被辐射收留了。


登上了去哈尔滨火车站的机场大客车,寄托行李的时候,司机不厌其烦地用铁链子把我的行李与J的行李锁在一起,递给我一把钥匙。在客车上我终于对J说了一句:J,希望你能换位思考一下,想想在新泻你的行为,我的感受。。。J没有做声,也不知道听没听懂我的深意。不久大客车广播传来:”哈尔滨火车站快到了,请各位旅客注意看管好自己的物品,小心小偷扒手。“我赶忙趁着黑暗把人民币放到了内裤的口袋里,这种防范意识在日本我根本想不起来。


停下车,J动作敏捷地下车去取行李,估计是被小偷吓地,结果行李被铁链子拴住,她盲目地去拉扯,我这才想起刚才上车给我的钥匙,开了锁头,铁链子一松,行李取了出来,难为客运站的苦心了,于是趁机又提醒J看好不会说中文的儿子别丢了,J一下子就紧张起来了,这种不安全的感觉,说实话在日本我从来没有过,即使九级地震海啸的当天,我逃下楼去没有锁门就彻夜未归直接从避难公园 去避难所也没有担心过谁会来我家偷东西。。。


到了哈尔滨车站,夜晚人来人往,似乎流行穿短裤,看不少年轻女孩都短装短裤,三月中旬的哈尔滨纳!即使地球温暖化了不至于大家都不怕冷了吧?我与J都穿着羽绒服呢。排队买票,说有动车,但每天就一趟,每张几百银子,自己的钱不够又没办法掏钱,就回头跟看着行李带着孩子的J说,J毫无防范地从身前挂着的背包翻腾, 结果一下子就有好几个人把她围上了,我害怕地从队里叫:小心小偷! 一个举着几张人民币的小伙子,还有一个女人对我厌恶地瞪了一眼,走了。。。


终于第二天的动车票到手了,J的儿子饿了,看人家吃大碗的康师傅加上飘来的香味,J就说先给儿子买一碗还问我要不要,我说不要,看到旁边有个网吧,想在网上订旅馆也许能便宜,就进网吧,但护照被拒绝上网,必须要2代身份证,看到一个正打游戏的小伙子,说了自己的用意,他好心帮搞定了一个旅馆,还用哈尔滨当地居民的地理知识,做了地理选择,我谢了他,打车跟J我还有她的孩子,到达了某旅馆。打车途中因为路突近,还有行李多,好多人都不载我们,终于有一个车过来了,J居然还等着象日本一样有人给搬行李,我知道她是还没有放弃日本的习惯,而我马上就入乡随俗地无奈地自己搬了。。。J抱怨服务还有态度不好。。。


旅馆前台问我要身份证,没有办法就把护照掏出来解释自己是从日本地震回来的,一个女士说那你们网上订票不含早餐的,你用手机取消订票,我给你们加早餐。


我回答说刚下飞机没有手机,那个女服务员就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了我,虽然是很小的善意,但感到真是回到祖国回到了家,大家对从日本归来的经过地震海啸辐射的我们充满了同情,第二天早餐,电视新闻正播放日本灾区避难所老人正在烤火,还有我们住过的新泻东部体育馆,人山人海如同难民营等待归国,一个女教师在接受采访:她在让自己教的学生回国,自己断后没有考虑先走。。。感觉到危机时刻的高素质,还播放了中国地震抢险队在岩手县大船渡的援救现场,中石油给日本在大连准备好了多少万吨的汽油免费支援日本。。。似乎又回到了日本。。。


早餐后退房结帐的时候,J抢着付帐说自己有人民币,上次换好多,我看着她,接受了,也许这也算一种中国式的道歉方式吧。



(完)

感谢注视阅读关心过我的朋友,特别感谢危难中跟我联系,询问我要求,甚至给我寄救灾款,患难中见真情,及时发大使馆的撤退消息给我,帮我订票提供信息,保证安全撤退,并且曾给了我极大的安慰与勇气的所有朋友们,相信一切都会更好。

人还在,一切都还可以重新开始,福兮祸兮,生活依旧要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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