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刚做这行时不一样，现在我在大厅里发BJ或者别的什么，希望对面那些看上去还顺眼的人输钱。
记得几年前天天晚上在那张愚蠢的五块钱的CASINO WAR上发牌，有两个20来岁学生模样的年轻人挺有礼貌也赌得很紧张，那时对这些赌场新手总是心底里希望他们能赢了钱回家，好端端的一个年轻人输了钱两手揣在口袋里那无措的眼神让人痛惜。
那两个孩子因为玩得小，又侥幸在那段时间里总是赢钱，于是一连多日都是小赢几十上百块，到了凌晨两三点钟就高高兴兴地走了。不久以后发现他们都不见了，猜想可能是返回学校去上学。
一个月后猛然见到其中一个在BJ桌子上豪赌，下五百块的上限，恰好排到我的班，一时手壮不多时就把几千块输个精光！我是个感性的人，见到那情景心里面倒是为那孩子狠狠捏了把汗，没想到他却稳得住，又从口袋里拿出两千块来买码，倒是令我吃了一惊：我知道他已经成了个老练的赌徒。那段时间这个男孩经常来玩，有时还带着几个熟人，像个英雄般被一众朋友围着，再过了几个月这孩子踪迹皆无。
另一个说英语的华人孩子也是不到20岁的样子，不久后发现他在百家乐玩，每注都是一个紫色的码：五百块。当他有一天突然出现在我的桌子上时也把我吓了一跳，那钱除了来源于赌场，我实在想不出短短时间里那孩子怎么会有那么多钱来赌博。
这两个本地土生的年轻人不同于来自中国的留学生，留学生们上桌从来都是神情自若，虽然不大进VIP，但也不会一直在5块钱的小桌上留连太久。土生的孩子源于风俗和家庭经济状况是不大会从父母那里容易地得到大量金钱的。我常常看到本地孩子第一次进赌场那紧张得手指颤动的样子，当输了一百块时脸上的表情是那样的失望甚至扭曲，每当此时我都会突然憎恨起这个职业。一百元在赌桌上只消几分钟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但那可能是年轻人打工十个小时所得。赌博，绝不是普通人的娱乐。
因此看到两个曾经拿出五十块钱战战兢兢地玩上半晚的年轻人突然如久经沙场的老赌徒般一掷千金，我知道他们已经陷入了深渊。不管今天这两个消失已久的人现在在哪儿，毋庸置疑，他们曾经或者现在依然在延续着的赌场经历是惨痛的。
外行人有个错觉：赌场是怕赌徒赢钱的，事实上是：赌场希望你赢，尤其当你是个新手。赌场最希望的是你不断地玩下去，直到没有钱再玩下去。而又有多少人能在赢钱后急流勇退呢？我无数次地看到赌徒用五百块赢到一千块，但他不会走，因为或许还有下一个五百块等着他赢，或许他上次输了一千块还有五百块没有赢回来，可最终的结果往往是输尽了一切，就是说再下次他的期望值又要攀升了，没办法，这就是赌博的力量所在。
曾有两个人中国人年轻时结伴去澳门逛赌场，第一次接触赌场新奇刺激自不必说，两个人拿出几百块小赌一把，一个输得精光，一个赢了几倍回到大陆。二十年后，输了钱的那个虽然在赌场谋职却定力十足，即便和朋友逛赌场也只是左看右看，从来不曾把一块钱放到桌子上，他说：一块钱也是钱，何必白送？
另一个自那次侥幸赢钱后就产生一种感慨：赌场是可以那么轻易就挣到钱的地方！于是他不断地跑去再试，最终成了个毫无前途的人人唾弃的烂仔赌徒。这件事是我先生讲给我听的，他说他非常幸运地在第一次赌博时输光了钱，他朋友却没有他的好运。
当我来到大厅里发那些危险而诱人的HOUSE GAME时，无论对面是怎样的人我都知道他们只分为两种：游客或者赌客。在游客中赢了钱的也会变成赌徒，输了的，他们有福了！
可无论如果当在工作中加入了这些情感因素时是矛盾重重的：赌场庞大的支出来源于陷入赌博漩涡的人，我们用来供房吃穿旅行的钱来源于他们，赌场让我们微笑，不断地微笑，笑里藏着刀。我每天用灵巧的手发出一张张杀人的纸牌，用做了水晶指甲的漂亮的手收回他们用钱买去的筹码，我非常敬业地微笑着，嘴里说着：祝你好运，当大脑里的运算已经成为了习惯，我在运算赔率时还能开着小差：对面那人可以起身走了，如果再玩下去肯定输。可是我嘴里还祝贺着他：你的手气可真好啊！谢谢你的小费！他开心把屁股使劲在椅子上摩了摩，似乎要将屁股和这张幸运的凳子粘得更紧。一个小时或许两个小时后，他不得不走了，走前冲着我直嚷嚷：你看你，一个小时里没给我一手好牌！都输了！都输了！
我微笑着，毫不勉强，因为我习惯了。我说：下次吧，下次一定赢！心里一个声音说：如果还有更好的活干，我绝不会干这行！良心这东西在这行当里是不能让它遛出来坏事的。如果你很想劝说一个想来你桌上送死的，看上去还不坏的同胞，你好想对他说：别在我这儿玩，今天手有点壮！或者说：别来赌场了，除了输钱没别的结果！你劝跑了一个人，良心上好过了一点点，但饭碗就丢了！反正他想来玩你也挡不住，各人各命吧！
这活，你不干也有人干，少了你也少不了一个倾家荡产的赌徒，不能想太多！（2010.01.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