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岳: 去年年底,LD有一次评论我的片子,说拍来拍去还是差不多的鸟,自己看看倒也是感到廖无新意。于是就想反思一段时间。没想这一休息就懒了,不过我还是常来看看,看到好作品也会收起来。另外我一直在湾区的摄影论坛活动。近日发过一批有关文革的照片。承蒙版主C80来信希望发到大坛里来。于是就有了这一帖。
记得上高中时我的同学在少年宫拉手风琴。一次我跟着他去玩,看到暗房印照片的小组活动,显影的过程深深的吸引了我。从此开始了摄影的爱好。以致后来会有机会当过几年专职的摄影记者。那时我没有相机。参考了一本书用松木板做了一个,山寨徕卡M3的外形。有光学取景框。还有齿轮带动指针显示片子的号码。镜头是旧货店淘的。用的都是过期片或反转片的片头,一毛钱一尺。那时家住弄堂为了吃不要蛋票的蛋还养鸡,于是就常拍鸡。乃至今天就演变成喜欢拍鸟。可惜在淮海路重庆路的房子是最早被坼迁的。我不在家,那相机就没了。
进大学到第二学期快结束,就发生了文化大革命。说是要反修防修。学校的运动一开始是针对学生和教师的。一个惯偷被抓了出来,偷的都是生活用品。那时就在食堂里开展览和批斗。
很快的红卫兵运动就变的很疯狂。大世界被砸。还有在路上剪小裤脚管,脱尖头皮鞋的。
学校的‘南京路’铺天盖地都是大字报。
天天就跳忠字舞。男女老少都跳。
我当时有一台RolleiFlex还有一个RolleiCord。
但是好相机只好用来拍拍批斗片。
最值得回忆的是大串联。那时的火车连行李架上都塞满了到处串的学生。我是相应周总理的号召,从上海步行经杭州,上饶,南昌,瑞金,一直到井冈山。到达的那天鞋和裤子都已破烂,头顶一狗皮帽,就像山里的土匪。一路全是两个脚板走来。为了对党忠诚不敢有一点假的。第一天上海到松江是90里。我们还自背被包。到晚上脚底都是泡。用针扎一个孔,穿一根头发丝让水流出。第二天再走。回想起来是很苦。最多有一天是120里。杭州出来一路沿钱塘江西行。风景那叫个美啊!进江西一路红土。最美的一顿饭是新米饭就磁缸里密封的干辣椒。三大碗呐。
路上遇到北京74中来的男孩女孩。他们一听我们去圣地就一定要和我们去。一路上很艰难,有一次下大雨,我们身披化肥袋烫成的雨衣,到完全天黑才找到一老乡。便钻入猪圈边的稻草堆里过来一晚。大家互相帮助都是很真心的。虽然只有半个月,但分手的时候倒也着实依依不舍。有一次路过江西老区的小学校。校长听说我们(74中的小朋友)来自北京,那可是拿出来过年的好东西来招待。还派人去十几里外的地方买鱼。11月的山里很冷了,那些女孩们穿了裙子给我们表演。场面令人极为感动。
我一路上有日记。那纸张早已发黄,但字迹依然。
66年的11月回到学校后被找去拍运动的照片。不久有一些胆子很小的教师承受不了批斗而自杀。我有不下五次在半夜或凌晨被找去记录现场。大多是上吊或跳楼。惨不忍睹。而残忍的是事后对死者还加上一顶自绝于党和人民的帽子。这里是一个跳楼的现场。
后来斗争的矛头指向走资派。坐飞机那种镜头当时是屡见不鲜的。
动不动就拉走资派到市中心游街。
文艺活动成了这样的表演,那个小小白毛女还是挺可爱的。
这位就是四人帮里军师,张春桥。
文革中期向大学派了军宣队和工宣队。
工宣队进校以后,
发动了对学生的突袭。搜查每个学生宿舍。查到一些长短刀具和一些子弹。还有旧的杂志。还有一套图书馆遗失的金瓶梅。但这一套禁书被我拍过照以后就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应当是工宣队内部的人拿的吧。严打下的学生哪里还有这个胆。
大搜查中从学生的日记里发现了一些不同的议论。有一些学生竟然被无限上纲到反动学生!!外文系一女生写她妈妈在弄堂里对学雷锋有看法而被连累,她接受不了就跳楼摔断了腿。下面是另一位女生因类似的问题被批斗。
一方面打压学生,另一方面用忆苦思甜来开导学生,如果不是解放,大家都得住草棚。当时还真信。现在看如果那是解放前的破被子,怎么会保留到1966年?
学生们也被轮换送到部队。那是高炮师。中间一位是雷达排的排长。过两年我又去访问过。但雷达排无一人生还。他们才是共和国真正的英雄。
发表这些照片有过犹豫,因为照片里面的当事者大都应该还健在。不过作为历史和新闻照片,我想这应当是不涉及个人的肖像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