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子里的快乐
我上窜下跳,爬屋檐,钻树丛,终于把最后一段彩灯绕上了门前的松树,在夜幕降临之前,插上插头,在孩子们的一阵欢叫声中,门廊花圃五彩缤纷,圣诞的气氛顿时洋溢起来。
说实在话,对于圣诞装饰,我本没有多大兴致,但左邻右舍都早早亮了起来,我也不能让我的家黑乎乎地一片。多年来,每当圣诞季节,我装点门面,采买礼物,做着所有母亲在节日里该做的一切,但内心深处却远没有那么喜气洋洋。看着老美们从骨子里泛出来的喜气,我总是觉得很羡慕,为什么自己没有那种感觉?我的喜气总是浮在表面,隔着一层的。
曾几何时,我也是从骨子里喜气洋洋过的,那是小时候过我们的中国年。
那是一个物资匮乏的年代,母亲从大衣橱抽屉里拿出户口本,那里面夹着一叠副食品券,她仔细地剪下一下张粉红色的肉票,塞给我一只竹篮,不停地叮嘱:“记住,要膘厚的。”她总是伫立在门前,目送我小小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冰天雪地中。
父亲下班,在弄堂口就吆喝起来,自行车后面绑一条厂里发的大青鱼,尾巴拖在青砖地上,一路刺啦啦地响。
隔壁方师母煮的笋豆,摊在大竹匾里晾干,散发着诱人的酱香。爆米花的阿五带着从乡下新讨的娘子,在院子里麻利地忙碌,
“砰!” 地一声响,焦黑的麻袋里腾出一股青烟,炒米的香味就浓浓地飘散开来。。。。。。
我们炒花生瓜子,炸肉皮熬猪油,望眼欲穿地盼着一年中唯一一件新衣服,我们熬夜放鞭炮,走亲戚串门子赶集市看大戏。
那真是从骨子里泛出来的快乐!
三十多年的时光转瞬即逝,父母顶着满头霜华,仍在年关依门遥望,那个远去的小小身影,何时归来?
人世沧桑,兜兜转转,这一去就是万水千山。
我是那枝嫁接过来的枝丫,虽然承受着同样的阳光雨露,却结出不同的果子。
这是我在美国的第十一个圣诞节,估计我还会这么“隔着一层”地快乐很多年,也许直至生命的终点。
生命永远不会完美,你得到多少,就一定失去多少,生命的承载是有定量的,所以得多得少就不必去计较了。。
但我相信,爱是没有定量的,所以我很计较此生是否充满爱,因为当人的心中充满爱的时候,一定是幸福的。
孩子们的笑脸在彩灯中兴奋地闪闪发亮,我想他们的快乐和我儿时是一样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