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说,人的味觉是小时候让爸妈给调出来的,却也是受生活环境影响的。常常在网上看到广东人和北京人争论,都说自己家乡的鸭子好吃。这一次到北京,我要让我生长在加拿大的儿子品尝全聚德的鸭子,并作个公正的评判。
我第一次吃全聚德的烤鸭是88年,当时在王府井。但后来才知道前门的全聚德才是原始店,于是这次我便带着儿子去前门。
我们到的时候是中午,全聚德的门面在装修。全聚德在前门大街上开了个外卖鸭子的窗口,引来前门大街上长长的队伍。说来也是,全聚德出名的就是烤鸭,但堂吃 很贵,于是普通游客和老百姓就买外卖。从全聚德发出的斩鸭声与装修的敲打声混为一组很动听的“京韵大鼓”,把整个前门大街给搞热闹了。我走近胡同里全聚德 的正门,一块午休的牌子挡着我,看看表才中午一点,这不正是午餐的最佳时间吗?再看看营业时间,晚上是4点半开始,我便明白了,北方的餐馆要比南方餐馆开 始营业时间早。
于是乎我拐进了大栅栏找东西吃。一进大栅栏,儿子就用中文学校学的拼音对着墙大声念“大石拉R”。我这做 妈的立刻纠正,应该读“大栅(shan)栏”。于是儿子不服气,问了当地的大爷,大爷说,正确的读法是“大石烂儿”。这下儿子高兴了,说他念的比我准。这 不,我们学的普通话不是以北京话为基础的吗?可是在北京公共汽车售票员报的站名我一个也听不懂。
细读历史,大栅栏的由来,要追溯到明代孝宗弘治元年。当时,为了防止盗贼隐藏在大街小巷之内,由朝廷批 准,在很多街巷道口,建立了木栅栏 。大栅栏原是廊房四条,因为这条胡同的栅栏制作出色,保留长久,而且又大一些,于是逐渐为京城所瞩目,所以,大栅栏就成为这条胡同的名称了。
大栅栏在北京历史上是繁华的商业娱乐中心,一些著名的老字号相继开设于此。儿子在狗不理包子店门前照了 相。“狗不理”创始于1858年。清咸丰年间,河北有个名叫高贵友的年轻人,因其父四十得子,为求平安养子,故取乳名“狗子”,期望他能像小狗一样好养 活。狗子十四岁来天津学艺,在天津南运河边上的刘家蒸吃铺做小伙计,仅三年就练出了好手艺,于是就独立出来,自己开办了一家专营包子的小吃铺--“德聚 号”。由于高贵友手艺好,制作的包子口感柔软,鲜香不腻,名声很快就响了起来。由于来吃他包子的人越来越多,高贵友忙得顾不上跟顾客说话,这样一来,吃包 子的人都戏称他“狗子卖包子,不理人”。久而久之,人们喊顺了嘴,都叫他“狗不理”,把他所经营的包子称作“狗不理包子”,而原店铺字号却渐渐被人们淡忘 了。据说,袁世凯曾把“狗不理”包子作为贡品进京献给慈禧太后。慈禧太后尝后大悦,曰:“山中走兽云中雁,陆地牛羊海底鲜,不及狗不理香矣,食之长寿 也。”从此,狗不理包子名声大振,逐渐在许多地方开设了分号。
我们另安排时间,晚上5点半到全聚德就餐,可已经需要等位半小时。对我来说,这半小时正好可以在店里参观。
据记载,全聚德创始人是杨全仁。他初到北京时在前门外肉市街做生鸡鸭买卖。他平日省吃俭用,积攒的钱越来越多。杨全仁每天到肉市上摆摊售卖鸡鸭,都要经过 一间名叫“德聚全”的干果铺。这间铺子招牌虽然醒目,但到了同治三年(1864年)生意一蹶不振,濒临倒闭。精明的杨全仁抓住这个机会,拿出他多年的积 蓄,买下了“德聚全”的店铺。
杨全仁请来一位风水先生为店起名。这位风水先生围着店铺转了两圈,突然站定,捻着胡子说:“啊呀,这真是一块风水宝地啊!不过,以前这间店铺甚为倒运,晦 气难除。除非将其‘德聚全’的旧字号倒过来,即称 “全聚德”,方可冲其霉运,踏上坦途。” 风水先生一席话,说得杨全仁眉开眼笑。“全聚德”这个名称正和他的心意,一来他的名字中占有一个“全”字,二来“聚德”就是聚拢德行,可以标榜自己做买卖 讲德行。于是他将店的名号定为“全聚德”。接着他又请来一位对书法颇有造诣的秀才--钱子龙,书写了“全聚德”三个大字,制成金字匾额挂在门楣之上。
在杨全仁的精心经营下,全聚德的生意蒸蒸日上。当他得知专为宫廷做御膳挂炉烤鸭的金华馆内有一位姓孙的老 师傅,烤鸭技 术十分高超,就千方百计与其交朋友,孙老师傅终于被杨全仁说动,在重金礼聘下来到了全聚德。孙老师傅把原来的烤炉改为炉身高 大深广、一炉可烤十几只鸭的挂炉,还可以一面烤、一面向里面续鸭。经他烤出的鸭子外形美观,丰盈饱满,颜色鲜艳,皮脆肉嫩,鲜美酥香。
在全聚德的橱窗里我看到一张发行于1901年的鸭票,原来这是当年人们用来送礼的Gift Card. 据说当时全聚德需要扩充建造二楼,鸭票也成为集资的手段。可见中国人做生意的智慧。如今全聚德在全国各地具有许多分店,但接待外国贵宾和政要,依然数前门店为首。
我们被安排在大厅中央的位置就餐,在上海和广州我算是“吃客”,但在北京我却对着菜单两眼茫然。我要了一个烤全鸭,$238元。在等待烤鸭的时候,点了一瓶桂花酸梅汤和几个菜,那是我人生喝到过的最好喝的酸梅汤,有机会我一定要买一大箱运回加拿大。
我点的芥末鸭掌有点让我失望,原因是鸭掌本身没有经过很好的处理吸干水分,可谓淡而无味,然而一大滩芥末淋在鸭掌上,芥末的味道既没有日本绿芥末那么清,也不如北美黄芥末那样甜,所带的辛辣与鸭掌本身带有的水份混合成稀薄的酱汁,甩不去吞不下,让喉咙和胃都有点为难。
儿子在菜谱上看图识字,点了莲蓉小鸭酥,他是贪玩,但甜品比鸭先上桌,搞得我哭笑不得。
鸭子终于被推出来了,它平躺在推车上用白布垫着的不锈钢板上。师傅还算年轻,看见我的相机,便把口罩往上拉帽子往下压。我看着他带着手套用刀一片片地把鸭子肉分割下来,好像看到一个医生在做手术。
师傅的手艺真是叫绝,鸭子分两盘,一盘是纯鸭皮的“杏仁片”,可以让我们配上葱和青瓜卷饼吃。另一盘是连肉带皮的鸭片,由于北京烤鸭烤的时候不添加调味,肉的鲜味从其纹理中沁出,带有微微的甜, 配得上“京师美馔,莫妙于鸭”的美誉。
鸭取出肉后,师傅问我们鸭壳需要打包回家,还是煲汤。我们在北京没有家,自然是选鸭汤。等待的时候,我翻 动着菜谱想加点菜吃,和第一次看菜谱的感觉一样,鸭血,鸭肾,鸭胗这些内脏的东西都不是我的爱好。突然,我看见了大闸蟹,想起在上海时错过了它,于是便点 了三个,显然阳澄湖的蟹不会在全聚德出现,三月也不是吃螃蟹的季节,但正如我前面所说的,人的口味和是小时候形成的,要改难,要培养也不容易。在全聚德吃 大闸蟹,只能说明我对北方菜还是不适应。
离开全聚德的时候,前门步行街灯火辉煌。我问儿子:“你吃广东的烤鸭多了,你觉得北京的烤鸭好吃,还是广东的好吃?”
儿子说:“北京的烤鸭是原汁原味的,我喜欢它的肉汁丰富,但是似乎有点油。其实在加拿大吃的广东烤鸭皮下脂肪也很厚,但是它被加了香料,味道比较浓。我想关键是鸭的品种。”他真是击中的鸭子的要害!
北京的夜景除了前门和大栅栏,王府井也是值得一看的。在我们离开北京前的最后一晚,我把孩子带到了王府井,它犹如上海的南京路,已经相当西化,失去了大栅栏那种传统的品位。
我们先在东来顺吃火锅,我没有点套餐,因为我发现套餐中的羊肉都是很普通的,于是自己配菜,主要是顶好的羊肉和海鲜素菜,还要了两个麻饼。
等菜的时候,我读着故事向孩子介绍东来顺的历史:
东来顺的创始人叫丁德山,河北沧州人,早年是往城里送煤球的苦力。经常路过老东安市场。 东安市场的前身是皇宫的马场,武官下马后存马的地方,后来逐渐形成了交易市场,人来马往,热闹非凡。 丁德山看准了这儿的风水宝地,把干苦力攒下的积蓄,全 部投入到了东安市场北门,搭了一个棚子。挂上“东来顺粥摊”的牌子,摆起了一个专卖玉米面贴饼子、小米粥的小摊,专门招待车夫,马 夫为主的百姓,生意还挺红火。
1912年,东安市场失火,粥棚也被焚。丁德山在王宫魏太监的出面张罗下,取得 若干银两,重建了三间瓦房,起了字号为“东来顺羊肉馆”。开始,只是做一些羊汤、羊杂碎等,后来又把“涮羊肉”引进了店堂。据说,涮羊肉这一风 味,是忽必烈手下的厨师在行军作战的紧急情况下,急中生智创出来的。当时在打仗途中,恰逢冬季天气寒冷,又断了军粮,就烧好了一锅开水,将冻 羊肉切成片下到锅里一涮,捞上来拌上佐料吃。后得到了忽必烈的赏识,并在全军推广。当然,当时的做法比较 原始,刀工不讲究,佐料也不齐全。经过几代厨师的潜心钻研,有了逐步的提高,逐渐形成了特殊风味。 丁德山把涮羊肉这一风味引进店铺,又经过了细心琢磨, 涮羊肉肉嫩、味美,主要仗着选料精、加工细、佐料全。于是他用重金从前门外正阳楼饭庄挖来一位刀工精湛的名厨,帮工传艺。这位切涮羊肉的高手对羊的产地、 用肉的部位、切肉的手法做了规范性的整治。切出的羊肉片,铺在青花瓷盘里,透过肉能隐约看到盘上的花纹,形成了看东来顺师傅切肉是一景,吃东来顺涮肉是一 种享受。“东来顺羊肉馆”不仅成了寻常百姓常去的场所,就连一些达官贵人、文人墨客也经常出入,前来品尝涮羊肉的特色风味。这样, 使“东来顺羊肉馆”规模又得以有机会进一步发展,名声也得到进一步的扩大,后更名为东来顺饭庄。
儿子很喜欢东来顺的大火锅,我告诉儿子,我们小时候在上海过年的时候,外婆包好蛋饺,放在铜的汤锅里,按在烧炭的炉子上,和东来顺的火锅像极了。我们隔壁一桌是一群学生,他们把一大盘的羊肉一下子往火锅里推,然后大家抢着去捞,让我想起我们小时候吃东西急吼吼的样子。
我们在王府井步行街上采购礼品,心里总有点舍不得北京。从南方北上,无论是气候还是街道,北京是跟加拿大相对比较接近的。可惜我们只有短短的五晚,今晚是否还有肚子多装一点北京的食物回去?
我们走过东安市场和王府井百货后就往回走进了王府井小食街,刚被羊肉垫满肚,我们没多少食欲,便顺着人流 看热闹。走到第一个摊位,儿子便“夷呦,夷呦”地叫,一串串的蝎子和海马在竹签上挣扎着,煞是残酷。几个外国孩子合买一串,放嘴里一咬,一个个都吐出口。 我故意问儿子想不想试试,他气愤地说“You better try it!”事后他告诉我他当时浑身发痒,连头皮都发麻。
呵呵,做妈的我除了笑能说什么呢?我们中国人真的是什么都敢尝试吃呀!
继续往前走,闻到了一阵阵的臭味,一瞧是臭豆腐。上海的臭豆腐和北京的有区别吗?我没敢去尝试,但光闻味道,似乎臭味略有不同。
儿子拧着鼻子往前跑,我只好跟。他在一口古井边驻了脚。这口古井是2000年小吃街动工的时候发现了,如今成了小吃街的一道风景。
老北京掌柜的在门口不停地吆喝,我一句都听不懂。谦虚地问,原来是在叫卖爆肚。可惜我不吃内脏,我只能遗憾地错过北京的爆肚,我想它一定是好吃的。我在后海,鼓楼,几乎大街小巷都会看到爆肚的招牌,我可以想象这是一种极有锅气的食物。
王府井小食街并不很长,转了一个弯就已经走到了尽头。一位京剧演员在舞台上唱着,“这是中国的歌剧”,我只能这样向孩子解释中国的国粹。
孩子说,他错过的冰糖葫芦,因为我答应买给他吃的。于是我们又折回去,我买了一串,他尝了一口,立刻张大 口与像“玻璃片”那样硬硬的冰糖“搏斗”。好不容易合拢了口,他又重新张大口将山楂吐了出来。我大笑,笑儿子到北京后天天看着北京的姑娘举着冰糖葫芦馋 嘴,如今真尝试了,居然这么不习惯。儿子和我怀着“吃又吞不下,扔又舍不得”的心态分享着这9棵冰糖葫芦,一直走到王府井地铁站。其实,我们对中国的情感 就如对这串冰糖葫芦一样,呆下来已经不习惯,而离开又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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