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在关闭公司的前一个星期，梁律师来公司请张经理在解散公司的文件和税表上签字，同时两人聚头商讨总裁黄正渝的身份问题。
梁律师深感惋惜，“L-1延期办不成，黄正渝现在属于非法逾期居留。”
张经理难以接受，再要确认一下，“你的意思是说大哥在美国的身份算是黑掉了？”
梁律师认定，“是的。”
张经理问：“你曾经建议办结婚绿卡，现在身份黑掉了，还能不能办呢？”
梁律师点头，“能办。只要是合法入境美国的人，虽然目前身份黑掉了，还是可以通过与美籍公民结婚来取得合法身份的。”
张经理抱怨，“可是，我们大哥眼光高，看不上我替他物色的那些女人。”
梁律师嘿嘿笑着调侃，“像他这样出生豪门的公子哥儿，人长得帅气，又从小留学英国，眼光自然是高的啦。不过，你最好说服他，目的是办绿卡，付钱做交易，就请他不必太较真了。”
“不行！他在婚姻大事上很认真，决不愿意逢场作戏的。”张经理唬起一张老脸。
“那就干脆找个他喜欢的好女孩办真结婚好啦。”梁律师难得说正经话。
“唉，你说得倒轻巧，当下节骨眼上，哪里去找好女孩？谈何容易呵。”张经理百般无奈。
梁律师起身凑近张经理的脸颊耳语，“有一个好女孩就近在眼前。”说着话，他的手直往外间办公室的方向指引。
张经理急切地问：“你指谁？姚小姐？裘蒂？哎呀，我怎么没想到呢？她真的很不错啊，才二十出头，长相甜美，个性温婉，美国大学毕业，英语流利，绝对配得上大哥的。啊呀，好一对金童玉女！我去对她说，让她先和大哥相亲看看。”
张经理求好心切，说做就做，行事鲁莽，迫不及待跑到外间办公室，劈头就对裘蒂说：“姚小姐，你是知道的，我们大哥的L-1签证延期办不成，现在梁律师建议办理结婚绿卡，所以要尽快找个美籍女孩和大哥结婚。我认为你是最合适的人选，就请你帮个忙，先和我们大哥相亲看看好吗？”
裘蒂一听，吓了一大跳，马上板着脸呵斥：“张经理，你发什么神经啊？你疯啦？坏蛋！不要脸！我可不是傻瓜，不会受利用的，我现在就辞职，明天不来上班了！”
裘蒂气呼呼拎起背包，头也不回疾步离开公司。开车回家的路上，她想，张经理已经六十多岁了，这张经理的大哥，应该将近七十岁了。脸上有刀疤，还要动手术整容，想必面目狰狞奇丑无比。更可怕的是台湾黑道帮派正在追杀他，说不定是个杀人放火走私枪械贩卖毒品无恶不作的危险分子恐怖人物。张经理居然欺负自己涉世不深，要想加害于她。就在她深受委屈，气得眼泪汪汪的时候，奇怪自己的脑际竟然浮现出路易斯英俊善良的面孔，不禁窃窃自喜笑出声来。
第二天，裘蒂没有去上班，对王妈妈和琳达只说公司再过一星期就要关门了，反正没事干，她很累，干脆在家休息。
中午时，裘蒂正在卧室里看电视连续剧，琳达在门外喊她：“裘蒂，有人找你。”
“谁呀？”
“我不认识，你自己去看，是个男孩，人长得挺帅，很像王力宏。”
裘蒂跑出来一看，路易斯正坐在客厅里，觉得惊讶，“咦？你怎么会来这里？你怎么知道我的地址？”
路易斯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我从你的履历表中找到了你的地址。”
裘蒂很生气，“你怎么可以随随便便看我的履历表？”
“我是公司的总裁，你是我的员工，我当然可以看你来应征工作时所交的履历表嘛。”
裘蒂睁大眼睛，“你是公司的总裁？公司的总裁不是黄正渝吗？”
路易斯抿嘴一笑，“我就是黄正渝，路易斯是我的英文名字。”
裘蒂更奇怪了，“你这么年轻，为什么张经理称你为大哥呢？”
路易斯笑而不语，琳达随口打趣，“也许他是黑帮老大，所以手下一干人马不管年龄大小都喊他一声大哥，黑道大哥嘛。”
琳达无意间的戏言，却使路易斯脸色苍白神情黯然。
路易斯对琳达说：“你的猜测是对的，我确实是台湾的帮派首领，不过不是我自愿要做的，而是我的父亲立下遗嘱要我承担责任，我不得不为而已。”
裘蒂明白了，“这么说来你的父亲是黑道家族的老大，你遵照父亲的遗愿继承了家业，年纪轻轻就做了道上众弟兄的大哥，是吗？。”
路易斯点点头。
琳达啧啧称羡，“哇，好威风，好帅呵！”
裘蒂问：“听说你小时候被人绑架过？”
“是的，我十岁时被对立派的打手绑架，用重金赎回后就到英国去读书了，在英国从小学一直读到伦敦经济学院硕士。”
“哇噻，怪不得你讲英语时发的是标准英国音。”
琳达问：“你怎么又到美国来了呢？”
“我在父亲辞世时回去台湾奔丧，又遭帮派凶手追杀，我的脸被划了几刀，逃命后就到美国来避难了。”
“看你脸上皮肤光洁，不像是挨过刀伤的样子嘛。”琳达盯着他的脸。
“本来脸上有刀疤很难看，现在经过整容手术，好多了。”
裘蒂恍然大悟，“那天张经理说他大哥已在医院完成整容手术，要去接他出院，接的就是你吧。”
路易斯点头，“是的，是我。我心太急，等不及，就叫辆计程车，先到公司了。”
裘蒂好奇，“你今天怎么会来找我？”
路易斯面露羞愧，“我今天是来向你赔礼道歉的。那天张经理听了梁律师出的鬼主意后胡言乱语冒犯了你，惹你生气不开心，拂袖而去。他们都告诉我了。事情因我而起，所以我有必要向你说声对不起。我保证张经理和梁律师今后再也不敢对你提这种莫名其妙的要求了，请你原谅他们好吗？你要怪罪的话，就怪到我头上来好了，都是我不好。”
琳达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张经理胡言乱语些什么会惹你小姐大发脾气？”
裘蒂涨红脸孔翻着白眼，“张经理说要给他大哥操办结婚绿卡，叫我和他大哥相亲啦！”
琳达听了幸灾乐祸地捧腹大笑，“哎呀，裘蒂，这么好的事情会落在你的头上，怎么轮不到我呢？我真快羡慕死了。当上黑道大哥的女人，多酷啊!”
路易斯眼看裘蒂被琳达奚落得无地自容，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裘蒂不好意思，“没关系啦。我以为张经理的大哥是个面目可憎十恶不赦的黑道老头子，为了漂白身份办理美国绿卡就不择手段来要挟利用我，我才会发脾气骂人。我那时真的不知道黄正渝就是你，你就是黄正渝。”
琳达对路易斯说：“你不用太自责了，那时候裘蒂还不知道你就是大哥，早知道是和你相亲，我敢说裘蒂是不会反对的，裘蒂，是吧？”
裘蒂笑吟吟的，扭扭捏捏不置可否。
琳达问路易斯：“那你现在逾期居留，会被递解出境吗？处境很危险吗？”
路易斯回答：“这些都无所谓了，我已选择自动离境。”
裘蒂急忙问：“你要离开美国？要去哪里？”
“我想去的地方很多，譬如南美、中东、北欧、澳大利亚、新西兰、非洲丛林等等，环球行走，四海为家，天下之大，总有我容身之地吧。”
“路易斯，如果你愿意留在美国的话，裘蒂和我一定可以帮你想办法的。”琳达说的是真心话。
“谢谢你们的好意，不过，我不想连累你们两位这么好的女孩。由于我的父亲与对峙的帮派结下了血海深仇，对方扬言要把我们赶尽杀绝，所以一直不断在追踪我。我迟早会遭杀害，迟早会死，反正小命一条，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过几天张经理寄信给裘蒂，通知她公司已经关闭，感谢裘蒂帮忙销售处理了仓库的存货，并随信附上一张支票，那是裘蒂最后一个月的工资。信中只字未提大哥黄正渝的下落。
隔些日子裘蒂打电话给梁律师表示，“你出的主意，我可以照办，我愿意。”
“唉，太迟了，黄正渝已经离开美国，去向保密。”梁律师不便泄露客户隐私，沉默片刻，“不过，他临走前对我说的有关你的一番话，我倒认为不妨可以让你知道。”
裘蒂急忙问：“他说我什么？快告诉我！”
梁律师如实相告，“黄正渝第一次在公司里遇见你，就对你一见钟情。正因为他喜欢上你了，就更应该要离开你，离你远远的。我问他这是什么逻辑？他说在电影《教父》中，意大利黑手党老大的儿子麦可为了躲避美国黑道杀手，离开美国潜入意大利山区。他在偏僻村庄隐居期间遇见心爱的女子并与她成婚。结果帮派杀手从美国追到意大利山区，在汽车里安装了定时炸弹，把麦可的新婚妻子炸死了，令麦可悔恨自己害死了她。所以，黄正渝吸取教训，这辈子决不让他心爱的女孩因他而受到祸害。”
裘蒂听着梁律师的话语，流下了悲喜交集的泪水，悲的是没能天长地久，喜的是真爱曾经拥有。
姚裘蒂和王琳达再次出发寻找工作，时值美国经济不景气，大毕谋职真难啊。（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