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无极的艺术世界
·杨 明·
在欧洲我有幸与来访的画家吴作人吴冠中先生会面，他们都是我从少年时代起就一直景仰的大画家。与画家赵无极先生见面则是因为他两次在布鲁塞尔办画展。生活在法国的当代艺术大师赵无极是在全世界范围内影响最大知名度最高的华人艺术家。一个艺术家可以昙花一现，出名一时，也可以在某一地区享有声誉；但是如果饮誉海内外并且历久不衰却是一件极其艰难的事情。尤其是作为一个来自中国的艺术家能为整个中华民族赢得世界性的荣誉，更是难乎其难。说到一个人事业的成功，就会想到天时地利人和的说法。
赵无极
出生于一九二一年，根据赵氏家谱记载，他们家这一支应当是宋朝皇族后裔繁衍而来。原居北京后迁移南通。赵无极的父亲赵汉生是银行家，业余时间也喜欢画画；他力排众议，支持儿子学艺术到法国留学。去法国学习自然有一定经济方面的准备。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有这份运气。在那个年代出生的和他同一代的一些中国和世界其它国家的画家，从战后五十年代开始出名，到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以后陆续在世界艺术史上定位。赵无极现已八十四岁，依然勤于创作，最近出版的新画册还收录了二零零五年的新作品，画风更加泼辣大胆前卫。赵无极是在一九四八年二月二十六日离开中国，在海上漂流航行三十六天，到达马赛港之后，四月一日到达巴黎的。当天下午就直奔卢浮宫。那个年代出国留学很少有坐飞机的，多是乘船或坐穿越西伯利亚的火车，从俄国到达西欧各国。赵无极是和他学音乐太太谢景兰同去的法国。后来与香港电影演员梅结婚。赵的第三个夫人是法国人佛朗索瓦兹，她在巴黎现代艺术博物馆工作。
而那时去美国的欧洲画家也是坐船，有的还是偷渡，例如从鹿特丹到纽约的荷兰画家德库宁。赵无极的幸运还在于在法国结识了一批良师益友。赵无极在一九五零年结实诗人亨利米寿。米寿是比利时人，早年当水手，航海到过世界许多国家，他是法语诗歌创作的优秀诗人，同时又是现代绘画的著名画家。他鼓励赵无极用水墨和宣纸创作现代抽象艺术作品。米寿把赵无极推荐给画廊，双方签约到一九五七年。和画廊签约，作品有了销路，生活在巴黎就不会太难。那时在巴黎名气最大，画卖的最好的是毕加索。赵无极当然和毕加索也见过面，我见到过毕加索给他画册上的题字，毕加索那时早已是名振环宇的巨匠大师。赵无极也和马蒂斯认识，后来是马蒂斯启发了他，马蒂斯早年学法律，后改行画画，创野兽画派，他家中客厅中有巨幅汉字楷书匾额，难免受东方文化影响，马蒂斯开玩笑说赵在油画布上细小的中国原始文字像苍蝇腿。赵无极后来画过一幅巨大的抽象画，向马蒂斯致敬，灵感来自马蒂斯画的野兽派风格的门窗。赵无极和画家皮埃尔苏拉吉是好朋友，他们的友谊几乎终生不渝。后者的绘画用黑色线条色块，不能说没有东方书法的影响。他们到日本也是一路同行，赵无极后来还获颁日本政府文化艺术最高奖赏。他和艺术家阿尔贝多贾克梅第是邻居，画室相邻，却没有往来，大概双方都没有想到对方后来会成为世界极的大师，一般的艺术家心境都是纯净如水，没有那么深的城府。
赵的朋友中有生活在法国的美国画家米切尔（ＪＯＡＮ ＭＩＴＣＨＥＬＬ），山姆弗朗茨（ＳＡＭ ＦＲＡＮＣＩＳ），德国画家汉斯哈同（ＨＡＮＳ ＨＡＲＴＵＮＧ）赵无极在全世界办画展，少不了旅行，除了巴黎画派的影响，在美国纽约画派影响甚大，德库宁在五十年代以后是领军人物，他的抽象表现主义绘画色彩构图十分疯狂，直到美国总统颁奖才知道他是偷渡而来的荷兰人，连身份证也没有。赵无极是法国文化部长作家马尔罗力荐之下，加入法国籍的。汉斯哈同是德国著名画家，西方评论家普遍认为他作品中的形像是书法线条；西班牙的达比耶斯出生在一九二三年，比赵无极小二岁，受印度哲学和东方禅学思想影响很大，绘画抽象，富于创意，后来世界各地，包括中国都有很多模仿者。另一位比利时画家阿勒申斯基一九二八年出生，在世界名气也很大，他在五十年代曾去日本拍摄书法影片，绘画一直常用中国纸和墨。
赵无极和张大千在一九八二年见过面，张的一些巨幅泼墨山水很有气魄，是纯粹的现代画。张在五十年代也和毕加索会晤。赵无极和贝聿明有世交的亲友关系，贝聿明在设计香山饭店时，明确必须订购赵无极的巨幅水墨抽象作品做大堂装饰品，当时饭店有人反对，但他们却不知道后来有大量欧美游客下榻香山饭店，一部分原因正是因为向往和欣赏赵无极作品。赵无极和吴冠中认识，他们是杭州艺专的同学。吴冠中也在巴黎学习，因为家室在中国，很快回国了。赵无极如果当时回国，以后的路子，从人生到艺术，都很难说。留法的林枫眠的学生们受排挤，吴作人是徐悲鸿的学生，先在法国，后来又在比利时留学，在国内艺术界基本站住了脚。刘海粟也曾在法国留学，但一直受排挤。留学比利时的著名雕塑家张充人也受排挤。如果回国赵无极的经历也许会像吴冠中，一直默默无闻或遭受批判，或像他们的老师林枫眠还被关押，或者像陕西画家石鲁，最后被逼疯。文化大革命以前的美术界，解放区来的画家和留洋派自然有矛盾，但老革命江丰也被打成右派，后来江丰复出，依旧在美术界掌握方向性的领导，观点较反右前开明，但对抽象派则深恶痛绝，毫无商讨余地，大家经常说“探索探索” ，他很反感：探索什么？似乎探索中隐藏着对现实主义的杀机。
吴冠中发表过“ 关于抽象美”的文章，江丰对此大为不满，在多次讲演中批评，并骂马蒂斯和毕加索是没有什么可学的。他们显然还是不投机，见面时彼此很冷淡。在一次全国美协的理事会上，江丰讲演攻击抽象派，他显得激动，真正非常激动，突然晕倒，大家七手八脚找硝酸甘油，送医院急救，幸而救醒了。但此后不太久的常务理事会上（可能是在华侨饭店），江丰讲话又触及抽象派，他不能自控地又暴怒，立即昏倒，遗憾这回没有救回来，吴冠中认为江丰是为保卫现实主义，搏击抽象派而牺牲的，他全心全意为信念，并非私念。 赵无极是幸运的，留在国外成了举世闻名的大画家。他最初学保尔克立（ＰＡＵＬＫＬＥＥ）瑞士画家。一九三五年画的蓝蓝画像，和景物花卉受印象派影响。一九四一年到四六年的人物有毕加索，马帝斯的影子。四十年代末的绘画更加平面化，现代化。四九年的风景已经符号化，主题淡化，逐渐摆脱具象的东西，五十年代后明显受保罗克里的影响，看上去像古代汉字，形像只有几根线，五三年的作品像篆书，甲骨文在画中，当然画幅很大。但五六年以后和六十年代的作品就摆脱汉字的影响，他后来也说那些东西有点儿取巧，过于容易。赵无极一直对米芾的书画十分推崇，对郭熙范宽的山水画也十分喜欢。这种影响使他的绘画一直极富诗意，意境崇高优美。看他的画，人们会想到英国画家泰纳的风景，也会想到南京的雨花石。但是看看射电望远镜或卫星拍摄回来的几亿光年的宇宙星云星系，就会明白大象无形大音希声以及赵无极作品的宏伟意像。法国评论家总要在赵无极的抽象画作看到中国传统绘画的影子。但是最近的油画完全是后现代的当代艺术品，尽管还不是图姆布莱（ＣＹＴＷＯＭＢＬＹ）一个路子。八十年代中期赵无极回到母校杭州，有一个教师看到他的示范就问，像我还要再学吗，大概看到现代艺术太简单了吧。而实际上是真的没有那么简单。赵无极在母校讲课一再强调摆脱五十年代苏式教学的框框，那时流行的只有一种官方认可的社会主义现实主义，其它一概为异端。这是一种难以理喻的想法，违背自然和社会，只能用一种声音，一种色调，最后只有一张去安源印了上亿张，八个样板戏唱了近十年。在巴黎全世界成千上万个艺术家聚集生活在那里，要想成为赵这样的大师级人物哪里那么简单。画家本人的才华和一生持续不断努力，有幸交结一批好朋友，得巴黎地利，也去纽约，马蒂斯的儿子也为他办画展。赵无极的抽象画色彩斑斓的确很美。幸会之际人书具老，现在已经随心所欲点石成金的地步，只要是赵无极的作品就有艺术和商业价值。在香港举行的“２０世纪中国艺术及亚洲当代艺术”拍卖会上，画坛巨匠赵无极的作品《１９８５年６月－８月》被一买家以１８００万港元投得，创下中国油画拍卖世界纪录。这幅作品是赵无极迄今最大的 “ 三连画作”，长１０米、宽２.８米，画面气势磅礴，是画家在２０世纪８０年代的巅峰之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