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解释这个问题,必须先列出“科学”的定义。对“科学”一词的解释很多,各种表述不同,但基本观点一致。按照Wikipedia的解释,“科学”是一系列关于世界/宇宙的可检测(testable)的解释和预测,是一个可以被逻辑地,理性地解释的知识体系。按照俺的理解,“科学”具有三个特性:数学性,可重复性,可扩展性。下面逐一解释。
数学性,是指该门学问的基本原理可以用数学方式解释,测量结果可以用数学方式表达,判断和评估的作出与测量的数学结果之间存在逻辑关系。物理、化学、天文就不必说了,数学是它们的基础,几乎所有的阐述、解释和论证都与数学密不可分;现代医学也是个很好的例子。人体的绝大部分生物/生理活动,都能用某种医学方式检测,并且用数学方式表达出来,比如心跳、血压、体温、胆固醇、心电曲线等等,人的健康状况也体现在这些数学结果中。对任何人来说,血压超过150就是偏高,120以内就是正常,简单明了。反观中医,虽然它有“望闻问切”的诊断手段,但这些手段无一能用数学方式解释和表达。比如说某人“脉相沉重”,脉搏怎样才叫沉重?有沉重就该有轻飘,怎么个轻法才算“脉相轻飘”?同一个病人,张中医可以说他/她脉相沉重,换了王中医也许认为脉相正常,有一个统一的判断标准吗?
可重复性,是指该门学问中,对同一对象的测量、测试、评估、判断的过程具有绝对可重复性。甲来测量某物体的密度,和乙来测同一物体的密度,如果测量方法工具相同的话,那么他们测出来的结果不会偏差太多,即使有偏差也是在误差允许范围内的;对同一个病人,只要不是疑难杂症,在做过一系列西医的化验检测后,无论是赵医生还是钱医生,都能根据化验结果对病人的病情作出准确判断,也都知道接下来该做的一二三四。而中医,其诊疗方法和手段基本是不可重复的。同样一个肚子疼的病人,孙中医和李中医号过脉后,孙中医可能说是消化不良,李中医可能说是肚内有虫,若是位女患者没准还可能说她月经不调,每个中医都能说出一套各自的中医理论出来,那么病人究竟该听谁的?经验丰富的中医或许能准确判断出病人的病根,但是如果换个中医,即使是个行医经验不差的中医,还能保证他/她会作出同样准确的判断吗?常看中医的朋友心里都会有谱。我母亲患消化道慢性病多年,先后找了五六位名中医,可以想见,单是那五六位中医开出来的药方就全都不一样!有朋友或许会说,《本草纲目》里提到的某些草药对某些病症有效,这是可重复的。不对!我说的可重复性是指其理论的内在逻辑性而言,不是指具体操作。换句话说,知道草药A能治疾病甲,因此遇到得疾病甲的病人就给他用草药A,这不是可重复性;知道草药A里包含的成分B能杀死疾病甲里的病毒乙,因此草药A能治疗所有病毒乙引起的病,这才叫可重复性。
可扩展性,是说一门学问的基本原理能够适用于具有相同/类似的结构/性质,不同种类的物体。万有引力定律不仅适用于地球,也适用于其他星球;血液循环、消化、内分泌、呼吸等系统的工作原理,不光对人类,对其他与人类生物特征接近的动物(比如猩猩)也同样适用。地球上生活的任何一种动物,其体内的生物/生理活动的规则,基本都能在现代医学的理论中找到解释。而且,西医理论的日益完备,使得人造人体器官至少在理论上成为可能,其中不少已经成为现实。这实际上是人类生命体的扩展。而中医,由于其不能数学地测量、评估和诊断,由于其诊疗手段的极端个人化,由于其操作的不可重复性,使它根本没有扩展性可言。
必须说明,虽然中医不是科学,但我并不否认中医能够治病。准确地说,中医在使用正确的条件下,对一些疾病是有治疗效果的。能否治病和是不是科学这两者并不矛盾,古人在紧急处理外伤的时候,常用的一招是在伤口上撒一把香炉灰,止血效果很好。香炉灰能止血,不等于这招是科学。
治疗疟疾的特效药青蒿虎脂片,是从南方的一种叫青蒿的草里提取的药物成份,当年曾被当成中医比西医优秀的例子到处宣称。其实,这个例子恰恰说明,西医是一种结果可(数学地)测量、过程可重复的科学。青蒿虎脂片的药物成份从发现、提炼、实验、检测到制造的过程,基本没中医什么事,全部是西医理论和实践的产物。
中医诊病,治疗效果不取决于所谓中医理论,而是取决于医师如何运用这些理论,医生个人的经验、状态和判断在这里起决定性作用。运气好的病人,如果遇到治疗某类疾病很有心得的中医,几味药吃下去就药到病除。这样的例子我知道两三个;如果运气不那么好,那只好和我母亲一样,一家家中医试,一副副中药尝,而且几乎可以肯定这些药吃与不吃没什么区别。这样的例子,估计读这篇文章的读者,每人都能找到一些。中医的病人里,后一部分占绝大多数。
目前,绝大部分中医在诊疗中都或多或少参照西医的化验检测结果,这在很大程度上增强了中医诊断的准确性,也从一个侧面体现了传统中医的不严谨和不科学。
尽管西医的技术日益先进,但它并不完美,人体的复杂程度也远超出目前的西医所能达到的水准。西医讲究的是药/刀到病除,但如果药/刀到病未除,或未除尽,西医基本就没什么招了。现代医学已经证明,人体的不少病症,实际上是由这样那样的“失调”(disorder)引起的,某些失调西医能治,有些就无能为力,因为涉及到了目前西医理论的盲区。这些盲区,应该是中医能一展拳脚的空间。但是,中医理论必须与科学拥抱,然后才有可能在这些空间里一试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