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商店,看到门口站着个加拿大邮局的邮筒,有个老太婆在投信。邮筒投信口是往外拉的,投信人拉开投信口,把信投在里边。投信口的尺寸很大,大得能往里扔块砖头。不光这个邮筒,加拿大街头邮筒长得都差不多,投信口的尺寸都这样大。
很久以前常用邮筒,但从未意识到加拿大邮筒的投信口特别大。这大投信口令我想到了小时候在北京干的坏事。
那时北京街头的邮筒是圆柱型草绿色,只有邮局门口的邮筒才是方形或长方形的,多是钉在邮局门口的墙上。我家住的胡同口外有一个圆柱形邮筒,投信口很小很窄。有时会看到邮筒被信填得很满,多是过年过节的时候。街头的邮筒个头比七八岁小孩高出一大节,孩子站着是看不到邮筒里面的,但伸手能够着邮筒的投信口或邮筒的顶部。七八岁孩子淘气好奇是天性,要想看看邮筒里面。要满足这好奇心,我们先要用双手扒在投信口或是邮筒的顶部,然后做引体向上动作,因手指和胳膊无力,要想完成好这体操动作,需要双脚在邮筒上不断蹬踹的配合。有时动作一次还不能成功,要做几次才能瞧见邮筒里面的部分空间。我曾看到邮筒被信塞得严严实实,拿根棍能把信给拨出来,但我从来没拨过。我做的唯一坏事就是往邮筒里扔东西,当然是在邮筒不满的时候,不是往里扔信,而是往里扔石头、土疙瘩等随手可以捡到的东西。干这些坏事时都是团伙行动,从未单独行动过,也没有女孩子加入过。我见过大我们好几岁男孩子往里扔点着的鞭炮,听到鞭炮在邮筒里的闷响声音。那时,从未想到鞭炮会把信筒里的信烧着,幸运的是那个邮筒从未发生过火灾。
不知道现在的孩子还干不干这样坏事?应该还是有的。不知他们干坏事时是否有创新?我见过到被推倒的邮筒孤单单地躺在街边上,见过还不只一次,在加拿大看到过,在北京也看到过。干这活的一定不是七八岁孩子。这是个力气活,七八岁孩子是干不动的,肯定是那些有力没处使的半大小子干的。
突然意识到,街上邮筒数量减少了不少。以前家门口百十米内有两个邮筒,现在都不见了,不知什么时候消失的。邮筒曾经很忙,尤其是过年过节的时候。邮筒连接着隔着千山万水的人们,是人们心灵驿站,承载人们的希望与等待。人们把信放在邮筒里,信从那里通过不知道多少个邮局多少辆车多少双手,被传送到远方,传递着不同信息不一样故事,带去亲情、友情和爱情。
邮筒是为传递书信而出现的。电话、手机、电邮、短信的等通讯技术的普及快让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的邮筒下岗了。邮筒被人们淡忘了,孤孤单单地站在街头上。现在用笔写信的人不多了,邮筒很少有被填满的时候。现在谁还用笔写信?在众多人眼中,手书信已过时。好久没用笔写信了,好久没收到的这样的信了,好久没看到别人这样写信了。信还是常收到的,但没一封家信,没一封亲友来的信,收到的都是商业垃圾信。以前还常收到各种帐单,现在连帐单也没了。不是没帐要付,而是帐单被送到我的电子邮件里。现在都在网上帐付,省去了跑银行或邮局付帐的麻烦,也省去了银行手续费和邮票钱。
有些怀念用笔写信的年代,怀念笔尖下绘出的不同符号、流出的各色墨迹、流露的人情世故。读一封亲友的来信,从作者的笔迹里,也许能看出作者的文笔、性格及修养。亲友间的信是最能表达感情的。一封普通亲友信,可表达出作者的内心的意趣和情感。有时侯,电话不易表白的话,可表露在信纸上。
以前常写信,给父母写信,给亲友写信。每礼拜写几封信是常有的事。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写信多的时候是离开北京去外地上大学以后,那时不仅给亲友写信,也给刊物写信(投稿)。二十多年前流落海外以后,我的信旅行距离更长了。那时国际长途电话特别贵,每分钟五块多加元,还不能直拨,需要通过电话台人工转接。除了国内过年过节期间,平时很少给国内亲友打电话。跟父母和亲友的通讯主要靠写信。那时,每礼拜给父母写信,父母每礼拜给我回信。这样的通讯日子过了很久。我写给父母亲的信,现在还都保留在北京。父母及亲友写给我的信,我也保留着,存放我加拿大家里的一个文件箱里,应该有几百封。具体有多少,我从没数过。几百封信,就是几百枚邮票,几百个邮戳。这些信记述着一段历史,记录了亲友的感情、生活经历、家庭变故及生活琐事。
之后,国际电话费慢慢降下来。等降到每分钟两块多加元时,我给父母亲友打电话的时间多了起来。信还要写的,频率没变,仍每礼拜一封,仍用手写,不过信的传递方式有了改变,不是靠邮局传递,而是靠传真机。邮局传递,收信人需要一个多礼拜时间才能收到,用传真机传收信人可立即收到。费用上,寄一封信一块多,发一封传真信两块多,一个蜗牛速度,一个闪电速度,贵点还是值得的。
传真信需要接收双方都要有传真机。为此,在我回国时,特意给父母买了一台传真机。父母回信,仍是靠邮局邮递。这期间,父母收我的信速度快了,我收他们的信速度没改变。父母可给我发国际传真信,但费用太高。最后,我想出一个办法,在网上申请一个国内网络传真号码。父母只要把信传到这个号码上,传真过去的信会自动生成电脑文件,然后以电子邮件的形式传给我。发传真的费用按国内打电话的费用计算,比发国际信的费用低多了。每次收到父母发来的传真信,我会用打印机印出,然后保存。
再之后,国际电话费用不断往下降,我给父母写传真信的频率也不断下降,给他们打电话的频率却不断上升,最后电话完全取代了传真信。记不得最后一封传真信是什么时候写的了,应是国际电话费降到几分钱一分钟的那段时间。从那时起,我的手书信的历史结束了。可以说,是现代通讯手段结束了我用笔写信的历史。
同现代通讯比,传统通讯主要输在传送时间上。邮局是以替人递送信件和包裹出现的。现在很少有人写信了。除了递送包裹业务外,邮局信件递送业务量大幅度降低。据说,除了过年过节期间,现在邮局设在街头的邮筒在每天开箱时常常是空的,中外皆然。
在传送速度方面,传统通讯无法与当今通讯相比,它们给信息接受双方带来的感受不同。亲笔给亲友写信,不仅可传达情感,而且给人以见字如面的感受。这一点,现代通讯是无法与之相比的。传到电脑或手机屏幕上的字怎能和手写字相比?屏幕上的字也许非常工整好看,但我们为此看到书法艺术的衰败。现在能写一手好字的人寥寥无几,很多人写得一手狗爬字,包括许多有名气的人,如毛泽东的孙子和民运人士王丹。
有些怀念那些鸿雁往返日子。坐在桌旁,一支笔几页纸,快乐、烦恼、思念一个字一个字地落在纸上,字体和书写的质量根据当时的心情或写得潦草或写得工整。心情好时,一封信有时会写上几遍。写好,装进信封、贴上邮票,跑到街上丢进邮筒,之后便急切或耐心地等待回信。不知现在是否有人还有这样的耐心等待一封亲友的信?如果有,这类人肯定被视为异类。忘了在哪里看到一句英文广告话,大意是你想感动一个人,用笔给他/她写封信吧。写这句话的人,可能是为邮局打工的人,也可能是怀念手书信的人。无论是谁,写这句话的人,道出了手书信背后蕴藏的亲情和人情。
曾经熟悉的手书信已很陌生了,两地书时代已过去,成了一种回忆。手书信也许会变成一种失传的通讯艺术。您还用笔写信吗?您喜欢收到来自键盘和屏幕上写出的电子书信和贺卡吗?
我有时希望收到手书信,哪怕写信人的字写得跟狗爬一样,我也会高兴地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