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不去的校园

专栏作者,工作狂,心理学者和大学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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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是农历秋分,也是楼下大学的开放日,让有兴趣报考的学生,来学校参观。我一反常态,戴了个墨镜,站在路口,似笑非笑地看着一位学校的志愿者。他应该是位中国学生,眼神犹豫,考虑是否要给我一个微笑,我不好意思地把头别开了。很多年前,我和他一样,也是一名布里斯托大学的学生;现在,我有时都不好意思面对这里的人,我来这很久了,还在这儿转悠。


对待母校,常有不好意思。比如,我离开燕园之后,十年里就回去过一次。记得进北大那次,觉得轻飘飘的,脑子里升腾起一个念头:拦住一个骑车的学生说,我也在这个学校读过书,你中午吃的怎么样?对于布里斯托大学,我从没有离开,自己住的公寓就在学校里,有时去大学餐厅吃饭见朋友;却始终没有机会在这里工作。我毕业之后,一直以布里斯托为基地,在英国四处打工。


每个秋天,就是这样的秋分时节,我能听到这个校园慢慢地热闹起来,充满了学生的声音,剪裁树枝、收拾落叶的噪音。到了圣诞节,人和树叶一样,消失得干干净净。我在这公寓生活了六年,我觉得自己就是这所大学最忠诚的门卫,我看着学生来,又听到他们走了。在学生都消失的夏夜里,我常一个人陷在沙发里,客厅里只开一盏台灯在背后,喝酒到深夜,然后把窗帘拉起来,恍惚觉得眼前就是大海,却传来沙沙的树叶声。


布里斯托这座城市,和它的这所大学一样,低调,精明,不肯迁就,自得其乐,还有一种quiet confidence。有时候,我庆幸自己没有去成美国,跑到了布里斯托,否则可能会染上满口的大写的D字母腔,浑身散发出一股学术流水线的机油味,洋洋得意地逢人就说belief这样一种东西。


布里斯托的风格并不意味着是这种美国病的反面,而且还会让勤奋上进的人感到失落。我曾经有个老乡,我们的高中以勤奋著称,在这所大学读了一年硕士,说这是一所贵族大学,学生都吃喝玩乐,晚上都去酒吧。当初我在报纸读到这段评论,很想找到他坐下来聊聊,误解常常是缺乏了解。但很快打消了念头,还是要低调,让自己的内心就像这窗外的校园一样。


有时,我苦苦思索,自己为什么不能够再回到布里斯托,除了机会和实力。也许是因为我还不够的低调、精明、不肯迁就、自得其乐,缺乏关键的quite confidence,以至于和它的气质还不够吻合。上次和一位在这里教书的朋友吃饭,他说去年他们招了三百名硕士,今年招了五百名。即使如此,我觉得自己还是这所大学的脑残粉,相信它是不愿意迁就的,依然幻想着它看着学生名单的时候,还是一脸不情愿的表情,即使英国的高等教育已经把身段放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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