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小猫的中文（二十六）

给托小猫洗澡，我把莲蓬头对着她的头发哗哗冲，她一边躲闪一边抹着脸，气急败坏地说：“你慢一点，等我把脸上的水弄干净再冲嘛！我脸上有很多水，有一团水！”
我大笑，喜欢她“一团水”的说法。

老鼐唱歌跑调，只有一首《马赛曲》勉强唱得准确，于是毛遂自荐，教会了托小猫唱马赛曲。托小猫对我说：“你教我唱Marseillaise的中文吧。”
我说：“Marseillaise的中文倒是有，叫《马赛曲》，不过唱起来不好听。这样吧，爸爸教你唱法国国歌，我也教你唱中国国歌吧。咱们不唱马赛曲，唱义勇军进行曲！”
托小猫踊跃学习，从此随时唱国歌。入睡前先大吼三声：前进，前进，前进进！我给她刷牙时她要求：“妈妈，你一边刷一边唱国歌。”
刷个牙还整出升国旗的派头了。

她不停把玩客厅的竹帘子，手指头终于扎了一根竹刺。
当时我不在，据说她嚎啕大哭，声震屋瓦。
老鼐临危不惧，终于成功地把刺拔了出来，应托小猫的要求，在她手指上包了一个创可贴。等我回来，百般劝慰。
可她后来又干了某件坏事，我忍不住骂她。
她举着手指头说：“我手指头疼，你还敢骂我？”
我气得发笑，说：“为什么不敢？”
她说：“我受伤了，你应该很难过。”

老鼐参加家庭劳动，去砍树一天。
托小猫说起这件事，说：“爸爸去切树。”

奶奶要去乐队参加活动，磨磨蹭蹭老出不了门。托小猫在身边跳来跳去，两眼放光地说：“你要迟到了吧？你会挨骂吧？”
我说：“奶奶挨骂，你怎么这么高兴？”
她说：“我想知道大人怎么哭。”

她对爷爷的某句话表示不以为然，说：“我不觉得你说得对。”
爷爷大吃一惊，说这孩子讲话怎么如此委婉。

托小猫最近有个坏习惯，讲话的时候总喜欢歪嘴。
我每次看了就怒吼：“不许歪嘴！不然以后你就会一直歪着嘴，然后你就找不到丈夫了，男孩子们都不喜欢你。”
她淡定地说：“我只要找一个像我一样歪嘴的男孩子就可以了。他一定会喜欢我的。”

托小猫与某个大她一岁半的表姐盘桓两天，相处甚欢。
等小表姐回家后，托小猫很是思念，有一天在家里突然跳起舞来，并且告诉我们：“我跳的是Kandinsky 的舞。”
我们一开始都没听懂，以为她说的真是康定斯基。心想康定斯基不是画画的吗，难道还会跳舞？两人都惭愧自己知识贫乏。
过了一会儿，托小猫又说：“我们过几天还可以见到Kandinsky吗？”
我们这下终于明白了。原来托小猫说的虽然是康定斯基，指的却是Kang Jingqi，这是她小表姐的名字。

我们走过一条窄窄的巷子，看到巷子口蹲着一条大狗。
托小猫悄悄拽我的手，说：“妈妈，我们不要看它，也不要跑。不要让它知道我们害怕。如果它知道我们害怕，就更会咬我们。”

有一天夜幕降临时，我与托小猫从外面回来。月亮已经即将是满月，一天清辉。
我问她：你知道我爱你吗？
她：知道。
我：你从哪里看出来我爱你？
她：……从你的心里。
我大吃一惊。这句话让我警醒，我无论如何不能被阴沉和黑暗完全蒙蔽了心，至少要留一扇窗给女儿，让她一直看得到我爱她。

回到法国家里，老鼐锯木板修墙裙，托小猫在旁边看了半天，问：“爸爸做那么多木屑有什么用？”
她以为锯木板的目的是制造木屑。

教她拼音。学到双元音之后，我写一句话：“tuo xiao mao de ba ba shi yi zhi xiao chou zhu”，她拼了一会儿，读出来了，但是很不乐意，说：“你为什么说爸爸是小臭猪？”
我又写一句话，是：“tuo xiao mao de ma ma shi zui hao de ma ma。”她拼出来之后，大声说：“我要你把上面那句话也改掉，改成‘托小猫的爸爸是最好的爸爸’。”
说完她立刻拿过橡皮来，把“yi zhi xiao chou zhu”擦掉。
我笑得打跌，老鼐满面得色。

昨天我又重复问题：“你从哪里看出来我爱你？”
托小猫照样回答：“从你的心里。”
我问：“我的心在肚子里，你怎么能看得到它呢？”
她回答：“我还在你肚子里的时候看到的嘛。”
我们大笑，佩服她的急智。

托小猫最近致力于分清左右。总是问我：“左边是窗户那边，右边是床这边吗？”之类的问题。
我说：“你记住，你写字的手是右手。你写字的手的那边就是右边。”
她说：“可是，我不拿笔的时候我就不知道我用哪只手写字了。”

从中国回来后，我们开始让托小猫看一些《熊出没》或者《喜羊羊》之类的中国动画片。
今天刷牙时我问她：“灰太狼坏不坏？”
她回答：“如果他不坏，他的老婆就生气；如果他坏，他的老婆就不生气。”
这话太可爱，我笑惨了。
问她：“老婆是什么你知道吗？”
她摇头。我说：“老婆就是妻子。那爸爸的老婆是谁呢？”
她说：“是你嘛。”
我又问：“灰太狼不坏的时候他老婆生气，那也就是说他老婆希望他坏了，是吗？他坏的时候干什么呢？”
她：“抓羊。”
我：“抓了以后就吃吗？”
她：“不，他只抓，从来没吃过。因为喜羊羊有很多好办法。”
我喜欢她又稚拙又准确的语言表达。

早上托小猫进了洗手间尿尿，半天没出来。
我看时间快来不及了，到洗手间门口叫她：“你尿完了没有？尿完了就快出来啊。”
托小猫不好意思地回答：“哎呀，我刚才忘记我正在拉尿尿了。”
我：“那你在干嘛？坐在马桶上发呆？”
她：“是的。”
有其母必有其女。才四岁半就能发呆发到忘记自己正在尿尿，前景堪忧啊。

周末吃完早餐一会儿，托小猫在椅子上哀声说：“妈妈，救命啊。”
我头也不抬，淡淡说：“想拉臭臭就赶快去嘛。”
她大惊，说：“你怎么知道？”
我说：“我什么都知道。”
她从椅子上跳下来，一边往洗手间走，一边摇头叹气：“唉，我太不喜欢这个妈妈了！这个妈妈太聪明了！我只喜欢一点点聪明的妈妈！”
承让，承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