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经济经历了65年,尤其是近35年,的高速增长。我们应当总结经验,从理论上系统建立中国经济学,取代西方经济学。
要点是:
从经济活动的目标看,西方经济学是以消费为目标,而中国是当前消费和社会长远发展按一定比例的有机结合。
从经济活动的主体看,西方经济学是以私有企业为主体,而中国是私有企业和国有企业按一定比例的有机结合。
从经济活动的模式看,西方经济学是以市场经济为主体,而中国是市场经济和指令经济按一定比例的有机结合。
从相应的政治体制看,西方实行资本协商、直接选举制度,而中国实行精英协商、间接选举制度。
一。经济活动的目标
从人类社会发展史来看,随着经济和科技的发展,消费占产出的比例是逐步下降的。
在原始社会,人类产出的100%都被消费了。没有剩余产品,连私有制都不可能存在。
在封建社会,人类产出的很少部分用于投资和积累,如修路,水利、煤矿、炼铁厂、砖瓦厂等等。
汉朝每个男子每年须在本县服1个月的无偿劳役,从事地方的土木工程、造桥修路、治理河渠、转输漕谷等劳动。[4]
明朝实行“一条鞭法”,改征役为征收役银,官府将役银收入投资于公共工程。这更接近现代政府运作模式。[5]
粗略估计,封建社会的消费占产出的90%以上。
在现代社会,人类产出的75%左右用于消费,包括衣食住行和其它消费。2008年,全球投资率(固定资产投资占GDP比例)为21.9%;2012年,全球投资率为23.8%。[3]
直观地看:原始社会全部产出都被消费,经济运行是一个圆环。现代社会的投资和积累使得经济规模增大、科技水平提升,经济运行呈现螺旋式上升。
从历史纵向看,投资率在上升,从当前世界横向看,各国投资率差异很大。
2012年部分国家的投资率[3]:
中国 | 46.1 |
印度尼西亚 | 33.2 |
伊朗 | 31.8 |
印度 | 29.9 |
泰国 | 28.5 |
韩国 | 26.7 |
加拿大 | 24.0 |
俄罗斯 | 22.0 |
日本 | 21.2 |
法国 | 19.8 |
巴西 | 18.1 |
德国 | 17.6 |
英国 | 14.2 |
美国 | 12.8 |
一般来说,投资率高的国家经济发展比较快。例如:从1980年到2012年的33年间,中国投资率的平均值为34.91%,美国投资率的平均值为21.55%[2]。中国比美国高出13.36个百分点。
中国用这13.36个百分点的钱建公路、铁路、机场、电站、工厂、大学、国家实验室等等。而美国用这13.36个百分点的钱吃、穿、玩、享受,钱用完了,没有了。
中国人少享受一点,把更多的资源用于国家长远发展,为子孙后代创造更好的发展条件。这是中国经济增长速度远高于美国的重要原因。1980年到2012年间,中国的平均经济年增长率为9.63%,美国的平均经济年增长率为2.70%。中国和美国GDP之比,1980年为10.6%,2013年增长到54.6%。
美国的经济发达,按社会发展规律应当投资率高,实际上美国的投资率低于多数不如美国发达的国家。
美国在1950-1960年代曾用国家投资促进经济发展。
美国州际高速公路系統自1956年开始兴建,至1992年竣工。总投资为4250亿美元(按2006年币值)。大约56%的建造和维护费用由使用者支付,44%由联邦预算支出。美国为此专门通过了《1956年国家州际及国防公路法案》。[6] 州际高速公路系統对美国汽车、运输等行业的发展起到了重大的推进作用。
1958年,美国总统艾森豪威尔签署了《美国公共法案85-568》,创立了国家航空和太空管理局(NASA,又称太空总署)。[7] 美国太空总署从1961年至1972年实施了阿波罗计划,完成载人登陆月球的目标。总共耗资约240亿美元。[8] 阿波罗计划的一个重要成果是计算机小型化。阿波罗计划结束后不到10年,个人电脑开始在美国上市,由此带来全人类生产、生活和社会的巨大变化。
遗憾的是美国的这类行之有效的投资没有持续。究其原因,有以下几条:
一。政治体制。如果一个总统候选人提出民众应当少消费、多投资、为子孙后代创造更好的发展条件,他很可能落选。多数选民倾向寅吃卯粮,用子孙后代的钱来满足自己当前享受。
二。美国缺乏为国家长期发展出力的国有企业,而私有企业是逐利的。以服装生产为例,企业宁可从海外进口廉价服装,而不去开发服装制造机器人。开发机器人风险大,周期长,对利润有害。
三。政府宁可引进教育程度低的移民而不肯投资开发从事低档工作的机器人。导致经济发展迟缓、民众教育水平和生活水平下降。
四。总统和议会1980年代大幅度降低所得税率。结果是有钱人的钱包鼓了,把钱投资海外,取得较高回报;国家税收减少,无钱投资于基础设施和科技开发。奥巴马曾提议给富人增税,但无法获得国会通过。
美国历年最高档所得税率(%)
1945 | 94 |
1950 | 91 |
1960 | 91 |
1970 | 70 |
1980 | 70 |
1990 | 28 |
2000 | 39.6 |
2010 | 35 |
五。美国的经济学家遵从现代经济学,而现代经济学理论是建立在消费的基础上的:如果产出不用于消费,生产的产品就是无用的,生产无用的产品是浪费。
如果两国制度不变,今后几十年中国的经济发展速度仍将大幅领先美国。
投资率不可能是0,也不可能高达100%。所以在0到100%之间必然存在一个最佳投资率。
投资分为两种:一种是有足够利润回报率的,如企业建厂房、买设备;一种是利润低,甚至没有利润的,如中国的高铁、航天、南水北调、三北工程,美国的州际高速公路系統和阿波罗计划等等。私有企业的目标是利润最大化,所以前一种投资可以由私有企业完成,后一种规模大、风险大、回报不明确的投资项目只能由国家完成。
到目前为止,投资率增长的趋势在美国并不明显,一般经济学教科书中都没有提到这一点。这是由以下5个原因造成的:
1)劳动时间减少了:现在每天8小时、每周5天工作制。比起百年前每天10小时,每周6天工作,工作时间减少了1/3。义务教育、退休、假期等也使得劳动时间减少。劳动时间少了,产出少了,分母小了,消费占产出的比例下降就不明显了。
2)劳动者在人口中比例下降,而公务员、教师、医生、金融、保险等不直接创造产品的人员比例增加。
3)人类的消费标准提高了。以前住草房,现在住砖房;以前没有电视、手机,现在有了。
4)经济全球化。要提高全世界的生产效率是需要时间的。制造业先从欧美转移到拉丁美洲,等拉丁美洲人工成本高了以后再转移到亚洲。将来亚洲人工成本高了以后制造业会转移到非洲。在产业转移期间,欧美的产出增加缓慢,所以消费占产出的比例的下降不明显,甚至还会出现上升时期。
5)人口的增加。在地球资源限制下,人口的增加使得消费增加快于产出增加,这是马尔萨斯理论的终极版。
随着世界经济的进步,尤其是经济全球化,消费占产出的比例下降的趋势会逐渐明显。
1)人类是否会实行每天7小时,每周4天工作制?这种4天打鱼、3天晒网的制度出现的可能性很小。因为到那个时候人们会觉得不对劲:人类社会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会把自己当猪养?
2)教师和医生的比例会增加,但金融和保险行业的人数会减少。计算机和网络很容易实现大多数金融和保险业的功能,所以这两个行业将不再需要那么多就业人员。
3)人类的消费逐渐从生活的必需品扩展到非必需品。例如人均居住面积30平米是必需品,保证必要的卧、厨、浴居住功能。更大的居住面积就是为了宽松、待客、娱乐等非必需的享受,或者是为了炫耀的心理满足。过多的非必需消费是浪费资源。电视、手机等产品在现代生产条件下需要的劳动时间并不太多,以后还会进一步下降。
4)生产力和科技总是从高的国家向低的国家传导的,最终会达到平衡。这就像热熵理论:热量总是从高温的区域向低温的区域传导,最终达到热平衡。 比尔·盖茨预测2035年世界上将不再有穷国,所有国家都可被称为“中低收入”国家或“富裕”国家。[1] 当世界各国人均收入趋于均衡后,消费占产出的比例会明显下降。
5)中国的计划生育政策是很有成效的。那些人口无限制增长的国家会在贫困的挣扎中逐渐认识到计划生育的重要性。它们也许会学中国的做法。但还有比中国的行政法律硬性规定更好的办法:建立养老制度,消除养儿防老的观念是降低人口增长率最有效的措施。当然这也有一个恶性循环:一个贫穷的国家很难建立养老制度,而没有养老制度的国家很难消除贫穷。
另一个极端是欧美国家原住民人口下降,因此引进大量移民从事低端工作。这是失策。移民可能带来各种社会问题。甚至如果移民努力学习、努力积累财富,大量进入高端行业,则原住民就该从事低端劳动去了。较好的做法是不引进移民,而把低端工作机械化、自动化、智能化。这样可以使社会的生活、生产水平更快提高。
上面分析的主要结论是人类社会消费占产出比例会持续增大。这与现在所有的经济学理论是冲突的。现在的经济学理论是建立在消费的基础上的:如果产出不用于消费,那为什么要生产?生产了无用的产品不是浪费吗?答案是产出会用于基础建设和科技研发等在短期内得不到利润但对国家长期发展有益的项目,尤其是那些对人类长期发展有益的科技研发。
例如:
制造能完成危险劳动、体力劳动、枯燥劳动的机器人,以使人类只从事科技研发、社会管理、文化艺术等轻松有趣的工作。
核聚变发电,据说可以给人类带来万年清洁能源。顺便说一句,2006年,中国热核聚变装置EAST完成世界首次核聚变放电实验,获得电流200千安、时间接近3秒的高温等离子体放电。
在太空利用太阳能制备核聚变燃料氘(音‘刀’,元素符号为D或2H)和氚(音‘川’,元素符号为T或3H)。这样只要太阳不灭,人类就不会缺乏能源。
能够超越人类思维能力的人工智能。据说人类大脑的运算速度是世界最快计算机的1万倍。而且不仅是运算速度,还要像人类一样能逻辑推理、联想、选择、甚至能学习、发明创造、自我改进。要制造这样的人工智能是很有挑战性的工作。
太空探索,人类飞出太阳系,甚至飞出银河系。
改造人类的基因,使人类的寿命能增加到200岁甚至更长。
人工光合作用,用阳光、空气和水制造淀粉。
为国家和人类长期发展的这一部分投资是没有短期赢利的,产品和成果卖不出去,因此不适用市场经济规律,不适用当前的经济理论和相应的政治体制。随着生产力的进步,这一部分投资所占的比例会越来越大。因此需要新的经济学来研究和阐述这一部分经济的规律,及其和原有市场经济那一部分之间的关系。
对于一个国家来说,如果它的经济体制适应生产力的发展,它的经济就会发展得快。其要点是合理增加税收、避免消费过快增长,国家把资源用于以下方面:
1)建设基础设施。如公路、铁路、市政设施、工厂、科研机构等。
2)加大科技投资。
3)加强理工科教育,补贴理工科大学生,增加科技人员后备力量。
4)在某些科技项目达到先进水平。小国可以项数少一些,大国要多一些。
这种经济体制不是完全市场导向的,所以不能完全依靠企业,而是要有稳定的国家机构统筹管理。大致类似于中国的国企和美国的宇航局。
二。经济活动的主体
以国家长远发展为目标的项目可以有两种实施途径。一种是国家招标,由私人企业承担,如美国的州际高速公路系統;另一种是建立国有企业,由国有企业实施,如美国的太空总署。
第一种途径的优点是国家比较省事,只要出资即可。它的缺点是
1)费用高,国家必须支付利润,且国家无法取得项目的全部收益(专利、利润等);
2)私营企业有可能把最好的人力物力资源用于非国家项目;
3)存在企业倒闭的风险,尤其是数十年的长期项目;
4)如果几年后发现中标企业无力完成项目,更换企业很麻烦;
5)如果项目需要很多企业合作,私营企业的组织能力不如国家机构出面更有效;
6)国家对国有企业可以实行优惠政策,肥水不流他人田,米烂在锅里,如果给私营企业优惠就有化公为私、国产流失之嫌。
从中国的经验来看,绝大多数的科技进步都是国有企业取得的。所以长远发展目标项目的两种实施途径都可以采用,但应侧重国有企业。尤其是发展中国家,只有加强依靠国有企业才能在国际竞争中取胜。
以当前消费为目标的产业则以私营企业为主较好。
三。经济活动的模式
中国经济发展速度快的一个重要原因是中国在实行市场经济的同时实行指令经济。这里说的指令经济是指以下几种措施。
第一个例子:淘汰落后产能。
国家经常指令性地淘汰落后产能。例如,工业和信息化部于2013年9月9日公布第三批工业行业淘汰落后产能企业名单,涉及全国各地炼钢、焦炭、水泥、平板玻璃、印染、铅蓄电池等行业的58家企业。一个具体的例子是,其中第12项是
四川古蔺县星鑫水泥厂淘汰3.6 x 11米机立窑生产线一条,2.4 x 9米生料粉磨机一台。产能16。
我们知道,经济危机往往出现于设备更新换代之时:大批落后设备被淘汰,大量企业随之倒闭,然后多米诺骨牌一样连锁反应,出现经济危机。而中国不断地指令性淘汰落后产能,把大震分散成小震,减少设备更新的副作用。这对于中国的经济平稳快速增长帮助很大。
第二个例子:限制过剩产能。
国家发布政策限制产能过剩行业的增长,禁止批准新上项目。例如,国务院于2013年7月31日发布《船舶工业加快结构调整促进转型升级实施方案》。其中规定
“地方各级人民政府及其有关部门不得以任何名义核准、备案新增产能的造船、修船和海洋工程装备基础设施(船台、船坞、舾装码头)项目,国土、交通、环保等部门不得办理土地和岸线供应、环评审批等相关业务,金融机构不得提供任何形式的新增授信支持。地方各级人民政府要立即组织对船舶行业违规在建项目进行认真清理,对未批先建、边批边建、越权核准的违规项目,尚未开工建设的,不准开工,正在建设的项目,要停止建设;国土、交通、环保部门和金融机构依法依规进行处理。”
所以尽管中国有些行业产能过剩,但多数行业过剩程度不是非常严重,属于可控的过剩。
第三个例子:促进新兴产业。
国家大力支持新兴产业并给与各种政策优惠。国务院2012年9月1日发布《关于促进企业技术改造的指导意见》。文中指出“以加快转变经济发展方式为主线,以促进工业转型升级、提升产业竞争力为主攻方向,以企业为主体、市场为导向、创新为动力,完善政策,加强管理,增强企业技术创新能力,加快创新成果产业化,加速改造提升传统产业,培育发展新兴产业,全面提升工业发展的质量和效益。”,文件还提供了一系列保障措施。大量项目随之上马:
重庆永川打造数控机床产业基地2013-09-09
安徽六安装备制造产业园启动数控机床与工业机器人产业园项目2013-09-03
山东威达拟募资8亿发力中高端数控机床2013-08-26
大连光洋科技进入国际高精密机床领域2013-07-29
南京六合数控机床产业园挂牌成立2013-07-22
哈尔滨市经济开发区开建机器人产业园013-04-08
华东数控公司建智能化装备制造工业园2013-03-05
廊坊市打造“智能产业园区”2012-08-07
中国某些落后产业衰退了,但新型产业补上了。指令经济把产业的更新换代由突变转化为渐变,使得经济能平稳发展。
四。相应的政治体制
要实现当前消费和社会长远发展按一定比例的有机结合,私有企业和国有企业按一定比例的有机结合和市场经济和指令经济按一定比例的有机结合需要相应的政治制度。
对于国家政策,民众往往关心当前消费,资本重视利润,而精英则较多考虑社会长远发展。所以直选制度并不能最大限度提高社会生产力。民众监督下的精英政绩选拔制和任期制比较有优越性。
[1] “比尔·盖茨预测到2035年世界上将不再有贫穷国家” 2014年01月23日 《国际在线》
http://news.xinhuanet.com/fortune/2014-01/23/c_126051529.htm
[2] “Gross fixed capital formation (% of GDP)”
http://data.worldbank.org/indicator/NE.GDI.FTOT.ZS
[3] “List of countries by gross fixed investment as percentage of GDP”
http://en.wikipedia.org/wiki/List_of_countries_by_gross_fixed_investment_as_percentage_of_GDP
[4] “徭役” 《百度百科》
http://baike.baidu.com/view/732418.htm
[5] “一条鞭法” 《百度百科》
http://baike.baidu.com/view/18268.htm
[6] “州际公路系统” 维基百科
http://zh.wikipedia.org/wiki/%E5%B7%9E%E9%9A%9B%E9%AB%98%E9%80%9F%E5%85%AC%E8%B7%AF%E7%B3%BB%E7%B5%B1
[7] “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 维基百科
http://zh.wikipedia.org/wiki/%E7%BE%8E%E5%9C%8B%E5%A4%AA%E7%A9%BA%E7%B8%BD%E7%BD%B2
[8] “阿波罗计划” 维基百科
http://zh.wikipedia.org/wiki/%E9%98%BF%E6%B3%A2%E7%BE%85%E8%A8%88%E5%8A%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