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如同被澄洗过一般的碧蓝的蓝天下,山坡上开满了野花,红红的一大片。红花的尽头是成片的黄花,再远是紫色的、粉色的、蓝色的......绵延开去。
有一个赤裸的女人穿梭在花丛中,感觉中没有情欲,只是纯粹的自然与美的结合。
我认得出她就是“灵”。
我内心有一种要靠近她的冲动,这心理一产生,我便移动起来,也穿梭于花丛中。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在走还是在飘行。
“在这里,这里,往这边来......”不是声音,我不知道为什么能够,但是我确实听到了。
我时而直行,时而左拐,时而右绕,有没有路并不重要,我不知道为什么能够,总之我过去了。终于,我来到一棵怪树旁,通体红色,只有一个果实,也是鲜红色。
我的直觉告诉我,不应该靠近这棵树,更不应该吃那个果实。
“吃下它你便能够获得智慧。”伴随着“灵”声音,涌入我内心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是爱,是期待,是鼓励还是其它的什么,我分不清。
于是我不再犹豫,将那怪果吃了下去,我又被带入另一个更奇妙的幻境中,记忆在生长,那是灵魂在挣扎中成长的记录。
什么是灵魂?灵魂就是“我”!
这一刻的顿悟,让我有一丝莫名的兴奋。
当神让灵魂借助肉体苏醒,“我”便被束缚了思想的自由,只是活着的玩偶,居住在美丽的牢笼中。伴随着我的是日复一日的无所事事和由此带来的麻木,终于有一天我厌倦了这样的状态,我要走出这牢笼,我要属于我自己的多彩的生命,我要属于我自己的尊严。
“你知道要为此付出的代价吗?”来自我内心的声音。多少次我以为这是我自己的想法,但这时我清楚,这是我与神交流的唯一的方式。
“我在听。”这是我自己的心声。
“当你再次醒来,你将获得新的肉体,你将失去所有的记忆,你的精神将被束缚在那个肉体中,你自私、浅薄、卑鄙、虚伪,你将成为奴隶,无法摆脱。你被各种痛苦折磨,你还要感谢它们,你会以为是它们让你得以生存,这是第一类奴性;你会恐惧,因而贪婪,不是奴役就是被奴役,这是第二类奴性;你会蔑视自己,根本没有对自己的信心,所有一切都要假借外物来证明自己,而不会明白自己本身就是个奇迹,这是第三类奴性。客观上,宇宙孕育和诞生了你,但主观上,你的自我存在才能证明宇宙的存在。你不会意识到你是多么了不起的存在,你只会纠缠于三维的空间尺度,宇宙越是深远广大,你就越视自己为渺小,你以为可以获得更多的知识,但是以活得更容易为目的的所谓‘知识’,只会让你更加失去灵性,因为你自己就会否定灵的存在!你会在物欲中迷失,永世为奴!”
我的内心是沉重的,有一些不安,但却是坚定的。我不相信我自己会永远地迷失。
“你的想法我都清楚,你怎么可能瞒过‘我’呢?你自己也清楚这是没有可能的。”我内心的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不错,你会不断地追求,寻找答案。在某一世你或许会获得那个感悟,但是这东西既不顶吃,又不顶穿,当那个肉体死亡,这一点灵悟就会消失。当一切清零重新来过时,你仍然是那个奴性十足的你。这种感悟难以传递,是因为它不仅需要对司空见惯的感性经验的敏锐,还需要清晰的逻辑思考。你绝大多数时候只是跟着跑的那个,你只会关心自己如何活而不是为什么活。你也会空虚,需要精神寄托,但迷信,也就是背诵教条,用来获得物质和精神寄托的教条,包括对物质追求的过程本身,就完全可以填补这个空缺,你或许不会因此而感到满足,但你不知道如何再追求更多。你更多的追求永远只会表现在对物质上,而不是灵性上。真正的充满灵性的知识,你也只会以迷信的方式去理解和接受,在加上实用的功利心,那将会是一塌糊涂。”
我完全听懂了这个代价意味着什么,我承认,这是一场冒险,这是一场赌博,如果败了面临的将不是死亡,而是比死亡更可怕,是永远的沉沦与迷失。尽管如此,我也已经不可能回头,回头就意味着继续待在这里,永远没有出头之日。没有什么可以阻挡我走出眼前这个牢笼的决心了,为了自由,为了尊严。
我设想着如何来面对将会遇到的困境,我知道我会一次次地更换躯体,随着一个躯体的失去,也就失去那个躯体的经验和感悟。我需要外部联结的手段,把经验传递下去,否则,每一次都从零开始,永远是原地踏步。我可以使用语言、文字,虽然效率很低,但是可以发展。
显然事情并非如此简单,我很可能无法专注,因为我必须先要能活下去。我还将面对各种的干扰和阻挠,恐惧与贪婪,是深深地刻蚀在我心中的烙印,不单是生存本能,但更是精神枷锁,让我无法摆脱,无法摆脱便永世为奴。奴隶永远保持着奴性,在奴役与被奴役中轮回。奴役他人者自身亦被奴役,所有这些都来自于人这个躯体内心深处的本能。我的躯体以为我懂得死亡,通过对别人死亡的认知,因而会恐惧。但我为什么要恐惧?我为什么会害怕死亡?其实死掉的只是肉体,没有了肉体就没有了“我”的感受,“我”是不可能感受死亡的。所以,我不需要恐惧,不可能感受死亡就意味着“我”根本就不会死!
我睁开眼,为我刚刚获得的记忆感到震撼,为我曾经如此地有过勇气,曾经如此地高贵而感动。
我的前瞻能力依赖于我的肉体,因而被束缚在这个肉体中,无法穿透死亡这道屏障,这是束缚着我的思想的真正的牢笼。穿透死亡,我能看到什么?是再生。那么再生的我是谁?应该反过来问,谁是再生的我?谁是我?谁有自我感觉?
我问身旁的“灵”:“你有自我感觉吗?”
“灵”的眼泪抑制不住地流了出来,这是喜极而泣,“我的心肝,我的灵魂,你终于获得了智慧!”
“可是时间,时间对不上,同一时间,我怎么可能既是这个人,又是那个人,那我不分裂了吗?”
“主观世界的时间和客观世界的时间不是一回事,灵魂的苏醒是肉体从生到死的旅行,而从死到生则是穿越。”
“傻子”我无法分辨,我内心的这个冰冷的声音是来自自己还是神,“不要自我陶醉了,眼前这个女人,她的最终目的不过就是让你放弃今夜的行动,机会错过便不会再有,你不杀人,人便杀你,或许你会想,杀便杀吧,谁活着不都一样吗?其实她就希望你变成这样!能一样吗?当然不一样!”
幻象瞬间在我眼前消失,“灵”还是火堆旁舞蹈的美女,但这时在我的眼中已经没有了魔力。
我注视着“灵”,感觉眼睛射出了睛芒。我内心是复杂的,有几分感激,感激她带给我的经验,但我同样是坚定的,没有什么可以动摇我今夜的行动,因为我必须先要能活下去,我不能败,败了,就得死。
“灵”显然感受到了这睛芒,刺痛了她,并带来了深深的伤害,但是她没有放弃,她放低身子,成侧仰,双手划出曼妙的曲线,斜视天际,做凝思状。
皮鼓的节奏也放慢了,随着舒缓的节奏,她开始了另一段舞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