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生活（174）难过

(174) 

     “宝贝，起床了，爸爸给你换尿布。”王富贵对女儿说。

     喜儿刚睡醒，睁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冲着王富贵甜甜地笑着，柔软的乌发衬着奶油色的娇嫩肌肤，小嘴像玫瑰花瓣一样柔嫩红润，王富贵看着女儿，幸福得感觉心都要化了。

     喜儿是早产儿，在医院保温箱里呆了一个多月才抱回家。

     白天，王富贵要到医院里守着任盈盈，喜儿就由姥姥和保姆轮流照顾。

     晚上，王富贵坚持一个人照顾女儿，虽然一夜要起几次冲奶粉换尿布，很辛苦，但是王富贵累也开心。

那次车祸，任盈盈被送进手术室时，医生告诉王富贵有可能娘俩都保不住。现在，能天天见到活蹦乱跳的女儿，对王富贵来说已是上苍的眷顾，哪里敢稍有懈怠，真的是恨不得捧在手心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没有经历过失去的人，是不会明白这种失而复得的珍贵。

     “吱呀”门开了，每天早晨，丈母娘在隔壁听见心肝宝贝外孙女醒了，都是马上冲进屋。

喜儿能活下来，给任盈盈的父母也带来了很大的精神慰籍，若是没有外孙女，两位老人根本无法承受宝贝女儿变成植物人的打击。

“喜儿，睡得好不好？给姥姥笑笑”任盈盈的母亲走到床前，看着宝贝外孙女，笑得合不拢嘴。喜儿看见姥姥，嘴里咿咿呀呀地说这话，激动地扭动着小身子要爬起来。

“乖宝贝，耐心点，等爸爸帮你换完尿布。”王富贵急着安抚女儿。

    “咦？你怎么给喜儿换完尿布不洗屁股呢？”任盈盈的母亲质问王富贵。

    “我用湿纸巾擦过了。”王富贵回答。

“湿纸巾哪够？真是不讲卫生。”丈母娘说话毫不客气。  
 

“医院里护士也是这么教的。”王富贵辩解。

“小门小户的孩子，可以这么应付，我们喜儿可是千金小姐，盈盈名下的资产将来都是她的，别人想都不用想。”丈母娘不屑地瞥了王富贵一眼，仅是那一瞥，就让王富贵觉得自己卑贱到了尘埃里.......

丈母娘气冲冲地从王富贵手里夺下尿布，转身去厕所里拿水。

丈母娘话里有话，无非是说王富贵出身贫寒，高攀了任盈盈。王富贵岂能听不出来丈母娘的讽刺，只是想到仍在病床上沉睡不醒的老婆和蒙昧无知的女儿，隐忍着没有吭声，默默地走出了卧室。   

自从任盈盈出事后，岳父母对王富贵就没给过好脸色。岳父在家里对王富贵熟视无睹，而岳母因为外孙女，万不得已才会跟王富贵说两句，也都是语气刻薄，甚至鸡蛋里挑骨头找碴。

若是自己不带着任盈盈会老家看母亲，任盈盈也不会出车祸。王富贵心怀愧疚，忍气吞声，天天艰难渡日。

    还好，不是最惨的结局，不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虽然任盈盈现在是植物人，但至少还可以天天见到她，摸到她，也是不幸中的万幸.....只要任盈盈活着，王富贵心甘情愿地赎罪。

从初中被父母送到县城远亲家借读的那天起，这么多年，王富贵已经习惯了在被人轻贱遭人白眼的环境中不屈不挠地活着......如果不是躺在病床上的老婆和年幼的女儿需要自己照顾，王富贵其实跟一具行尸走肉也差不了多少.......

王富贵孝敬岳父母五万美金所换来的短暂温情，在任盈盈出事后已荡然无存。

“乡巴佬！混蛋！你还我的女儿，你怎么没死掉？”这是岳父看着病床上毫无知觉的女儿，老泪纵横，咬牙切齿地对王富贵所说的唯一的一句话。

自此，即使在同一屋檐下，天天见面，岳父眼里也再没有王富贵这个人。

“你这个土包子，我女儿瞎了眼，会看上你这种下三滥的东西，分开十几年了，你又来招惹她干什么？若不是你，我的盈盈怎么会有这么悲惨的人生？”

丈母娘嚎啕大哭，无视王富贵头上的绷带和脸上的伤口，发了疯似的对跪在自己面前的王富贵又打又骂......

    直到护士听到动静冲进来，看到王富贵嘴角鼻孔流出来的鲜血，抱住老太太的腰大喊，“不能再打，再打就要出人命了。”丈母娘才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得肝肠寸断。

头一个月，王富贵24小时都守在医院里，换洗的衣物都由保姆来回张罗。后来，喜儿被接回岳父母家，王富贵才医院家里两头跑。

因为宝贝外孙女，老俩口才不得已容许王富贵在家里进进出出，毕竟他是外孙女的生父，老人家无法照顾小姑娘一辈子。

况且，老俩口年纪大了，无论有多少钱也不能保证找到一个人能像王富贵这样，无微不至地照顾任盈盈......

慢慢地，岳父母无奈地接受现实，只是丈母娘经常免不了冷言冷语，刁难王富贵。所以，这一年，王富贵度日如年，心里难过，日子也很难过。

哀莫大于心死，王富贵自车祸发生后对他人的辱骂轻贱已渐渐麻木，他只求女儿能健康成长，任盈盈能快点苏醒，一切能恢复到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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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周末，王富贵刚给任盈盈做完全身按摩，石涛就开车带着任盈盈的母亲和喜儿来到病房。

 

一岁的喜儿聪明又伶俐，胖乎乎的小手扶着沙发摇摇摆摆地走到石涛身边，抬起小脑袋奶声奶气地对石涛说：“舅，抱。”

    喜儿今天穿了一条粉红的小裙子，肉嘟嘟的小脸唇红齿白，头发上还夹了个粉色的蝴蝶结，像个商店里橱窗摆放的布娃娃，漂亮极了。

 

石涛满眼笑意，弯腰伸手抱起喜儿开心地说：“宝贝真乖，要不要亲舅一下？”石涛说完侧过脸。

    喜儿小手搂住石涛的脖子，听话的嘟起小嘴在石涛脸上‘吧唧’一口，石涛开怀大笑。
   

小喜儿成了石涛生活里唯一的开心果，有时候他甚至幻想，喜儿就是他和任盈盈的女儿......他要把母女俩宠到骨子眼里。

    任盈盈的母亲看着石涛跟喜儿亲昵的模样，眼泪就有些失控，想着如果当初没有小红和石涛的妈插一脚，石涛仍会是自己的女婿，任盈盈也就不会遭遇车祸。

 

 念头一起，任盈盈的母亲越发地对坐在病床边发呆的王富贵看不顺眼。

 

“医院账单你居然忘了付？催钱的电话都打到家里去了，不知你安的什么心？”任盈盈的母亲厌恶地看着王富贵。

 

可惜，王富贵木纳地坐在那里没有反应。

 

不是王富贵故意不理丈母娘，而是他这会儿走神，根本没听到丈母娘在说什么。

    他这几天赶手头急活，晚上又要照顾喜儿，睡眠不够，刚才给任盈盈做了一个小时的全身按摩，现在精神疲倦，人就有些恍惚。 

 

“真没教养，我跟你说话怎么像个死人没有反应？提钱你就装聋作哑？”任盈盈的母亲怒了。

 

“富贵，医院的账单等周一我让公司会计去处理 ，上次我做手术盈盈替我垫了钱，一直没机会还给你们，那别墅本来就说好了给盈盈的。”前岳母对王富贵出言不逊，石涛有点看不下去了。

 

“哦，没事没事，北京的房子我已经卖掉了，不缺钱。这几天我太忙，把付账的事忘了，我现在就去交钱。”回过神来王富贵起身，急匆匆的，关上病房门，才长吁了一口气，缓缓地向楼梯口走去。

 

任盈盈住的是高干单间病房，每天花费不少，还好北京的房子卖了，再加上王富贵的工资，暂时并不存在经济困难。

 

结婚以来，任盈盈的钱一直都是任盈盈自己管理，王富贵无意插手，所以并不清楚任盈盈手里有多少钱......就算是将来山穷水尽，王富贵缺钱也会向朋友借，没打算要石涛或岳父母的钱。

 

别人看贬自己没什么，重要的是自己的骨气不能丢。

   实际上，即使这么多年在逆境中挣扎生存，王富贵也不以自己的贫寒出身为耻。所谓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王富贵的父母老实巴交，辛苦了一辈子将儿女抚养成人，淳朴/善良/正直，从未做过对不起自己良心的事，也教导子女要与人为善，忠厚做人......

    农村人与城里人相比，不就是钱少了些，不就是生活环境差了些？谁敢断言，城里人一定比农村人素质高？修养好？家庭出身真的可以成为评判人性的标准吗？

    王富贵有苦说不出，只能把眼泪默默地往肚子里咽......物质匮乏不算苦，精神折磨才让人苦不堪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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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富贵出了病房，石涛抱着喜儿坐到病床前，哄着喜儿叫妈妈。

 

1岁的喜儿经过多次训练，已经知道妈妈就是病床上躺着的那个人，所以坐到床上，马上就噌噌噌地爬到任盈盈的身上，抱着任盈盈的脸又亲又啃，大声地叫妈妈。

 
    王富贵不在病房，石涛才有机会握住任盈盈的手......这一次，在喜儿多次呼唤‘妈妈’之后，石涛突然感觉到任盈盈的手指轻微地动了一下。

 

石涛顿時狂喜，只怕是自己的错觉，石涛俯身紧盯着任盈盈的脸。

 

“盈盈，盈盈？”石涛轻声呼唤。

 

过了一会儿，任盈盈眉头微皱，嘤咛一声，缓缓地睁开了眼，双眸盯着眼前晃动着身子，流着口水，嘴里不停地叫‘妈妈’的小人，眼神渐渐地明亮起来......

 

石涛激动地大叫：“盈盈醒了！”

 

任盈盈的母亲快速地冲到病床的另一侧，看到睁开眼睛的女儿，惊喜万分，流着眼泪说：“盈盈，我是妈妈，你还记得妈妈吗？”

 

任盈盈动了动嘴唇，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脸上却泛起了一丝笑意，石涛欣喜若狂。

 

“盈盈，你总算醒了。”石涛不管不顾地凑到任盈盈耳畔，嗅到她若有若无的体香，心里无比满足。

 

若是永远如此亲近，该多好，以前他从来没有想过幸福可以如此简单，可是经历生死离别后，他只想要这种简单的幸福。

 

王富贵就在这一刻走进病房，看到石涛和女儿以及丈母娘凑在任盈盈面前的亲热情景，心里满是凄苦.......自己成了个多余的人？

    守着老婆女儿，过份与世无争的小日子，此刻对王富贵而言就是莫大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