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光:把公共知识分子污名化意欲何为?
【摘要】告诫广大民众和知识分子不要受他们的影响,这么做的事实本身,恰恰反映出他们对公共知识分子的恐惧,说明公共知识分子在社会上有着巨大的影响。否则,何必用这么大的力气,把他们污名化呢?
多次把公共知识分子作为箭靶子的《环球时报》,8月27日又一次发表一篇利箭式的社评,它的题目就很吓人:《公共知识分子异化成“公知”,可悲》。这个题目虽然吓人,却不合逻辑。“异化”者,化为异物之谓也,如说官员本应是人民的公仆,却异化成为压迫人民的恶棍;劳动本应是谋生的手段,却异化成为剥削的方式,等等。“公知”是公共知识分子的简称,什么时候成了公共知识分子的异物了呢?说“公共知识分子异化成‘公知’”,无异于说“社会科学院异化成社科院”,“人民代表大会异化成人代会”,岂不令人笑掉大牙?看来这篇社评的作者尚不知异化为何物,却要在这里大谈异化,其反公知的勇气可嘉,可惜缺了一点羞耻感,这才真是可悲!
网上的五毛们不断攻击“公知”,咒骂“公知”是“汉奸”、“卖国贼”、“美国狗”等等;《环球时报》毕竟是公开发行的党报,不能这么下流,但在把公共知识分子污名化这一点上,却同五毛们异曲同工,各擅胜场。今年3月17日发表了一篇从别处捡来的、笔名为“孤烟暮蝉”者辱骂公共知识分子的文章,27日又来一篇“公共知识分子异化成‘公知’”的社评,说明《环球时报》在公知污名化的大合唱中不甘后人,以它官媒特有的高亢声调,表明自己对公共知识分子的同仇敌忾。
但公共知识分子的批判精神和道义担当,不是污名化能够抹杀得了的。不论五毛们和《环球时报》如何泼粪,公知=公共知识分子始终是最关怀国家命运和民族前途的社会群体。自从2004年9月8日《南方周末》公布“影响中国的公共知识分子50人”后,十年来网上又多次公布年度公共知识分子百人名单。凡是被列入名单的公共知识分子,无不是忧国忧民的爱国者,他们对社会的黑暗和官府的腐败痛心疾首,为了国家的健康发展而积极提出改革建言,主动参与公共事务和维权活动。这些公共知识分子所表现出来的权利意识和社会责任感,充分表明他们是无愧于“公知”称号的社会精英。但由于五毛们本着戈培尔的“谎言千遍也会成为真理”的原则,不断散布流言蜚语,大肆污名化,仿佛公共知识分子都是一些劣迹斑斑的追名逐利之徒。这就使许多不了解公共知识分子所言所行的人信以为真,以致出现某些误解。但迄今为止,那些把“公知”污名化的文章、博客、微博、跟帖,都只能抽象地谩骂诽谤,却提不出公知“劣迹”的具体材料,最多只能是虚构事实,歪曲真相。这个事实本身就很能说明问题。
这些人为什么处心积虑地要抹黑公共知识分子?他们意欲何为?就《环球时报》27日的社评来看,他们的一个重要意图就是削弱公共知识分子对社会的影响,特别是对于一般知识分子的影响。那么,他们要把知识分子引向何方?
社评指出:“中国的确需要学术自由,也需要舆论的活跃,学者解放思想有所作为是受到这个时代鼓励的。这一切应当与国家的政治路线是整体上的契合关系,而非对立关系,这也应该逐渐成为知识界的共识,甚至常识。”社评作者深知,学术自由和舆论活跃,思想解放和有所作为,都是知识分子的普遍要求,所以他明明白白地告诉人们:你们要学术自由、舆论活跃吗?你们要解放思想、有所作为,并且得到鼓励吗?那就必须同国家的政治路线契合,而且是整体上的契合。否则,你的学术就不可能自由,你的舆论也活跃不起来,你的思想不能解放,也别想有所作为,更得不到这个时代的鼓励。这是正面的告诫。
反面的告诫就显得暧昧而虚伪了,社评作者说:“中国不少人认为,知识分子最重要的价值就是批判,而西方所崇尚的公共知识分子在中国迅速异化成‘公知’,他们对社会的负面作用先于他们理论上的正面影响得到喷发。”“这些人不仅立场偏离了大多数中国人的利益,而且他们的思想方法严重背离实事求是。”这些话的暧昧之处在于,他不明确批判“知识分子最重要的价值就是批判”的观点,却在后面的论述里作出含糊的否定;他有意抹杀公共知识分子的作用和影响,却用“先于……喷发”这类模糊不清的说法来加以描述。
至于立论的虚伪,就更加明显了。所谓“立场偏离了大多数中国人的利益”,首先要问,什么是大多数中国人的利益?是全面深化改革,加速经济市场化,推进宪政民主和思想解放,还是继续片面改革,保持以垄断经济为主体,拒绝宪政民主和思想解放?两相比较,显然是前者最符合于大多数中国人的利益,而公共知识分子正是前者的支持者和鼓吹者。可见,偏离大多数中国人的利益的,不是公共知识分子,而是坚持后者的社评作者。这正应了“夫子自道”的老话。把自己身上的烂疮说成是别人的恶疾,是许多反改革反民主的无行文人的通用手法。所谓“思想方法严重背离实事求是”,“水平一般,或者不想再搞辛苦的业务研究,想在功利上走捷径”等等,大概都可以用在这位作者自己的身上。
知识分子的所言所行应当契合国家的政治路线——这大概是这篇社评的主旨所在。在这篇社评里,公共知识分子即公知,是作为反面的典型,被作者用来告诫社会大众和知识分子的。社评渲染的“负面作用”、“反主流行动”、“立场偏离”、“思想方法严重背离实事求是”、“舆论反对派”等等,都是为了贬斥公共知识分子。在作者的笔下,被异化成“公知”的公共知识分子是不可接触的异类,告诫广大民众和知识分子不要受他们的影响。但这么做的事实本身,恰恰反映出他们对公共知识分子的恐惧,说明公共知识分子在社会上有着巨大的影响。否则,何必用这么大的力气,把他们污名化呢?
2014年8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