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农的悲惨生活

     我写了我们那里农村五类分子的情况,有一些人,特别是一些想当然的人,不了解农村情况的人不满意,因为五类分子的生活没有按照他们的想象那样,是悲惨无比,惨不忍睹的。那我就写写我们生产队的那个富农家的悲惨生活吧。当然,现在想想,他们过的是挺惨的。
     我们村里一共有三户富农,在另外一个生产队里的富农,家里没有什么悲惨故事,只有好故事,其实我也不知道他们家是富农,只是改开后,那一家的主人因为落实政策,到学校当老师的时候才知道的。
     我们生产队里的富农哥哥家好像经济条件比较好,改开前过的挺好,改开后过的更好。改开后,因为他的孙女小学毕业后到北京当保姆(我们大队的初中改开后改为了小学),找了一个很好的主人,大概是美国的一个大饭店在北京的总经理(女的)。他的孙女踏实肯干,勤劳善良,赢得了那个总经理的信任,总经理在小孩上学后,安排这个保姆进了饭店,当了一个部门主管;后来她把她弟弟也带到饭店,当了厨师,好像他们家挣了不少钱。我工作后他们的父亲问我工资多少,我告诉他了以后,他说才那么一点啊。大概在2000年前后,他们家还买了一个轿车,那在农村是罕见的,即使那个承包面粉厂的人不知道有没有轿车。
     那个富农弟弟家过的就很惨了。他弟弟长的虽然很魁梧,但是太太不太好看,好像还有点残疾,就是走路的时候头有点歪,但是干活还是挺好的。这个弟弟不知道是因为对婚姻不满意还是别的原因,有点好吃懒做;大概在50多岁的时候癌症去世了。农村出殡时亲戚一般是送花圈或买点烧纸,往坟地里送花圈的一般是小孩子,主人家要给小孩子钱的。一般人家是给3分,他们家给5分,我为了挣这5分钱,那天没有去上课。如果说有歧视,大概这也应该算一个吧。
     他的大儿子大概是比较机灵的一个小伙子,个子不高,大家都叫他大个,本名挺文雅的,大家都不再叫了。我问别人为什么叫他大个,别人说就是因为他个子不大,大家才叫他大个,大概希望他真的能够长成大个。他在我们同一个生产队谈了一个女朋友(这个女朋友家里是贫农,她们家在改开后的经历更加不幸,是我见到过最悲惨的家庭,有时间我准备写出来)。问题是可能他们发生了关系,而且这个姑娘已经定婚了。于是就把大个抓到了大队。我有一次听到这个女朋友的妈妈(人特别老实,她爸爸很早就去世了)对大队治安主任说,你看这怎么办呢?治安主任说,你为什么不打他几个耳光,出出气?这个女朋友的妈妈说:你们大队干部不是不让打吗?治安主任说:按照政策是不能打,你要打我们也肯定要制止,但是我们不可能老是看着你啊。后来大个放出来以后,大概觉得在农村没脸呆下去了,就跑出去了。
     他一跑出去,问题就来了。因为那时候农村人不能随便流动的,他出去之后,他没有工分粮,他的基本口粮应该也是扣掉的。生产队不给他家分,他家里就不同意。到底是给还是不给,成了他家和生产队的矛盾。大概大队也不同意给他家分,正好我们那里有一个住队干部,X部长,大概是县里的武装部长还是付部长,在我们那里也就是一个星期左右。有一天大个的弟弟就对我们生产队长说,他问过了X部长,应该给他家分。生产队长说可以,那我再问问X部长再分。结果生产队长去问X部长的时候,X部长说根本没有人问过他这件事。那就是大个的弟弟是谎报情况。到了晚上,生产队的五大员就开会(不是群众大会),对大个的弟弟进行批斗。大个的弟弟承认了谎报,据说他被扒拉了好几下,就是搬着他的头,推来推去,但绝对不是殴打。
     但是他们家仍然希望生产队给他补分口粮,就想别的办法。有一天中午放学回家,离很远就听到他的母亲坐在院里大哭。过去一看,只见她母亲手里拿着一个电报,哭着说:大个你死的好惨。原来电报说大个死在了外面。要知道那时候电报是真实情况的证明。生产队的干部根本不相信,因为电报没有写具体的单位地址。生产队向大队反映了之后,还要求大队查到他的地址,把他抓回来。但没有地址,最多有发报道邮局地址,根本没法查,而且这也不是什么案件,也就不了了之了。
      他母亲有一次用生产队的粉碎机磨玉米面,结果里面有一个铁钉,把粉碎机打掉了好几个齿。那天正好是队长开机器,队长说他刚一听到声音不对,就赶快关机,要不然损失更大。他母亲一口咬定说是无意的,不知道里面有铁钉。大家也没有办法处理。但肯定没有批斗。已经过去很多年了,现在想想,她肯定是故意的,因为粮食在去粉碎前,要清理的干干净净,要用簸萁把所有的脏东西都去掉,粉碎后用罗筛筛就可以吃了。有脏东西一般不会去粉碎的,那么大的铁钉,肯定能发现,而且农村铁钉也不是到处都有。
     改开后,大个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老婆,但不会说我们那里的话,我们说话她也听不懂,不过现在好了,她说话和我们几乎一模一样了。还带了个儿子,长的挺好看的。后来才知道,这个儿子是别人的,大个带回来的老婆,也没有和前夫离婚。大个回来后有地,他老婆和儿子没有地分,因为他们没有户口。但大个可能挣了些钱,回来后,就自己盖了房子,和他们母亲分开了。
      他的第二弟弟,长的不好看,一直找不到老婆。改开后也是这样,有一年暑假回去,听说他买了个老婆。原来他的姐姐或是姑姑的村里,有个人贩子从西安拐骗了个小姑娘,长的很好看,是大学生还是做生意的不知道,要6千块钱。他去看了之后,觉得很满意,就讨价还价到5500元,当时他们家还没有这么多,又从他的亲戚家借了一千多,把姑娘买回来了。但是这个姑娘坚决不愿意,谁去和她说,她就说求求你们,把我放了,我回去后一定还你们钱。那个小伙子非得和她成亲,一直僵持着。我当时很想去劝劝那个小伙子,让他把那个姑娘放了,因为那是违法的。但是邻居说,把姑娘放了,几千块钱怎么办?谁来出?我在那个小伙子家门前的路上走了几个来回,最后也没有去劝。不过后来可能那个姑娘实在不愿意,大概一个星期左右,他们也只好给放了。最后他还是光棍一个。改开后,我们村有4-5个从人贩子手里买媳妇的。还有一个年龄大了,没有买媳妇,买了个儿子,当时大概3-5岁,长的 很漂亮,手脚特别麻利,印象很深刻。
     他的最小的弟弟因为长得挺好的,很快就成家了,他的太太也是挺好的,长的好,口才也好。结婚后,也和他母亲分开单过了。最后就剩他母亲和老二一起过。
     以上就是那个富农家的悲惨经历,不过即使是贫农,如果有以上的主动行为,也会有同样的经历。
     农村人的事情千头万绪,耕种收割,婚丧嫁娶,衣食住行,邻里纠纷,宅基地纠纷,家庭纠纷,男女关系,开办工厂,事情多的是;而且农村人几乎不流动,几辈子都住在一起,谁也不会无缘无故制造一个仇人,去欺负或歧视那些出身不好的人。所以说在农村人际关系和出身没有直接关系。 特别是那些出身不好的人都知书达理,也很聪明,他们也不会没事惹事的。
     至于招工,好像我们村大概刚解放的时候有几个,后来再也没有过。一共大概有5-6个。一个在地区外贸,一个在铁路系统,改开后把家都搬走了。2-3个在公社机械厂,改开后都回家当农民了。
     当兵是非常罕见的,改开前大队的情况不清楚,我们村一共600-800人,好像只有一个当兵的,因为即要有文化,又要身体好。当兵是当时农村人走出农村的唯一出路,因为部队可以提干或转为义务兵。

speedingticket 发表评论于
回复 '26484915' 的评论 :
你们那里情况看来和我们那里不一样。另外时间可能也不一样。
干活都是根据体力安排,和成分没有任何关系;吃食堂饿死人我们那里贫农一样有不少饿死;分东西和成分没有任何关系,我们那里分菜是几口人分多少都在一起,先来先挑;粮食是会计掌握数量,大家称量,称量之后,会计宣布是谁家的,要不然会有人很多矛盾,当然你如果不在农村,不知道农村人与人之间的矛盾是什么样子。
26484915 发表评论于
跟到这里更合适一些。 各地情况不尽相同。

俺老家地主富农及家属占人口比例超过5%。因为是革命老区,流氓无产者多,划的地主富农多了,就可以分家产,田地,尤其是房子。

这家富农兄弟两个,哥哥解放前追随共产党参加革命,家产都归了弟弟,2,30亩田地,请短工耕种,于是成了富农。更早的时候他家家境应该不错,娶的媳妇是邻县的。 娘家有个弟弟,是省三青团干事,后来被共产党杀了。

这家土改的时候,田和房子都被流氓无产者分了。大跃进的时候,男的春耕的时候耕田饿死在田里。吃食堂的时候被派重活,被扣饭也是一种歧视。

他家里有儿子,有女儿。女儿早早出嫁了。儿子读了小学就不让读了。儿子能干,仪表堂堂但找不到对象。后来与同一个生产队一个小时候出事故摔到火塘里脸上严重破相的姑娘结婚。改革开放以后他家搞得不错。

儿子的妈每次运动都挨整。那时农村烧柴。贫下中农可以不出工上山砍柴(不计工分)。四类分子上山砍柴不仅不计工分,还要倒扣工分(农村右派少,通常只说四类分子)。生产队分东西,四类分子总是分最差的。

顺便说一句,这家哥哥的女儿,嫁给一个当兵的。这当兵的后来对越战争的时候的时候是团级干部,再后来升到广州军区副司令。
speedingticket 发表评论于
我准备写几个让大家知道一下当时的农村生活。
speedingticket 发表评论于
看了一些人的评论,觉得至少阶级立场还是存在的。
五类分子的悲惨生活我搜肠刮肚也只能写这么多。
而农村里的精彩故事多的是,五类分子的事和那些精彩故事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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