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玛瑟夫人又生我的气了
在斯玛瑟夫人家工作和生活的秩序理顺以后,我又开始不安分了,因为整个的下午和晚上我都无所事事。附近没有什么可以上英文课的社区学校。一天我在报纸上看到山脚下有一个美式快餐馆正在招聘女服务员,很想去尝尝端盘子的味道。那天下午就下山了。
谁知斯玛瑟夫人又看出了端倪。第二天早上,她问我昨天下午去哪里了?我想,下午是我自己的时间,我去哪里你管得着吗?我答非所问地说,“你找我了吗?”。斯玛瑟夫人很不高兴地说,“是!昨天下午,到我准备晚饭的时候,斯玛瑟先生还昏迷不醒,我有点害怕,就按照我们的规定,用拐杖敲地板,想让你上来陪陪我。可是半天没见动静。。。。”
在我开始给斯玛瑟先生穿衣服的时候,斯玛瑟夫人是说过她也许会在紧急的时候,请我上来帮忙,并与我设定了联系暗号-用拐杖敲击她楼上对准我厨房天花板的地板。我一口应承了。可是几个月来,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早就丢到脑后了,根本就没有把这句话当作工作指令来执行。我赶紧说,“对不起,我下山了。我想再找点事做。”斯玛瑟夫人很不开心地说,“Wuran,你在我这里就是工作啊!你还要找什么呢?”她又以不容商量的口吻跟我说,“即使下午没事,你也应该呆在家里,不能出去的!要去只能周末去!”我心想,正是见了怪了,我天天在家的时候,你不找我,我刚一出门,你就找上来了。又想,我又没有卖给你?为什么做完了事,我自己的时间里不能出去?我不答理她,只简单问了斯玛瑟先生后来怎么样?她说,上帝保佑,他没事,就是昏睡。
第二天斯玛瑟夫人又提起这件事,口气和缓多了。她问我看中什么了?我告诉了她餐馆的名。她立刻知道那是一家做汉堡包和三明治的快餐店。“那家店我知道的,到他们那里打工的都是学生,你去不合适的。你如果下午真觉得无聊,我帮你找点事在家做,怎么样?”“在家做?做什么呀?”我狐疑地看着她。“你不是会俄文吗?我给你登报找学生。”我听了真是哭笑不得。我是跟她说过我的外语是俄语不是英语,可那是给自己英文不好找的借口,谁知她竟信以为真了。我的俄文早还给老师了,哪里还能教人?我笑着说,“为什么让我教俄文?不让我教中文?”老太太恍然大悟地笑着说,“呵呵!我怎么忘记你是个中国人了!”。。。我请她放心,说我真要去做的话,我会周末去。
那以后,老太太常跟我说,你如果觉得无聊,可以到教会去,那里的人都很友好。你可以到那里去交朋友。
有一天下午,有人来敲门,是几个教会的年轻人上门来传教。我把他们请进家里,因为对于我,这又是一堂免费的英文会话课。老太太真是“八只眼”,我家里的人来人往,她都看在眼里。她知道后说,“好的教会不用一家一家敲门去传道的。他们会把人请到教堂去听道。这些人肯定是什么新教或邪教。以后他们再来不要让他们进门。说着还向我演示如何只开一条门缝,礼貌地对来人说,“我有自己的教会了!谢谢。”
别看老太太平时神气活现,无所不能的样子,她也有慌神的时候。
一天下午我在家,真的听见她敲地板的声音了。我赶紧上去。斯玛瑟夫人说,老头晕过去了。她已经打了电话叫救护车,救护队医生在电话里问她老头的心跳和血压情况?她说不出。老太太连忙要我去给老头搭脉,量血压。天哪!我哪里会呀?!不过看到老太太这样六神无主的慌乱样子,我反倒镇静起来,不忍心对她说“NO!”,连声说着“OK!OK!”,反正救护车已经在路上了。
老头的房间真的就像病房一样。床是跟医院一样可以上下移动的,床上的用品一律是白色的。老头的手臂骨瘦如柴,青筋直爆,很容易搭到脉。这也是我破天荒第一次给人搭脉。老头的脉细而无力,我数了半分钟就报了个数字,说有脉搏;老太太连忙又把手里的水银血压计递上来。她大概忘了我一而再说过的我不会量血压。我心里明白,现在给老头量血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宽慰斯玛瑟夫人紧张的心,不能让她再有什么闪失。我硬着头皮接过了血压计,开始后悔没有让先生教我如何用血压计了。我打开盒子,极力想着以前医生是怎么给我量血压的?琢磨了一会就将气袖带绑在老头的手臂上。煞有介事地把听筒挂在耳朵上。我把听诊器的听头压到气袖带下,就急着去捏那个橡皮球充气,让水银柱上升。我不断地跟自己说,“要镇静!镇静!”终于,我听到了老头的脉搏一声强跳动,血压计表上的水银柱也终于能缓缓下降了,但是我还是稀里糊涂不知他的上血压在哪里,下血压又在哪里?只好对老太太说,有血压的。老太太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嘴里念念有词地在祷告上帝保佑,不要老头现在就死。。。。
我不得已地把老太太忽悠了一回。好在救护车很快就来了。
有一个星期三早上,我上楼跟斯玛瑟夫人道早安的时候,发现她没像平日那样客气地回复我,我纳闷,“斯玛瑟夫人,你好吗?有什么不舒服吗?”斯玛瑟夫人严肃地凝视着我几分钟,没好气地说,“I’m fine!I’m very disappointed with you!VERY!”(我很好。我对你真的很失望,很失望!)怎么是跟我生气呀?我一头雾水。“前天晚上睡觉前,我的假牙被我不小心掉到地上了,我想反正你第二天就要来打扫我的房间,就没有去找。昨天早上一忙就忘了提醒你这件事了。你走了之后,我才想起我的假牙。你怎么只字没有提到呢?我很想把你叫上来帮忙。但想到一定是你吸尘又没有搬动家具, 我多少次提醒过你了!我真的对你很失望,我自己跪在地上,在床和床头柜的角落找到了它。。。。”我想像着老太太瘸着残疾的腿跪在地上的样子,心里很内疚。我是没有搬家具,脸上一阵火烧,“我很抱歉!我真的很抱歉!。。。”老太太厉声喝住我,“Don’t tell me sorry! You have no reason-and certainly no excuse!”(不要对我说什么抱歉!你根本没有被原谅的理由!)
这次完全是我的错,我都不知道如何弥补自己的过失,不知道如何来安慰老太太。我说什么她都不爱听了,只得怏怏地下了楼。希望斯玛瑟夫人宽宏大量,不计小人之过。
斯玛瑟先生也时常会惹斯玛瑟夫人生气。她生气时,不是坐到钢琴前乱弹一气就是放开喉咙大唱一通,再不就跑到阳台上,花园里与她的鸟儿,花儿说话聊天解气。她还会说,老头想气死我呀?没门!
我喜欢老太太这种豁达,自我排愁解闷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