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生椿

“山伢子系列”大碗茶专业个体户,专业不务正业,正儿八经不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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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生,并非生于春天,而是生于春节----大年初一。妈妈是铁姑娘队长,长沙下放知青。父亲是码头搬运工,专门从湘江一个港口用板车拉稻谷到打米厂。母亲在集体饮食店做米糕,自己上小学前就经常去附近的发电厂捡煤渣,上初中就帮父亲拉板车。初中毕业被志愿下放农村,被积极主动嫁给了三代出身贫农,大她二甲的大队长。年三十还在带领生产队一群铁姑子和老娘们学大寨,赤脚在修理地球。

她比乡下人还吃得苦,跟那些被强制改造的黑五类狗崽子有得一拼。本来她家就比乡下人还苦。本来她这样的红五类就是要为黑五类带头领头的工头,叫队长。这个铁姑娘队长的具体任务,是把前年挖的一条红旗渠填掉,改为机耕道,说是迎接农业机械化,会有大拖拉机分配到公社来。大年初一决定了要过革命化春节,铁姑娘队伍要继续上工。春生就这样诞生在工地了。

开春了,青黄不接。上年为了达到水稻“超纲要”的亩产八百斤指标,生产队的粮食大部分都交了“爱国粮”,返销粮还没有下来。大队长一家子从民国时代就积累的“备战备荒”的传统,房前屋后栽了不少椿树,春天一到, 就摘下那些嫩叶充饥。春生的娘富贵命,生下娃子就吃了好几顿如今难得的令阔佬垂涎的佳肴:香椿炒鸡蛋。当然后来只有纯粹的椿树叶吃了。没奶。春生几个月也就学会了吃椿叶。这娃子聪明。

这娃子后来长大了,长得跟椿树一样结实,只是不会读书。人家说是从小吃椿叶吃蠢的。

可是他发了。他把村子里的丘陵甚至还有稻田都包下来, 栽种了香椿树。开春时的嫩芽椿叶被长沙一个行销商包了,一个季节采摘的香椿,就抵得上几个茶园一年的收入。他也接他爹大队长的班当了村长。但是他不抛头露面,那事儿让他的岳父村支书去做,他只管种植椿树经销香椿嫩芽嫩叶。老知青妈妈还为自家的特产香椿取了一个品牌:春生椿。

后来城市扩展,春生家本来远离城市的乡村旮旯变成了市郊, 后来干脆成了城市的开发区。当支书的岳父被人说动,要把村子的土地全部卖给开发商。春生不干——他不愿意毁掉他大半生经营一生为命的香椿树林。老岳父骂他糊涂——吃椿长大的就是蠢!土地开发一下子就是成百上千万。鼓捣那些香椿树,一年就不过十来万。

支书岳父泰山压顶,砍树的来了,推土机来了。香椿树没了。楼房建起来了。春生的春生椿没了。春生大病不起----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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